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神婆的民国记事——猫不狸
时间:2019-03-24 10:02:19

  绝儿抚摸着雪风的手蓦地一顿,好像预感到了什么,只轻轻“嗯”了一声,“你说,我听着。”
  “上回我跟赵笙舟一起出去买东西的时候,其实我还偷偷买了一本书。”馒头没有回头,仍是看着远处,背对着绝儿,“那本书叫《明史杂谈》,里面讲的都是我生活过的那个年代的事。”
  馒头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告诉绝儿这些,也许是因为这广阔的天地,让他的心也跟着放开了。
  实际上对绝儿瞒着这些并不是一件好受的事,两人既然就要成为这个世上最亲密的人了,那就没什么是不能说的。他也不想再去胡思乱想,跟捉迷藏似的去揣度和猜忌在这件事上,绝儿所表现出来的微妙态度。
  “书里都讲了些什么?我没什么学问,所以对历史上的那些事也不是很清楚。”
  绝儿表现的很平静,她隐约猜到馒头为什么会这个时候跟她说这件事。只要稍微在馒头的立场上设身处地的试想一下,相信她也会和他一样,对于新了解的新鲜事物,还是与自己息息相关的过往,任何人都会忍不住想去跟别人分享,否则该如何平息内心的澎湃与雀跃?
  馒头转过身,看着她笑了起来:“要是跟你细讲,只怕一天一夜都说不完。”
  “那你就慢慢讲,反正现在咱们也没什么事。”绝儿看了看雪风,它也像个包打听似的仰着脑袋,两只眼珠子一眨也不眨的看着馒头,“雪风都想听呢。”
  馒头笑着冲雪风招了招手,它便听话的从绝儿怀里跳出去跑到了他的跟前。
  绝儿笑着说它现在是馒头的狗腿子,一喊便去,都跟她不亲了。
  馒头得意的笑了笑,抱着它也不沾小木凳,只是潇洒的盘腿往地上一坐,让雪风舒舒服服的趴在他的大腿上。
  地上只点着的几根蜡烛,烛光被微风拂动,微薄的光晕悄无声息的将两人笼罩着。
  绝儿看着馒头脸上忽明忽暗的光亮和沉默的眉眼,脑中忽然浮现出了另外一个人的形象——那个在几百年前,国破家亡的皇子。
  馒头似乎正在酝酿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绝儿从他口中听到了许多明代时期的奇闻轶事与当时君王的丰功伟绩。他对自己祖先和生活过的那个时代的钦佩崇敬与向往都溢于言表,甚至让绝儿产生了一种感觉,好像说着这些时候的他才是真正的活着的。
  她陡然觉得自己真是太低估过去对一个人的影响了,活在这世上的每一个人都拥有属于自己的过去,过去的所有经历和记忆才能真正造就出一个丰满而不虚幻的人生。可馒头却没有,他没有任何可以回忆和念想的过去。
  绝儿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天真和自私,如果她真的爱这个男人,为着这个男人,该做的不是让他逃避过去,而是应该陪着他一起迈过那些痛苦的回忆,让他成为一个完完整整的人,不再为人生里空白的那段缺失而苦恼煎熬。
  馒头好似越讲越沉迷,越讲越兴奋,完全没有察觉到绝儿脸上变化着的复杂神情,直到后来雪风都困了,低呜着打起了哈欠,他才意识到时候已经太晚了。
  他收起滔滔不绝的演讲,将脑袋压得低低的,悄悄凑到雪风脸边看了一眼。他见它眼皮子紧紧闭着,四肢还微微的打着颤像是在做梦,便轻手轻脚的将它抱到了绝儿面前,用极低的音量对她说:“小家伙睡着了,要不然咱们也回房吧?”
