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苗的话还没说完，一旁听着的读者都有些忍不住了。
“这当官的整天就只知道干这样的事！”
“好大的威风！还有没有王法了！”
金丝边眼镜稍微放大了声音，“我只是来通知你一声。证件不合格按规定必须关闭经营场所，并且上交相关物品……”
“什么！他想关了这个图书馆？”
“还要上交相关物品！这是说要把这里的图书都没收了吗？”
“那我们还怎么看书？本来图书馆就少！现在其他地方还都缺书……”
群情一时间激愤起来，大家原本的窃窃私语声已经嘈杂的让这里像是一个菜市场了，楼上安静看书的人都被吸引出来，担心地站在楼上看着。
青苗倒不是很意外。
她知道，如果那王教授李教授的目标是独占她的图书馆的话，他们是绝对不会让她随便罚一点款就行了的。
吴知和裴鹏飞也在楼上站着。吴知担心地摇了摇裴鹏飞的手臂，“大哥哥，下面那个人是谁啊？青苗姐姐不会有事吧？”
裴鹏飞眼里透出担心的目光，他的手指动了动，克制住现在就下去的想法，说，“那个人是文化局副局长的秘书，王教授好像和副局长有一点关系。”说完，像是觉得太冷硬，他又加了一句，“最后会没事的。”
副局长！
吴知眼里闪过意外与恐惧，身体都轻微抖了一下。不会是……
“副局长是姓高吗？”
他蹙眉犹犹豫豫地问了出来，在心里期望着一个否定的回答。
裴鹏飞注意力一直在下面，没有注意到他的异常，只是听到了口头上无意识地应答了两句，“嗯，高副局长。”
高副局长！
吴知像被烫到了一般瞬间松开了拉着裴鹏飞的手。
怎么办？
怎么又是他！
是不是他给青苗姐姐带来了麻烦？
手中温热的触感消失，裴鹏飞回过神来就看到吴知一副患得患失的模样，整个人哭丧着脸，像是刚刚被暴风雨袭击后的一朵小花。
他叹了口气，说，“虽然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但是真的不用那么担心，还有我呢！”
小屁孩儿一个，整天担心来担心去都在操心什么？
他摇摇头，主动拉住吴知的手，“走吧，到了我们出场的时候了。”
楼下，青苗只能勉强保持冷静，看到楼梯上下来的人顿时眼前一亮。
“蔡秘书，你说那证件不合格就不合格，那我要是说它合格了呢！”
众人抬首望去，一个身姿笔挺的男人牵着一个孩子从楼上走下。
哒！哒！哒！
清脆的声音仿佛踏在了蔡文长的心上。
他脸色一变，瞬间阴沉了下来。
王教授期望地看着蔡文长，希望他能立刻怼回去，蔡文长却出乎他意料的扬起一个笑脸。
“裴公子，这事你不要插手比较好。”
裴鹏飞用眼神示意了一下站在蔡文长身后的两个教授，“他们想插手都插手了，我难道不能插手？”
蔡文长脸上的笑也挂不住了。裴家的人想插手他还真管不了什么。
“您说笑了。”
不过裴鹏飞也不是裴家的家主，回去了高副局想管……也不是没有办法。罢了，不差这一天。
权衡好利弊，蔡文长就打算原个场就走。
他再次伸手推了一下鼻梁上的眼镜，说，“裴公子既然决心插手了，我也阻止不了。不过之后嘛……”
“之后也不是你们该管的！”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插了进来。
青苗回头一看，是张教授！
张教授迈着老胳膊老腿，怒气冲冲地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外国人。
外国人？
稀奇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放到了外国人身上，像是第一次看见大熊猫一样稀奇。不少人还惊讶地叫了出来。
“那个人是黄毛！”
“这个是红毛！”
张教授稍微介绍了一下，“这两位是拉斯克医学奖专业评选团队的成员，我带他们来看一下对细胞程序性死亡原理提供了重大帮助的图书馆。如果你们非要一意孤行地关闭这个图书馆，耽误了奖项的评选……这就上升到外交事件了！”
众人皆被唬得一愣一愣的。
