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疼死你活该!省得给我添麻烦!”绝儿咬着嘴唇狠狠的瞪了他几眼,心想都怪自己心软,她那间“小庙”,哪里供得上馒头这尊“大佛”啊,稍稍对他掉以轻心,他就立马哪壶不开提哪壶,就该他在那砖窑里累死晕死被阳气伤得死去活来,那才叫痛快!
馒头撇撇嘴,死乞白赖的往绝儿肩上蹭了蹭,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忽然问道:“今天晚上我睡哪里啊?”
绝儿顺着他话的一想,心里忽然就不生气了,来日方长,就不信治不了这个脸皮比城墙还厚的家伙。
回家的路意外的顺利,即使连个照明的火星子都没有,两人还是平安到了家,用绝儿的话说大概是她命硬,虽然好事轮不到她,可坏事她也不怕。
一进家门,馒头就渴得直接抓起桌上的茶壶嘴对嘴大口喝了起来。
绝儿将堂屋里的几根蜡烛分别点燃,借着烛光才看清馒头的脸上和头发全是砖灰,就连借给他穿的衣服也像是涂了水彩画一样,一块红一块黑。
绝儿想着砖窑那地方的环境只能无奈的叹了口气,赶紧走到厨房去烧水,得先让馒头洗个澡。
馒头见绝儿在屋子里忙前忙后,便先将上衣给脱了下来。砖窑的活比他想象的要累得多,只是干了半天,他身上的衣服就里里外外湿透了好几遍,就连反复在温度那么高的砖窑里进出搬砖,汗湿的衣服也没怎么干过。
就算这一路回来,衣服被凉爽的夜风给吹干了,馒头还是觉得身上的气味难闻得要命。
他没有将这个告诉绝儿,不想她认为自己吃不了苦头。他毕竟不是个木头,绝儿对他的不满多少少能感觉到一点。
绝儿添好灶上烧水的柴火,便喊着馒头同她一起将泡澡的木桶搬到屋后的井边,先往桶里打了大半桶冰凉的井水,然后才将烧好的热水倒进桶里。
“那你就自己在这里洗。”绝儿见馒头打着赤膊,不好意思往他身上看,用手试了试水温,觉得正好就回到了屋里。
普通人家都是这样,天热的时候男人一般只穿一件打底的裤衩,在院子里的井边泡露天澡,凉快方便好打理,不像家世好的,有下人将洗澡水兑好,放在专门的屋子里洗。
绝儿趁着馒头在外面泡澡,也赶紧用木盆给自己兑了点水,换下衣服将身上擦了擦。家里住着个男人就是这一点不方便,方方面面都得避讳着。
当年师父还没去世的时候绝儿还小,还不存在这样的问题,不过那时候师父也已经准备将这间小木屋扩建,想专门替绝儿盖一间屋子。毕竟女儿家长大了总要跟他分开住,可是老天爷没给他这个机会。
绝儿看着这间一眼都能看到底的木屋,突然有些犯愁,如果将馒头留下来总不能一直让他睡长椅吧,可家里别说只有一个房间,就连床也只有一张,看来不管怎么样,还得先替馒头弄张木床。
正当她想着馒头的床到底是去外面买,还是自己找木头做的时候,就突然听到馒头在屋子外面“哎哟哎哟”的叫唤了起来。
绝儿连忙穿好衣服去屋后看了看,见馒头正反着手往自己的后肩上抓,好像很努力的想用手里的毛巾擦哪个地方。
“在屋里就听到里‘哎哟哎哟’的鬼叫。”绝儿冷不丁从他手里拿过毛巾,低头往他想擦的地方看了看,惊讶的发现他后肩上有一块还没结痂的鲜红伤疤,“这里是怎么弄的?”
“今天搬砖没注意,被砸到了。”馒头无所谓的用手掌拍了拍水面,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低头一看,这才想起刚才进桶时就将衣服脱得干干净净,连一条裤衩也没穿,现在绝儿一声招呼也没打就过来了,桶里的水还这么清,那她不是什么都看到了?
“你、你赶紧回屋!”馒头慌张的转到绝儿的对面,红着脸收拢肩膀,将两手放到水下遮挡了起来。
绝儿没弄清状况,只是蹙着眉往水里瞥了一眼,见被月光照亮的清澈水面下,馒头两条大白腿的影像正在水中晃荡着,先是一怔,而后连忙捂住眼睛,羞红着脸转过了身:“你怎么不穿条裤子啊!”
“穿了裤子还怎么洗……”馒头闷声说道,“好了,没事了,你回屋里吧,我自己能弄好。”
绝儿悄悄呼了口气,觉得自己的脸连着脖子红了一大片,火辣辣得跟被火烤一样,她还是头一回有这样的感觉。
“明天别去砖窑干活了。”绝儿一想起馒头后肩的伤口,心里就有些过意不去。其实不论怎么看,馒头都不像能干那些辛苦活的,不过这一路回来,他竟也没有卖惨将吃得这些苦给说出来,这倒让绝儿有些刮目相看。
“那我拿什么挣钱?”馒头有些举棋不定,他现在特别想挣钱,不仅仅是为了糊口,还因为镇上有许多新奇东西他都想买。可砖窑里的活看着新鲜,要真一天天的干下去,他自己也不一定吃得消扛得住。
“跟我去镇上摆摊。”绝儿淡淡的说。
馒头明显对她的话感到很意外,“摆摊?我看你这里家徒四壁,连片庄稼地也没有,咱们卖什么?”
