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下烧火?
闻所未闻。
长生打着哈欠,缩着脖子跟在他家公子身后,看公子兴致勃勃的走在前边,心里暗自羡慕,他家公子这身体是真的好的。明明一宿未睡,脸上看不出一点疲惫。
走出去一截,两人身后多了个大胡子的人,是那个叫东方的带刀男,今日他没带刀,应该是进村的时候怕吓到百姓,收起来了。
易诚放慢脚步,让东方在前边带路,三人往陆家老宅的方向走去。
他们到的时候,正见到昨日侃侃而谈的秀才郎,正坐在围栏边喂鸡。
鸡窝里有两只鸡,一只黄羽的小母鸡,一只是长尾的山鸡。鸡食被分做两堆,但那长尾的山鸡踱着步子,虎视眈眈的看着那只欢快吃着嫩草小母鸡,时不时张开翅膀,露出凶相想冲过去抢小母鸡的食物。每当这个时候,守在围栏外的秀才郎就会挥动手里一根长长的树枝,将两只鸡分开。
这事他似乎做过许多次,熟练得很。
三人静静的看了会儿,那秀才郎始终没发现他们,易诚只好上前敲了敲门,来引起陆闻人的注意。
乡下的院子,门敞着,就表示有人在家,村里人互相串门,遇到敞着门的,通常不会敲门,直接就进去了。
轻微的敲门声响起,陆闻人转头看见他,先是微不可见的蹙了蹙眉,然后看了眼厨房的方向,才推着轮椅过来,“易兄,你怎么来了?”
易诚听出了他言辞间没有欢迎的意思,微囧。昨日两人确实聊得不错,本以为陆闻人的感受和他一样,没想到人家不太欢迎他啊。
不过他都到家门口了,没道理就这么回去,便笑道,“闻弟,愚兄昨日见到了你,才知什么叫相见恨晚,一见如故。昨日一番交谈,尚觉意犹未尽,故而,愚兄今日不请自来,拜访闻弟。”
陆闻人看了看身后,“易兄能来,荣幸之至,只是实在不凑巧,家中一片混乱......”
易诚看过去,宽敞的院子里乱七八糟的堆着东西,看着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好像,真的有些不凑巧。
这时,厨房里传来一道清脆的女声,“书生,你说什么?”
姜七七正在厨房洗碗,听到隐约的说话声,还以为陆闻人在跟她说话。她甩着手上的水出来,见书生对着院门,像是家里来人了。
正想着是谁来了,院门边探出一个头来,“这位是弟妹?”
姜七七:“......”
得,她昨晚还在想这人来到村子是不是巧合,今日直接出现在家里了。若是到现在她还相信这是巧合,那她就是傻子。
还装作不认识的样子?
人家假装没认识她,那她也装不认识好了,“书生,这位是?”
尽管太阳穴突突跳着,陆闻人还是简单介绍了下两人,“这位是易兄,易兄,这是荆妻。易兄到访,原该扫径以待,只家中一片混乱,怕是委屈了易兄......”
言下之意,现在不方便接待客人。
易诚看了一眼陆闻人身后乱七八糟的院子,诚恳的提出帮忙,“闻弟,愚兄看你腿脚不便,就此离去,实在于心难安。这样,愚兄三人空有一身力气,今日就帮你们收拾了院子。”
陆闻人正打算拒绝,就听他那妻子道,“书生,易公子也是一番好意,你就答应。”
易诚来的得太巧,很可能是冲着她来的,与其一直避着,不如多多接触,或许能知道他们的意图。
他们对她有所图,她对他们也有所图啊,那几串挂在马车外边的红辣椒,她可一直没忘。
陆闻人想了想便答应了,他倒要看看,她想做什么。
易诚便招了长生和东方过来,一一介绍,“这是东方,这是长生,有一身的力气,弟妹只管安排他们做事。”
他说只管安排,姜七七就真的一点没客气,连口水都没请人喝,就安排了两人一个去挖土,一个去从井里打水。然后放到墙边,开始和泥。
对于来意不明的人,姜七七没有对自家几个哥哥的心疼,当然是要物尽其用。
易诚说是心疼他的闻弟,要帮忙,其实活都让长生抢着干了。他自己没活干,倒也没闲着,在那间被姜七七搬空,还凿了个大洞的厢房里来回走动,屋里屋外的察看着。
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门道,他便问道,“闻弟,这好好的墙凿了这么大个洞,是准备做什么呢?”
陆闻人答道,“天冷了,打算做火炕。”
“火炕?”
“就是外边烧火,将热气导到屋里床下,这样床就能一直保持暖和了。”
“导热气?怎么导?”
