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姜也不解释,本来也没法子解释,骗人的话她不想再讲。语多必失,有时候话说一半,反而效果最好。
她随手拿出一张银票,递到赵婶的面前。
看到递到手中的一张百两的银票,赵婶的手像是被什么东西烫了一般,不敢置信地盯着她看。
“碧姜姑娘,这是……”
“你想法子出府,买些燕窝人参之类的,偷偷地带进来。再想法子弄一个小炉子,就藏在没人住的屋子里。不拘早晚,给我弄一碗。”
赵婶心“突突”地跳着,眼前的姑娘,她是越发的看不透了。一个买进府的女子,哪里能随意出手上百两银子?
碧姜知道有钱能使鬼推磨的道理,垂眸道:“余下的银钱,你留着,无论是打点灶下的人也好,打点府中的人也好。我要的结果只有一个,在这临水园中,没人会找我们的麻烦。”
赵婶听清楚她的话,在这一刻,突然就觉得,眼前的姑娘气势不低于自己见过的任何一位夫人。只是她一肚子的疑惑,嘴张了几下,不知从何处问起。
碧姜知道她必是有满腹的疑问,但自己不会多说,又拿出一百两银票,交到她的手上。
“我要的是你的绝对忠心,银钱我有的是,差事办得好,好处少不了你。这一百两你拿着,算是我先给你的好处。”
赵婶惊得已经回不了神,看她姑娘的样子,仿佛这一百两的银票就像一两银子一般寻常。若不是见过大富贵的人,不可能如此淡然。她突然就明白姑娘刚才说的话,这样的姑娘,不应该是落花巷养出来的人。
一百两啊,就算卖了她一家人都得不来这一百两。
有了这一百两,什么事情办不成。
“姑娘,奴婢定不负姑娘所托。”
碧姜听她自称为奴,心知是在向自己表忠心,不由满意地点头。身为皇家人,挑人首要的就是忠心,其次是聪明。
太过愚笨的,用起来虽放心,却常会带来麻烦。赵婶是聪明人,这样的人,真用起来应该颇为顺手。
世间万千烦恼,一半以上来自于银钱。看赵婶的脸色,就知先前所愁正是因为银子。
两张百两的银票在手,赵婶平复了几下心跳,说道:“姑娘,奴婢记得园子里原有一个厨房的,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当年老侯爷宠着那妾室,命人在园子里修建一个小厨房。老侯爷死后,老夫人气不过,派人砸了厨房。里面的东西几乎都砸得稀烂,不知还有没有可用的物件?
碧姜沉思一会,道:“带我过去看看。”
第19章
赵婶应着,带着她去了园子右角处的一间屋子。临水园多年没有住人,若不是她们要住进来,屋子被打扫过,只怕也会同这里一样,杂草丛生,瓦石乱堆。
厨房的门锁都生了锈,斑斑锈迹,看来已多年无人进去过。赵婶用力轻轻一掰,锁就开了,应声而落。
一推开门,灰尘扑面而来。两人掩着鼻子,走进去。
里面一片狼藉,碎碗碎碟到处都是。那灶台被砸了几个大窟窿,铁锅正中一个最大的洞,目前没法子修补。角落里有一个红泥炉子,上面破了一块,若是垫上东西还能用。
碧姜还未出声,赵婶就把那小炉子拖出来,“姑娘,这应该还能用。”
“嗯,这个拿走。”
两人不停地寻着,不放过屋子的任何一个角落,倒真让她们在后面找到几袋木炭。
赵婶扒拉着,不管自己一手的黑灰,“姑娘,这些炭都是上好的。”
有了两样东西,就能弄熟食物。
碧姜瞧着,这屋子里的东西,她要的都找到了。其它的碗筷什么的,恕她不能容忍用破的。让赵婶出门时买上两套,东西不多,应该能带进府。
她住到临水园已有两日,除了屋子和假山处,其它的地方她还没有去过。
既然决定要住上两年,园子里的格局总要摸透。她记得,当年还有一处花房。照着记忆的样子看去,看到一处残垣断壁。
“赵婶,那是哪里?”
她指的正是原来花房的位置。
“姑娘,那里原是一间花房,后来被毁了。里面现在长满杂草,倒还是有些花。姑娘要不要去看一下?”
