屠炙是真不知道这辣味儿跟他家王妃的念香的关系，他受不了地道：“如此气味，让我如何说话？皇上，不如先开开窗散散气？”
皇帝没吭声，捂着帕子咳嗽着，不着痕迹地瞧了百里芸一眼。
百里芸乖觉地一进殿就在门边边儿上待着，并且早早捂了两层帕子在口鼻上。见皇上看她，眼珠子一转，捂着嘴大声道：“开什么窗啊！这可是太后娘娘特意为大家伙儿准备的除晦破煞的千金宝香，必得熏够了一炷香功夫、再泡上一个热水澡才见效的！”
太后捂着帕子瞪眼！
百里芸无辜脸：之前，是谁说有母后撑腰，让她放心折腾来着？
百里芸此言一出，彩屏第一个喜极而泣了：“太好了！我们刚刚好已经熏够一炷香了！母后，儿臣告退！”
满殿的人早就被折磨得受不了了，闻言顿时争前恐后地要求告退。
百里芸捂着帕子在后面偷笑，皇帝在龙座上看见，暗自好气又好笑：“中秋佳节，晚上还有夜宴，众卿就不必急着回去了。龙凤汤池里都已经备好了热水，衣物也都齐备，便都在宫里泡一泡吧。”
皇帝带头起身往外走，众人赶紧跟上，要不是尊卑有别，恨不得超过皇帝跑出去。
“皇上……”屠炙皱眉喊了一声。
初平帝适时地停下步子，威严道：“皇叔，你和嘉熠今日都太不冷静了！正好，母后赐下的这……千金宝香。朕和众爱卿都熏够了一炷香，只你和嘉熠你们几个还未曾享受。不论刚刚你们犯了多大的错，母后赐下的恩泽朕还是不能剥夺。你们几个便在这里先好好地熏一熏、冷静冷静，等领受完了母后的恩泽，朕再找你们问话。”
屠炙：求剥夺赏赐！
白氏：求不享受！
百里芸：同求，加一！
所有人都走了，空荡荡的大殿里，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唔，没有小眼，三个人的眼睛都挺大的。
白氏目光一直猝了毒般盯着百里芸，好一会儿，突然开口直直道：“什么千金宝香，是你搞的鬼吧？”
“是不是的，你又能怎样？”百里芸嚣张地朝她抬抬下巴，“本宫就是有能耐让母后如此宠我，就是要让所有人一想起你的那什么‘念香’就会连带着想起今日太后娘娘赏赐的这‘千金宝香’！谁让你家王爷惹到本宫了呢？之前送给你家王爷的话，原封不动送给你：你能奈我何啊？”
白氏这一刻竟然愣了：“你就是为了这个？”
百里芸一脸不解：“嗯？”
白氏的嘴唇微微地有些哆嗦：“你弄这个熏死人的辣香，折腾了大周朝全部的皇室宗亲，不但毁了我调香的成果，甚至让你的手下在宫门处与王府殴斗血拼，就是为了这个……因为我家王爷惹了你？”
当然不是，不过，干嘛要让你顺心呢？
百里芸眉毛一挑：“不然呢？你以为本宫是为什么？难不成你那什么念香里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毒药，要靠我来救社稷于危难、挽狂澜于既倒？你宫斗话本看多了吧？”
第394章 念香已毁
百里芸气死人不偿命地“切”了一声：“本宫今儿就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们：本宫什么都不为，就为让你们好好地长个教训！从今往后你们给我记住了：只要我百里芸活着一天，这天下就只有我最嚣张，没有别人更嚣张的份儿！”
“你这个……你这个蠢货！愚人！烂女人！”白氏突然爆发了！平生第一次发现，原来一个人出离愤怒之后，竟然还能够更愤怒！
方法简单粗暴已经够让人吐血了，竟然连目的都是如此地儿戏！
“你竟然就为了这么一个愚蠢的目的，就毁了我的念香、破坏了原本的一切！”
这愚蠢的臭丫头，她到底知不知道她毁掉的是什么！
是帝位！是皇图！是他们半山王府的千秋霸业！
白氏突然发狂，屠炙一把拽住她：“你刚刚说什么？什么她毁了你的念香，什么意思？不是本王所想的那个意思对不对？”
白氏看着惊疑不定的屠炙，脸上忽然流下泪来：“王爷，就是你想的那个意思，念香被她毁了！臣妾花费无数心血调制的天下仅此一份的念香，被她给毁了！”
念香，附味于体，钻入于鼻，引人于香，勾人于念。其药引不在药，而在心。必须以香味和动作的暗示勾起人心中最美好的联想，药效才能最好地发挥作用，通过鼻腔、眼睛、毛孔，无孔不入地渗入人的体内。
