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面有人吗?”
绝儿一愣,仿佛抓到了救命稻草。馒头和她对视了一眼,连忙跳下桌子跑到门边,重重的拍着门喊了起来。
“有人、有人!我们被反锁在屋里了!发了大火!求求你赶紧想办法救我们出去!”
门外没有回应,只是听到什么东西被从门上抽了下来,紧接着新鲜的空气就迅速从门外涌了进来。
大门一打开,屋内的滚滚浓烟也像是找到了出口,同馒头与绝儿一并张牙舞爪的扑了出去。
绝儿用胳膊挥赶着面前的浓烟,一壁剧烈的咳嗽,一壁眯缝着眼睛,试图从烟雾中看清救了他们的人。
“你们没事吧?要不要喝点水?”
此人的声音听起来很年轻,可外面很黑,绝儿的眼睛也被熏得雾蒙蒙的,一时之间也很难看清他的样貌。只是在模糊的视线中,出现的好像是一高一矮两个身形。
她感到有些疑惑,为什么这么晚会有人出现在这里。这时,身旁传来了咕噜咕噜的喝水声。
馒头接过了来人递来的水,一口气喝了许多。凉水淹喉,立时便让被浓烟肆虐过的喉咙舒服多了。
他长长吁了口气,将水壶递还给了来人,劫后余生般对他谢道:
“这回真是多亏你了……要不然我们俩就葬身火海了。”
“我也是正好路过。”
“正好路过?”馒头正想接着问,就忽然看到绝儿毫无征兆的冲回到了屋子里,“绝儿!你想干嘛!?”
“我要去把装着宝贝和书的木箱子挪出来!”
这场火来得太突然,现在火势又这么大,绝儿知道这房子肯定是救不回来了。可屋里的木箱子必须拿出来,那是比自己身家性命还重要的东西,与师父唯一的合照也在里面。
馒头急得跺了跺脚,他没想到绝儿会这么冲动,可眼下没有时间让他埋怨了,无论如何也不能让绝儿只身犯险。
他正准备冲进屋里去找她,没想到却被身后的人一把按住肩膀,定在了原地。
“你才刚出来缓口气,还是我进去帮她。”
馒头都还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他一个晃身,从自己的面前飞快的冲进了屋子里。
大门敞开之后,窜进屋内的新鲜空气便推波助澜般的让里面的火烧的更旺了 。绝儿只是站在门口,就感觉裸露在外的皮肤好像正被架在火上烤。
她慌张的往木箱的位置看了看,箱子旁的木柜已经全部被裹在了烈火中,被烧得坍倒的柜门正朝着木箱的位置摇摇欲坠。
绝儿一想到箱子里的东西心都给揪起来了,那是她这些年过来积累下来的所有家当,最重要的还是师父的那张照片,她不能没了这份唯一的念想。
她想不出好的办法让自己能安然的穿过眼前的火海中,只好将头发全都扎了起来,然后用手抱着头,尽量将身体放低,准备迅速冲进去。
她在原地深吸了一口气,正要一鼓作气的冲进去,就忽然听到背后有人喊住了她。
“你想拿什么出来?”
绝儿回过头,这才从明亮的火光中清楚的看清救了她和馒头的人。是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男人,手里好像还拿着什么东西,被火光折射得银光闪闪。
“这里很危险,你赶紧出去!”绝儿感到有些莫名其妙,一个劲的将这个陌生男人往外堆。
就在这时,那扇摇摇欲坠的柜门终于倒了下来,一端“砰”的挂在了木箱的上面。柜门上的火焰迅速吞噬掉了木箱的一角。
“你是想要那个木箱子吧?”男人注意到了绝儿惊恐的视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的将手里银光闪闪的东西朝着木箱的位置抛了过去。
绝儿没看清他抛出去的是什么,不过却听到好像有什么东西嵌到了木箱里,“咚”的一声,听起来有些沉。
男人的手中也忽然出现了一条绷直的金属锁链,锁链的另一端正好在木箱的位置。
男人神情严肃的往木箱的位置看了一眼,先是试着扯了扯手里的锁链,确定另外一段固定在了木箱上便用力一拉,可没想到木箱只是在往外挪动了一指的距离。
他皱了皱眉头,不好意思的对绝儿笑道:“箱子里的东西好像有点沉。”
绝儿惊讶的看着他:“你是什么人?”
他望着她淡淡的笑了笑,这时馒头赶了进来,有些看不明白眼前的状况,只匆匆瞥了一眼横穿在火海中的锁链,急不可耐的问:
“你们都杵在这里干嘛?再烧一会儿房子都会塌了!那条链子是做什么的?”