碧姜颔首,朝那里走去。
花房比厨房更惨烈,被砸得乱七八糟。破碎的陶盆到处都是,上面杂草丛生。杂草之中,还有几枝鲜艳的花朵冒头,没在绿色的草丛中,分外的美丽。
她小心地走过去,采了几朵。置于鼻下,深深地嗅着。
虽是废了的花房,倒还别有一番野趣。像裕西关的春季,冰雪消融时,有短暂的春光。满山遍野的绿草茵茵,间或有几朵盛开的野花。
赵婶见她似乎想独处,于是轻轻离开。
那两张银票像烙铁一样,烫得赵婶的心都热乎起来。她男人现在是角门的门房,以后她想出门替碧姜姑娘办事,要容易的多。
原本是祸事,眼下倒是得福了。
下人们进出,都是走角门。角门油水少,比不得侧门,常会有打赏。
但是再多的打赏,也比不得她现在揣着的一百两银票。她一想到那银票,心就跟着狂跳几下。那碧姜姑娘不是泛泛之辈,说不定大有来头。
当初,她一念之间挑中姑娘,眼下看来,确实是善心得了善报。
今日守门的正是她的男人,她的男人也姓赵。老赵远远看着自家婆娘,心里还纳闷着。当差的时辰,怎么她还有空来寻自己?
赵婶想办妥姑娘的事情,心里纵是有许多的欢喜,也不能在此时说与男人听。
老赵是个老实人,一听自家婆娘要出去办事,忙低声问道:“你现在被贬,秦夫人哪还会派你出去办事?还有我说听侯爷今日下朝回来,发了很大的火,连秦夫人都被训斥了。你莫要此时犯事,落下把柄。”
“我也听说了,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你与我说说,到底是谁派你出门的?”
“不是秦夫人,你别问了,若有人问起,替我兜着,晚上得空我再你细说。”
老赵见她神神秘秘的,在心里嘀咕几句,嘱咐她在外小心。赵婶应着声,脚步快速走着。
待到晚饭之间,她赶了回来。老赵见她拎着一个不大的包袱,忙把她拉到一边。
“你这是做什么?”
“你就别问了,我只说一句,柱子的药钱有着落了。”
老赵一听儿子的腿有银子治,还未来得及细问。只见自家婆娘已风风火火地走远了。他长叹一口气,他们夫妻二人同时被贬,原本他一直愁着儿子的伤势。听婆娘的意思,竟是有法子了。
但愿她没有骗自己,若不然就怕儿子的脚落下残疾,到时候好了也不能当差。
赵婶一路避着人,若是有人问起,就说包袱里的是老赵的破衣服,她正好拿来补补。
一进屋子,忙闭了门。
碧姜刚好在屋子里活动了一下身体,这副身体,光靠补充体力还是不行,得加强锻炼。她相信,好好调养着,终有一天会有成效的。
赵婶把包袱放到桌上,“姑娘,东西都买好了。”
“你办得很好。”
碧姜打开包袱,随意扫一眼,还算是满意。比起她以前吃的那些自然是差了许多,但以赵婶的能力,能买到这些还算不错。
赵婶瞅着时辰,先去灶下取晚饭。等天黑后,才准备在另一间空屋子里生炉子炖燕窝。
等燕窝端到碧姜的手上,已是近亥时。尝到久违的味道,虽然口感差了许多,但她已觉得不错了。
夜里睡得迷糊时,她又闻到了一股燕窝味。一闻味儿就知是极品的血燕,她不自觉地心想着。自己真是越发的没出息,不过是吃了一回燕窝,就连梦里都馋起来。
“玉儿,玉儿……”
有人在唤她。
她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张绝世的美颜。
隐坐在床沿,星眸看着她。她心里狐疑着,不太确定方才的那声玉儿是他唤的。想来应该是梦里的幻觉,他不可能胆大到直呼她的小名。
他的手中,端着一个玉瓷,里面正是熬好的燕窝。里面加了上好的糖霜,闻起来有一股甜味儿。
是了,自己现在的一举一动哪里能瞒过他的眼。
碧姜释然着,起身靠坐在床头。她穿着白色的中衣,发散着,欲发显得脸如玉,皮肤白得透明。
看他的姿势,似乎是要喂她的模样,她暗道自己睡得糊涂,不仅幻听还幻视。伸手接过他手中的碗,她倒不是客气,用玉匙吃起来。
比起赵婶熬的那碗,这碗明显更合她的胃口。
“你以后不用这么麻烦,赵婶会替我做。”
他的面色依旧是寻常模样,一如从前,恭敬之中透着随意。
“她做她的,我送我的。”
碧姜喝掉最后一口,将碗递还给他。一时间仿佛他还是那个初到她身边的少年,高傲冰冷,骨子里透着倔强。
一眨眼,他已是成年男子的模样。而她,却是越发的活回去了,身量恐怕只及他的腰腹。
三年未见,他似乎也有了不同。说出来的话,和他的姿态,都带着上位者应有的霸气。不同与以前影子般的存在,光芒毕现令人无法忽视。
“如此,我让赵婶上午给我做吧。”
此许小事,不值得争来争去,她想着,做出了妥协。
他似乎很满意,眼底都闪着星光。她微微一笑,一如当年。若不是地点不对,她都以为自己与他还在裕西关的军营。
“听说,你与敬国公私交甚好。我记得敬国公府里的几位公子都是庶出,不知是哪位公子最后袭了爵?”
