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看了崔姑姑一眼。
崔姑姑正愁着阿年与人交际得实在太少呢,眼下机会就来了,这陈家人,来得还正是时候。
崔姑姑问了一句:“可是礼部侍郎陈大人府上的?”
“正是。”
京城里头姓陈官儿本就不多,这位礼部侍郎,是里头官位最高的一个了。只是在崔姑姑看来,却还是及不上荣庆侯府的。如此也好,若是地位高了,姑娘出去会客指不定会受拘束。这个陈姑娘就很好,按着陈家的意思,多半是来同荣庆侯府套近乎的。
“既然来了,姑娘就快些过去,千万记得奴婢之前教的,别忘了。”
阿年点了点头,赶紧跟着杜鹃一道出去了。她当然没有忘记崔姑姑的教给她的东西,待客之道嘛,她懂的。
作者有话要说: 阿年和阿奶要招待客人啦~
第86章 奇葩客人
出了梧桐院, 阿年便朝着东院走去了。
这荣庆侯府统共有五个大院子, 另有几个小院子, 分散在后边儿, 都是些厢房, 住着府里的奴婢小厮。除去阿年住着的梧桐院有个正经的名儿, 其余四个大院子, 只分作东西南北地叫着,阿爷跟阿奶住的院子,正是东院, 离府门也是最近的一处。
这样的安排,陈阿奶和陈有财都不是十分的适应。前些日子, 陈阿奶甚至想着要将一家人都弄进东院子。
那院子本来就大得很,住一大家子都是绰绰有余的。不过, 这也就只能想想罢了, 陈阿奶才说了出来,便被夏彤她们劝退了。
知道京城里头的大户人家都是分着住的之后,陈阿奶虽然也抱怨了几句, 但是也没有再坚持了。
自家人知道自家事儿, 陈阿奶虽然清楚自家并不是高门大户, 但是住着京城, 这款儿还是得装起来的, 总不能老叫别人看了笑话。她如今,也是个讲究的老太太了。
阿年才到了东院,便看到芸娘领着两个丫鬟过来了。
看到阿年, 芸娘不知道想到了什么,眼珠子一转,忽然弯下身行了一个礼:“姐姐好。”
阿年下意识地便想要还礼,结果还没弯下腿,便被芸娘拍了一下胳膊。
阿年晕晕乎乎地抬头,就看到芸娘揶揄地看着她:“娘说你这阵子学规矩都学傻了,现在看来,确实是这样的。”
竟然还还礼,阿年该不会以为她真要对她行礼,可真是个小傻子,芸娘心里乐得不行。
阿年这才意识过来,芸娘只是再瞧她笑话呢。她轻哼一下:“下次,让崔姑姑教你。”
“可别了。”芸娘赶紧拒绝,“我可不想学到最后学成你这样的。”
“我怎么了?”阿年不服气地问道。
“本来就憨,再学就傻了,你瞧你如今跟那些官家姑娘也没什么分别了,再这样下去,回头我也不敢认你了。”
阿年也觉得烦躁,她根本不想学,且崔姑姑用了什么法子,竟然真的将她那些细微的习惯一点一点儿都改了。阿年心里也担心再学下去,就真的不像自己了。可是阿年也没办法,她怕崔姑姑。
阿爷她都不怕了,结果又怕上了崔姑姑。
芸娘又轻轻撞了她一下:“唉,你那个崔姑姑,凶吗?”
“凶!”
可凶了,即便不瞪眼,不生气,也能叫人看出来她脾气不好。阿年对崔姑姑讳莫如深,不大想跟芸娘说她的事儿,只一个凶字之后,便绝口不提了。
两人慢悠悠地往下走着,须臾,阿年问起了今儿要过来的什么陈侍郎家。芸娘也不知道这位是什么底细,但是昨儿晚上听李氏说了一嘴:“前几日就递了帖子了,阿爷阿奶知道这家人也姓陈,便说见一见也无妨。所以,她们这不就过来了么。”
“那大伯娘呢?”阿年奇怪地问道。
“爹娘一大早地便跟着邓管家去巡视庄子和铺子去了。”
李氏这些日子除了学规矩,还跟着府里的两个老嬷嬷学了不少管账的本事,这倒也难不倒李氏,她本就是个聪明人,又不排斥这管账的活儿,所以每每一学便会。等李氏学出个模样出来后,邓管家便立马将府里的账本教到她手上了。
今儿去巡视庄子,也是李氏与陈大海一早便定下来的事儿。
铺子倒是其次,最叫他们俩心动的是那些庄子,那里头可有不少的田地呢,还住着不少佃户,夫妻俩焉能不上心?包括陈有财和陈大河两个,也都跟着一块儿去了。
陈小虎和文哥儿两人,这些日子都跟着夫子读书,读的是什么,芸娘便不知道了,左右她也不关心。倒是陈大河对此颇为满意,他如今唯一的指望,便是文哥儿有朝一日能出头了。至于嫂子小李氏,她这阵子身子不舒服,不大出门,听丫鬟说,早上小李氏已经叫人去请了大夫,想是不会有什么问题。
故而,这回陈家登门,便只有陈阿奶招待了,陪同的也只有芸娘跟阿年。
两人没走多久,便到了地方。一进门,便看到里头坐着三个人,陈阿奶正同一个夫人说话,瞧这气氛,似乎颇为和乐。陈夫人下头坐着的是一位年轻姑娘,同阿年她们差不多的年纪。
“这是哪里来的姑娘,竟生得这般出众,该不会,这两位就是老夫人的孙女儿?”那陈夫人性子颇爽朗,看到阿年她们过来,主动说了话。
陈阿奶乐呵呵:“可不是,大的叫阿年,小的叫芸娘。”
陈夫人笑了笑:“老夫人家里子嗣兴旺,可是好福气呢。”
“兴旺什么呀。”陈阿奶摆了摆手,都和离了,孙女儿都是别人家的了,还兴旺?