拉斯克医学奖是什么奖他们不知道，但是既然有外国人前来评选，还这么严格地连参考资料的图书馆也要看一下……应该很厉害吧？
张教授虽然有夸大其词的嫌疑，但是说的也不是完全错误。
拉斯克医学奖是生理学和医学领域仅次于诺贝尔奖的一项大奖，它甚至被看作诺贝尔奖的风向标，就像电影界金球奖是奥斯卡奖的风向标一样。
它的评选过程被认为是公正、预知、正直的典范。它不需要候选人自己申请，而是由专业的评选团队搜寻各个领域候选人提名参选，由国际杰出科学家组成专业的评委会评选，过程系统、详尽、公平。而为了参选，评选团队会审核大量实质的证明材料来确保真实性与质量。
毫无疑问，张教授今年被选中了，有一定可能获奖。
这时候的国家太需要有人能在国际上发声了！需要有人能证明自己！哪怕是最后没能获奖，获得提名也算是一种荣耀了。
如果因为蔡秘书的阻挠使张教授不能参与评选，这涉及到外国人和国家的名誉，张教授闹上去这还真就是一个外交事件了！
第15章 八十年代强国路（十五）
此刻图书馆内出现了一个诡异的场景。
青苗站在前台内侧和外侧的蔡秘书对峙，裴鹏飞拉着吴知站在台阶上看着下面密密麻麻的人群，张教授带着好不容易入境的外国友人站在刚刚进门的地方毫不留情地怼着蔡秘书，不远处阅读区里的读者交头接耳。
空气是寂静的，每个人都被张教授刚刚说的话所震慑。
他们的内心又是喧嚣的，吵嚷不停。
纷杂的念头在脑海里翻滚，热切的眼神激动地对视，一股澎湃之情急切地想要从胸中涌出！
我们国家现在也有科学家可以获得国际上的奖项了？
哪怕只是一个提名，这也是有机会了啊！
正如华人一直以来的奥运情结、金牌情结，他们只是想看到祖国再一次站起来，再一次强大起来！
“滚出去！”一个嘹亮的声音从人群中迸发而出！
不知是谁先开了这个口子，越来越多的读者站了起来，喊了起来，动了起来！
“滚出图书馆！”
“这里不是你们这些整天不干实事的人可以染指的！”
妇女、农民、老人、小孩、工人……
最开始那一两个尖锐的嗓音随着越来越多人的加入慢慢汇集成一个雄厚的声音！气势磅礴，巍峨雄壮！
声浪一声声地震慑过去，坐着的人们也起身走到了一起连成黑压压的一片。
蔡秘书、王教授、李教授几人接连后退，团在一起，手脚发软地退到了门口。不知是谁先踩了谁一脚，蔡秘书被绊倒在地上，金丝边眼睛从脸上摔落，镜片在地上砸了个粉碎！
他打理的整整齐齐的发丝凌乱成一团，行动间压上印子的衣服无心抚平，以往平静无波的面容此刻也保持不住了！他惊恐地着喊道，“你们，你们这是要做什么！你们这是公然袭击国家工作人员，妨碍行政……”
下面有人大声嚷嚷道，“瞧您这话说的！我们国家工作人员怎么会滥用职权查封图书馆，还想阻挠有机会在国际上获奖的科学家参选评比？”
众人听了轰然而笑，纷纷对视，好似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
“大家把这个骗子赶出去！”
“赶出去！”
“骗子！”
蔡秘书三人有苦说不出，只好抱着头狼狈的往外面跑，走之前还不忘撂下一句话，“暴民！”
后面佯装要追着打的工人叉腰站在门口，得意地嘲笑着，“我看你下次还敢来！来了爷爷我……”说着就挥舞了几下拳头。
坏人一走，大家都向张教授那里围了起来，一个个眼巴巴地看看张教授又看看那两个外国人，等着他们下一步做什么。
看到这一幕，青苗提了半天的心才得以放下。
人名群众的力量啊……
当你和人民站在一边时，你才能体会到它的强大！
“啪！啪！”
青苗跑上两级台阶，拍了拍掌，把大家的注意力都吸引过来，接着放开嗓子，“同志们，刚刚的事情实情相信大家也都清楚了，对于大家的帮助我万分感谢！”说着就鞠了一个躬。
情绪高涨的众人这会儿也有些不好意思了，红着脸摆摆手，小声说着，“我们也没做什么……都是张教授的功劳！”
“是啊，哪里有像他们这样干的！目无法纪！”
“多亏了张教授，不然我们也帮不上什么忙！”
张教授在旁边乐呵呵地笑着，两个外国人站在他身后一起看热闹，时不时也相互问两句。
“刚刚，发生了，什么！”乔治操着才开始学习不久的中文询问。