她一问,就见他面色古怪起来,定定地看着她。
那眼神瞬间幽暗,看得她心一突,莫非隐有特殊的喜好?
如此一想,似乎颇能说得通。世间男子,极少有他这样的美貌,别说是男子,就是女子见了都自惭形秽。
京中世家,断袖之人常有。男女通吃者,亦不在少数。
她想着,这个问题怕是问到他的隐蔽处,倒是有些不妥。喜男喜女,都是个人的性情使然,即便她是他从前的主子,也不能多加干涉。
“那个……算我没问。无论是选择男人或是女人,自己活得高兴,才是最紧要的。”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他眼里露出疑惑,猛然灵光一闪。莫非主子以为他有龙阳之好?简直是令人哭笑不得,他怎么可能会有那样的喜好?
“你当年,不曾细查过我的身世吗?”
他以为,当初她那么信任他,应该把他的来历,祖宗八代都查得清清楚楚的。谁知到头来,她好像对自己的身世一无世知的模样。
她哑然,那时候的她想必是为他的美色所惑,从来都没想过去查他的来历。
现在想来,恐怕是她身为大长公主时唯一的疏忽。
他却觉得或许在她的心目中,自己是个无关紧要的人,连查一下的兴趣都没有。眼里的幽深转为黯然。
从星眸到幽深,再到黯然。她突然觉得自己是做了什么不可饶恕的事情,才会让那样的好看的眼睛蒙上灰色阴霾。
“我……觉得从心里信任你,所以就没有查……难不成你和敬国公府有关?”
他一听信任二字,眼里重新迸出灿烂的星光。
“现在的敬国公,正是我。”
第20章
他是老敬国公的嫡子,三年前承的爵位。
说起老敬国公,当年可是京里人人津津乐道的。老敬国公生平最出名的不是他的才干,也不是他的身份,而是他特立独行的事迹。
在婚前,他不顾别人的眼光,弄出一堆庶子。还做主退了父母定下的亲事,理由是女方太丑。尔后他兴起游玩的念头,带着一个仆从就远下南方。
在途中,遇到一貌美女子,不顾女子出身低微,带回京中,誓要娶为妻。成亲当日,太夫人连呼三声家门不幸,当场撞柱身亡。
可怜那女子,间接成了害死婆母的凶手。在那般千夫所指的情形下,她只能自请下堂,消失在众人的眼前。
老敬国公像是消停了,不知怎么的。原先订亲的那个姑娘居然还是嫁进了国公府,因为长相平平,十分不得宠。再后来,老敬国公是美妾不停地纳进府,终于有了京中宠妾灭妻第一人的名声。
想不到隐就是那位自请下堂的女子所生,在国公府里行九。他似乎并不在意什么名字,直接就用了九为名。
碧姜听他说完,总算是明白为何别人会说敬国公是大长公主的入幕之宾。这么说来,顶掉周梁的事情,是他的意思。
“所以,你是觉得周梁不堪大任,才顶掉了他?”
他的眼神重新幽暗,眼睑微垂,“算是吧,你可要我重用他?”
这话听着怎么觉得有些奇怪,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似乎好像有一丝酸味,让人鼻子发涩。她眉头微皱起,周梁此人,说真的,自己并不是很了解。
以她现在来看,就是一棵被虫蛀了的笋。男人若是后宅不清,想必在朝堂上也清明不到哪里去。隐的能力她更清楚一些,确实比周梁强百倍。
“若他真没有那个能力,倒不值得重用。”
“嗯,我听你的。”
他长长的眼毛刷起,诚挚地看着她。
她轻咳一声,坐正身子。以往她如此做着,都不自觉地透着威严,能镇住场子。而现在的她,会令人生出一种错觉。娇柔软弱,让人心生怜惜,忍不住去呵护她。
他袖子里的手欲动,眼前的主子,精致又娇小,与她之前给人的感觉不一样。刚才他差点就想去抱着她。
她现在软软的一小团,抱起来应该很轻。
他想着,耳根莫名一红,忙起身告退。生怕再呆下去,就会冒犯她。
碧姜目送他出去,看着他关上门。然后她重新滑进被窝,闭着眼,想着他说的话。
不知不觉沉入梦乡,梦中的她似乎还在战场之上。那凌空飞来的冷箭刺穿了她的身体,她看着他急奔过来,一把抱着她。
他眼里的伤痛无法用语言形容,她能感觉到他的怀抱很紧,紧得像是要把她篏进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