“既然你进来了,就搭把手,帮我一起将那个木箱子拽出来。”男人对他说。
馒头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他手里握着的链子,好像有些明白了,二话没说就将绝儿给推了出去,然后自己也握住了链子,同男人一起用力将箱子往外拉。
箱子终于产生了松动,被拖的“沙沙”直响。
两人一边将它往外拉,一边往屋子外面退,直到整个箱子被拖到了安全地带,绝儿便连忙将馒头给他的衣服不断的往箱子上拍打,希望能将火拍灭。
男人走到箱子旁,从箱子侧面的木板上抽出了一枚造型别致的峨眉刺收了起来,之后便只是静静的站在一旁。
绝儿费了好大的劲才将箱子上的火全部扑灭,第一时间便打开看了看里面的东西。虽然箱子的外面都已经被烧黑了,不过好在木料厚实,火没烧透,里面的东西安然无事。
她长松了一口气,在从极度的恐慌和紧张情绪中挣脱出来之后,脚下忽然一软,一屁丨股跌坐到了地上。
可身下的触感好像有些不对劲,像是垫在了什么东西上面。绝儿转过身,奇怪的低头一看,漆黑的地上竟立着一双男人的脚。
可馒头和那个来历不明的男人明明一直站在她前面,那这双脚的主人是谁?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战战兢兢的抬起头一看,差点被立在黑暗中的人影吓破了胆。
人影垂着头,身形不是很高大,佝偻着上半身,好像正在看着她。身上穿着一件套头黑袍,乍看之下,整个人都与黑夜融为了一体。
绝儿无法看清他的样貌,只能隐约看到他脸颊两侧褶皱干枯的皮肤。不仅是因为光线不够,而是因为他的额头上贴着的黄符,几乎遮住了他的大半张脸。
绝儿怔怔的对他对视了半晌,心里猛然打了个激灵。
对方好像不是个活人,而是一具真正的僵尸。
第90章
绝儿来不及多想, 匆忙地跑到馒头身边,险些还栽了个跟头,一把将他从陌生男人的身旁拉了过来, 并且惊恐的看着他。
“你们是什么人!?”
“你们?”馒头纳闷的眨了眨眼,不解的看着绝儿:“他不是只有一个人吗?”
绝儿后怕的指了指僵尸的位置,惊魂未定的说:“那边还站着一个。”
馒头顺着她指的位置一看,才惊觉到黑暗中竟还有一个人影,被吓得猛地抖索了一下。
不等男人回应, 天空中忽然响起一声惊雷,绝儿便蓦地缩进了馒头的怀里, 战栗的将脑袋埋进了他的胸膛。
馒头垂眼看着她, 眼底是从没有过的温柔。
原来这个女人也有害怕的东西,情不自禁的紧紧将她揽住, 并用手掌柔柔的捂住了她的耳朵,不让这骇人的雷声钻进她的耳里。
绝儿感觉耳边暖暖的,好像什么都听不到了。她颤巍巍的睁开眼, 发现馒头正看着自己。
“我怕打雷。”
“恩, 我知道了。所以那天就差点在河边将我淹死啦。”
想起那日的狼狈经历,绝儿忍不住笑了。雷声停了, 换成了一道道明亮的无声闪电, 宛如一条条白龙,在天幕中交替浮游。
男人抬头看了看夜空, 对绝儿和馒头说:“看起来要下暴雨了。”
绝儿警惕的看着他, 悄悄对馒头说:“他好奇怪, 这么晚,怎么会和一个僵尸出现在咱们的家门口。还有这场火……未免来得太蹊跷了。”
她心痛的看着自己生活了近二十年的家,一点点被无情的大火烧成残垣断壁。
这间屋子里烙印着太多的回忆。小时候,她与师父的欢声笑语,点点滴滴;还有在师父过世之后,尝尽人情冷暖,孤立无助时,她在每个夜深人静时的嚎啕大哭。
后来,她长大了,成熟了,这间房子在不知不觉就成了她唯一的陪伴与牵挂。谁能想到在顷刻之间,所有的这些回忆都将随着这一场大火被烧成灰烬。
终于,雨水悄无声息的落了下来。打在绝儿的脸上,与无声的眼泪一同将她淋得湿透。她彻底变成了一个无家可归的人。
雨尽情的下了许久,她和馒头就这么呆立在雨幕中看着对面那间危在旦夕的屋子,直到夜色中的火光全部消失殆尽,老天爷才收起了威严,尽兴而归。
“你们也算走运了,失火的时候遇上这场及时雨。”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被烧毁的房屋旁,弯腰拾起了几块坍塌下来的砖瓦,上面还挂着水滴,“房子没了还能再建,最重要的是人没事。”
绝儿被雨一淋,整个人猛醒过来,又回头看了看那个僵尸的位置,惊恐的发现“它”竟然不见了。
“你不用怕,僵尸被我施了符咒,不会做什么出格的事,充其量不过只是我的一个仆从。”男人看了一眼不动声色的站在他身后的僵尸,两指一划,冲他说了什么,他便机械的走到了远处的那棵桃树下,“请问你是赵绝儿吗?”