他们虽然听不懂那些人在喊什么，但是原本这里的三个人被赶走了，所有人都很开心这一点他们看得一清二楚。他们是站在张教授这一边的，自然也跟着开心一下。
张教授摇摇头不愿意多讲，“一些麻烦事儿罢了！”
乔治点点头，这不是他所关心的。他们不远万里来到这个国度，所为的只有一件事——收集足以让张教授参加拉斯克医学奖评选的资料。
“我们可以去看一下您之前说的那个资料室吗？”乔治已经换回了英文来对话。评选的日子不远了，他们必须抓紧时间。
“当然。”张教授点点头。
青苗此时也说到了这一点。
“我知道大家第一次见外国友人都很兴奋，不过人家来毕竟是有事情的。我们给张教授他们让个位置好吗？谢谢大家的配合！”
听到青苗的话，围成一圈的读者们才渐渐散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是他们书翻了几页眼神都还处于放空状态，完全看不进去。他们的心怦怦直跳，脑海里不断回味着刚刚大家一起行动的那种美妙感觉。
哦！我帮助了外国友人！
我和大家一起伸张了正义！
我们保护了弱小！
……
“就是这里了。”
张教授推开门向两位外国友人介绍到。
“Wow! Amazing!”
乔治直接喊了出来。艾萨克一路上虽然沉默寡言，心里和乔治其实也是一个想法。
这家图书馆太豪华了！丝毫不逊于他们国家的一些小图书馆！这一点在和路上看到的其他建筑对比时，突显得尤为明确。
他们刚刚在大厅就看到了高大的落地窗垂直而下，到处窗明几净，光可鉴人。大厅中间是前台，一边是有着红色沙发的休息区，一边是有着桌椅的阅读区。那沙发看着软软的柔软异常，他都想坐下去试试。阅读区这边也有非常多的读者，让他再次感叹这个国家的人口数量。穿过阅读区往尽头走，就是这间期刊阅览室了。
阅览室里放着一个个书架，张教授指着靠近里面的几个，说，“我当时查资料用的就是这几个书架上的期刊。”
那上面全部都是生物医学类相关期刊，除了CNS外，还有《Lancet》（柳叶刀）、《NAT REV DRUG DISCOV》（自然评论：药物与发现）等等，从往年期刊到最新的都有，乔治差点以为自己回到了美国的办公室！
两人作为专业评选团队的成员，自然也在生物医学领域浸淫多年。随手拿起一本期刊，他们不禁被里面精彩的论文所吸引，一下子连张教授都忘了。毕竟他们来这里花了两个月，路上根本看不到最新期刊！
张教授好笑地摇摇头背着手转身走了，把这间期刊阅览室暂时留给他们。
青苗看到张教授走了出来，连忙走上前去，“这回可该是我好好谢谢您了！”
她挂着一张笑脸，眼神却是严肃的。
张教授抬起有些枯瘦的胳膊往前面一指，“谢他们吧！”
前面正是阅读区。
青苗见状只觉得好笑极了，“你们怎么还推来推去的！都要感谢！”
想到刚刚那么多人都站起来帮忙，再想想现代社会的冷漠，青苗不无感慨。“大家真的是很热心啊！我今天才算是见识到了人多力量大！”
张教授却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神一凛，警告道，“这股力量，不能乱用。”
青苗不解，乱用？
这要这要怎么乱用？
张教授没有多解释两句的意思，径直往前面走着。
青苗匆匆跟上，心里还在想着。
人多的力量……
人多……
张教授是想到了那十年吗？
蔡秘书等人回去了紧急报告给高副局。
高副局并不慌张，他都是要退休的人了，什么大风大浪没有见过？
“小蔡，你去找一份他们那个什么拉什么克奖的资料来，还有那个张教授的论文。”
要是张教授有可能获奖，还铁了心想保这个图书馆，这个风口上他就不轻举妄动了。
要是他更可能获不了奖……那就别怪他了！
“是！是！”
过了一周，蔡秘书喜笑颜开地闯进了办公室！
“局长！局长！您猜我找到了什么！”
他递给高副局一本期刊，上面满满的英文字母看得高副局头疼。
“直接说！”高副局不满地斜睨了他一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