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郎”的父亲见道士似乎心生动摇,不想坏了自己儿子的好事,便叫来了自家的亲戚,让他们将绝儿赶走。
来参加这场阴婚的其他村民见“新郎”父亲的举动反常,不合情理,便纷纷猜忌了起来,不久后人群之中就冒出了几句特别刺耳的骂声:“他妈的什么玩意儿,拿活人来结阴婚。”
这句刺耳的骂声一传开便引得了不少响应,大家纷纷对“新郎”父母投去了鄙夷的目光,可绝儿已经被人架了起来,就快被扔出去了。
正当现场一团慌乱的时候,一个熟悉的声音从围观的村民中冒了出来:“开棺!不能草菅人命!”
绝儿回头一看,馒头不知什么时候钻到那群人中间,喊了声话之后又将脑袋缩了下去,可他的喊话还是起了作用。
方才抬棺的那几名壮汉看起来还算为人正直,不等“新郎”的父母和已经六神无主的茅山道士同意,就已经拿着铁锹和锄头将棺材给撬开了。
绝儿见状,连忙挣脱钳着她胳膊的“新郎”亲戚,冲到了棺材旁。棺盖一开,她就将半边身子探进了棺材里。
其他的村民也迅速围了过去,馒头在第一时间回到了绝儿的身旁,焦急的问道:“怎么样?”
绝儿没有吭声,而是将正在给躺在棺材底部的“新娘“探鼻息的手拿了回来,垂头丧气的退到了一旁。
馒头不愿相信绝儿肢体所表现出来的答案,连忙趴在棺边轻轻推了推里面的人:“姑娘,醒醒,我们来救你了……”
“没用的,她已经没气了。”绝儿扯了扯馒头的衣角,轻声说道。
馒头身子猛地一怔,回头看着绝儿,脸上挂着苍白僵硬的笑:“怎么会呢?她的身体还有温度!绝儿,你最有本事,想办法救救她,求你了,救救她……她明明看起来还这么年轻……明明才跟我们一般大……”
躺在棺材里的“新娘”穿着的红嫁衣的衣扣已经解开了好几粒,脸上涂着的脂粉也都晕花了,大概是因为棺材里太闷太热,她想办法挣扎过,可最后仍是无济于事。
这样的一张“新娘”脸让人看不出一点喜庆,只叫人觉得恐怖。最后人到底还是死了。
绝儿悲伤的看着馒头,将愣在棺边的他拉到了自己的身旁,微微踮起脚尖,用手轻轻擦了擦不知什么时候从他眼角流出了几滴泪水,心疼的说:“你已经尽力了,只是……刚才耽误太久了。”
围观的村民似乎并没有将两人谈话的细节放在心里,而是骂骂咧咧的走开了,“搞什么,明明就是个死人。”
他们的语气所传递出来的讯息只是因为没看成热闹的丧气,对这位“新娘”身上所表现出来的异样没有任何的关心。
“新郎”的父母和道士本以为事情要败露,都没敢过去看,这会儿一听到回来的村民说的话,“新郎”父亲暗沉的眼中忽然又放起了光,挥起手对折返回来的亲戚说:“将那两个来捣乱的架走!”
绝儿轻蔑的看了一眼正气势汹汹的朝自己走来的人,不屑的冷笑了一声,拉起馒头的手,远远的对“新郎”父亲说:“不劳烦你们动手,我们自己会走,不过您记住了,不要以为这件事会到此为止,我的住所您随便打听一下就能知道,随时恭候您的大驾光临。”
说完她便对馒头递了个眼色,柔声说道:“我们走。”
第14章
离开阴婚现场,绝儿和馒头再也没有了出门时的好兴致。
馒头一路失神地垂头看着地面,只有牵着绝儿的手仍握得紧紧的。
要是换做原来,在人来人往的街市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绝儿断不会跟一个毫无关系的男人有这样亲密的身体接触,但是馒头掌心的冰凉温度和脸上那副如临深渊的绝望神情,却不得不让她这样做。
“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馒头被绝儿带到一家木匠的店铺前才终于开了口,语气阴冷得险些让绝儿以为自己牵错了人,“那可是活生生的人,就那样在棺材里活活憋死了。”
“他们会遭报应的。”
绝儿想不出其他的话来安慰馒头,在这个青黄不接的年头,坊间流传着许多更加骇人听闻的丑恶之事。
绝儿听过不少,也亲眼见过不少,可她的能力有限,许多时候都只能充当一个旁观者,明明有着和馒头一样的愤懑和困惑,却无法亲手去改变什么。
“就算这个世上真有报应,死了的人也不会因此而复活。”
馒头似乎钻进了牛角尖,虽说他的年纪看着应该是和绝儿差不多大,可脑子里却没有对任何前尘往事的记忆,换而言之,此时他其实跟一个初生的婴儿没什么区别。
对这个世道陌生却又充满了探索欲,心中也还没架构起对世间种种的规则和成人世界自有的那套为人处世的方针,就像一个敞口的空置容器,无法选择只能被动接受杂乱的世事填充其中。
绝儿与他截然不同的复杂经历,造就了她在面对这种事时相对冷静淡漠的态度,她知道凭自己的三言二语解不开馒头的心结,只好尽量将他的注意力从这件事上转移开。
“你想要什么样的床?”绝儿将他拉进了木匠的铺子里,一个拿着刨子正在刨木料的师傅往他俩身上看了一眼,便连忙放下手里的活,拿起搭在肩上的毛巾掸了掸身上的木屑,笑吟吟的问:“两位想打什么家什?”