  “回房?”绝儿紧张的咬了咬嘴唇,脑中下意识便飞快的思索起了推辞,“除了赵笙舟的房间和成亲用的新房,其他的房间我还没布置好,床褥也没铺……只怕咱们没地方睡……”
  馒头奇怪的看着她:“不对吧,白天的时候我明明看到你抱着几床新买的床褥去房里收拾过,不是那间新房啊。”
  绝儿一愣,支支吾吾的回道:“是……是收拾过一间,可就那一间咱们两个人怎么睡……”
  馒头想了想:“加上新房不就两间了,咱俩一人一间。”
  “不行!”绝儿激动的站了起来,惊的雪风一个猛醒,从她腿上跳了下去,“新房是成亲时用的,不能随便睡!”
  馒头不太懂这些规矩,被她过激的反应吓得不轻,连忙甩了甩手:“好好……不睡新房。”他挑着眉头想了想,试探性的问:“那咱们就用那一张床先挤挤?”
  “想得美!”绝儿冲他努了努嘴,抱起雪风就下了露台,只从她身后留下一个温柔的声音,“你睡,我看着你。”
 
 
第110章 
  第二天才是真正忙碌的开始, 绝儿也不知是哪来的精神,一天一夜都没怎么合过眼,早上馒头起床的时候太阳不过刚刚冒头, 厨房的烟囱里就已经生起了烟,菜刀在砧板上剁得咚咚直响。等馒头下楼的时候,桌上都已经摆着早饭了。
  成亲的前一天,里里外外大大小小的事将三人的时间排得满满当当。又要准备酒席上的菜品,还得去裁缝店里取新郎新娘的行头, 还有喜饼、瓜子、喜糖和鞭炮这些。赵笙舟则在家里赶制小件家什,总不能让新房子显得太空。
  新娘本应该穿金戴银, 备足嫁妆的, 可绝儿没舍得买,反正都是从自家嫁娶, 也没什么外人说道,她嫁的风不风光根本就无所谓,更何况谁会相信一个天煞孤星竟然也有男人敢要。
  她和馒头将两箩筐鸡鸭鱼肉和蔬菜酒水抬回了家, 便又马不停蹄的赶去了裁缝店。
  绝儿花了大价钱在两人结婚要穿的喜服上, 一是因为她要得急,人家裁缝得连夜加工赶制, 二来这是一辈子就一次的事, 绝儿觉得哪方面的开销都能省唯独这个不行,就捡上好的布料做的, 想着日后还能好好收藏起来当个回忆。
  她是背着馒头找的裁缝, 所以对他那身衣服的尺寸也只是凭着平时的印象订下的, 也不知道合不合身。
  裁缝店里的老先生是个驼背,胸前掉挂着一根皮尺,一见到绝儿,只稍稍抬了抬眼皮子,就立马从成衣架上将她订的两套衣服给取了下来。
  “现在我这里试试,看看有没有要改的地方。”老先生面无表情的瞥了馒头一眼,好似对他有什么成见,撇嘴嘟囔了一句,“要成亲还不亲自来量衣裳。”
  馒头无辜的垂起眼角,委屈的看了绝儿一眼,就像路边无助的小奶狗。
  绝儿抿嘴笑了笑,也没帮他解释,只是将衣服塞给了他,“快去试试。”
  馒头叹了口气,拿着衣服跟着裁缝先生去了里间换衣服。绝儿给馒头订做的衣服跟那回去照相馆拍照时他穿的那身有些像,不过颜色更喜庆,一身都是大红色,衣服上也没绣着什么图案,挺素面的,因为这样比较省时间,否则精绣一番,免不得要费上十天半个月的时间。太费时,她等不了。
  馒头在里面试好衣服,连自个儿都还没顾上看,便被裁缝先生拉着胳膊在原地转了一圈,将腋窝、肩上还有腰襟这几个比较容易不合身的位置细细瞧了一遍。
  裁缝先生看完之后一个劲的感叹,绝儿竟将馒头的身材尺寸拿捏的这么好,他担心的那几个部位的大小都正好。他仔细检查过后,便用力拍了拍馒头的腰板,没好气的说:
  “赶紧出去给你媳妇看看,缺心眼的小子。”
  馒头郁闷的瞪了他一眼,见他年纪大,也懒得与他解释争辩,万一将他气出个三长两短,那自己就是倒了大霉。
  他理了理衣裳,刚要走出去,不知想到了什么,忽然定在了原地,当着裁缝先生的面将衣服脱了下来,“衣服既然合身,就没必要穿出去了,省得弄脏了。”
  “说你小子缺心眼你还真是,你也不想想你媳妇想不想看呐?”老先生冷冷哼了一声,一副过来人的口气,“人这一辈子,估摸也就穿着这身衣服时最神气了。”
  馒头故作高深的抱起了胳膊,偷偷往外面瞅了一眼,眯起眼睛贼兮兮的笑道:
  “我就是知道她想看,才不想现在给她看。要不然等明天,那不就一点惊喜都没有啦!”
