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的民国记事——猫不狸
时间:2019-03-24 10:02:19

  “哈啊,发传单?那是干嘛的?听起来倒是新鲜, 你给我讲讲, 说不定以后我还真能出息了!”
  “美得你吧!”绝儿往他脑门上轻轻一点, 想了想说:“这边离邓家近,咱们先去找找萌宗。”说完她就叹了口气,忧愁的自言自语了起来:“也不知道他还在不在,和尚能不能喝喜酒……”
  自从上次萌宗中了尸毒之后,便一直在邓家调养身体,同时还要悉心教导邓柔。从何雪苓的事上他已经大致了解了邓柔的心性,五行纯阴的人的天性本就偏阴沉,加上她还是阴时阴刻出生的,那既是阴上加阴,性情诡谲多变十分难以琢磨,常常以作恶捉弄人为乐,却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
  偏偏邓柔又十分善于藏匿,总能用天真烂漫的外表骗过所有人,没人察觉到这个小女孩内心有多少歹毒反叛的心思。
  萌宗当然无法对邓家的人将这些点破,事实上邓柔也从未留下过任何把柄。他只好向邓柔的父亲邓友再三游说之后让邓柔皈依佛门,做了他的俗家入室弟子,并且赐了法号“沉心”,寓意沉敛内心,希望她日后能改头换面,踏踏实实的做人。
  邓柔本来是要上学堂的,不过自从萌宗来了她家之后,就由他亲自教导了。每日给她上早晚课,以佛经为主,课堂里的学业教导为辅,主要是想用佛法感化洗净她内心的邪念。
  谁料这小丫头机灵古怪得狠,常常耍得萌宗团团转。今日也没有例外。
  为了方便萌宗教导,邓友特意收拾出了一间屋子来充当两人的书房,眼下萌宗正端坐在座位上,手里拿着一本教人修身养性、行善积德的六祖坛经,□□着其中一段:
  “善知识,世人终日口念般若,不识自性般若;犹如说食不饱,口但说空,万劫不得见性,终无有益……”
  他还没念完,邓柔就趴在自己的桌上无聊的打了个哈欠,用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他看了半天,突发奇想的问道:
  “师父,为什么当和尚就要剃光头啊?头发不是会再长出来吗?我看你的头顶亮堂堂的,这些日子也没见你剃过头,难道你的头发不会长出来呀?”
  萌宗看着她如临大敌,喉中忽地一梗,身上直冒冷汗。他最怕这个小丫头问这些摸不着头脑的问题,回答起来很尴尬,不回答又对不起传道受业解惑这个职责。
  “师父?你怎么都出汗啦!”邓柔也不知是存心还是无意,起身站起来,走到萌宗的座位旁抬起她的袖子,像个小大人似的边替他擦额头的汗,边语重心长的说:
  “师父,你长得这么好看,留光头浪费了,要不然还俗将头发留出来吧,等我长大了就能嫁给你啦!你看连我爹娘都那么喜欢你。”
  “沉心!不要胡说!”萌宗吓得连忙一个起身,躲得她远远的,一不小心就将身后的椅子哐当给撞翻在了地上,他也落得一身窘态。
  他本以为自己这些日子以来的教导应该有些成效,小孩子调皮问题多也是情有可原,况且这些日子邓柔表现得规规矩矩,让她念背的那些经文也都滚瓜烂熟,看起来应该是有所改变的。可此时她脸上那副怡然自得,甚至有些享受的神情,却不禁让萌宗心头一凉。
  “师父,你真可爱。”邓柔捂着嘴咯咯笑了两声,拿起萌宗桌上摊开的经书漫不经心的看了两眼,“我只是开玩笑逗你的,要不然咱们还是接着讲佛经吧。”
  她十分淡定的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刚翻开了自己的那本六祖坛经,就看到她爹邓友板着一张脸出现在了房门口。
  萌宗赶紧收拾好仪态,看向邓友:“施主,出什么事了吗?”
  邓友冲他挤出一个难看的笑:“那个神婆来了,说是找你。”
  萌宗听到是绝儿来了,下意识的就认为是馒头出了什么问题,拧着眉头不安的问:“人在哪里?”
  邓友往大门口的位置将下巴一扬:“大门外等着呢。”
  绝儿和馒头正站在邓家的大门外眼巴巴的往门内望着,绝儿知道自己是不速之客,连他们家的门槛都没踏,由下人通传之后,就远远的站在门外告知了来意。
  闻讯的邓恭听到是她来了,便带着好奇跟萌宗一起过去了。邓友因为怕沾了晦气,硬是将想跟着凑热闹的邓柔给按在了身旁,不让她出去。
  自从上次在隆家一别,算起日子萌宗也与绝儿他们也有半月未曾见面了,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旧友再见,颇感到有些亲切。
  “真怕你已经不在这边了。”绝儿看着萌宗浅浅一笑,这段日子他倒没什么变化,看来上回中的毒已经没有大碍了。站在萌宗身旁的邓恭见了她,并未像他哥那般忌讳,反而平和的对她点头笑了笑。两人毕竟有过一段惊险的经历,相比外面流传的那些关于绝儿的恐怖话题,他更看重她的为人。
  萌宗亲切的对她说了一声“阿弥陀佛”,就忙将目光放在了馒头身上,“你们特意来找我是为了?”