“想打一张他睡的床。”绝儿将馒头推到了木匠面前,见馒头仍跟丢了魂似的木讷,便戳着他的腰说:“木匠师傅问你话呢,想要什么样的床?”
许是馒头怕痒,被绝儿冷不丁那么一戳,上半身跟着一扭,脸上挤出一个别提多难看的笑,讪讪的说:“能睡就行。”
木匠师傅打量了他一眼,笑着说:“好俊的小哥,这么长的胳膊腿,打得床都要比普通人家的长几分。”
绝儿忍不住咯咯一笑,心想这个木匠师傅的嘴巴可真会来事,虽然馒头对他的话没什么反应,可脸颊还是微微泛起了红,他这是在害羞。
绝儿趁着木匠师傅跟馒头攀交情的时候,走到屋角的墙边看了看靠墙放着的几块木料,指着其中一块纹路漂亮,摸起来质地坚硬的木料问道:“师傅,这块木料是什么木?”
木匠师傅往绝儿指的木料上看了一眼,笑着说:“姑娘眼光真好,那是一块上好的水柳木,硬度中上,韧性却极好,打磨切割好再涂上清漆或者白漆就能显出它的纹理魅力,保准睡上一觉之后浑身舒爽,身上不会有一丁点不舒服。”
馒头看着木匠师傅在形容这块木料时绘声绘色的架势,就知道这块木头一定很贵,想着自己钱袋里的那几个铜板,只好暗暗叹了口气。
好东西是给有钱人家享受的,至于馒头嘛,跟她一样,只有吃馒头的命,用不起这水柳木。
“那这一块呢?”绝儿连水柳木的价格都没问,直接将重心换到另外一张看起来粗糙而且略显单薄的木料上。
“噢,这一块就寻常一些,是块松木,除了容易翘裂不耐腐也没别的不好。”
说起松木的时候,木匠师傅明显就敷衍得多。
绝儿一听,心里立马就拍板,就是这块松木了。
木匠师傅寥寥几句,连它的半点优点都没提,那肯定便宜。可当着馒头的面,她也不能表现得这么小气势利,只好装了装样子,又问了问其他的几块木料,最后十分大气的问馒头:“你想用哪块木料?只要你开口,咱就给你订!”
馒头现在的心思本就不在买床这件事上,见绝儿有意无意的在那块松木旁徘徊,便随手一指:“就它吧。”
绝儿都没向馒头确定,就连忙顺着他指的位置,笑嘻嘻的对木匠师傅说:“那就这块松木吧!”
“好嘞。”师傅早就看出绝儿买不起好料,也没有跟她磨嘴皮子推荐别的木料,端详了一眼馒头,说道:“那就照着这位小哥的身材打制——”话才说了一半,木匠师傅忽然顿了顿,又往绝儿身上扫了一眼,才又接着说道:“双人床?”
“单人!”
绝儿和馒头几乎是异口同声的脱口而出,两人话音一落,互看了对方一眼,便跟被电到了似的,彼此默契的转过了身。
木匠师傅尴尬的笑了笑,想起刚才见两人是牵着手进来的,还以为是年轻的两口子,没想到竟看走了眼,“那行,单人床,长六尺,宽三尺六,够用也不占地方,你们看怎么样?”
“全听您的。”绝儿背过身,偷偷扇了扇尴尬发烫的脸颊。
馒头则偷偷摸摸的侧了侧身,往绝儿身上偷瞄了一眼,见她注意到自己的视线,又连忙别过了头。
木匠师傅奇怪的看了他们一眼,弄不清这两人这是唱的哪一出,只是抿嘴笑了笑,在柜台上拿出了笔纸,一边写着什么一边说道:“三天后交货,先交一半订金可行?”
“三天!?”绝儿走到柜台跟前,回头瞥了馒头一眼,一脸为难的问木匠师傅:“不能快些?”
“快是能快些,可得加钱。”师傅指了指身后还没完工成型的木料说,“我这儿还有别人家的活,比你们先下的订,要是耽误了别人的交货期,是要赔钱的。”
绝儿前后不过思索了一眨眼的工夫,就毫不犹豫的往柜上一拍,立马应了师傅的交货期,并把自己的住址写给了他,店里是包送货的。
她宁愿让馒头再委屈几天,也不愿再多出一个子,她一个女人家挣钱多难啊,得花在刀刃上!
