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不良——木耳甜橙
时间:2019-03-27 09:52:08

  可她不好说,毕竟沈霄的记忆是她取走的,她也没必要打探沈霄的真身是哪位神仙,况且神仙渡劫的事本就不该随意闲聊,这是隐事。
  步莨喝两口茶,顺顺气,才委婉道:“像个许久认识的故人,已不在世上。”
  这话却也没错,沈霄作为凡人的确早就不在人世。
  翊圣真君端看她,她昨日救夫时像个英勇无畏的斗士,令仙家惧怕。可私下里,她又确实天真得像个孩子,比如此刻,她神色闪烁,定是隐瞒了什么,她面上根本藏不住心思。
  他对这个略显敷衍的回答其实并不满意,可也不好勉强逼问,想来他们之间还不算熟悉,她话语几分保留倒是无可厚非。
  又是一阵静默……
  步莨手指捏着杯底,指甲就快把底部抠出花来,无处安放的眼睛只得盯着梅花看。她实在不知同不熟的人闲谈时该说些什么。
  正想开个话题,她视线忽而落在梅花树下打盹的獬豸。
  獬豸似有感应,睁开眼,就见步莨瞅着自己,眼睛冒着几分令它皮毛悚然的精光。
  果不其然……
  步莨笑着朝它招手:“过来,给客人表演个喷火射电的绝技。”
  翊圣真君端茶的手顿住,这个话题开得……真独特。他兴味盎然看向这一人一兽。
  獬豸咬牙瞪她:“不可能!”
  四肢却不受控制地朝他们走去,嘴里积蓄火力,小肉角开始冒出电花。
  “表演是吧!”獬豸呲牙,仰头看向周围的梅花树。呵,那就别怪我来个火烧梅花林。
  它张嘴蓄势就要喷,步莨怎瞧不出它意图,两手撑在脸颊:“闭嘴吞进去。”
  獬豸冷不防被下了命令,一团火直接被自己吞入腹中。肚子咕噜咕噜一阵响,它直直倒下去,耳朵鼻孔冒出青烟。
  步莨起身将它抱在怀里,见它两眼怂着,似委屈。一边抚顺它被自己的电光炸开的毛,说道:“以后乖乖听话就不会受委屈了,知道吗?”
  獬豸嗷呜一声,不敢再乱来,瘫软在她臂弯吐着烟,还不停打嗝,这一顿火吃得够饱。
  旁边的翊圣真君忍不住笑出声:“也就只有公主能将獬豸降服,当初归墟老祖将它领到天庭时,不少仙子去逗它,最后可都被它吓得连哭带跑。”
  步莨抱着它坐下来,道:“那是她们不懂獬豸的乐趣,别看它平时威猛凛凛,其实内心还是小孩般调皮,你瞧它方才不就像个孩子吗,还想报复我。”
  步莨点点它的小肉角:“是吧?”
  獬豸趴着咕哝:像小孩子的是你这丫头好吗!
  翊圣真君默在旁边,看她端起茶杯喂它喝水的模样,耐心又温柔,獬豸也丝毫没有方才被激起的那股愤怒,很享受似的。
  獬豸曾任天刑殿判官,两眼可辨善恶,判忠奸,她却轻而易举就把它秉性抓得透彻,獬豸肯接近她也定然看出她本性为善。
  但她体内的浑沦之力却为众仙惶恐,今日他偶然见到这股力量初显端倪,若控制不当,的确会构成不小的危害。
  翊圣真君考虑再三,问道:“公主昨晚可是做了噩梦?体内的浑沦之力会被情绪所左右吗?”
  步莨默顿了会儿,犹豫该不该说。
  “公主不必担忧,此事既然被我遇见,我是诚心想了解情况。能帮公主解决力量难控的隐患,这于公主于天界而言,都有利。”他试着将范围扩大些说,如此也不会唐突。
  步莨斟酌少许,将獬豸放在地上,让它自己去玩。这才将昨晚梦境之事大概说明。
  听完,翊圣真君思考片刻,道:“公主的浑沦之力融合完毕,但肉身重塑并不理想,想必是天罚雷导致的,情绪不稳也是后果之一。梦境映射出另一面并不被你所接纳的性情,你担心那是浑在你意识中残留的性情?怕自己变得像祟缨那般极端,所以会同自己暗地里对抗较劲?”
  步莨点点头,情绪不稳无法控制,这件事她也有些迷茫无措。
  倘若曦华在……他兴许可以告诉她应该如何处理。
  “南极真君。”正趴在殿门口的獬豸突然站起身说道。
  “啊?”步莨不解地看着它。
  翊圣真君脑中顿时一亮:“我怎未想到!南极真君的鹿山上有一圈净灵池,池中之水乃南海观音玉净瓶的仙水所点化,于池中念心咒可净除妒、贪、痴、执、恨。心境开悟,方得解脱。”
  “当真?”步莨惊喜,目光却一暗:“可我同南极真君从未打过交道,那净灵池能允我一用吗?”