  馒头看着他神神秘秘的笑了笑,然后从绝儿那里抽出一张喜帖往他胸口一拍,“我要当新郎官啦!”
  “你?和谁?”萌宗看了看他,又看了一眼脸上起了红晕的绝儿,心里立马就有了答案,忙打开喜帖一看,当读到新娘的名字时会心一笑,可当目光落到新郎的名字上,立刻疑惑不解的抬头看向了馒头,“朱慈烺……你的名字?”
  馒头骄傲的点了点头,正准备向萌宗好好讲讲自己的身世来历,就遭到了绝儿的打断。
  “我和他后天成亲,你能来吗?”
  萌宗奇怪的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后笑着点了点头:“你们的婚宴,贫僧当然会去捧场。”
  绝儿悄悄松了口气,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正式听到别人愿意来参加她的婚礼,这才让她真切的感受到新婚在即所带来的那种紧张、激动和兴奋,而不是像不久之前那样,只能靠不断的自我暗示才能说服自己是个马上要出嫁的女人。
  “你们是不是少发了一张喜帖?”邓恭忽然问道。
  绝儿愣愣的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不敢相信。馒头低头看了她一眼,无奈的笑了笑,又从她手里抽出一张喜帖递给了邓恭,十分严肃的嘱咐道:“你可不能就随便说说,到时候要是不来,我一定跟你没完。”
  邓恭扬了扬手上的喜帖,斩钉截铁的说:“放心,这么好的事,傻子才不去。”
  这时门后传来了邓友的咳嗽声:“邓恭,你过来,我有事跟你说。”
  绝儿循着声音望过去,正巧撞上邓柔的目光。她小鸟依人般抱着邓友的胳膊,看起来仍是那么的乖巧可人,可绝儿还是能感受到藏在她目光深处,让人不寒而栗的阴沉。
  “喜帖既然已经送到你们手里了,那我跟馒头就走啦!”绝儿知道邓友不喜欢她,叫走邓恭也只不过是不想他跟自己有过多接触。何必还站在人家门前给人添堵,自讨没趣呢。
  接下来只要再去将剩下的喜帖送给张先生,今天就算是圆满了。
  她要成亲的事,张先生从头到尾都是知晓的,所以两人的到来,并没有引起他们过多的诧异。
  她和馒头没进石屋,只是在门外将喜帖给了张先生。今天他的气色看起来好多了,看来徐恩予调养得当,只是不知为何,没见他出来。
  “张先生,徐大夫回镇上了吗?”绝儿有些失落,那晚她明明跟徐恩予提前说过,他也应下来,难道像他那么古板讲究的大夫也会言而无信?
  “没呢,他还在屋里睡觉。”张先生说。
  “睡觉?”绝儿看了看天色,虽然太阳已经快要落山,时候是有些晚了,可也不至于这个时候就睡觉。
  “记得上次从他身上抄下来的那副图案吧?”张先生瞥了馒头一眼,“徐恩予这几天一直在资料,想找出那副图是来自哪里的山脉。废寝忘食的,今天才扛不住累趴下了。”
  “山脉图?”馒头纳闷的看着他们,“我身上有那种东西吗?”
  “那找到了吗?”绝儿对于那副图也有些介意,不过对于她和张先生都无从了解的事,自然也无法去回答馒头。
  “并没有。”张先生遗憾的耸了耸肩,“徐恩予说我这里的资料太少了,连个地球仪和完整的中国地图都没有,说是要等参加完你的婚礼之后回镇上的住所再查查。”
  绝儿点了点头,徐恩予果然没有让他失望,应下她的事都还记着。
 
 
第109章 
  回家的路上, 馒头独自苦想,对张先生口中所说的山脉图没有任何的印象,而看样子, 绝儿好像也并不怎么想对他说这件事。
  绝儿跟他肩并肩走着,几次瞥见他愁眉苦脸,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将他胸口那副图的事告诉了他。
  馒头听完颇感震惊, 甚至下意识的摸了摸自己的胸膛,那里为什么会藏着一副普通人都看不见的山脉图?
  “绝儿, 你说那幅图的位置会不会藏着什么金银珠宝啊?”馒头天马行空的幻想了起来, “你看毕竟我原来是个太子嘛,弄不好会有很多钱没地方放哦。”
  绝儿看着他那一副自我陶醉的模样笑了, “是是是,你是太子,是个大财主!”
  馒头撇嘴“嘁”了一声, 知道绝儿没将他刚才说的往心里去, 甚至还可能暗地在心里嘲笑他异想天开。这个时候他多想告诉她,自己从那本书里看到的他曾经生活过的那个朝代的辉煌和鼎盛;多想告诉她, 他的祖先有多么的厉害和让他自豪。他是完全有资本往那个方向想的。可惜那本书他还没看完, 也还不知道明朝最后令人唏嘘的衰亡与破败。
  暮色渐沉,他归心似箭, 迫不及待的将书里剩下的内容看完。脚下的步子因此也不知不觉就变得急促了, 一个没留神就自顾自的走在了前面, 跟绝儿拉开了一段距离。
  绝儿看着前方地面上馒头那被夕阳拉长的身影,随着他身体的移动也像一个黑乎乎的小纸人一样,一前一后的晃动着,叫她一瞬间就联想起了它的主人平日里调皮捣蛋的模样,让她也跟着快活了起来,提起步子追了过去,“馒头——等等我!”
