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每个人都能像你这么慈悲的,现在还有许多人以狩猎它们为生。”丁术起身站了起来,走到张先生身边,弯腰往黑瞎子身上细细查看了一通,它的身上除了他们所造成的枪伤,似乎还有别的伤势。
他拨开黑瞎子身上厚密的毛发,仔细一端详,发现那些伤口的创面好像是利物所造成的。联想起黑瞎子在刚看到他们时不同寻常的愤怒,丁术猜测,在遇到他们之前,它可能已经经历过一场战斗。
可这个时候,还会有什么人来到这边?
三人重新整理好装备之后加紧了脚步,循着水流声,很快就来到了不冻河边。
绝儿见这边杳无人烟,索性也就不将雪风拘着了,将它放出来之后也没再锁进包里由着它自己走。
没想到他们刚来到了河边,就看到雪风像是闻到了什么,一边嗅着地面,一边沿着河畔独自奔出了好长一段距离,最后衔着一件白色薄衫走了回来。
绝儿将它唤到脚边,把它嘴里叼着的衣服取下来一看,脸上神情一变,忙将衣服递到张先生和丁术面前,说道:“你们看看衣服上这些红色的东西是不是血?”
张先生将衣服拿起来闻了闻,不太乐观的说:“应该是血。”
“而且是黑瞎子的血。”丁术蹙起了眉头,他对大兴安岭里生活的动物的血液气味太熟悉了,这么一看,说不定刚才那只黑瞎子的伤就是这衣服的主人造成的。难道那黑瞎子是落败而逃?什么人有这么大的本事?
他不由分说的将衣服从张先生手中拿过来抖开一看,“看这衣服的大小,穿它的人应该还是个孩子……”他心中感到莫名的惶然,停顿了一会儿,奇怪的往绝儿和张先生身上瞅了一眼,目光忽然变得锋利了起来,连连发问:“你们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来这边?”
在来大兴安岭之前,他可以不去关心张先生和绝儿的背景和目的,但是现在事态的发展太不寻常了,他不得不问清楚,否则根本就不知道接下来还有什么危险在等着他们。
“我们是来找人的。”绝儿看着丁术手里的衣服,怎么也想不出除了馒头还有谁会在这个时候来大兴安岭,但是这件衣服会是谁的?馒头他们身边还带着小孩子?她有些难以想象。
“找人?”丁术脸上的神情瞬间由戒备变成了诧异,“你的意思是大白山上住着人?绝不不可能!”
“不是住着人。”张先生伸手往衣服上的染血处揉搓了几下,触过血的指尖残留下了一抹淡淡的红色,他将眼睛微微眯了一下,突然对绝儿说:“这血还没干透,证明他们没离开多久,我们得抓紧时间了。”
“穿山甲,我们没工夫跟你解释那么多了,你既然已经拿了钱就应该好好履行你的职责,只要能好好带路,倘若后面真要遇到什么危险,你就算撇下我们独自逃走,我们也不会怪你。”绝儿将目光一沉,远远地看向好似近在咫尺,却远在天边的大白山顶,用不容置疑的口吻说:“我们接着赶路。”
张先生低头淡淡一笑,看来现在绝儿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这一趟他几乎没怎么出力。她刚才所讲的,也正是自己想忠告丁术的。
丁术无言以对,虽然满腹狐疑,却也只能按绝儿说的做。
按计划,他本来还想借着不冻河的地热,暖暖和和的过一宿等天亮再接着赶路的,毕竟现在已是日落时分,如果他们接着往前走,很有可能在湿地区过夜,那可不是一件安全和省心的事。可现在看来,绝儿和张先生如此的焦急,大概不可能按他的想法来了。
他将自己的顾虑告诉了绝儿和张先生,没想到他们压根就没打算在任何地方停下来过夜。这便意味着他要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依然在危机重重的湿地里穿行。
“你们可想清楚了,湿地里危险的动物可比树林里还要多,而且路也不好走。”丁术站在湿地入口,仍不死心的向张先生和绝儿游说着,“况且你们看看天,再过一两个钟头天就全黑了,到时候更难走。”
绝儿心底也有些担忧和害怕,刚才出现的黑瞎子已经足够可怕了,如果是在夜里遇到更多这样的危险,她也不确定他们这三人有没有足够的把握渡过险境。可转念一想,如果是郭然他们,也会停下来吗?
