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近些日子的心情不是太好。
帝王心事,她就算是看透了也不能言说。那串璎珞她当着皇帝的面送给了嘉熠,可皇上到底还是没有在弄清楚那套扳指的来龙去脉之后,再召嘉熠觐见。
皇后就知道,她依旧无法挽回皇帝要疏远百里芸的心意。
那便如此吧。三十多年的夫妻了,谁又不知道谁。她知道皇帝终有一日会不能容忍嘉熠的无礼犯上。皇帝又何尝不清楚她拉拢嘉熠为太子谋胜算的心思?
只是本以为早已深知帝王无情的自己会心无波澜,不想再次验证了枕边人的无情,心里依旧还会有一丝近乎麻木的痛。
“娘娘,优容公主前来问安。”
“请进来吧。”
这个优容,自从嘉熠跟皇帝闹了不快,也不知道她是不是从哪里闻到了味儿,立即巴巴地讨好起自己来。不过贵妃已殁,后宫中再没有她可依靠的人,皇帝既然已给她三分颜面,凭着这份资本再来讨好她,倒也是识时务的聪明人。
优容公主温柔恭顺地跟皇后说了一会儿话,便提到了范夫人:“论品阶也是从二品的贵妇,又是皇长子的生母,怎么回来这些日了,竟是未曾见过?母后,听说那范夫人当年还是您择选入东宫的,她长什么样儿?”
皇后闻言一滞,抬眸看了优容一眼,一时竟没有应答。
这件事,从皇长孙回京起,就是她心头一个隐秘的疑问。随着范氏、随着她迟迟不能来请安,让她越来越如鲠在喉。
那范氏的长相……
其实当时,太子还为此不快过的。因为她长得……颇有些像那个前朝孽女。
关于范氏的一些事厌恶地在皇后脑海中闪过,皇后容色不动地端起茶碗:“秋凉了,听说那范氏来时的路上染了风寒,竟是病了好一段时日。本宫这身子骨也不如往年,稍稍多坐些,竟就觉得累。”
优容公主顿时尴尬了。其实刚刚话一出口,她就反应过来这寒暄的话题选得不好。
范氏回京日久不来觐见,这怎么说都有些不敬。可人是在东宫的,太子和太子妃没把人管好,也是不孝的一个话柄。太子是皇后的亲儿子,她挑了这个话头出来,岂不是要惹人嫌。
奈何在番邦待得久了,说话含蓄些那些人便听不懂,早已养成了毛病。如今回京已经四五个月,竟还是没有彻底适应。
皇后都端茶了,还说了这样露骨的话,优容公主羞臊地退下:“那母后歇着,儿臣告退。”
“昌儿,你实话跟我说。那范氏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母后所指为何?若是指范氏未能进宫觐见一事,太子妃应该已经向母后禀报过。范氏进京后水土不服,浑身起了一身疹子,月余方消,期间还有些不思饮食。如今她身子还没缓过来,待精神稍好一些,儿臣一定立刻让她觐见父皇和母后。”
“本宫的气量还不至于狭隘到如此地步!”皇后盯着太子道,“本宫怎么记得当年,因为这个范氏的长相,本宫送去的几个教导人事的宫女中,你虽只留下了她,却迟迟不愿碰她?本宫隐约记得,当时本宫斥责你,你还说亢声争辩,说你绝不会要一个替身,可也不能容忍一个长着相似的脸的女人被别人挑去教导那种事,让本宫再莫行此逼迫两难之事。昌儿,你可记得?”
太子抬眸平静地看着皇后:“如此久远之言,儿臣实是已不记得了。不知母后此言何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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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那个开问范氏的,出来,保证不打你!
第297章 你竟然敢
“本宫何意?本宫能有何意?只是本宫深怕一时记岔了,昨日还特意叫来了当年挑选那一批人事宫女的老嬷嬷问话。太子,你是不是弄错了什么?”
太子看着皇后,忽然笑了:“我以为,此事若是要查出疏漏,必然是从父皇那边。没想到父皇尚未见到范氏,倒是母后记性如此之好。母后,那老嬷嬷一人可够么?儿臣这欺君罔上、犯上忤逆的大罪,恐怕还需要一些别的什么人配合。比如那范氏当前为了当上儿臣的人事宫女所抛弃的旧情人、再比如她被遣送回云州之后所生的那个真正的儿子……”
“你!”皇后大惊立起,“你怎么敢……你竟然真的敢……”
什么叫范氏真正的儿子?那屠果……屠果果然是……
太子无波无澜地看着皇后:“儿臣怎么敢什么?母后当年有意挑出一个那样长相的宫女,紧急训练来针对儿臣,甚至不在乎如此品性的女人会用一些什么样龌龊的手段。母后当时就没有想过,儿臣已经十六岁了,并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明着不好驳了您的面子,暗地里敢不敢做点什么事来给母后和范氏一个教训呢?”