“先洗你的澡。”绝儿觉得自己的脸还有些发烫,便连忙回到了屋里。
馒头心里想着摆摊的事,也没心情好好洗澡,随便往身上擦了几下就赤脚抱着脏衣服往屋子里钻。
他看到绝儿正在床边铺被子,便夹着腿躲到桌后,不好意思的小声说道:“我没干净的衣服换……”
绝儿一回头就看到馒头跟泥鳅一样缩在桌后,烛光昏暗也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好轻轻叹了口气,从衣柜里将师父留下的所有衣服都抱到了桌上:“你自己挑一身出来穿吧。”
馒头看着桌上的衣服,发现根本无从挑拣。绝儿师父生前本就是个简朴的人,留下的衣服大多是粗布麻衣,没比身上换下的这身衣服好到哪里去。
“今天晚上你再凑合一晚,明天再去给你弄张床。”绝儿脱下鞋子睡到了床上,脑袋刚沾到枕头就感觉到一股倦意,这样疲惫的一天,全都拜馒头所赐。
馒头换好衣服也不折腾了,乖乖摆好两条长椅躺了上去。今天可不比昨天,他奔波忙碌了一整天,眼下浑身腰酸背痛,眼皮也重,反正绝儿发话了,再忍一晚明天自己就有床铺睡了。
前半夜两人都睡得深沉,可到了后半夜馒头的精神缓了过来,身下的长椅太窄,他后肩上被砖头砸到的那块伤口正好被长椅的边缘给硌住了,时间一长就又疼又痒。他想侧身睡,却又不容易在又硬又短的长椅上保持平衡,一不留神就差点从椅子上面掉下去了。
馒头抬头看了绝儿一眼,见她睡得熟,白天又那么辛苦,也就没忍心吵醒她,只好兀自坐了起来,在桌旁撑着下巴发了好一会儿呆,最后还是熬不住困意,便打起了绝儿那张床的主意。
第二天天大亮,直到屋外篱笆上的乌鸦又开始叫唤,绝儿才从朦胧的睡意中睁开眼睛。
她揉着眼睛伸了伸脚,忽觉脚边踢到了什么软软的东西。
绝儿掀起被子起身一看,吓得整个人都缩到了床角,毫不犹豫的抓起被子将自己捂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惊慌失措的眼睛,涨红着脸咆哮道:“馒头!你这个色魔!”
第11章
馒头惊醒,一脸没睡醒的样子,刚想开口解释眼前的情况,就吃到了绝儿扔来的一记枕头。
“给我滚下去!”绝儿将脸埋在被子里,都不敢去想昨天夜里馒头趁着自己睡着干了些什么……
“我好心好意收留你,你怎么能恩将仇报,对我干出这等禽兽不如的事!我都还是黄花大闺女,连男人的手都没牵过……”
馒头越听越不对味,想上前让绝儿冷静听他说,却隐约听到被子里的哽咽声,只好暗自叹息,顺从的下了床。
绝儿强忍着眼泪,见外面静悄悄的一点动静都没有,便拉下被子露出眼睛偷偷看了看。
“我昨晚什么都没做。”馒头立在床边委屈的看着她,没来及穿上鞋子的两只脚掌交叠在一起,看起来十分窘迫,“只是背上的伤口疼,那长椅实在是睡不下去,后半夜才上了你的床。”
绝儿哽咽了一下,将信将疑的提起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身上,一身衣服还好好的,没被人动过。
“真的!?”
“真的。”馒头用力的点了点头,犹豫了一阵才低声说道:“要不然你能一点都不知道么……”
绝儿想了想他话里的意思,脸唰的一下就红了,嚷道:“你给我住嘴!臭流氓!”