答案是否定的。
绝儿知道,以郭然的作风,他们一定会以最快的速度抵达目的地,更何况他们完全有这样的实力,那件白衫身上的熊血就是证明。
相比之下张先生就要理智些,他觉得丁术的顾虑也不容忽视,正当他准备劝劝绝儿时候,急性子的雪风就先窜进了对面的湿地林里。
绝儿如释重负的笑了一声,对张先生和丁术说:“这下不用为难了,进去吧。”
张先生无奈的叹了口气,只好拍了拍丁术的后背,劝慰道:“别想那么多了,走一步看一步
第148章
绝儿追着雪风的脚步走进了湿地, 这里果然要比树林里难行得多, 脚下的土壤十分潮湿, 全是一踩就往下陷的软泥,而且泥上还覆盖着一层浅浅的积水, 还好绝儿他们穿的是防水的皮靴, 否则这样一路走出去, 两只脚绝对会泡烂, 甚至冻得失去知觉。
不过这样的土壤倒是能十分清楚的留下脚印,哪怕雪风再怎么乱窜,绝儿都能按照泥上印出的小脚印追上它。
时间一点点的过去, 周围的光线也越变越暗, 直到夜幕降临, 在天色完全暗掉之后,丁术就不得不拿出了手电筒来照明,这也意味着他们每走一步都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以免不慎掉进遮掩在湿地植物和树木之中的水泽里。
“停一停。”丁术的手电不知照到了什么, 忽然停下来向张先生和绝儿招了招手, “你们来看看, 这里有好多脚印。”
在这种环境下, 任何的一种意外的发现都会让人感到不安。
绝儿和张先生紧张的互看了一眼,忙走到站在侧边的丁术身旁,在看到他说的脚印之后, 才不约而同的松了口气。那并不是什么动物的脚印, 而是人的。
张先生上前数了数脚印的数量, 嘟哝道:“这么多脚印,看来对方最起码有十个人,而且从脚印的形状来看,还有两个小孩子。”
绝儿闻言心头一沉,实在是想不明白在这么危险的地方行走,馒头为什么还要带两个小孩子在身边,难道不嫌碍事?而且这两个小孩子会是什么人?会是炼僵吗?
雪风闻了闻地上的脚印,像是发现了什么,兴奋的往前跑出了一段,然后回过头向绝儿叫了两声。
“它好像是要我们跟着这些脚印走?”丁术将手电筒打在雪风身上,凭直觉做出了这样的判断。
绝儿没有回答,只是定定的与雪风四目相对,读着它目光中的含义。雪风的嗅觉十分灵敏,它一定是确切的认定这些脚印里面有馒头的气味,才会向她发出这样的讯号。如果真是这样,或许跟着这些脚印走是最有保障和安全的。
“我们就跟着这些脚印走。”她先一步走了过去,每当自己的脚印与地上这些脚印叠在一起的时候,心中就会产生一种奇妙而兴奋的感觉,就仿佛她所踩的并不是空洞的脚印,而是连接着她与那个人的红线。
她的猜想没有错,这些脚印所开辟出来的是一条畅通无阻的道路,沿路上的植物几乎全被踏平了。除了栖息在水泽和树丛后的动物的低鸣声仍会让人感到隐隐不安之外,丁术心中的顾虑似乎一点点的消失了,步伐不由得就快了起来。虽然他仍对这些脚印主人的身份感到深深的疑惑。
雪风始终走在三人前面,纯白的身影在手电筒的照射下犹如灵动的精灵,突然,它毫无征兆的停住了,垂下头不知叼起了什么东西。
绝儿拿着手电筒走到它身后,奇怪的叫了它一声,只见它一回头,口中衔着的竟然是一只鲜血淋淋的花斑蛇!
绝儿被突如其来的血腥画面吓得踉跄了一步,丁术上前一看,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有些哆嗦的对绝儿说:“你赶紧让它将蛇吐出来,那是有剧毒的蝮蛇……”
“那蛇是死的。”张先生不知从哪里弄来了一根粗树枝,从雪风口中将蝮蛇的身体给挑了出来,放到了绝儿和丁术面前,“你们看看,脖子都断得只连着一层蛇皮了。”
绝儿拿手电筒往挂在树枝上的蝮蛇的身体上一照,差点恶心的吐了出来。这条蛇的身上布满了深浅不一的伤口,皮肉全都翻开了,挂在最下放的蛇头摇摇欲坠,仅由一层蛇皮与躯干连接着。
“我的娘啊,这边还有!”丁术将手电筒的光往雪风身后一打,惊骇的发现地上血流成河,躺着许多动物的尸体,浓烈的血腥味也随着忽然吹起的一阵北风钻入了鼻腔,“里面还有野狼……”
丁术忽然感到后背一阵发凉,一路走来他没有听到任何枪声,那便意味着造成眼前这副杀戮景象的人要么是凭着赤手空拳,要么用的是冷兵器。
他无法想象这些脚印的主人到底是何方神圣,竟然能以这种压倒性的实力将这些挡路的野兽屠杀得一个不剩。或许之前在树林看到的黑瞎子,也是因为无法招架他们,才不得已转移了活动位置。
绝儿不敢轻易将视线落在这些血腥的尸体上,只是将目光紧紧锁定在走在前面的张先生的后背,跟着他的位置走,手电筒的光也始终朝上打着。