“又比如,那个被范氏为了攀龙附凤而绝情抛弃的御前护卫,又会不会伤心忿恨之下,跪求到儿臣的面前来,宁死都要报那范氏辜负之仇呢?”
太子忽然笑了:“母后,您以为儿臣年已而立,东宫为何子嗣不昌呢?母后是不是从来都没有想到过,儿臣宁肯身体受创,也绝不肯与龌龊之人随意苟合的决心呢?”
“什么!你……你的身体受创?”皇后如遭重击。
“母后放心,儿臣毕竟已有一儿一女不是么?不过是早衰而已,无妨的。”
“早衰……早衰……”皇后崩溃地一屁股跌坐了回去。怎么会这样?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太子反而坦坦然地笑看着皇后娘娘:“母后还要再查下去么?您若是想查,其实不妨干脆把范氏召来,亲自找她问一问。当年她见儿臣硬抗药物以至于昏迷,而门外的护卫竟是当初情人,束手无策之下,都做了什么好事!其实儿臣也有些好奇,当范氏知晓她当年瞒天过海的伎俩早已由那护卫亲自告发,而皇长孙根本不是她生的那个儿子,她和母后又会作何反应?”
当年,那护卫的确也中招了。但一番兽性地发泄解了药性之后,护卫清醒过来当机立断打晕了范氏,冲入内室将他带出去解毒。谁能理解当他清醒后得知这里面竟然还有母亲的手笔,心中是怎样地悲凉!
他情绪极度不稳,之后,冲突爆发,他被父皇幽禁,心爱的人就此永别。
范氏为什么能苟且偷生没有当时就被处死,归根到底还是他不忍被母后察知根由,伤了母后的颜面。还有就是那个事后自尽了的护卫。总要给他留个根。
“昌儿!”皇后噌地扶着凤椅的扶手前倾地站起,奔溃地大叫了一声,“母后都是为你好!当年是你年幼无知、执迷不悟,如今怎可如此言语怨毒、反而来怨怪你的母后!”
“母后教导得对,是儿臣的不是。”太子平静地收敛了眸中的情绪,整个人又仿佛平日般清冷如竹,“儿臣今后不敢了。请母后训示。”
皇后再一次跌坐回去。
训示?虽然当年她是好心,可太子竟是因此损了身子的根本,还对她落下了如此的怨怼!皇长孙的事也已是木已成舟,如今她还能怎么训示?
皇后瞪着一双行将奔溃的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太子:“你明白地告诉我:那个屠果,是不是……是不是就是……”
“是。”
皇后彻底软倒在了凤椅上。
深秋的寒风里,太子面无表情地走在落叶萧萧的甬道上。
十五年前,他一往情深地向那娇憨可爱的少女承诺,要与她一生恩爱两不疑。后来,她惨死宫廷阴诡之地,拼死给他留下了一个儿子。
五年前,他一心只想她唯一留下的血脉一生平安康泰,发下了重誓将他救出宫廷。后来,却因为姬妾一再流产,发现自己再难有后嗣,重又把他带回了宫廷。
他一度坚信,只有握紧权势才能护佑亲人,若不能让自己的子嗣登临大位,便只有让果儿亲自登上皇位才能真正没有后顾之忧。可是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他所做的事竟然跟母后当年毫无二致,就是那三个字:为你好!