可冷静下来一想,给馒头这个傻小子买床这事儿,不论是横着看还是竖着看都跟刀刃不搭边。
馒头听到她和木匠师傅的对话,忧心忡忡的跟着绝儿离开了铺子,直到离开了周村才终于憋不住了,开口问道:“新床送来之前这几天,我还睡长椅啊?”
绝儿提起一侧的眉角冲馒头微微一笑,坏坏的问:“不睡长椅你想睡哪里呀?”
“我想睡你的床。”馒头倒是敢想敢说,“又香又软。”
绝儿听着馒头的话总感觉怪怪,便骄横的将手往他面前一挥,指着他的鼻子叉腰凶道:“小脑袋瓜子不许胡思乱想!”
“我能胡思乱想啥啊?”馒头郁闷的挠了挠头,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又出现了灰蒙蒙的神情,“刚才你跟我说,那家人会遭报应,是不是为了安我的心才那样说的?”
“安你的心?”绝儿淡淡一笑,将刚才在街上买的红薯玉米还有粗粮塞到了馒头手里,掀起衣服的下摆,从里衬口袋里掏出一个像是树枝削成的小人。
她见四下无人,便将小人平放在掌心上,同时竖起两根手指,以指尖指着小人,凝神闭目,口中念起咒语:“吾奉敕令,逐尔遐荒,如敢有违,化骨扬灰!”
绝儿刚念完,馒头就惊讶的发现她手里的“小人”在悬浮了起来,没过多久,像是被什么无形的力量所牵引,“小人”开始剧烈的晃动,紧接着馒头听到了“咔嚓”一声,“小人”的“四肢”毫无任何征兆便自行折断了。
“你这是在变什么戏法?”馒头惊讶的看着绝儿手里四分五裂的“小人”。
“这不是戏法。”绝儿忧虑的叹了口气,“这是桃木枝制成的桃人,本有一对,是用来锁魂的,刚才我将其中一个放在了那口棺材里,就是怕发生现在这种情况。”
“什么情况?”
“桃人的手脚断了,意味着棺材里枉死的那姑娘怨气太深,不愿去阴曹地府,挣脱了我下在桃人里的定魂咒,怕是——”绝儿沉着脸将手里的桃人收了起来,忧愁的抬头看了看阴霾的天空,“只怕她会去寻仇。”
第15章
“寻仇……那是好事啊!”
馒头激动的握起拳头往自己的大腿上一砸,痛快的说:“她死的那么冤那么惨,就该去找那些害她的人报仇!”
“如果只是这样那也罢了。”绝儿话里有话,不想将事情的全部说给馒头听,怕吓到他。
像这种怨气深重的鬼魂,在离开肉身之后,会在很短的时间内迷失心智,不但会报复生前害她的人,连那些无辜的人可能也会受到牵连。
现在桃人裂成这样,证明那女鬼比绝儿想象中的怨气还要重,不知会做出什么样的报复,到时候那家人会来上门求助于她吗?
绝儿自嘲的笑了笑,想来也不会。毕竟他们还请了个茅山道士,总归是有点本事的。
她之所以在离开时对那位“新郎”的父亲那样说,也只不过是硬撑着面子罢了,压根没真想过他们会来找自己善后。
回到家之后馒头的心情好多了,特别是听到绝儿说棺材里枉死的姑娘的鬼魂会去报仇,心里那叫一个解恨。
现在家里有了米粮和新鲜蔬菜,一日三餐就有了着落。
绝儿负责在厨房洗菜切菜,馒头就在外面劈柴火,中午两人简单的吃了一顿,虽然不丰盛却也比啃馒头要营养得多。
下午的时候绝儿闲暇下来,便拿着师父留下的鱼竿带着馒头去河边钓起了鱼。一来可以给自己加餐,二来还能将多的拿出去卖点小钱。
因为上午刮的那一阵强风,午后的天气急转直下,在绝儿准备好钓鱼的用具,即将出门的时候,天都已经快变黑了,想来不久就会下大雨。每年的这几个月份,雨水总是特别的多。
可馒头觉得钓鱼新鲜,执意要出去,绝儿没办法,想他经历了上午的事,这会儿好不容易才淡忘下去,只好硬着头皮出了门,只能祈祷着大雨晚些下来。
馒头抱着鱼竿兴致勃勃的走在田坎上,忽然察觉到了一件十分奇怪的事,绝儿家周围明明有许多可以耕种的田地,上面却什么庄稼也没种。可一走出她家一里地,四周的田地上却种满了各种各样的庄稼,就像是什么人将绝儿家周围隔出了一个结界一样。
而且这两天他也没见到绝儿接活挣钱,便好奇的问她:“咱们家附近有那么多好地,怎么不见人去种点庄稼啊,难不成那些地是咱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