这段由尸体铺成的道路持续几十米,直到三人行至了湿地的后半段,张先生察觉到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低了许多,迎面吹来的风也变得越来越利,刮在脸上犹如刀割,让他不得不将衣领立起来围住了脸颊。
丁术将手电筒抬高往远处照了照,停下步子将身上的白酒取出来抿了一大口,然后往绝儿和张先生面前一递:“喝一口暖暖身子,往前走会越来越冷。”
这一路走来,绝儿更多的是感到饥饿,借着现在的空档,她赶紧拿出大饼和卤肉就着白酒吃了几大口,也分给了丁术和张先生一些。
酒精很快就让他们的身体热乎了起来,但这点热度却远远及不上迅速降低的气温。
迎着寒风走了一段路之后,绝儿的鼻涕都被冻出来了,她抬手往冻红的鼻头上抹了一把,发现好像有什么东西飘到了手背上,然后瞬息就融化了。
她抬起头拿手电筒一照,无数的雪花从幽蓝静谧的天幕中缓缓落下,浸染在手电筒所照射出的黄色光束之中,犹如一颗颗闪烁着的金色钻尘,轻柔无声的掉落了下来。
“下雪了。”绝儿轻轻呵出一口白气,向循声转过头看向她的张先生和丁术露出一个浅笑,“这次是大雪。”
“大雪……”丁术口中喃喃的念着,转身望向矗立在黑暗中的连绵山峰。既然已经来到了下雪的区域,那就意味着他们即将走出湿地,到达大白山山脚了。
天快亮的时候他们终于顺利走了出来,随着鹅毛大雪的不断覆盖,他们所追寻着的脚印也一点点的淹没在了地面的积雪之下,后面的路该怎么走,只能全凭丁术的本事了。
绝儿发现越是靠近大白山,迎面扑来的风雪便越发的猛烈。刚走出湿地的时候地面上的雪只有浅浅一层,刚刚没过鞋底,可往前走了百来米之后,地面积雪的厚度就开始一点点的增加,很快就没过了脚踝。每落一次脚,脚下都会发出让人心里发痒的咯吱声,抬脚也很费力,就像鞋底被雪给粘粘吸住了。
丁术在离开湿地的时候预先从树林里摘来了三根粗树枝,给了张先生和绝儿一人一根当拐杖用,这样在雪地里走起来会比较省力和平稳。
在逐渐抵达大白山的山脚的时候,绝儿才真切的感受到这座巍峨的巨峰所带的震撼和压迫。层层叠叠的山壁几乎全被厚雪覆盖,一望无边,就像一堵从天而降的巨幕,让人既看不到它的顶端在何处,也无法得知它的边界延伸向哪里,在心理上所带来的是因无法掌控和了解而产生的压抑与窒息的感觉。
在张先生看来,眼前的山势几乎千篇一律,除了山脊处凸起的没有被积雪覆盖的岩石偶有不同,根本无法辨认该往哪个方向或者哪个位置走。于是在正式攀山之前,他不太放心的向丁术寻问了起来。
“山路都被雪给埋了,你确定有把握能带对地方?”
丁术看了他一眼,淡然的拍了拍积在衣服上没有化掉的雪,抬手指着山壁上那一块块凸起的黑色岩石边缘,说道:
“看到那些黑色的岩石了吗?它们处在逆风的位置,加上往外凸斜,所以下下来的雪积不上去,经常上山的人就以这些散落不规则岩石所连接起来的图形为参照,哪几块岩石附近是哪一条路,通向哪个山头,不管这雪下得有多厚,心里都一清二楚。”
绝儿按着着他说的抬头细细一看,好像倒真是那么回事,可哪几块岩石指的是哪一条路她就真不明白了,现在她只关心一件事,“那我们要走多久才能到达给你的图纸上指出的位置?”
“最多半天。”丁术将手里的树枝用力往雪里插了一下,看了看雪没过树枝的高度,补充道:“现在还不是雪最厚时候,或许我们能走得快些,两三个钟头吧。”
相比起危险重重的森林和湿地林,在大白山上行走就显得安全多了,毕竟在没有视线遮掩的情况下,任何的危险都能一眼看清,从而事先防范。
雪风作为一只白狐,这个冰雪的天地仿佛就成了它的天堂,相比绝儿他们沉重的脚步,它身轻如燕的身体优势能让它在雪地上灵活的奔走。虽然领路的是丁术,但它却始终走在三人前面,像是在玩耍兜风,总是绕好大一个圈子才回头看绝儿一眼。
正当三人一路畅通无阻的走到了半山腰的一处山谷中的时候,不知从哪里传来了一声震天动地的爆炸声,将绝儿吓得浑身一颤,不由自主的定在了原地。
“怎么会有爆炸声!?”张先生惊恐的四下张望,见丁术仰着头盯着对面的山峰一动不动,忙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愣着看什么呢?没听到爆炸声吗?”
丁术没有吭声,反倒是一把按住了张先生搭在他肩上的手,缓缓地转过头,十分紧张的向他做了个“嘘”的手势。
张先生奇怪的看向他,陡然瞥见他整张脸不知因为什么原因而吓得面无血色。
一旁的绝儿也察觉到了丁术的不对劲,这时刚刚还在撒欢的雪风好像意识到了什么,突然掉头回到了她的脚边,两只耳朵也像是听到了什么别的动静,戒备的直立了起来,两只眼睛直直的盯着对面的山峰。
正当绝儿想向丁术开口发问的时候,就被他突然伸过来的胳膊一把拉住,整个人被拖着向刚才走过来的方向全速奔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