  老先生看着他一愣,抬起手往他身上一点,笑呵呵的说:“算我看错了,你这小子,心眼多。”
  绝儿见馒头出来的时候仍是穿着来时的衣服,心里头咯噔了一下,忙问裁缝先生:
  “怎么没见他将衣服穿出来?是不合身吗?”
  裁缝先生一摆手:“合身得狠,所以也就没穿出来了。”他遂了馒头的愿,帮他将话圆了一把,“丫头,你的那身不试?”
  绝儿松了口气,笑着摇了摇头:“我那身是您量身做的,信得过。再说我俩还有别的事要忙,就不在这里耽搁了。”
  人越忙,就越能发现时间不经用。绝儿总觉得一天下来也没做些什么,可拿着喜服回到家的时候就已经又到了黄昏。
  除了正在屋前独自给新做出的五角圆桌上漆的赵笙舟,她发现这座新房子的门前实在有些冷清,换作是寻常人家,估摸着屋里屋外早就满是前来祝贺和帮忙的亲朋友好了吧。
  她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可笑,为什么要折腾这么些呢?除了她,根本就没人计较和在乎这些。
  可如果不这样试图取悦自己一下,她又觉得不甘心。她的生命中已经缺失太多了,凭什么连对一个女人的一辈子而言,最期待和神圣的事都要草草了事。
  她不愿意跟世道低这个头。再摸摸身上的钱袋子,底气便更足了些。附近方圆十里,她也算是个数得着的富婆了,这回,她偏要风风光光的昭告天下。
  想起这个,她便连忙去屋里数了数买回来的鞭炮,一共才三挂。她有些后悔了,该买它个十挂八挂的,让炮仗声传到村子里每家每户的人的耳里,让他们纳罕,让他们跌破眼镜,让他们知道自己也能风风光光的出嫁!
  绝儿这才豁然开朗,算是活明白了一回。如果你不去轻视自己,就没人轻视得了你。
  这样的念头十分强烈却又很短暂的从她的心头掠过,毕竟以目前的状况来说,有比买鞭炮更重要的事正等着她做。明天酒席上的菜,该切的,该炖的,该卤的,她必须得抓紧时间去厨房准备了。
  她禁不住叹了口气,一辈子就一次的事,可真磨人。当真有些苦中作乐。
  当馒头看到到了后半夜还灯火通明的新居,厨房里绝儿忙碌的身影,赵笙舟身前没有间断的刨木头的声音,以及刚刚被自己贴在大门上的那一副包含着美好寓意和憧憬的大红的对联,他才真正进入到了新郎的角色里。
  “梧桐枝上栖双凤,
  菡萏花间立并鸳,
  比翼双飞。”
  从明天起,他与绝儿就要成为名正言顺的夫妻了,是对联上的鸳凤。是往后一起同甘共苦、患难与共的亲人。静下来之后,他忽然觉得这种感觉很奇妙。
  绝儿在他心里一直都是一个特别的存在,是在这个陌生的世界里唯一与他有着紧密关系的人,还是个女人。而明天,就是这个女人要跟他拜天地,入洞房。他的脑中开始不受控制的想入非非,心中也莫名悸动了起来。两人互相给予了对方太多的第一次,那夜树下的那个情不自禁的亲吻也是。
  两人一起经历过的点点滴滴就像一壶清酒,让馒头在整个回味的过程中不断陷入微醺的境地。这个夜里他似乎毫无建树,只是痴痴的倚坐在门前,对着深沉的夜色独自沉醉和臆想。他忘记了那本书,放下了对过去的执着,全副身心都赋予给了绝儿和对未来的美好憧憬。