陈素琴起了身,走到阿年与芸娘身边,同两人见了礼。阿年和芸娘不得不还了礼。陈素琴扫过两人,立即知道这两人规矩还没有学到位,尤其是那个那个叫芸娘的,连这么简单的礼数能生疏成这样。
边上的陈夫人却惊讶地咦了一声,道:“老夫人您瞧,她们三个年纪个头都还差不多呢,一样高。”
陈阿奶一看,果真如此。
陈夫人又道:“我家这姑娘性子慢得很,又不常出门,难得遇上您家这两个,又是一个姓儿的,又这般合眼缘的了。”
陈阿奶听她说得亲近,也叫顺嘴交代阿年和芸娘:“你们俩好好待客,自个儿说自个儿的话去,不必管我们。”
阿年和芸娘都有些不知所措,这位陈姑娘,她们压根儿久不认识,说什么?
好在陈素琴是个会说话的,阿年没怎么开口,反倒是她,自始至终都是说得最多的一个。芸娘倒是客气,陈素琴问什么她便说什么,只是渐渐的,阿年听着也觉得不对劲儿了。
那头陈夫人也十分殷切地同陈阿奶说起了家乡的事儿。
两家的老家隔得不远,只不同的是,陈家便是在老家,在族地,也是数一数二的大户,远近闻名的耕读世家;不比陈阿奶他们,一开始竟然是个农户,怕是连书都不曾读过。
陈阿奶听陈夫人说起自家有多少多少人中了举,心里头委实羡慕得很,冷不丁地又听陈夫人略带试探地问道:“那您家,可曾给家中子弟延请名师了?”
“请了请了,自然得请,都到了京城,怎么着也该学些东西,免得日后出去了被人瞧不起。”陈阿奶谈心似的同陈夫人说着话,也没有防备什么,“大孙子也就罢了,家里的那个小孙子,自来便是读过书的,如今又有人日日指点,过两年,说不得就能科考了呢。”
陈夫人笑容里透着一股不可言说的味道:“这科考,也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儿。”
“可你不是说,你们家里的人都考中了么?”
陈夫人谦虚了一句:“也没有都考上,只是考中了几个罢了。”
陈阿奶却没听出什么谦虚不谦虚的,她只觉得自己孙子肯定也能考中,大孙子不指望了,小孙子难道还不行么?她看文哥儿读书,那可都是认真得很呐,陈阿奶遂道:“我听你说得这样轻轻松松的,想是那科考本来就简单的很,但凡不是个傻子,努力一二总能考上的。”
陈夫人一噎,好半天才道:“也不是您这样说的。我们家考中的人多,是家学渊源,自小便要入族学读书写字,几十年的功夫下来,如何能考不中呢?只是外头的那些,却没有这样的好运道了,每次科考,考中的毕竟都是极少数,多的是考不上的人。老太太可不能小瞧了这科考。若没有十成十的把握,轻易,不要去试。”
“还这样严苛?”
“那可不是。我这也是家里考中了几个,才比旁人清楚一些的。”
陈阿奶咂咂嘴:“这读书的人家,到底比我们厉害些。”
陈夫人抿嘴笑了笑:“也不值当什么,虽是考中了,可也不是个个名次都在前头。只我那夫君,不仅是进士出身,还是那一年的传胪。”
“传胪?”陈阿奶又听不懂了。
陈夫人矜持道:“就是二甲里头的头名。前三名是一甲,我家夫君输人一筹,只勉勉强强做了二甲的头名。”
陈夫人压着上扬的嘴角,如是说道。
陈阿奶忽然没了兴趣:“原来只是个第四啊。”
“……”陈夫人顿了许久,“大齐人才辈出,能跻身二甲,还能拿得头名,已经不容易了。或许于旁人来说不算什么,但是于我来说,夫君考到这样嗯名次,已经是最厉害的了。”
陈阿奶伸了伸脑袋,忽然来了句:“还能有皇帝厉害?”
