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凤花怒道:“你懂个屁!法不责众,我们这边人多,警察来了也不敢抓!没看派出所老吕都怂了吗?”
吕所长已像断头蚂蚱在走廊上转悠好一阵,手机铃响,来显出现县公安局局长侯大力的号码。他忙不迭接听,脸迅速被惊讶和喜悦涂红,正要往大门跑,帅宁开门叫住他。
“吕所长,麻烦您跟我来。”
她坚持招呼对方同行,带他走到关押李凤花婆媳的办公室,见牛牛玩得开心,笑着没惊动他,吩咐一名保镖:“你去开大门,跟牛书记他们说,一切后果由我承担。”
人们惊诧犯难,吕所长目光一定,似有醒悟,忐忑问:“宁总,您这是……”
帅宁得色更著,笑眯眯说:“吕所长看过《水浒传》吧,那宋江打高唐州时遇到会妖术的太守,火速请来公孙胜用‘五雷天罡阵法’大破敌军,现在我们也什么都别做,只等公孙胜来收妖吧。”
吕所长愕然,宋江有日行八百的戴宗才能及时请来公孙胜,难道她帅宁手下也有个“神行太保”?可戴宗只驮得动一个救兵,搬不来大队人马啊。
职业保镖胆色过人,敬业地执行雇主命令。
牛宝河等人听了他的转述,惊忙反对。
帅宁隔着院子呼喊:“牛书记,你们都别怕,只管把门打开,出了事我负全责!”
吕所长看看手表,也大声鼓励慌乱的同事:“老牛,听宁总的吧,没事!”
牛宝河知道老吕办事老成,必定有了对策才行此险棋,犹豫片刻亲手去拔门闩,同时警告门外人:“李家勇,你们可别乱来啊,不然的话……”
两方僵持时,李家勇还派人去附近村落找帮手,这时围堵人数已增加到近百人,暴徒们越发有恃无恐。牛宝河话还没完,门缝訇然张裂,堵门的物件惨遭踩踏损毁。人群如潮水乌压压涌进来,停顿在院子中央,做战前观望。
帅宁已拉了一把椅子在室内正对房门的位置翘腿坐下,见李家勇一马当先冲进来,先送他一记蔑笑。
李凤花满血复活,又像菜青虫般扭动挣扎,拼尽嗓门煽动儿子。
“臭婆娘!还不放人!”
李家勇挥舞镰刀,在太阳地里画出几道光弧,有身后的人群衬托,气势很足。
他媳妇尖叫着冲出来拉住他,哭求他悬崖勒马,结果白挨了几下。
“丧门星,滚一边儿去!”
男人熟练地施展暴力,吓退老婆后刀尖指向门内兀自冷笑的女人。
“再不放人,当心老子废了你!”
狼群近在眼前,人人惶悚战栗。
帅宁不惊不乍道:“别光站那儿摆姿势,有本事你进来抢啊。”
这一怂恿,人潮霎时解冻,呼啸着冲向办公室。
站在门边的保镖敏捷地关上防盗门,门板不断响起撞击声,整个墙壁都在颤抖,玻璃窗很快粉碎,许多臂膀穿过防盗栏的缝隙,手爪乱抓乱舞,摧毁一切触手可及的事物,那噪音和破坏力仿佛恐怖片里丧尸暴动的情节。
紧张好似沥青填满了室内每一个空隙,牛牛吓得大声惨哭,李凤花也惊恐噤声。保镖们守在帅宁附近严阵以待,她却像观看4D电影,不论场景有多逼真,始终维持置身事外的从容,对还在录像的陈杰说:“镜头别抖,拍清楚点。”
吕所长冒着受伤的风险站到窗边警告疯狂的人们:“县里的人马上就到,你们再不收手都得关进去!”
李家勇等人知道他们围堵乡政府的时间离鹊州至莲花镇的车程尚远,断定他虚置声势,凶狠地胁迫:“再不开门,我们就放火了!”
后面人递上一只瓶口塞了布团的菜油瓶,他挤到窗前,一手拿油瓶一手拿打火机,作势要点。
帅宁一见乐了:“你老妈和儿子都在这儿呢,就不怕连他们一块儿烧死?”
李凤花没想到儿子狂成这样,失声惊呼:“大勇你干嘛呀,我和牛牛还在呢!”
人群外的田素兰也开始嘶声哭喊,和乡政府的人一块儿拼命拔开人缝往里挤。
李家勇自信道:“妈你放心,只要一点着火,他们准会开门逃命!”,又指着帅宁吆喝:“我数三声,再不开门我真点了!”
帅宁转瞬变色,双目暴睁,雷嗔电怒低啸:“你要是能把我从这儿逼出去,我就叫你大爷!”
李家勇兽性大发,当真扣燃打火机,烧出大错的雏形。
突然一声流星般的枪响撞碎彻天彻底的尖叫和嚎哭,急速跌落的人声被螺旋桨的嗡鸣取代,一架民用直升机飞临乡政府上空,掷下一个威严的男低音。
“下面的人都听着,我是鹊州县公安局局长侯大力,你们已经被包围了。赶快放下武器,原地抱头蹲下,如果再有危险举动,将受到更严厉的惩罚!”
