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我看,我来的时候倒正好。要不然你们俩现在恐怕已经被烧成两副骷髅架了。”
绝儿只得苦笑,可经他这么一说,她才忽然想起来。大晚上好好的,自己家里怎么就突然起了那么大的火?
“对了,你来找你爹,怎么不带着你娘?”馒头好奇的看着他。
“我娘三个月前去世了,临终之前才将这些信交给我,嘱托我来找我爹,可没想到。”他看着绝儿叹了口气,“我俩素未蒙面,既然你已经有了人家,我也就不强人所难了。到底还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你是准备回去吗?”
“回去?”他凄凉的笑了笑,“老家一个亲人都没有了,房子也卖了,没地方可以回去了。”
绝儿看着他落寞的样子,在一瞬间仿佛看到了自己。她知道这种举目无亲,无依无靠的凄苦。
虽说两人无缘做夫妻,可他好歹是师父唯一的亲人。师父生前待自己那般好,为自己付出那么多,眼下已经违背他的心愿,总不能也看着他唯一的血脉投路无门吧。良心那一关,始终过不去。
“要不然你就留下来吧。”
“留下?你——你们不介意吗?”赵笙舟眼中陡的燃起了期待。
“这有什么好介意的。”绝儿看着他笑了笑,悄悄推了推馒头,让他也表个态,好让赵笙舟安心。
馒头不大乐意的瞥了她一眼,心想往后他们俩都不知道该住哪里,现在倒好,还要收留一个不认识的人,这不是给自己添麻烦吗?
虽然他心里是这样想的,可绝儿既然都答应了,他也不好跟她唱反调。
说起来一日为师终身为父,绝儿这样做倒也无可厚非。最后,他只得硬着头皮,不情不愿的冲赵笙舟点了点头,“既然来了,就留下吧。”
赵笙舟感激的看着他们:“你们等等。”
他走到了桃树下,从他的“随从”肩上取来了一个背囊,从中取出一个钱袋替给了绝儿:
“这里有些钱,虽然不多,但是再盖一间这么大的房子应该还是够的。”
“这钱我不能拿!师父的房子是我住着的时候出的事,理应由我来想办法重盖。”绝儿意志坚决,将钱推还到了赵笙舟的手里。该她承担的,她绝不含糊。
“那你就当这钱是我包给你们的红包吧。”赵笙舟也有自己的坚持,他看了看绝儿,知道她肯定不会收下这钱,便将钱硬塞到了馒头手里,笑道:“你们不是马上就要成亲了吗?”
馒头一想,好像是这么个理,也不管其他的了,趁着绝儿没有反应过来,赶紧将钱袋塞进了自己的口袋捂着,并且立马给赵笙舟换上了一副笑脸,“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绝儿咬牙切齿的瞪了馒头一眼,不等她发作,馒头就假装打了个哈欠,伸起了懒腰,“折腾得有些累了,反正天也还没亮,什么也都干不了,我先去树下打个盹。”
说完,他就麻利的小跑到了桃树下。
“你!”绝儿叫不住他,只得不好意思的对赵笙舟说,“他就是这样,你别往心里去,要不然那钱就算我跟你借的,以后还给你。”
“随你们吧。”赵笙舟反倒感到如释重负,虽然这趟他扑了空,可好歹也算有落脚的地方了,“其实来的时候我也想过,或许你已经嫁人了,就怕投错了人,没想到你还能接纳我。”
“都怪师父,从没好好跟我提过。”绝儿无可奈何的叹了口气,可就算师父提过,只怕她也绕不过馒头这个冤家,“虽然我们做不成夫妻,但可以做亲朋啊。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好歹,咱们也共着一个“父”呢。”
赵笙舟看着她愣了愣,意味深长的笑道:“看起来,你比我想象中的要有趣一些。”
绝儿笑了笑,忽然想起了什么,好奇的问:
“对了,你是做什么的?为什么能让一个僵尸听你的?那个僵尸是什么来历?还有,你怎么会这么晚来找我?对了,还有……”
她才只说了一半,见赵笙舟只是愣愣的看着她,这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一股脑问得有些多了,两人毕竟才第一次接触,未免有些太唐突,便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脑袋,尴尬的问:
“我是不是忽然问的太多了……”
“没有没有……”赵笙舟一个劲的挥手,“换作是我可能也会这么问,毕竟这大半夜的,我的出现是有些奇怪。要不然这样,咱们找个地方坐下说吧。”
“恩。”绝儿看了看四周,黑漆漆的,地上还满是泥水,好像除了自家的那棵桃树下,已经没有什么好地方落脚了。
第91章
馒头一到树下就看到那具僵尸正一动不动的对着他, 被黄符遮挡住的面部虽然看不到表情,可在本就冷清漆黑的夜里,他的身形与气息古怪非常, 就算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也让人汗毛直立。
馒头看着他忍不住抱起胳膊打了寒颤,心里虽然害怕,可更多的却是好奇,忍不住凑到他跟前, 想掀起他脸上的黄符看看这个僵尸到底长什么样。
“别动黄符!”
