“将军,那位的信。”阿琉递来薄薄的一封信,又无声的退了出去,顺便带上了浴室的门,每次将军收到那位的信时都不会允许人在场,尽管她跟在将军身边三年多,也不知道那位到底是谁。
听到脚步声远去,谢婉才展开信,阿琉是她这几年新培养的心腹,这些人也是谢婉进展缓慢的关键原因。
女子身份是她一直以来最大的短板,她需要亲信,完全属于她的亲信心腹,而不止是用智谋或者武力征服的人。
就像谢婉一直让身边的人唤她将军一样,她在渐渐淡去别人对她女子身份的印象。
展开信,谢婉的轻松之色渐渐退去,染上凝重。
和楚寒的交易也是不得已为之,从离开长安开始,谢婉就上了对方的贼船,再加上她需要一位在长安的内应,帮她迷惑皇帝的眼睛,两人的交易就一直延续了下来。
楚寒帮她遮掩,让长安城的人忽视这里,谢婉保证会在关键时刻助他一臂之力。
而现在,这个时刻到来了。
第21章 和宜县主(二十一)
陛下六十的万寿节办的很盛大,连在外的将军都召回了长安,其中自然也包括谢婉。
对那些长年戎守边疆的将军来说是难得的好事,可以和家人相聚,但对谢婉就不一定了。
不过谢婉也不怕就是了。
拍晕了想要代替她去长安的蠢哥哥,挑眉示意阿琉把他带下去,谢婉就开始准备,要想确保平安无事归来,还有得忙呢。
阿琉对她恭敬行了一礼,和两名暗卫一同出去。
“琉大人,谢将军该如何安置?”暗卫有些为难,三年过去,谢景湛已经成功去掉了称呼中的小字。
“带去暗室吧,”阿琉想了想,“点上迷香,让谢将军昏睡三天,等我们走了再通知谢将军的亲信。”
瞒住谢景湛的三天行踪对他们有点问题,但也不是不能做到。
然而在大队伍出了边城的时候,谢婉还是愕然发现了一道熟悉的身影。
谢景湛牵着他的坐骑,笑的咬牙切齿,“妹妹可真是厉害!”都能软禁自己的哥哥了,要不是他早就留了个心眼,说不定还就真被落下了。
谢婉没有一丝一毫的不好意思,理直气壮道,“谢谢兄长夸奖。”
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多,两兄妹的关系也亲密了许多。
谢景湛一脸的无奈。
谢婉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请兄长入队吧,我们还要提前到长安。”
为什么要提前到长安,谢景湛没有问,不是不清楚谢婉和长安的某位达成了协议,卷入了他们曾经避之不及的争斗,而是清楚这是他们目前唯一的生路。
从长安探子传来的消息来看,陛下身体一日不如一日,为下一位帝王肃清朝政,陛下早晚会向他们下手。
而且,难保他并不是不知道谢家军内部如今的状况。
连谢婉都不能保证,谢家军中属于皇帝的眼线真的已经清除干净,即使谢婉已经整顿了不知几次。
这个猜想,在他们回到武国公府后被证实。
凉亭之上,专心泡茶的谢婉跪坐着,直起上身,一举一动优美动人,轻声道,“你感觉到了吗?”
托腮静静看着她的谢景湛点点头,从他们回来重新入住武国公府的第一日开始,外面就围了不知道多少人。
“传说皇室养着一批最隐秘的隐卫。”
当然,这个传说对谢家而言不止是传说,谢家是知道有这样一批人存在的,但显赫如谢家也未曾见过他们。
他自嘲一笑,“没想到陛下如此看重我们谢家。”该为此而感到荣幸吗?
比起出生起就被教导保家卫国的谢景湛,谢婉对皇帝的做法并不心寒。
摇摇头,将分好的茶放到他面前,“兄长尝尝我的手艺,在边城多年,都该退步了。”前些年谢婉整天忙的连睡觉的时间都是压缩再压缩,哪里会有泡茶的雅兴。
谢景湛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半信半疑的端起茶杯,不怪他如此小心,虽然谢婉刚才的动作赏心悦目又标准,但他很怕谢婉和他一样是“徒有其表”。
字面意思。
白了他一眼,谢婉径直端起了自己面前的茶,“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她也是服了这位兄长了,君子六艺玩的很转,无一不精,但到了君子八雅,除了琴和画,其余都只会些表面功夫。
偏偏他装的很好,还得了个文武双全的评价。
作画从不提诗,美其名曰任何的诗词都是为画的限制。
虽然不会茶艺,但作为王侯公子,基本的鉴赏还是懂的,一入口,谢景湛的眼睛都亮了,毫不吝啬的夸奖,“我妹妹真厉害。”
谢婉笑了笑,不置可否,又提壶给他续满,她对这些没什么偏爱,只是在谢夫人给她请了老师后发现自己还有点天赋,于是就在老师的督促下认认真真的学了,也没有谢景湛说的那么夸张,毕竟学的时间并不长。
只是比起只会品的谢景湛强多了。
似笑非笑的望着谢景湛,“兄长今日的字可恋完了?”