绝儿奇怪的看着他,愈发的警惕了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大半夜怎么会出现这里?还知道我的名字?”
男人从怀中掏出一叠开封过的信封,因为淋了雨,信封已经有些湿了。他将信封递给了绝儿,笑了笑,“这么说我没找错地方。”
馒头好奇的凑到信封前,看到信封上用黑色毛笔写着的“乔玉芳启”四个字的墨迹已经被雨水晕开了。
绝儿只觉得这一行字的字迹有些眼熟,仍是纳闷,“乔玉芳是谁?跟我有什么关系?”
“乔玉芳是我母亲,我的父亲叫赵恺之。”
“赵恺之……”绝儿在心中默念着这个名字,越念越觉得耳熟,最后终于记了起来,吃惊的看着男人,问道:“你是我师父的儿子!?”
男人微微一颔首,笑道:“看来父亲跟你提过。那他有没有跟你说过我们俩的亲事?”
馒头闻言一愣,立马看了绝儿一眼,发现她已是六神无主答不出话,便急忙说道:
“空口无凭!再说……再说绝儿已经有人家了!”
“这种人生大事,我怎么会胡编乱造。”男人翻了翻绝儿手里的信封,从里面找出了一封距离现在时间最近的,取出里面的信纸,说道:
“你看看这封信的内容,就知道我不是胡说了。”
绝儿忙将信封上的日期一看,的的确确是师父的笔迹,而且是十年前的。
她依稀记起小时候师父跟她提过自己有个儿子,比她大二岁,还开着玩笑说要跟他俩定下娃娃亲,没想到竟是真的。
“绝儿!你倒是看看信里写的什么啊!”馒头见绝儿只是捏着信封和信纸,半天也不看上面的内容,便急成了热锅上的蚂蚁。
绝儿看了他一眼,连忙借着光拿起手里的信纸一看,于大段的日常琐事中,她读到一行关于自己的。
“待笙舟过了二十,就让他来娶了绝儿。绝儿是个好丫头。”
“笙舟……”绝儿兀自念着,抬头看向男人,“ 你叫赵笙舟?”
男人点了点头,似是怕绝儿不相信,还一并将自己的名章拿给她看了看:
“我爹信上写着的地址是这里,他没跟你住一块?”
绝儿一愣,怔怔的问:“你不知道师父已经过世许多年了吗?”
她的话刚脱口,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
师父那年走得突然,绝儿又不知道他的亲人在何处,年幼的她只草草办了后事,根本无法将这个噩耗通知给他们。
“原来真被娘给猜中了。”赵笙舟苦笑,“哪年的事?”
“七年前。”绝儿神情黯然的看着他。站在她身旁的馒头忽然有种失落感,因为两人的对话他一句也插不上。
赵笙舟深沉的叹了口气,看着眼前这间屋子半晌不语。
绝儿收起信纸,将手里的信封一并还给了他。
“虽然我知道现在时候对你说这个很不合适,但是师父从没有正式的跟我提过与你的亲事,所以很不凑巧,在你来之前,我已经有人家了。”
绝儿从来就不是个迂腐的人,自己认定的事就不会轻易去更改。她相信,如果师父还在世,若是知道自己已经心有所属,也断不会强迫她与别人相好,哪怕那个人是他的儿子。
“是他吗?”赵笙舟神情淡漠的看着馒头,顿了顿,“你们两个既然都住在一起了,那即是已经成婚了?”
“那倒还没有……”绝儿尴尬的看了馒头一眼,不知道该怎么给赵笙舟解释两人的关系。
馒头见绝儿刚才坚定的一口回绝了赵笙舟,一下子便有了底气,郑重的对看着他说:
“生米就快煮成熟饭了。”
绝儿闻言,脸唰的就涨红了,扭过身就往他的胳膊上掐了一下,闷声嗔道:“当着人家的面,你瞎说什么……”
“我哪瞎说了!?本来就是!”馒头不服气,“日子都挑好了,这米可不是就快煮熟了?”
赵笙舟将眉头微微一蹙:“这么说,我是白来了。”
“那倒也不是,你正好可以来喝我们俩的喜酒嘛。”馒头得意的看着他笑了笑。
“你别听他口无遮拦的……”绝儿抱歉的看着赵笙舟,忽然想到什么,叹了口气,“本来你是师父的儿子,这间房子也该就是你的,可是你看现在。哎,你要是早些来就好了,还能将师父唯一的财产还给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