一阵寒风刮过,太子忽然停住脚步,微微仰头望天。随行的护卫、太监、宫女莫名地跟着停步,不敢多言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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优容归国的事可能是我之前写得不够清楚?她之前和亲番邦,然后贵妃舍命,景泰帝回心转意,让礼部谈判,大周给了番邦很多东西做代价,把她换回来了,就是这个意思。文姬归汉的故事我以为大家都熟悉,就没有详细写。总之,情形参考那个,就是优容和蔡文姬的个人素质不太搭……
第298章 如此闭关
太子几片黄叶随着寒风落地。太子看着那几片枯叶,忽然无声而笑。
想再多又有什么用呢?开弓没有回头箭,如今,已经再没有回头的余地了。
百里老将军这次来京参加百里芸的及笄礼,来了之后就没有回去。原因既不是儿孙孝顺,也不是府邸顺心,而是为了看家护院。
百里芸及笄礼的当晚,手下心腹来报,说昨夜郡主院外曾有微小异动,但院内却似乎并无反应。老将军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黄鼠狼又来偷鸡了。
次日,老将军把龙凤胎直接挪到了他院子里的左右偏房住下了。美其名曰闭关修炼,从此再没让姐弟俩见外客,更不许出门。
拓跋猎顿时抓瞎。
百里芸一点也没有帮着拓跋猎对付自家老头儿的意思。
拓跋猎既然已经明确表态要靠他自己搞定婚事,百里芸自然不会主动地胳膊肘朝外拐,在自己嫁出去之前的这段日子里让家人伤心。
唔,羞羞脸。关键是对拓跋猎娶到她这件事太有信心啦。
百里芸这段时间迷上了首饰。
木有办法,实在是辛四师傅制作那一套扳指的时候,她一直在旁边盯着看,看出兴趣来啦。
其实辛四师傅哪里是自己飘然远走的呢,当然是百里芸派人把他送走哒。
可惜了那六枚砸坏了的戒指。不过祖父说了,一定不能让皇上真的拥有这么多可怕的随身暗器,给他一个防身的,足矣!非得这样皇上才能真的相信这东西只有他有,这一套里多余的戒指,非毁掉不可。
至于那一个拿去修的——百里芸无辜地表示,辛四师傅的暗器,有那么容易修复么?别看表面上只是金丝断了那么简单,那里面可是有着防仿造的自毁工艺的。
所以,千万别小看古人的智慧,特别是纯手工艺。那可是现代的大批量工业生产所无法比拟的智慧和神奇!
暗器是暂时不能着手的,因为皇帝一定会敏感。但是首饰可以啊。
百里芸兴致勃勃地把自己小库房里的首饰等物全给清理了出来,在百里敬的书房里摆了满满的三张大桌子,墙角还堆着一堆没打开的盒子。
没办法,她及笄礼,收到的礼物全是这些,三张大桌子还是摆不下。
百里止在一旁忙着给他姐打下手。
没办法,祖父的书房可不是谁都进的来的。更何况,说是他们姐弟俩闭关么,自然任何闲杂人等都不可能放进来随便窥见这“闭关”的真相。
只不过,打小儿就是姐控的百里止忙得脚不沾地还屁颠屁颠的就是了。
百里止现在的任务,是按他姐的吩咐,把桌子上的首饰分类摆开。
整套的按金、音、玉、宝石、点翠、琉璃、水晶、珍珠等质料分开。单件的则按照笄、簪、钗、步摇、华胜、花钿、分心、额坠、花冠、钏、镯等类别分开。
能让百里府收下礼,自然都是有头有脸的人家。而这些人家能拿出来恭贺嘉熠郡主及笄的贺礼,自然也不可能是寻常货。
再加上之前百里芸自己的存货,这一摆开,嚯!一溜三张大桌子顿时显得那叫一个宝光熠熠、闪瞎人眼!
没有人生追求的姐弟俩整理得那叫一个兴致勃勃!
百里止在前面区分大类,百里芸就在后面把每一类的首饰再按照贵重与否和自己喜欢与否,再次调整顺序。
等他把桌子上的都分好大类了,百里芸就让他把地上的盒子一一打开,看着好的往桌子上摆,桌子上相对的次货就替换下去。
百里止小狗一样立刻跑去继续干活。
“姐,你觉得红的好看还是绿的好看?”百里止从墙角搬过来一摞首饰盒子,挨个打开跟相应类别的首饰比对。不是他庸俗,而是整理得太多之后,什么贵重精致都变成了眼花,就剩下单纯的红白蓝绿的颜色还算是区别了。
“那要看配什么衣服、什么发髻、以及用在什么场合咯。”百里芸兴致勃勃地细细排比这些首饰,越看越觉得兴趣浓厚,“及笄以后,娘肯定不让我再乱跑了。可是只待在家里有什么意思?你、我还有长兄,咱们兄妹三人的定位可是纨绔,你见过不喜欢吃喝玩乐的纨绔么?”
“姐,什么意思?以后你要跟我和长兄一起去玩鸟斗蛐蛐?别啊!你一去,我那些小弟一准都跟你跑了!”
也不知道娘当初是怎么生的,明明是一母双胎,怎么他还挺正常的,她姐就从小干什么都比他聪明呢?
唔,好像也不是从最一开始就这样的,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好像不记得了。
第299章 不试人心
百里芸抽手弹了他一脑镚儿:“我要玩鸟斗蛐蛐还需要跟着你们?再说了,长兄什么时候掺和过你们那些小儿科的玩意儿?他们那一拨人喜欢是走马飞鹰、打马球、蹴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