  他做了一个美美的梦,梦中他与绝儿儿女成群,天真烂漫的孩子们无忧无虑的在屋前嬉戏玩闹着,他们的母亲正在厨房里忙碌,时不时会对屋外的孩子们高声嘱咐一句,而他已经成了这个家的顶梁柱,正准备外出干活挣钱养家。梦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所希望、期待的那样。
  正当他沉迷在梦境里的时候,不知是哪里来的外力,梦中的场景忽然剧烈的晃动了起来。
  馒头不情不愿的睁开眼睛,发现不知不觉之间一夜都已经睡过去了,天已大亮,刺眼的阳光让他只能眯缝着眼睛。
  赵笙舟站在他面前,手里端着一碗热腾腾的面条,正拍打着他的肩膀,笑着对他说:“新郎官,吃早饭了。”
  馒头淡淡的笑了笑,从他手里接过面碗,却没有什么胃口。昨晚的那场梦太真实,太漫长了,感觉一夕之间就将他的精气神全都给抽走了。
  “绝儿呢?还在厨房忙?”他想站起身,却发现两条腿都已经坐麻了,只好放下手里的碗,先捶了捶腿。
  “刚才好像见她上楼了。”赵笙舟说,“我去厨房看过,好像准备得差不多了,只等着客人来了将菜下锅。”
  馒头听着忽然有点心疼绝儿,她本是新娘,结果还要自力亲为的操劳这些,这都几个晚上没合眼了。
  他一鼓作气站了起来,正想进屋去看看绝儿,忽闻不远处有小孩子的声音。
 
 
第111章 
  “张先生, 你们怎么这么早就来啦!”楼上传来的绝儿兴奋的声音,她正站在窗前冲张先生一行挥手打着招呼。
  张先生看着绝儿家新盖起来的房子,还有门上大红的对联和每扇窗子上贴着的喜字, 忍不住咂了咂嘴,口中兀自念叨了起来:“这丫头不一样了,真不一样了,老赵要是知道了,该算是能含笑九泉了。”
  绝儿本正在楼上犹豫着要不要将昨天拿回来的喜服换上, 不管今天还有多少事等着她忙,可自己总归得要有个新娘的样子。但一想到晚些时候还要在厨房的油烟里淌来淌去, 想着那么好的衣裳, 就又舍不得,便仍是穿着日常的衣服下了楼。
  楼下客厅的桌子上已经用摆了几盘子喜糖和瓜子, 绝儿一下楼就用两手各抓了一大把,见到张先生和徐恩予就往他们手里塞,一身的高兴劲儿。新家头一回来了客人。
  金吉那家伙不怕生, 嫌绝儿的喜糖给得少了, 便拉着银吉跑到桌边自己抓糖,将两人的口袋兜里塞得满满当当。
  徐恩予见了忍不住制止:“吃那么多糖, 小心坏牙!”
  金吉冲他赖皮的吐了吐舌头, “嘿嘿”笑了两声,看到紧随着绝儿从楼上走了下来的雪风, 想起上回它偷丹药的事, 便二话不说追着它满屋子乱蹿。
  也得亏了他这么一闹腾, 冷清的房子里一下就有了生气。
  徐恩予无奈的叹了口气,看了看绝儿和馒头,奇怪的问:“你们俩就穿这样成亲?”
  经他一提,馒头才忽然想了起来,拍了下脑袋,急哄哄的要往楼上走,“你们先等等,我得上去换上新郎官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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