崔明智就坐在侯大力身旁,努力抵御恐高症朝地面张望,稍微一动,如雨的汗水便成串落下。
这汗流浃背的状态已持续了近一小时,多半是吓出来的。
只见28名荷枪实弹的特警已冲向乡政府入口,没来得及进入大门的暴徒和围观村民张皇四散。
警方迅速关闭大门,将主犯们困在院中,十几人守住要冲端起冲锋枪,朝着人群做瞄准射击状,其余同事在他们掩护下挨个制服暴徒。
乡匪不过乌合之众,见这阵仗都像稻草人摔跤,腰杆儿再硬不起来,不待警察喝斥尽都老实蹲下了。
侯大力接连喊话三遍,见我方已控制住局势,放下喇叭给吕所长打电话。
听说下面人一切平安,崔明智回过神来,猴急地拿起手机与老板通话。
“宁总,您没事吧!”
听到帅宁的声音,他激动得俩眼泛酸,额头上的汗珠恰好淌进眼眶,忙伸手揉弄,旁人瞧着跟哭了一样。
帅宁从他的颤音里听出了忠诚,会心一笑,嘚瑟道:“有事还能接你电话?你是不是正在天上?快下来吧。”
崔明智欸声不断,请驾驶员立即降落。
直升机盘旋着飞向数百米外的平地,那是一片荒草坝,绿草扶风恰似碧波荡漾,一架中型直升机像大船泊于其上,正是它载着那支特警队伍从天而降。
原来帅宁假借上厕所调兵遣将。她考直升机驾照时加入了国内的直升机爱好者俱乐部,结识了一位家住东兴市的土豪。
这兄弟收藏了了好几架直升机,其中一架是法国产的H225M,这款代号野猫的中型民用运输机可运载29名乘客和两名驾驶员。
崔明智在她的调度下,先向那位收藏家请求租借直升机,再联系鹊州公安局。彼时侯大力刚接到吕所长的求救电话,听崔明智说能借调空中交通工具运送警力,便组织特警在鹊州体育场待命,崔明智也赶去与他们会合。
两架直升机从东兴到鹊州只需8分钟,再花20分钟从鹊州飞抵莲花镇,连上通讯、整队、集合、中转的时间,总共只耗时50分钟。
特警着陆展开防暴行动时,崔明智和侯大力各自联系了帅宁、吕所长。帅宁计算好警察到达的时间,用激将法促使李家勇等人冲击办公室,协助警方一举挡获了这帮现行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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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本次共抓捕46名涉案人员, 他们中大部分将被处以10~20天的治安拘留, 李家勇、李凤花等首恶被刑拘,这几人犯“聚众扰乱社会秩序罪”, 如经法院审理后罪名成立,将面临七年以下的有期徒刑。
县里来了好几辆警车,将嫌犯们分批次押回鹊州。崔明智看天色已晚, 也请老板回城。
临走前帅宁让他给自己和保镖们拍照, 满身泥污的四人站在乡政府大门前合影,背景是被暴徒们损毁的木箱、梯子、自行车。
崔明智以为她要向网络曝光此事,回酒店后劝其别声张, 被她教训:“你当我是傻逼吗?这种事当然不能让网友知道,现在愤青和带路党那么多,提起商人和官员就想到官商勾结,其中任何一方跟老百姓闹矛盾, 舆论肯定偏向老百姓,发出去不是给自个儿找麻烦?”
崔明智怪自己低估老板智商,问她该如何对付莲叶村的钉子户。
帅宁说:“今天抓了那么多人, 估计那些老人不敢再待在乡政府示威了,你说姓胡的那对流氓母子被抓去看守所了, 找律师去往死里告,让他们到牢里学做人。再去郊区找家好一点的养老院, 以你的名义把他们家那瘫痪的老大爷送过去安顿,费用我私人出。李家勇和他的泼妇老娘也进去了,家里老婆孩子没人管, 你拿3000块让牛宝河转交给田素兰,免得家里断炊,大人小孩挨饿。”
崔明智说:“我听说李家勇游手好闲,平时都靠他老婆编草席赚钱养家,离了混账老公和恶婆婆,日子还能过好点。”
帅宁赞同,希望法院重判那两个祸害。她目空一切,却对人命心存敬畏,处理完这些杂务,方回归拆迁正题。
“那帮钉子户头硬心黑,我们没功夫跟他们磨嘴皮子,你去跟牛宝河和他们村管事的说。由于钉子户要求太过分,冠宇决定撤销原来的拆迁计划,改换工程地址,莲叶村的地我们不要了。”
崔明智大惊,花果岭项目是一个系统工程,各个节点的功能相互联系,改变一个,其他也得跟着变。莲米、莲藕、莲社、青莲和宝莲等村落的项目已陆续开工,此时改动莲叶村方案所造成的损失不比高成本拆迁小多少。
帅宁又骂他迟钝:“我这是以退为进,莲叶村一百七十个拆迁户,钉子户不到三十家,其他家不都盼着快点拿补助搬新家吗?我们放话撤资,他们肯定发慌,接下来就会把怨气发泄到那些钉子户身上。都在一个村子里住着,天天被左邻右舍针对谁受得了,保证过不了多久那些钉子户就会认怂,反过来求我们。”
这是《孙子兵法》中的“亲而离之”,对方内部和睦团结,就要设法挑拨离间,发动群众的力量对付刁民,自己落得兵不血刃。
无奸不商,崔明智想起钉子户们的丑恶嘴脸也不觉得老板卑鄙了。
帅宁布置妥当,准备明天打道回府,晚上请保镖和司机吃夜宵,给大伙儿压惊。回来在车上拿出ipad想刷把游戏,点开界面不久“啊!”地发出惊叫。
她面对暴徒围攻尚且镇定,陡然失态,崔明智等人认定发生了空前严重的特大意外,尽都绷紧头皮。
“宁总,怎么了?”