“……没有。”
“那不就成了?”陈阿奶抬了抬下巴,“皇上那么厉害,都被咱们家给救了一回,你家夫君再厉害,还能厉害过皇上?我想也是不能的。”
陈夫人看着陈阿奶得意洋洋的脸,忽然发现,这话已经聊不下去了。跟乡野妇人说话就是这点不好,你便是骂她,便是讽她,没准她还依旧笑嘻嘻的,觉得你是再夸人呢。
没得好说了。
阿年这边也不好受。
她不喜欢这个陈素琴,可是芸娘却没发觉什么,反而因为陈素琴十分善谈,大有相见恨晚的架势,恨不得事事都与陈素琴说个清楚。
连那日进宫,在宫中的所见所闻,也都同陈素琴说了。不知道为何,陈素琴对他们家进宫一事十分感兴趣,一直催促着芸娘说。
芸娘说得小脸红扑扑的,有点激动,毕竟这是她上京以来,认识的第一个姑娘。
阿年听了一会儿,便杵着脑袋,双眼放空……
崔姑姑临走时交代了她,让她注意待客的规矩。陈素琴是客人,她自不能将人赶出去,也不能叫陈素琴发现自己不待见她。否则,事情传到崔姑姑耳朵里,讨不了好的依然是阿年。
忍一忍就过去了,就当每听见。阿年想要转移一下目光,于是就盯着房顶看,盯着盯着,就真的听不见了。
好神奇……
“你们平日里在府上,都做些什么呀?”
芸娘听陈素琴总算没有再问宫里的事儿了,瞬间松快了不少,虽然宫里的事儿她也愿意说,可芸娘只去了那么一会儿,又没敢怎么看,说来说去也说不出来什么东西。这会儿陈素琴问了别的,芸娘便又有话说了:“也不过就是做做针线,学学规矩什么的。”
“这规矩,是得好好学。”
芸娘没听出来话里的意思,只道:“可不是吗,今儿瞧见了你,才知道我这规矩学得还是不到位,往后可有得练呢。”
陈素琴矜持地笑了笑,又道:“还有那女工,虽说咱们女儿家,总得会些针线,可也不能将针线活摆在第一,日日就只拿着针线。还需得多读读书,所谓腹有诗书气自华,读了书,眼界宽了,自然做什么都顺畅。”
芸娘尴尬了一下,她和陈姑娘不一样,她从小到大都没读过书呢。
说着,陈素琴又转向阿年:“还没问阿年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陈素琴说完,迟迟不见阿年看过来,又唤了一声:“阿年?”
阿年定定地望着屋顶。
陈素琴奇怪地朝上头看了看,什么都没看到:“阿年姐?”
依旧没人应,陈素琴茫然地看向芸娘。
芸娘臊得脸都红了,旁人不知道她还能不知道,阿年这,这可不是又呆上了。她怎么随时随地都能发起呆,客人都还在呢。芸娘赶紧推了一下阿年:“阿年,问你平日里做什么呢,快说话!”
“啊……?”阿年回神,呆呆地看了陈素琴一眼,又看了芸娘一眼,“哦。”
这样子委实丢人的很,芸娘担心陈素琴多心,不得不道:“阿年昨儿夜里没睡好,这会儿正瞌睡着呢。”
陈素琴可没那么好骗:“你不说,其实我也瞧得出来,方才我同你说话的时候,阿年便没在出神,想是我的话实在太多了。”
阿年惊讶了,这位陈姑娘竟然还有这样的自知之明,真是难得。
芸娘赶紧道:“怎么会呢,我们姐妹俩平日里,话也是挺多的,比陈姑娘还多得多呢。”
“那就是我说得不对,惹了阿年不高兴了,要不然阿年也不会一句话都不搭理我。”陈素琴有些委屈地转向阿年,“我不是有心问这么多的,阿年,你该不会是烦我了?”
阿年沉默了。
沉默良久……
陈素琴咬牙,捏紧了帕子。她不过是客气客气随便一问,没想到竟然等到了这样的回答。
芸娘也揉了两下脑袋,头疼地不得了。这,这可怎么收场啊。
好在陈素琴自说自话的功夫不错,即便冷了一下场,最后仍旧是圆回来了。只是到底被伤到了,之后再不与阿年说什么了,只一心拉着芸娘的手,亲亲热热地说着京城里的见闻。
确实如陈阿奶之前说的那样,她和陈夫人说着她们的话,说说笑笑的,似乎很热切;这边三个姑娘,除了发呆的阿年,另外两个也看着极和睦。
如此,陈夫人母女在荣庆侯府约莫待了有一个时辰,才被夏彤送了出去。
人一走,阿年和陈陈阿奶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拉下了脸。
作者有话要说: 在医院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