第一次知道谢景湛每日都要练上十篇字时,谢婉差点没笑疯,听说是谢夫人布置的。
没办法,谢景湛的字实在是不能看。
高标准的谢夫人实在是不能忍,就给儿子布置了任务,让谢婉监督。
哀怨的回望谢婉,然而他尽职尽责的亲卫已经捧上了笔墨纸砚。
谢景湛:……
果然,软萌妹妹都是做梦,哪怕她长的再可爱。
认命的铺好宣纸,谢婉含笑上前替他磨墨,谢景湛立刻觉得身心都舒畅了,果然,他的妹妹是最好的。
这边两兄妹窝在国公府兄妹情深,然而外面已经是腥风血雨将起时,明明是该是举国欢庆的万寿节,长安却喜色中透着紧绷的气氛,连平民老百姓都嗅到了空气中不寻常的气味。
一位帝王做到这一步,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楚寒站在窗前,如是想到,窗外鸟语花香,是一番姹紫嫣红的美景
,这是为了他处理政务烦闷了之后特意种植的,解闷之用。
如今站在这里,楚寒心无波动。
“殿下,”长风恭敬立在他身后,“武国公府没有消息传来。”
他欲言又止,不知道该不该说,楚寒明明背对着他,却仿佛能够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你也觉得她不可信?”
主仆二人都知道这个她是指谁。
把很大一部分筹码压在一个交集不多的人身上,是一件不保险、几乎没有理智的事。何况即使武国公府被围的再严实,长风相信,只要那位想,她就能传出信了,可她没有,而且隐约知道殿下的心思后,他生怕殿下被私情迷惑了眼睛。
冷哼一声,长风的这点心思怎么会瞒得住楚寒,只是之前可以不理会,但现在到了紧要关头,他不希望有一丝一毫的不确定。
长风砰的一声跪下,额头汗珠密密麻麻,“是属下的错。”
楚寒摇摇头,没有叫起,声音理智而又冷静,“她没有传信,说明一切事情都在掌握之中,我们有共同的目标,即使翻脸,也不是现在,而且……你以为我是楚清那个蠢货!”
大皇子楚清,后院是几位皇子中最多的,住满了支持他的臣子的女儿,在美色上极受诟病。
楚寒不否认他对谢婉有好感,但他已有正妃,谢婉也不可能做他的侧妃,两人之间没有可能,除非有朝一日他能坐上那个位置。
而且,对贵族男子来说,爱情是最不重要的东西,得之幸失之命。
他没有多少遗憾。
“属下不敢,属下知错。”长风冷汗泠泠,才发现他一时想差了,也许是楚寒冷清的后院给他的错觉。
“嗯,起来吧,”楚寒没有追究他的意思,“楚清那里还要继续盯着。”
他伸手按压太阳穴,那个蠢货,竟然被怂恿要在万寿节上发难,虽然楚寒立刻察觉出有可乘之机,插了一手,但为免出现意外,还是要盯紧了些。
“是,”长风恭敬应诺,退了出去。
*
万寿节很快就到来了,谢婉是女眷,被请到了薛贵妃那里。
薛贵妃盛宠多年,在中宫空置的情况下,执掌凤印,又孕育有一位皇子,地位稳固。
谢婉也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薛贵妃,出乎意料的,这位宠冠后宫的薛贵妃长相十分精致温婉,一点也没有传言中的跋扈,很有亲和力,和众位小姐命妇们气氛很好,尽管女眷们有捧着她的嫌疑,但也不可否认薛贵妃给人的感觉很好。
也难怪会圣宠多年,谢婉觉得薛贵妃完全是男人心目中的解语花。她自己做不到,但不妨碍她惊叹。
“谢姑娘,”薛贵妃一一问候女眷,轮到她时,眼中划过一抹奇异流光,“听闻谢夫人在江南养病,不知道如今身体如何?本宫十分挂念,恨不能前去看望。”
她脸上恰到好处的显示出担忧,再加上真挚的语言,如果不是知道三年前她还惹怒了娘亲,谢婉大概真的会以为两人关系很好,起身福了一礼,柔柔道,“多谢娘娘挂怀,娘亲身体已有好转。”
恭敬而又不失礼数,谢婉觉得她这三年进步很大,如果换作以前,早已不耐,现在却能很平静且游刃有余的应对。
“那就好,”薛贵妃点头,脸上表情放松许多,又与她寒暄几句,转向下一个,看起来和其他人没有什么区别。谢婉若无其事坐下,对四周投来的各种各样复杂的目光视而不见,自谢岚去世后,谢家的地位下降很多,谢婉的身份也是。
尤其是她已经十八岁了,这个年纪没有婚约未曾嫁人,可以算是老姑娘了。
谢婉没打算嫁人,她自己尚且前路未明,哪里还会去拖累别人。
“诸位,”薛贵妃起身,长长的衣摆由宫女托着,满头珠翠,华丽高贵,笑得温和,“时辰已到,该去太和殿了。”
第22章 和宜县主(二十二)
今晚的陛下的万寿在太和殿举行,聆听百官恭贺。
谢婉慢吞吞的落在后面,一点儿也不着急,能不能出去还不一定呢。
不出所料,薛贵妃领着众命妇刚到大殿门口,突然有一队带甲禁军出现,拦在薛贵妃面前,一人抱拳行礼,语气看似恭敬道,“请娘娘回宫。”
薛贵妃挑眉一笑,虽然看着没有发怒,还是一派婉约秀丽,语调上扬,却带着莫名的威慑力,“你们奉的是谁的命令?”