身后传来了赵舟笙的声音,他一个箭步冲到馒头面前, 慌张的拦下了他悬空抬着的手, “黄符若是被揭了,‘他’就会不听我指挥了。”
“我、我没要去揭下来, 只是想看看他长什么样……”馒头缩回了手,无辜的看着随后而来的绝儿。
“还好你没看,要不然吓死你。”
绝儿看着他笑了笑, 僵尸她不是没见过, 其实也分许多种,有在棺材里自行尸变的僵尸, 也有茅山道士特意驯养的, 就像赵舟笙带的这种,大多青面獠牙, 肯定是不好看的。
“其实我跟我爹一样, 也是学道的。”赵笙舟腼腆的看着绝儿, 命令僵尸退到了一旁,“这个僵尸是在来找你们的途中遇到的,索性就收服住了,来给我当劳力用,你们叫他阿九就可以了。”
“看不出来你年纪轻轻,竟这么有本事。”绝儿用羡慕的眼神看着他,不知道要是师父还在世,她能不能也有这么强大的本事。只是没想到,她师父从来都没养在身边的儿子,竟然也继承了他的衣钵。
可惜现在师父已经不在了,绝儿实在是想知道他明明有妻有儿,为什么还要远走他乡,在这么个穷乡僻壤隐居。
三人都有些倦了,各自在树下找了块干净的地方。绝儿跟馒头挨着,赵笙舟则跟他们隔着一段,因为怕阿九的样子吓到他们。
他长途跋涉,刚才又淋了雨踩了一脚泥,鞋袜已经湿透,趁着现在已经安顿下来,便准备鞋袜脱下晾在了一旁,想换双干净的袜子。
绝儿看着他,忽然想起一件事,将身子往他的身前一探,兴致勃勃的问:
“小时候听我师父说,他们家一脉的人,脚底都会长出七星连珠模样的黑色胎记,当年他老人家还在的时候我便看到过,觉得好神奇,你脚下是不是也有啊?”
赵笙舟脱鞋的手蓦地一顿,犹疑的看了绝儿一眼,忽然又将脱了一半的鞋穿了回去。
“当然有,你要想看就下次吧,现在我的鞋袜都湿了,又走了很远的路,怕脚上的气味难闻熏到你。”
绝儿歪着脑袋想了想,好像也对,便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馒头奇怪的瞥了赵笙舟一眼,总觉得他看着自己的眼神有些古怪,可具体是什么样的感觉又说不上来。
三人没休息几个钟头,就听到农户家的鸡打鸣了。天空发白,大地有了光亮,被烧毁的屋子便显得更加的触目惊心了起来。
绝儿还未睁开眼睛,就听到身后有响动,四下看了一圈,没发现赵笙舟的人影。
她也不知道昨夜自己是什么时候枕在馒头肩上睡着的,只见他背靠着树干,虽然人还未醒,却仍坐得十分端正,想来是怕自己随意挪动惊扰了她的睡梦。
绝儿看着他笑了笑,静悄悄的起身,然后绕到树后,发现赵笙舟正在被烧毁的屋子外,将还能重新再用的砖头一块一块挑拣了出来。
她看着坍塌了一地的砖瓦,还有横七竖八的倒在家具残骸上的柱子和横梁,在青天白日下更是显得的凄凉,就像被蝗虫肆虐过的庄稼地,霸道无情的夺去了所有的希望。
“你醒了。”赵笙舟听到身后的叹气声,回头就瞥见了绝儿。他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让阿九接着他的活儿干,“虽然房子被烧没了,可这些砖木留着还能再用,我就先清理出来了。”
“恩。”绝儿无精打采的点了点头,“还是在原地重建吧,只不过我们还得先找个别的住处暂时过渡一下。”
赵笙舟安慰道:“没关系,都只是暂时的,只要人还在,就总有回头的那一天。”
他的话虽然说得没错,可绝儿心中仍忧心忡忡。她的境地赵笙舟只怕是不了解,一般人要是遇到旧宅翻新,随随便便就能找个亲戚朋友家借宿一阵子,来解一时的困顿。可她不一样,无人可问,无处可寻。
可她该怎么跟赵笙舟说呢?要是自己的身世被他知道了,会不会将他吓跑?心里正煎熬着,陡地听到一阵汽车喇叭声。
馒头被惊醒,循着声音一望,没想到天才刚亮,沈卫勋便来了。看来他当真是对自己的那副棺材寻得急。
沈卫勋从车里走出来,乌亮的皮靴刚踩到地上,就感觉鞋底陷进了泥里,当下便不悦的皱起了眉头。
他瞪了瞪身后那些粗枝大叶,没个眼力劲的卫兵,无奈的叹了口气。若是换作平时,程风肯定眼尖心细的给他递上一块帕子擦鞋,可现在他去盯着霜霜了,眼下一个好使的人都没有。
最后他便只能将就的往路旁的草堆上将鞋底蹭了几下,治标不治本,鞋边仍是凌乱的糊着一层泥,看着更闹心。
好不容易耐着性子从眼前的泥巴路走到了绝儿的屋前,沈卫勋一看到她家的房子,立马就傻了眼。
“才一个晚上,你们的家怎么都没了?”他挑着眉毛看了看绝儿他们,又纳闷的挠了挠脸,想起昨夜的闷雷与骤雨,试探性的问:“被雷给劈了?”
