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年比了比胳膊:“放心,我力气,很大的。”
“力气大又有什么用,那里头不缺力气大的,人家练了十多年、几十年的,姑娘就这么确定您能凭着一身力气赢了他们?”
阿年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她确定。
因为她一直以来都是这么干的。
崔姑姑越发无奈了:“姑娘,这可不是什么小事,您若只想着过去玩玩,那还是算了,回头奴婢给您寻几个功夫好的,您想要比武,就跟他们比划比划,过过瘾也好。”
“我就要去!”阿年的执拗劲也上来了,崔姑姑越是不让她去,她越是想去。
“姑娘,那是武举,从来就没有女孩儿上去比试的,您要真上去,还不知道要招惹多少非议呢。”
“我不怕呀。”
“可是奴婢怕。”崔姑姑推诚置腹,“姑娘您也知道,奴婢几个是皇上派到您身边的,皇上叫奴婢等人过来,不仅是教姑娘规矩,还得看着姑娘,护着姑娘,不叫姑娘受伤受委屈,您这突发奇想地要去参加武举,万一受了伤,奴婢几个便是有十条命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阿年知道崔姑姑的顾虑,她埋头想了半天方才问道:“那是不是,萧绎答应了就行了?”
邹师傅还没明白这个萧绎是谁,崔姑姑却已经皱起眉头了:“姑娘,不可随意称呼皇上姓名。”
“哦。那是不是,皇上答应了就行了?”
崔姑姑沉默了一瞬,没有言语。
阿年就当她答应了:“那我下回问问他。”
崔姑姑无力地笑了一声,对于皇上会不会答应,她心里也没数。可私心里头,她是不愿意姑娘去的,本想叮嘱姑娘同老侯爷和老夫人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叫姑娘回心转意。可这念头一起,崔姑姑便立马放弃了。
比起皇上,她更摸不清陈家人的想法,这一家人素来都是想到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以惯了。要是他们一时兴起,也要跟着过去看看,那他们满府里头的下人岂不是要大难临头,一个都跑不掉?
还是别告诉他们好了。
崔姑姑还在犹豫,那边阿年却又小声嘀咕了一句:“反正,他总是会,答应的。”
要是不答应,那就揍他!
崔姑姑都不知道她哪里来的信心,那可是皇上啊。
说完,阿年又转向邹师傅,殷切吩咐道:“邹师傅,记得,我要的东西啊。”
“啊,什么?”邹师傅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
阿年提醒:“红缨枪啊,重的。”
邹师傅又看了崔姑姑一眼,讪笑一声:“我知道,姑娘您放心。”
阿年对邹师傅的能力确实是相信的。
交代了下去以后,她又兴冲冲地要同阿奶他们分享这件难得的“喜事”了。昨儿还在琢磨着如何服众,今儿法子就来了,阿年觉得阿奶肯定会高兴。
她溜得快,崔姑姑便是想拦都拦不住。
阿年走后,邹师傅才小心地挪到崔姑姑身边:“那个,真要按姑娘说得买?”
崔姑姑眼睛一眯:“你都应下了,还想反悔不成?”
邹师傅摸了摸鼻子:“你不是没有反对吗,我看你没表示,就应下了。”
“你看我做什么?”
“那……那我看谁?”邹师傅愣愣地问道。
崔姑姑白了他一眼,懒得再同这个憨货争论。这一个两个的,从来就没有叫人省心过。她愁了半天,邹师傅就在她身边陪了她半天,见她想得入神,便一句话也没说,只在一边儿看着。
崔姑姑不知道,荣庆侯府的事情,没多久便被报到了萧绎身边,速度之快,完全是崔姑姑意料不到的。
秦默是萧绎放在荣庆侯府的侍卫,他同段易没什么区别,唯一的不同在于,段易当初是在暗中,如今的秦默确是过了明处。鉴于今儿事情比较重要,秦默甚至亲自进了宫,当面同萧绎禀报。
萧绎本来正在处理奏折,听到这话连手里的笔都放下了:“你说阿年要参加武举?”
“是,陈姑娘确是有这个念头,且还十分坚定,崔姑姑并玲珑几个人劝了半天也没能劝下。”
不比秦默将这事看得多惊世骇俗,萧绎见的多了这些,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的,只问道:“她为何突然生了这样的念头?”
秦默犹豫了一瞬。
萧绎蹙眉:“直说便好。”
“这事说来还与皇上您有关。”
萧绎立马往前挪了一下,面上关切。
“上回皇上您去了荣庆侯府,也见了老侯爷和老夫人。您走之后,老侯爷并老夫人便寻了陈姑娘说了好半天的话。”
“他们又说了什么不该说的?”