  翊圣真君道:“我与南极真君曾有过同山修行的情谊,我陪同公主一道前去,借用净灵池应当不难。”
  步莨心喜不已,心底直夸赞翊圣真君委实是个热心肠的大好人。
  两人商议,决定不待时日,即刻出发。
  旁边的獬豸神色不明地看着桌旁相谈甚欢的两人。忽而它两眼一呆,好似突然回过神,奇怪地扭头看了看门槛:方才不是趴着吗?怎的突然站起来了。
  临行出发,步莨把帝君绑起来背在身后:“曦华,咱们去南极真君那儿游玩一圈。”
  步莨走出屋时,翊圣真君看着这身高刚及自己腰上的女娃,身后扛着跟她差不多身高的盘坐的大冰人。
  画面着实……感人。
  他建议:“可以先将帝君放在魔界让魔帝看护。”一路背着不累赘吗。
  步莨直接拒绝:“我不想再同曦华分开了。我去哪儿,就得将他带哪儿去。走吧。”
  朴实的话语,却情深真挚,竟令他十分羡慕帝君有此良妻。
  望着腾雾而起的小小身影,背上像背负了一座大山,她却乐此不疲,甚至欣然喜悦。
  翊圣真君目光未移,连他自己都不可思议,竟在一个小女娃身上看到令他动容的光彩。
  ***
  天界以南,鹿山。
  正值秋季,气温爽凉,满山红叶在烈日下铺洒一层金光,绚丽朝气。
  南极真君见到旧友,还未寒暄几句,就被背着帝君前来的魔界公主惊了惊。
  听完两人短叙,南极真君捋捋胡子,调侃道:“本君听过子背母游山,夫背妻走荒,却是第一次见到妻背夫出行的。委实开了眼,哈哈!”
  初见南极真君,步莨对他印象颇好:一位和蔼慈祥又不失可爱的老头。
  同她家那两坏老头不同,南极真君的面容是花白头发、花白胡须的老人家,不过一张脸还是童颜般光滑。
  她觉得神仙有时挺有意思的,想要突显资历老,年纪长,就会顶着鹤发银须,却还保留童颜,想必神仙对外貌也是有几分难释怀。
  南极真君领步莨前去净灵池,见她要背着帝君一起去。他劝道:“净灵池中不可分心,也不该有外部仙气打扰,否则前功尽弃。”
  步莨说道:“我只将他放在池边,他已是冰人,五识俱封,散发不出仙气,应当打扰不到我的。”
  南极真君却意味不明笑道:“听我的没错,而且我也可帮忙诊断帝君身子状况,兴许可以助他早日苏醒。”
  最后两句顿时消除了步莨的顾虑,她忙不迭将帝君放下,满眼期盼道:“如此便拜托真君了!”
  这可比她自己的事重要数倍,她当是巴不得明日就能看见帝君。
  一旁的翊圣真君却是奇怪看了眼南极真君。他知道南极真君最厉害的是感知仙气,即便下界封印仙力的神仙,十有□□都会被他感应出来。却不知他还能诊断帝君的情况?医术如此了得吗?
  ***
  同翊圣真君叙聊一番后,南极真君吩咐仙童领翊圣真君和獬豸去他们住处歇息。
  待无人,南极真君进入屋内,朝竹榻上的帝君恭敬垂首行礼:“帝君前来小神蔽处,未能款待,还望帝君宽宥。”
  冰冻的帝君周身白光一闪,霎时落在地面。一袭白裳胜雪,墨发垂落臀下。
  他勾唇淡笑:“南极真君着实好本事,本君的仙气在你眼前都藏不住,被你揭了底。”
  南极真君摇头笑道:“不敢不敢。”
 
 
第七十一章 
  屋内茶香袅袅, 两人盘坐木榻,案几上茶一壶,杯两盏。
  南极真君将沏好的茶斟一杯, 递过去,一脸善笑:“帝君神体虽有损, 但应当不至于要封闭五识来护体阻隔囚仙塔中洗仙灵的侵蚀。如此做,是为了保护公主, 并且早日同她团聚是吗?”
  帝君接过茶杯, 呷一口, 几分揶揄:“好在真君并未在天帝身旁担任官职, 否则本君早就在天庭露馅,只怕会被重新关入囚仙塔?”
  “哈哈!”南极真君侃道:“听闻公主将帝君解救时可是斗得天兵神将心胆俱颤,把天庭弄得魔气冲天啊。这般架势,谁还敢再关帝君?”