绝儿哭笑不得的看着他,嘲讽道:“那得是多大的雷才能把一个房子劈成这样。”
沈卫勋抿嘴一笑:“那倒也是,我也就随口问问,瞧你,还跟我较真。”
绝儿无奈,只得敷衍的干笑了两声,真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对于她而言是天塌下来的事,对沈卫勋来说好像无关痛痒,还能这么的调侃。
沈卫勋好像察觉到气氛被自己弄得有些尴尬,便装作无聊的将周身都看了一圈,发现除了绝儿和馒头,这里还多了两个眼生的。
不过他只是好奇的打量了赵笙舟和阿九一眼,虽然对阿九的身形样貌满腹疑问,却不爱打听,踩了一脚泥本来就让他的好心情跌到了谷底,现在只想早点将事情办完,脱离苦海。
“我看你们这屋子一时半会也弄不好了,还是先带我去徐恩予的师父那儿吧。”
说完,他冲身后的两名卫兵招了招手,“你们两个留下来,看看能不能帮他们收拾收拾。”
沈卫勋这么一做,表面看来好像是体恤绝儿,实则是在告诉她,他的事情不容耽搁。
绝儿郁闷的看了馒头一眼,两人都心知肚明,比起家被烧了,他们的麻烦才只是开了头。
今天等着他们的除了沈卫勋这一关,还有晚上的鬼市。
赵笙舟淡淡的看了沈卫勋一眼,见绝儿面露难色,便走到她身旁低声问道:
“这个人好像来头不小,你们遇到什么麻烦了?”
“也不是什么麻烦,只是他需要我们带个路。”
“需不需要我跟你们一起去。”
赵笙舟觉得绝儿是遇到了难题,可当着沈卫勋又不好开口,只好由自己主动请缨。
“哎,你去了也不顶用。”馒头拉上了绝儿,愁眉苦脸的冲她耸了耸肩,“反正也是逃不过的,走一步看一步吧。”
赵笙舟看了看他,态度竟忽然变得强硬了,虽然语气仍很温和:
“你这么说我反倒是不放心了,怎么说我也比你们年长几岁,自认也有些本事,可不能见着你们蹚浑水。”
沈卫勋见他们背着自己嘀嘀咕咕,有些犯急:“你们有什么事能不能回来再商量,或者我自己去找人?你们边聊天边修房子?”
绝儿一听,知道他不高兴了。哪怕他是霜霜的亲哥哥,可跟她到底没什么交情,得罪不起,也怠慢不起。
最后她只得驳了赵笙舟的好意,以不方便带着阿九为由,硬生生的拒绝了他。
一行人就这么出发了,虽然沈卫勋从绝儿那知道了张先生的住址,可有一点她说得没错。如果不是对张先生的住所十分熟悉,在没有详尽的地图位置的情况下,他的石屋当真是十分难找。他们的司机在有绝儿指路的情况下,都三番两次将车开错了路。
不过幸亏他们出发的早,即便绕了几回路,仍是在吃早饭之前赶到了张先生的石屋门外,还碰巧看到了正准备出门的银吉。
绝儿见他垂着头,脸上似还有泪痕,怀里抱着一大摞被撕得尽碎的书页。
第92章
“银吉, 你怎么啦?”
银吉回头发现是绝儿,便连忙擦了擦脸,“你怎么来了……”
他一眼就看到了站在绝儿身后的沈卫勋和他的那一队卫兵, 脸色一变,挤着小脸说:
“你不是师哥的同学吗?怎么也带着这么多人来了?”
说完他自个儿又想了想,一本正经的补充道:“我师哥他不住这儿。”
沈卫勋看着他笑了笑,飞快的往他身后的石屋里扫了一眼,走到他面前, 十分亲切的摸着他的脑袋问:
“哥哥不是来找你师哥的,是特意来找你师父的, 他人在不在?”
银吉意外的看着他, 愣了一会儿,不知想到了什么, 将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我师父不在!”
“不在!?”沈卫勋立马变了脸色,毫不留情的死盯着他, 发现他的目光躲躲闪闪, 便知道这其中有蹊跷,刚准备开口质问, 就听到石屋内传来了张先生的咆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