馒头慌乱的摆了摆手,生怕又说错话火上浇油,“我不说了、不说了……”
绝儿咬着嘴唇,冷静平复了好一会儿才缓缓从被子里出来。她在馒头的注视下走到了放着罗盘符纸和桃木剑的那个木箱旁,从里面拿出一个药瓶,背着身低声对馒头说:“你过来。”
馒头瞥了一眼从绝儿身旁露出的桃木剑一端,心里咯噔沉了一下,还以为绝儿要拿桃木剑收拾他,便紧张的挥手笑着说:“我、我就不过去了……”
“叫你过来你就过来。”绝儿揉了揉有些发涩的眼睛,回头看了馒头一眼,见他畏畏缩缩的站在墙角边上,两眼盯着她手边的桃木剑发愣,想了想之后便笑了。以馒头的个性,想来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我不打你,你过来,我给你背上涂点药。”
绝儿转过身,拿着药瓶走到桌旁,冲馒头招了招手:“坐过来,给我看看你肩上的伤。”
馒头紧张的舔了舔嘴,踮着脚尖慢吞吞的坐到了桌旁。
绝儿将他衣服的后领往下扯了扯,看到他肩下白皙纤薄皮肤包裹着的鲜明肩胛骨时,脸颊微微一红,赶紧取下药瓶上的瓶塞,将里面装着的金创药药粉倒了一些到自己的手心,轻声说道:“上药的时候会有些疼,你忍忍。”
“嗯。”馒头侧过头往绝儿的手里看了一眼,最后还是怕疼的眯缝起了眼睛。
绝儿这才看清原来馒头背上的伤口不只一处,不知是昨天晚上伤口沾了水,还是像他说的那样因为睡了长椅的原因,伤口不但没有结痂,竟还有发炎化脓的趋势。
“别再沾水了。”她将手里的药粉轻轻倒到了伤口上,立马听到馒头嘴里发出“嘶嘶”的声音,“很疼?”
“不、不疼!”馒头偷偷皱了皱眉,“涂完了吗?”
绝儿伸直脖子悄悄看了馒头一眼,见他疼得都快睁不开眼了,便使坏笑道:“没呢,多涂点好得快。”
馒头一听,倏地就从长椅上站了起来,麻溜的将衣服拉好,一本正经的拍着胸脯说:“男子汉大丈夫,这点小伤不算什么,不用这么大费周章的折腾了。”
“那好吧。”绝儿忍着笑,给了他这个“男子汉”一分薄面,收起了药瓶。
她将屋子收拾了一遍,然后将两人换下的衣服全都拿去洗了晒在了屋外,回到屋里便看到馒头有气无力的趴在桌子上,一看就知道是肚子饿了。
“跟我出门吧。”绝儿拿起了钱袋,走到镜前用木梳理了理头发。
“去哪里啊?”馒头歪着脑袋看着她问。
“给隔壁周村给你买张床。”绝儿掂了掂钱袋里剩下的铜板,一想到一会儿又要大出血就心疼得要命。
本来像绝儿这样的普通人家,家里睡的木床都是随便去山上砍几棵树自己在家做,可她家里没男人,就算砍来了树也没人会做。她本来还想问问馒头会不会这门手艺,可是一看他那副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模样,想来也是白问。
隔壁周村依傍着大片的山林,村子里不知从什么时候出了许多木工,一代传一代干下来,手艺越攒越精,在附近小有名气,周边村镇的许多大户人家都会来这边选木材订家具,比起其他村子里的庄稼人,周村人算是半农半商,光景日子也要风光上许多。
馒头听到绝儿这么快就要给自己买新床,心里别提有多高兴,绝儿都还没发话,就屁颠屁颠的跑出了屋子。
来绝儿前后加起来也快两天了,他都没顾上好好看看这里,除了那间简陋的小木屋和前院外的大桃树,馒头发现绝儿家附近竟没有任何其他的风景,甚至连来往经过的人都很少。
他站在桃树下摆弄着树在挂着的摇铃,摇得叮铃直响。
绝儿对铃声敏感,还以为又有人找,便急忙将门上锁赶了出去,没想到却是馒头在折腾。
“你少碰树上的摇铃,听着闹心。”绝儿不满的说。
馒头回头看了她一眼,指着树上的摇铃问:“这里挂着这个干嘛啊?”
“接活用的。”绝儿朝他走了过去,一把将他手里的摇铃放回原位,又重新系了系拴着摇铃的红绳。
“什么活?”馒头好奇,想了想又问:“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是做什么的呢。还有,你到底叫什么啊?”
“神婆,你知道是做什么的吗?”绝儿冲他神秘的笑了笑,大步向前迈了出去,走出几步,又回头看了看馒头,背着手踮着脚尖,一脸俏皮的说:“你就叫我绝儿吧。”
“绝儿……”馒头低声念着她的名字,连忙跟了过去,“那你姓什么啊?”
“我姓……姓赵。”绝儿垂着脑袋,失落的踢了踢地上的碎石。
“赵”是他师父的姓,师父在世的时候说了,她的命硬,改姓也算是改命,他能压得住她那天煞孤星命格里的劫孤二煞,可绝儿不曾想,最后自己还是克了师父。
“唔,赵绝儿,这名字好像不太吉利,不如你跟我一样改个名吧。”馒头兴冲冲的跟到了绝儿的身后,“对了,神婆是做什么的?”
“我不改。”绝儿瞪了他一眼,心想师父给取的名字,打死她都不改,“神婆就是专门治你们这些‘妖魔鬼怪’的。”
“你才是妖魔鬼怪!”馒头不大乐意的撇了撇嘴,嘴里嘟囔着:“你别老是因为我是棺材里出来的,就歧视我……”
“歧视?”绝儿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一脸嘲讽的摇了摇头。这个家伙真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要换作是个寻常人,知道他是从棺材里出来的,别说是收留他,没把他五花大绑了扔河里或者架火上烤那都算是慈悲心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