姜七七将原理跟陆闻人简单讲过,所以他知道大概意思,但具体要怎么做,他也是一知半解。
他也没不懂装懂,“不瞒易兄,这是内人怕冷想出的法子,怎么导、能不能成我也不知道。”
易诚突然感慨道,“闻弟对弟妹真是一往情深啊。”所以能包容她做这些事。
陆闻人垂下眼没搭话。
长生和东方两人都是很肯干的,几乎是任劳任怨,进度比姜七七想的要快得多。
傍晚时分,炕柱弄好了,屋外的灶台也搭建好了。剩下的就只需要晾着,等到泥全干了才盖板就差不多了。姜七七扮演了一回铁公鸡,让人干了一天活,也没留人吃饭。陆闻人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竟也没提出留他的易兄吃完饭再走。
第27章 27.错觉
帮忙的人没吃到晚饭, 两只铁公鸡自己还是要吃的。
上午揉的面还剩一些, 不吃就浪费了, 浪费食物这种奢侈行为姜七七是绝不会做的。所以,两人的晚上仍是吃面。
陆闻人如今烧火技术见长, 控制火势已经不在话下, 他将火烧得旺旺的, 很快水烧开了,姜七七往滚水中放了切好的面条和大白菜,拿筷子搅开。又将另一口锅洗净,锅烧热,放入片好的熏肉,翻炒几下, 立即肉香四溢。
香气飘出来,陆闻人立即就觉得饿了。这女人有一双巧手,什么食材, 到她手里都能变得很好吃。
他以前不爱吃面,没什么味道嚼起来口感也很奇怪。
姜七七做的面条却不一样,筋道柔韧,口感很好。她会用面条做许多花样,刀削面、炒面、鸡蛋面、蝌蚪面, 每一顿都能不重样的做着吃,别说连吃两顿, 便是顿顿吃, 他也能吃许久。
情窦初开, 年少慕艾的年纪,他也想过要给自己寻个温婉贤淑的女子常伴左右,红袖添香,举案齐眉,过完一辈子。
京城里,他遇见过不少通情达理、德性佳美的女子,但从未意动。如今和自己的村姑妻子挤在这一个小小的厨房,穿着她买来的冬衣,闻着渐渐浓郁的菜香,他竟有了与她就这么过一辈子或许也不错的感想......
姜七七拿筷子搅了下-面,提醒道,“书生,左边的火可以撤了,火太大,一会儿面该糊了。”
陆闻人便将多的柴撤出来,轻声道,“明天,你准备一下银子,薛叔可能会过来。”
姜七七翻炒着熏肉,两边兼顾,不慌不忙的问道,“薛叔过来做什么?”
陆闻人抬头看她,“我请他帮忙去吴家问一问。”
姜七七眼睛一亮,她们院子左边的地是吴家的,这是块好地,离家也近,要是能买下种上菜,那很方便了。她想要,之前托陆母去问过吴家,吴家婉拒了,说不打算卖。为此,她还惋惜了好几天。
吴家这块地拿不下,稍远点的选择就很多,姜七七还没想好买什么样的,有空就会去外边转转看看。
她忙这些的时候,书生就是事不关己的模样,姜七七还以为他是打算家里的银子花光之后,就去吃花喝露,然后得道成仙呢,想不到他记着这事。
让准备银子的意思,是能成吗?
想到百姓对田地的重视程度,姜七七又有些迟疑的问,“这,能成吗?”
她已经想过了,若是没人愿意卖地,就自己去山边开个荒。荒地没县衙批准不能随意开垦,但陆闻人与那县令认识,拿开荒许可,应该不是什么难事。
陆闻人一直看着他,没错过她的神情变化,她的眼睛长得极好,明亮有神,如今带着不自知的期待落到他身上,叫他心情也微微雀跃起来。
她晶亮的眸子变成迟疑之后,陆闻人心中闪过一丝失落,他肯定道,“能成,你把银子备着。”
他说成,姜七七就是信了。
她将面条盛出来,赞道,“书生,你可以啊。”
陆闻人斥道,“说的什么话?”