那人不答,依旧保持着行礼的姿势,重复道,“请娘娘回宫。”
薛贵妃定定看了他片刻,忽的一笑,容貌娇艳如百花盛开,张扬而又带了股嘲意,“是大皇子?就凭他?”
禁军诧异抬头看了她一眼,又低下头,“娘娘既然知道,当明白此时应该怎么做。”
这是明晃晃的威胁,后方的命妇们轰的一声炸开锅来,这些人也不是没见过大场面的,只是突然遇到这种场合,一时难以平静下来,尤其是禁军已经齐齐拔刀出来。
薛贵妃登时大怒,头上的金色凤凰步摇摇晃个不停,“他可知道这是在做什么?逼宫?!陛下不会放过他的!”
逼宫?这两个字一出来,承受力差的小姐新妇竟然直接晕了过去,薛贵妃一时顾不得和禁军对峙,连忙安排宫女照顾。
谢婉站在后面,纤细手指一圈圈的绕着垂落下来的发丝,心里默默评价,好假!
不是说宫里的娘娘都是做戏高手吗?一个个城府深不可测?谢婉想来想去,觉得薛贵妃盛宠多年肯定是有点能耐的,这次应该是因为胜利在望所以发挥失常。
她虽然回长安的时间短,但是该查的还是查了的,比如大皇子意图逼宫之事背后有多方势力推动。
准确的来说,大皇子只是大家统一推出去的踏脚石,二皇子五皇子就等着踩着他上位,可怜他还傻傻不知道。
谢婉莫名想到了三年前临安寺的那件事,觉得以楚清的聪明程度被耍的团团转也不是没有理由的。
楚清不笨,只是比起其余两位皇子还有不小的差距。
究其原因,大概和楚清是陛下长子有关,第一个儿子,初初为父,难免投入心神过多,宠爱更甚。
“这位宫女姐姐,我……我想去更衣,”谢婉一脸羞涩,不好意思的拉过一位绿衣宫女。
那宫女匆匆扫了她一眼,辨出她的身份,笑容得体,屈膝一礼,“县主请随奴婢来。”
谢婉恍惚了一瞬,县主这个称呼许久没人叫了,她都快要忘了,低着头,跟在绿衣宫女的身后,大殿里有些混乱,没有人注意到这里。
离开大殿,周围没有几个人,都被薛贵妃叫到了前殿帮忙,烛火昏暗,忽然一道人影不知道从哪里闪了出来,一个手刀下去,绿衣宫女软软倒地,又出现一道黑影迅速扒下她的衣服,扔给最开始那道影子,扛着只剩下里衣的宫女消失。
另一边,谢婉对着一个和她穿着打扮乃至相貌都近乎一模一样的人微微颔首,又看了一眼已经装扮好的小宫女,也身形一闪,离开了。
这是她近年培养的影子,为了不打草惊蛇,现在用上了。她敢肯定,皇帝对谢家军的情况心知肚明,但其余两位皇子是绝对不知道的,楚寒也不会允许他们知道。
以最快的速度褪下外面华丽的衣裳,露出里面薄薄的软甲,看似不起眼,却有一种异样的飒爽,清冷的月光在软甲上流转,紧抿着唇,神色森冷,像是人挡杀人神挡杀神的杀星转世。
匆匆赶往太和殿,见到外面阶梯上的血迹,心知里面已经交上了火,谢婉心情懊恼,周身的冷气更加刺骨,该死,谢景湛要是出了什么事她非拆了楚寒不可!
要不是楚寒出的馊主意她根本不会去女眷那边,叽叽歪歪半天,也没得到什么消息。
卸磨杀驴都不带这样的,桥还没搭好呢就想一刀两断?
人干事?
因此谢婉此时心情非常不好,她和谢景湛关系再如何疏离,也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就算看在谢夫人的份上也不会看着他出事,何况谢景湛这个兄长做的很称职。
谢婉带着自己的影卫冲进去时,里面并没有她想的大动干戈,但地上去躺了不少尸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