  帝君但笑不语, 眉眼流露的欢喜透着几分得意骄傲。
  他也没料到步莨会为他将天庭闹得人仰马翻, 因为他当时的确封闭了五识。
  在步莨靠近囚仙塔, 他就听见了她的声音。天庭虽然对步莨身为浑沦作出让步, 但他也知,有些仙家定想寻到合适的把柄将步莨抓起来。
  擅闯天刑殿的罪可不小, 倘若见到她,他不可能拒绝而不随她回去,但这会演变为闯入囚仙塔带罪犯逃离。囚仙塔乃重刑之地,这事落人口舌,步莨少不得被一些主张封印浑沦的仙家拿来大做文章。
  他当机立断, 即刻封闭五识。
  神仙封闭五识基本是因重大伤情做出的不得已选择,为了护住神体和魂魄。他曾因在荒邙伤重而封闭五识化作冰人模样,将自己封在天虞山,此事天界神仙皆知。
  若是步莨带着封闭五识的他离开,她做此事就有了个正当理由——为了救重创的夫君。
  而他这番伤情严重的状况,会给天帝和众仙一个措手不及,毕竟他确实功大于过,谁会料想一个惩罚会导致如此结果。尤其天帝,更不会想在荒邙之事尚不稳定之时,去重伤一位神帝。
  于情于理,天庭都会让步莨将他带走。
  而他也的确惦念步莨,当然得名正言顺跟她一起离开,如此众仙才会服气。
  南极真君不解:“帝君为何不在公主面前显现真身?却仍以这冰冻状态?她若得知帝君已苏醒,会否怪罪?”
  帝君道:“我今晨方解封,本要同她说明,可那时她陷入梦境,力量不稳,恰好翊圣真君来天虞山,遂不得不重新幻为冰冻之体。我同翊圣真君交情不多,不知他是否会将这事泄露给天庭,是以不可冒险。毕竟过段时期苏醒,天庭才不会怀疑。”
  其实他还有些私心,让天帝多着急会儿,愧意深一些。当初天帝执意要抓捕步莨,他心里多少不大乐意,尤其是那些对步莨存有几分敌意的仙家。
  为了不让步莨这几日在净灵池分心,他才决定,待回去天虞山后,再同她说明应当不迟。
  ***
  步莨初次入净灵池就不平静,情绪波动不小。
  她盘坐在池中,池水沁凉爽肤,池的净力可涤净浑身邪祟恶念。
  步莨周身红雾蔓延,几乎笼罩整个池面。她紧咬牙关,隐忍不断被池水净力抽离体内某些东西的痛苦,这痛宛若生拔魂魄。
  她额间冷汗淋漓,湿透了鬓边头发。
  净灵池十丈开外,翊圣真君因担忧皱紧了眉头。脚边站着獬豸,也是一脸严肃观察前方池中之人的动静。
  “净除内心的邪祟会这般痛苦吗?”翊圣真君问道。
  南极真君点头:“还有比这更痛苦的,这就要视邪祟类别以及扎根心中的深浅而定。辟如,痴念要比贪念更难净化,而怨念又比痴念更深。依着同公主的交谈,私猜测公主的邪祟应是对自己的怨念,以及对帝君的执念。倘若她最终能直面杂念,坦然接受心中的邪祟,便不攻自破,内障罄净。”
  “她怨自己什么呢?”翊圣真君声音极轻,像自言自语:“她不是如愿嫁给帝君了吗?又怎还会有执念?”
  南极真君却是垂眸看了眼獬豸:“有些执念是初始就扎在心底,一旦拥有,执念不减,反而更深。那是获得了难能可贵的幸福后,对失去的恐慌所导致的。”
  “失去的恐慌……”翊圣真君视线落在远处正痛苦忍耐的小脸上,久久未再言语。
  而下方一瞬不瞬望着池中身影的獬豸,目光沉涩,正是暂且占据獬豸神识的帝君。
  步莨惧怕失去他,类似的话她提到过两次,却没想这份执念大到足以影响她的力量。纵使他给予她力所能及的关怀和几无保留的爱意,恐惧始终缠绕在她心底深处。
  以往夜间,即便酣畅情。爱过后,她疲惫力尽。却有数次,她会半夜醒来,蹑手蹑脚趴在他身上,亲吻他一下。
  她会注视他许久才再入睡,因为他能感觉得到她的呼吸,就在他面颊不过两寸距离。
  步莨再次睡之前,他听到过那一声声隐含庆幸、喜悦,又几分惶恐的低声呢喃。
  “我会紧紧抱住你,你此生莫松开我的手。”
  “曦华,万万年后,倘若你要离开世间,告诉我一声,我陪你一起,我不会让你孤寂地走。”
  “会不会有一天……你不再爱我了?不过没关系,我会爱到让你无法离开我。”
  他每次都装睡默默听着,记在心底。
  这些话有时沉重得让他一夜无眠,因为他发现,步莨比他多的那七百年的感情,已经深到他无法追赶的地步。
  步莨同他告白之日起,已爱了他六百九十七年,当初他没太在意这些年的错失会有何差异。婚后,当他渐渐恋慕她、依赖她,当这段感情扎根心底,她已成为他无法放手的珍贵,回过头发现,那几百年的差距显而易见。
  她的感情是近乎纯粹的义无反顾。为了与他在一起,强硬地融合浑,并不怕浑沦这个身份会让自己遭受天界的抵触和抗拒。闯入天庭救出心爱之人,也只有她才做得到。
  哪怕面前是荆棘密布、亦或刀山火海,她的目标是穿过血淋淋的路途后,可以牵着对面的他,再一同走下去。
  这些年,他想努力填充那七百年的空白,其实是遥不可及的念想,因为彼此的感情都在加深,他步伐再迅速,也跨越不了她早已构筑的深海。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