语气是严厉的,嘴角却在火光掩映下微微翘起。
他毫无重量的斥责,姜七七也没放在心上,继续说道,“要是真成了,就记你一功,奖个鸡蛋。”
熏肉已经炒出来油,姜七七往里倒入萝卜干,继续翻炒。
陆闻人抬起头,见她忙着,只轻飘飘的说了句越来越不像话了。
两人说话间料已经炒好,姜七七便也没跟他斗嘴,将炒好的料盛到面条上,剩下的油直接浇在上面,滋滋直响。
——
饭桌上,两人面前各放着一个海碗,海碗中间鼓起一座小山,冒着热气,深深吸气,就能闻到汤汁的咸香,面条的芳香,萝卜的酸味。被笼罩在绕萦的热气中,陆闻人突然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幸福感。
这碗也是姜七七买的,一下买了两个,这么大的碗,就只用来吃面。其他时候,几乎不会用到,这方面,她很讲究。而这种讲究让陆闻人也跟着受用了。
闻着香,吃起来味道也很棒,每一根面条都充分沾了汤汁,爽滑入口,浓郁咸香,点缀其中的萝卜条和大白菜又能解腻。
天冷的时候,吃上这么一碗热乎乎的汤面,热气在身上流窜,打开了身上的毛孔,幸福感成倍增加。
姜七七尤其想念一碗酸辣面,面条煮好过冷水倒入面碗,放入小米椒葱香菜芝麻,一勺辣椒油,再放入炒好的肉末。那味道,才是真的绝了。
一碗面条下肚,姜七七端着碗,汤也喝净了,正好八分饱。
吃东西只吃八分饱的习惯是末世保持下来的,因为随时可能遇到突发情况,也许上一秒还在吃东西,下一秒就需要狂奔三十里逃命,因为吃太饱跑不动而丢掉性命的话就太冤了。不管多饿,姜七七从不会让自己吃到撑。
她先吃完,等着陆闻人。
“那个易诚......”
“不知道。”陆闻人不等她说完,急忙打断。
不是才见了吗?她还想问什么?这女人对易诚的关注度太高了。陆闻人开始后悔早上跟她说易诚的事了。
姜七七在桌下踢他一脚,“我还没完呢,你就说不知道?”
易诚守礼得很,昨天待了一天,也没跟她多说两句话。她倒是想探探他此番是什么目的,却一直没机会。她打算走迂回路线,让书生去打探一二,可书生这态度,可不像能听她安排的样子。
没想到她这轻轻碰一下的一脚竟惹恼了陆闻人,他脖子一梗,气冲冲的道,“不知道就是不知道。”
别扭又幼稚的表情瞬间将姜七七逗乐,她看着他,竟笑了出来,“呆子。”
他正认真生气呢,招惹他的人竟笑了,这简直是火上浇油。
陆闻人啪一下放下筷子,瞪她。
姜七七勉强止住笑,瞄一眼他的碗,面条都吃完,只剩汤了,便收拾了碗筷出去。
陆闻人一直瞪着她,见她刚跨出门,又转头说让他调整好心情她回来还要说,头疼的揉着太阳穴。
他觉得准备晚饭时的那些想法都是错觉,完全是被烟熏得头昏了,他才会觉得跟她过一辈子也不错。
要是这样下去,哪有一辈子?过不了几天,就被气死了。
气咻咻的陆闻人早早的上了床,裹着被子蒙住头睡下了。
姜七七进来见到床上的蚕宝宝,无声的笑笑——她怕真笑出声了,这书生会气到原地爆炸。
她拉了根凳子,坐到床前,“书生,今天之前,我在镇上见过那易诚。”
她如今是陆闻人的妻子,住着他家的房子,花着他的银子,虽说她做的家务多些,但陆闻人也不是什么都不做,力所能及的他也都做。就这样,还在他面前对另一个样貌品性上佳的异性表现出感兴趣,引得他误会气恼实在不应该。
将心比心,若是陆闻人在她跟前打听一个貌美的女子,表现出浓厚的性趣,她也会不爽。毕竟,两人虽不是事实夫妻,但有个名分在。
再说了,这房子一共只住了两人,还互相怄气不说话的话,也很没意思。
陆闻人刷一下被子拉开,露出气得通红脸,“你!”
翻江倒海的怒气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陆闻人气得说不出话来。他将拳头捏得死紧,心想,她果然是看上易诚了吗?也对,易诚好歹是个正常人,还有才有貌,若她与他接触过,那她会看上他,也不难解释。
那么他呢?她又将他置于何地?她这样毫无顾忌的问易诚,就没考虑过他的感受?
陆闻人脸色恐怖,姜七七维持着原来的语速继续道,“你别多想。那天是有无赖见我一个独身女子想讹我,那些无赖和四哥动了手,是东方解的围。道谢的话是四哥和他说的,我跟易诚都没说上话。”
陆闻人心一紧,“你,你遇上讹人的了?还起冲突了?那你......”
姜七七安抚道,“我没事,多亏了四哥还有东方在,那些人没伤到我。”
“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不是没事嘛,跟你说了也只是平白让你担心。”
“怎么是平白担心呢?”陆闻人急道,说罢,想到自己的伤腿,他的声音低了下去,“那你现在为什么要告诉我?”
“你想,我头天在镇上遇到他们,他们第二天就到镇上,还和你说上话,第三天就来到咱们家了,这未免太巧合了。”
“你是说......”陆闻人眉头微蹙,回想起跟易诚的交谈,“易诚别有目的?”
“这我就不知道了。但你不是说他就喜欢看到处看山观海吗?陆家村可没海,山也不高,那他来什么?”
“他说是兴之所至,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那你信吗?白鹭山就在镇外呢,那么有名的白鹭山他不去,为什么非要来陆家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