秦默摇了摇头:“这个倒没有,老夫人似乎在催促陈姑娘赶紧应下婚事,且还给陈姑娘提了诸多要求,还预备让邓管家多请几个教养嬷嬷来教导陈姑娘,说是这般学过之后,方才能服众。陈姑娘似乎,不大想学这些。”
萧绎心中了然。
阿年素来无拘无束惯了,之前让她学规矩便已经是为难她了,如今让她再学,她必然是不肯的。
秦默继续道:“第二日,陈姑娘在书院里头听了顾家姑娘说起了武举,这才突然生了参加武举的念头,陈姑娘的意思是,若她能在武举里头拔得头筹,照样能够服众,担得起一国之母的名头。”
萧绎呼吸重了许多,声音里透着一股连自己都不知道的期许:“她这是,答应了?”
这话秦默可不敢应。
萧绎催促道:“快说!”
“陈姑娘并未明说,不过属下来之前听老夫人问了陈姑娘一句,若能赢得武举是不是就要应下婚事,陈姑娘点了头。”
萧绎忽然笑了一声。这倒也像是阿年会有的反应,凭她这个迟钝的性子,能开窍开到这个份儿上已经是不错的,再多,萧绎也不敢奢求。慢慢来,好在她如今已经知道为他努力了,再往下,也就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他点了两下桌案,道:“吩咐下去,十月份的武举,不拘男女,凡有能者皆可参与。”
作者有话要说: 萧绎:阿年说得都是对的,阿年的要求都应该满足!
第112章 老臣进言
萧绎这话透露出去之后, 不消多时, 京城内外一片哗然。
女子天生比不得男子身强力壮, 更莫说同男子一般参加武举了。再者, 男女比试,这事听起来也太合规矩了。京城里头多得是在朝廷有门路的,谁人还不知道重开武举的意义了?如今皇上这话下来,万一真的有哪个女子身手非凡, 难不成还真要允她披坚执锐, 上阵杀敌?
简直是荒谬。
荣庆侯府最是与旁人不同,他们可管不着外头那些乱七八糟的议论, 一家人自上到下都十分的欢喜。毕竟阿年才说了要参加武举, 宫里立马就出了这样的规定, 这说明老天都在给他们家阿年开路。
不用说了, 这回武举头名肯定是他们家阿年。
别的事儿上暂且不说,单这件事, 陈家人对阿年还是信心十足的。从小到大, 还没有人能从阿年手里落得着好呢。
阿年自己也高兴, 还拿萧绎这话同崔姑姑和邹师傅炫耀呢。
“这回总不会有人, 说我了?”阿年还挺得意的,她觉得萧绎同她真是心有灵犀,她都还没说出口呢,萧绎已经给她办好了。
崔姑姑都不好说什么了,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她还能说什么。她甚至都怀疑,皇上是不是一早就知道姑娘有参加武举比试的念头, 这才说了这样的话给姑娘铺路。
可是这念头只是念头,崔姑姑也不敢说出来,只冷眼看着姑娘眉开眼笑,拿着老邹叫人打的红缨枪挥舞地虎虎生威。
不过一个错眼的功夫,演武场旁边的大石头已经被一枪劈开了,炸出的小石头溅飞了一地。
邹师傅赶紧挡在崔姑姑身边,自个儿挨了好几个石头。
阿年看这情况,方才讪讪地收了手:“我也没想到,这红缨枪,这样好用。”她只是想着试试手感的,阿年歉意地看向邹师傅,“你没事儿?”
“没事没事。”邹师傅不在意地摆了摆手。
崔姑姑从他后头走出来:“他皮厚,再怎么砸都不打紧的。倒是姑娘您手嫩得很,还是当心一下,免得伤了手。今儿奴婢让府里的大夫给姑娘开些药,姑娘记得临睡前抹在手上,否则重物提多了手心会生茧子的。”
“我不长,茧子的。”阿年早些年来来回回提了多少桶水,要长早就长了,也不会等到今儿。
可崔姑姑不知道:“姑娘听奴婢的总没错。”
邹师傅也在一边儿给崔姑姑搭腔:“是啊姑娘,你听她的。”
“那行。”阿年也无所谓了。
应下了这事儿之后,阿年又开始稀罕起了手里的宝贝,“邹师傅,你挑的这银·枪,实在是太好了!”
“那肯定的,我找了大半个京城,才找到了专门订做这些重兵器的铺子,为了叫姑娘用得趁手,我还特意盯了他两日呢,生怕他给我缺斤少两,叫姑娘不满意了。”
阿年摸了摸手里的东西,点头道:“我很喜欢。”
邹师傅邀功似地看了崔姑姑一眼。
崔姑姑面无表情。
半晌,邹师傅才转向阿年:“那……我再教姑娘两套枪法。”
“好啊!”