帅宁猛然抬头盯着他,眼神如同恶狼:“那小屁孩才玩了一小时不到就花了我几万金币和钻石!”
若是氪金兑换的也罢了,那都是她辛辛苦苦打怪赚来的,血汗钱被糟蹋,她的双手止不住颤抖。
“就冲这事我也不能饶了他爹和奶奶,生的什么蠢东西,牛都比他聪明!”
她喋喋叨骂,比任何时候都生气。
崔明智刚才还佩服她神机妙算,见状禁不住默怨她活该,明明是她自己教李家小孩打游戏,幼儿心智本就不健全,要怪还得怪自个儿。
次日他奉命安顿好胡大爷,第三天去找乡官村官们谈判。
牛宝河和莲叶村的村干部听说冠宇要变卦,果然慌了。村支书向伟当场大哭,口不择言埋怨:“我们好不容易盼到机会能过好日子,家家都眼睁睁等着住新房,还有好些人等着赔偿金治病、做买卖、供孩子读书娶媳妇。你们现在撤资,不是让大伙儿空欢喜吗?这太不厚道了。”
崔明智递上纸巾:“你别冲着我哭,我们是大公司,最重信誉。要不是你们村那些钉子户嘴张太大,想一口生吞了我们,谁愿意走这步啊。宁总说了,你们如果能在三天内说服全村拆迁户签字同意,这项目还照原计划进行。否则我们只能说声对不起了。”
向伟赶忙擦泪,握住他的手保证:“您跟宁总说再让我们试试,但这时间能不能多宽限几天?”
崔明智用帅宁交付的权限将限期延长至一周,让齐云跟随村委会去谈判。
向伟千恩万谢,内心却疏无把握,他和钉子户们朝夕相处,比外人更清楚情况,那些人不是大年初一借袍子,不识时务,就是上眼皮看下眼皮,目光短浅。想在一周内劝服他们,难难难!
七天后,任务毫无悬念地失败了,向伟率村委会的男女老少围住崔明智哀求,声泪俱下挽留这条即将枯竭的财源。
崔明智早酝酿好措辞,一面走位躲避作揖求告的人们,一面向他们声明:“做生意没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我们不能强拆强占村民的房子土地,你们也不能逼着我们付出超预算的高价去搞拆迁啊。商人不是慈善家,再说就算慈善家也只救急不救穷。那些钉子户想一口吃个大胖子,根本不可能嘛。”
他摆脱村官们纠缠,和项目经理齐云出村。半路上遇到一个黒瘦的老汉,见了他们立刻笑脸相迎。
“齐经理,您来啦。”
听说崔明智是冠宇的总经理助理,又接连鞠了几次躬。
这老汉面相憨厚,穿着一身陈旧的迷彩服,袖口和领子已磨出毛边,脚上的劳保胶鞋又脏又破,好像踩出的脚印也渗着苦水。
崔明智觉得老头儿的卑微相令人心酸,听齐云介绍说他姓黄,是莲叶村的拆迁户。
黄老汉属于积极配合拆迁的那一拨,见面就问什么时候正式开工。
齐云说:“你们村钉子户太多,要求太吓人,我们公司不能接受,已经跟你们向支书说好了,放弃莲叶村的项目,转到别处的。”
黄老汉五雷轰顶,忙问:“那拆迁也作废了?”
他的身体开始抖战,像突发了老风湿,显然遭受了莫大打击。
齐云敷衍两句,拉着崔明智疾走。崔明智看出他的不忍,问那黄老汉什么情况。
“他儿子在鹊州上班,想在城里买房子结婚,家里没钱,就指望拿到35万拆迁赔偿去做首付。现在拆迁黄了,房子肯定也买不成了。”
崔明智唏嘘一回,可这心酸事太平常,如同大海里的一滴水,蒸发不出一缕薄云。他完成了帅宁的指示,回上海与她一道静候事态发展。
没几天冠宇地产撤资的消息就在莲叶村掀起轩然大波,听说财神爷是被钉子户吓跑的,其余拆迁户公愤滔天,往日有梁子的更添新仇,平素交好的决然翻脸。村里相打相骂的事件集中爆发,七处冒烟三处点火,忙坏了村委会和乡政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