  “以后你得改口啦!叫我朱慈烺!”馒头背对着她,兴奋的挥了挥手。
  绝儿听到那个名字,抬起的脚就像被什么东西钳在了地面。他步子走得那样急,笑得那么开心那么灿烂,不是因为就要当她的新郎了,是因为那个他引以为傲的名字,那本书!
  她不知所措的停在原地,彷徨无助而不知该如何自处。对于后天的婚事,她知道馒头肯定也和她是一样的期待和兴奋,送喜帖时他脸上洋溢的幸福和满足不会骗人,只是远远比不上她一心一意。她忽然感到莫名的恐慌,他会不会就在今晚将那本书里剩下的内容看完了?
  绝儿不允许在自己的婚礼之前发生任何的差错,她只想让那一天成为自己这辈子最美好、最无可挑剔的一天。
  她暗自下定决心,冲破了身体束缚,努力让自己提起劲,大步追到了馒头的身后。
  “以后我还是想叫你馒头。”她牵起馒头的手,却没有去看他,语气轻柔,“成吗?”
  馒头侧目奇怪的看着她,木讷的点了点头:“可、可以啊,‘朱慈烺’这个名字叫着不太顺口吧,只要你喜欢,叫我什么都可以。”
  绝儿轻轻舒了口气,转而用饱含着深情的目光注视着他:“成亲之前还有许多事要忙,这两天你可能会忙得没工夫睡觉。”
  “没工夫睡觉?”馒头忽然失落的叹了口气,那不是挤不出时间来看书了。他悄悄偷瞄了绝儿一眼,知道这个时候不应该败了她的好兴致,赶紧将胸膛一挺,潇洒一笑,逢场作戏起来哄她开心,“不睡觉就不睡觉呗,谁叫我是新郎官嘛。”
  可惜他本来就不是个会演戏的人,绝儿看着他的模样忍着没发笑,装傻充愣地认了他的好,“辛苦你啦,准新郎。”
  绝儿刚才那样说虽然更多的只是想拖延时间,不想让馒头在成亲之前看到那本书里最后的内容。不过家里确实还有许多事情需要准备。
  后天的婚宴不管有多少人来参加,哪怕连一桌子都坐不满,她也要准备上一顿丰盛的酒席。按理说这些不该是她这个新娘来准备,可她没娘家指望依靠,馒头更是举目无亲,所以只能由她亲力亲为。
  回到了家,三人只是对付着吃了顿晚饭,之后便各自分工。让绝儿感到欣喜的是赵笙舟居然懂得木工活,虽然不是很精深,但自己动手加工一些半成品木料还是没问题的,像桌椅、茶几和简单的木床这些,他都能出活儿。
  盖新房的时候家里倒是剩下不少实用的木料,可绝儿不好意思让他太劳累,家里之前已经新买添置了几件家具,剩下的都是些可有可无的小件。赵笙舟吃完晚饭磨了几个钟头的活,就回他的房里歇下了。
  之前阿九都是在屋子外跟守夜似的站一宿,现在搬进新房子里了,他便理所当然的进了赵笙舟的房里。绝儿估摸着,僵尸该是不用睡觉的,进了屋,阿九也还是站一宿。
  她将厨房一收拾,再将家里角角落落打扫了一边,忽然发现好像没有别的事可做的了。关于酒席的那些,她还得明天去集市里大采购之后才能着手准备,否则天这么热,酒菜提前备好也会馊掉。
  绝儿发现馒头早就开始无所事事的在她眼前瞎晃悠了,眼下确实没什么事是他能帮忙的。她哪能不知道他的心思,只怕现在正心痒得不行,想去偷偷看他那本书。她当然不会让他有机会如愿,赶紧抱起两张小矮凳,带着雪风将他拉到了房子顶层的露台。
  新盖的这栋房子的样式虽然没有镇里那些能工巧匠盖出来的讲究,可胜在面积大,两层楼加起来有五间房,还有个能晒东西的露台,别说是在镇上,在绝儿他们村子里都算是阔气的。
  两人站在露台上远远望去,虽然黑夜茫茫,却因为他们站在高处,也能感受到格外不一样的气息。天地广阔,浩瀚的湛蓝夜空上繁星密布,这天地见证了太多的历史沧桑。
  馒头看着这样的夜色,心中飘然,少有的沉默。
  绝儿放下木凳在他身旁坐下,见他不吭声,便也陪着他默默的看。回忆起来,两人之间好像还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不管怎样,只要看着他,不让他有机会去翻那本书,她便满足了。
  良久,馒头看着远处忽然开了腔。
  “绝儿,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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