阿年答应地干脆,不过这日邹师傅到底没有教成。阿年才应下,那头玲珑便捧着一封信过来了。见到阿年和崔姑姑都在,提步上前:“姑娘,宫里来信了。”
几个人不约而同地停了下来。宫里谁会来信,不言而喻。
阿年接过,刚想拆开忽然又想到身边还有人,不好意思地将拆到一半儿的信又塞了回去:“我去,屋子里看。”
说完,便放下红缨枪,匆匆回去了。
崔姑姑老怀大慰。姑娘总算有了些小女儿的情态了,看来皇上的心意总算没有白费。说来,崔姑姑也一直暗暗地替皇上着急,主要是他们姑娘光长个子,不长脑子啊。
阿年钻回了自个儿屋子里后,便好长时间没出来。玲珑玲玉两个都好奇地不得了,可愣是没能听出什么动静。
阿年关起了房门,早就拆开了那封信,只是她看得有些费解。
里面的几幅小像她是喜欢的,画的就是她,落款这字她也认识,是萧绎的名字。阿年瞧着上面的小像,又往铜镜里头看了好几眼,画得真像!
虽然画上和铜镜里头的人都怪丑的,可是阿年收到这画的时候,心里却是一阵甜蜜。她甚至还想着,下回要不要也同崔姑姑学一下,好画一幅萧绎的小像给他?这念头一闪即过,阿年又再一次被里头的一封信给吸引过去了。说是信也不对,应该是诗才对。
阿年如今也是认得字儿的,将纸张铺平展开,一字一字地念着上头的诗:
“绸缪束薪,三星在天。今夕何夕,见此良人?子兮子兮,如此良人何……”
字她都认识,可是加在一块儿,阿年就糊涂了。这诗阿年还有些印象,当初崔姑姑教她识字的时候,逼着她背了一遍诗经,这首仿佛就是诗经里头的。可是她当初背得也是囫囵吞枣,完全不解其意。
放在平时,在萧绎没说娶她之前,阿年看不懂或许就放下了。可是如今她却十分想知道这诗的意思。崔姑姑她们就在外头,阿年也知道若是自己想知道,出去问一声就好了,可是……
半晌,玲珑两个听到房门吱呀一声从里头打开,俄顷,里头又伸出一个脑袋。
是姑娘。
两人目光炯炯地看着那颗脑袋。阿年只是将门开了一条缝,就这般同她们道:“去给我,寻一本书来。”
玲玉听着诧异极了:“姑娘要什么书?”
“《诗经》。”
两人对视一眼,玲玉立马道:“姑娘等着,奴婢这就给您拿来。”
姑娘难得要看书,她们高兴还来不及呢,怎么会不给拿?她们很不得姑娘天天找书看呢。
玲玉动作极快,没一会儿便从书房里头将阿年的那本诗经拿过来了。阿年隔着门缝接了过去,又咚得一声将门叩上,严丝合缝,不叫人看到一丁点儿。
她拿了书之后,循着记忆,半晌后终于翻到了那首《绸缪》,上头还有崔姑姑给她留的注释,详尽至极。
以往阿年都是能略过就略过,今儿却捧着注解,十分专注地看了进去。
“情诗呀。”阿年捂了捂脸,嘿嘿地笑了两声,乐得同一只小仓鼠一般。好半天,她才将脑袋从书上挪开,又盯着上面的字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而后才发现这首诗的关键之处,不仅是情诗,还是一首有关婚礼的情诗。
想到萧绎说要娶她的话,再拿起这首情诗反复开了一眼,阿年没忍住,又雀跃地笑了起来。
虽然萧绎生得丑,但是,算了,谁还能没点缺点呢……
萧绎在将信送出之后,便开始琢磨着阿年会不会看得懂;若是看得懂了,会不会回信;若是回信了,她又会写些什么?
她会开心吗?
萧绎心中还是存了一份期待的,只是一上午过后,没等到他期待的消息,紫檀殿反而迎来了两个不速之客。
萧绎看着联袂而来的赵申甫和杜儒林,脸色漠然。
赵申甫也知道自己来得不讨喜,只是有些事情,他终究是要表一表态度的。另一则,皇上即位以来,着实胡闹得太过了,提拔新贵,力行改革,大事上从来就不曾与他们商议一下便擅做决定,长此以往,这朝堂,这京城,哪里还有赵杜两家的地位?
明明他们才是辅国大臣。如今天下是暂时安定了,可皇上难不成还要卸磨杀驴不成?
萧绎早知道了他们的来意,等两人请了安之后,便率先问道:“两位爱卿可是为了武举一事来的?”
赵申甫干笑一声:“皇上英明,老臣两个确实是忧心此事这才特意过来一趟。”
杜儒林顺势接道:“如今京城内外非议良多,倘不加遏制,只怕是会造成不可估量的损失,还望皇上三思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