因此，研制出此香时，连她自己都认为这香是无解的。因为要解此香必须在香味附体未深时便使之排出。但此香联结着人们心中起初闻到香味时最美好的联想，怎么可能轻易排出？
香药难解，人心更难解。融合在一起，就是无解。
可偏偏，满汉全席遇上了大锅盔，旷世美人一不留神睡了莽张飞——她的念香，遇上了辣椒和芥末！
这是何等样的怨念，和心如死灰！
屠炙呆住了，愣愣地看着白氏的脸，一时竟完全不知该作何反应。
念香被毁了？所有计划里最关键的环节，控制所有皇室宗亲的念香，就这么毁了？
那现在，自己还剩下什么？
之前的计划，现在好像全都出了问题。
糜全盛本该传来消息的。虽然不知道百里敬为什么忽然带着太子跑去了甘州，是不是发现了甘州的什么异动，但他一直相信，以糜全盛在甘州那么多年的经营，甘州十万精兵对太子和百里敬的五千禁军，结果必然是完胜。
之前没有太子和百里敬这个变故的时候，最初的计划是甘州悄悄地放北戎和南番的兵马入境，奇袭西北。反正西北的军政向来跟大周没什么关系。就算是西北整个儿丢了，等他接手大周的帝位，也没什么可惜。
协议是之前糜全盛就已经跟北戎和南番私下里谈妥了的。两国突袭西北，甘州不救，之后两国打下西北一定的疆土之后，甘州军再从后面作势佯攻，三方装装样子打一打，最后把攻下来的疆土和财富三三分成，大周实际能掌控的领土和利益还是等于扩张了。
而那时他跳过太子，初登帝位，也正需要这么一场重要的战事转移朝堂关于皇位非正常更迭的注意力。再加上糜全盛和其它两国的配合，很容易就能造成先帝无能平庸导致国土沦丧，而他励精图治收回失地、重建国威的事实。
然而计划正要实施，糜全盛都已经把边关驻守的将领都完全换成了自己的心腹，太子和百里敬却突然直奔甘州。
太子虽乳臭未干，但百里敬此人实在不容小觑。糜全盛不敢冒险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放北戎和南番的二十万兵马国境，只能临时调整方向，两国犯边时让心腹佯败，然后趁着甘州出现乱局，杀了太子和百里敬，让初平帝后继无人。
如此，虽然大周势必要遭受战火创伤，但却能够除去太子，继而让初平帝顺理成章地悲痛而亡，也是值得。
大不了，等他登上帝位，好好地补偿补偿遭到侵略的百姓，给那些遭受战火波及的地方多免几年的赋税。
一切都计划得天衣无缝，可关键的时候到了，甘州的密报却没有来！
甘州的密报没有来也就罢了，反正伪战报他也安排妥当了，只等出宫之后一声令下，太子身亡的噩耗就会传遍京城，可他却没出得了宫门就被揍了回来！
宫外的命令无法下达也没关系，只要念香还在——可如今，念香也毁了！
屠炙感觉身体的温度在一点一点地降下去，直至冰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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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在零点前完成今天最后一章！呼！我真是一个说话算话的好孩子！
第395章 终身圈禁
他，大周堂堂的亲王，若是被发现通敌叛国，等待着他的……会是什么？
屠炙和白氏相顾无言，百里芸也不再上前挑衅，捂着鼻子拉开门，喊门外守着的于公公：“那几个之前跟着进殿伺候的呢？这时候在外面跪着作甚，都拎进来伺候主子！没见主子这鼻涕眼泪的，帕子都没人递么？”
于公公忙答应一声，让底下的禁卫军把半山王府和长公主府的下人带了上来。
百里芸目光一扫，一眼就盯住了一个摇摇晃晃让人扶着才能勉强行走的婢女：“慢着！那个，就是刚才给王妃举托盘的那个吧？这是怎么着，怎么路都走不了了，不会是身上带着什么病气吧？”
百里芸身后，屠炙和白氏齐齐一惊。这个婢女，可不能落在皇上手里！
可是，事情失控到如今这个地步，真是一步跟不上、步步跟不上。原本这个婢女待调香结束之后便可先行退下，出宫之后有王府的人接应，再不会留下半点痕迹。可是如今，时间拖延得太久，下在这个婢女身上的药引显然已经发作，她已经再也撑不住了。
就在被百里芸喊破之时，扶着那婢女的人心神一紧手一颤，那婢女竟直接从她手中跌在了地上，再怎么扶都扶不起来了。
于公公和禁军立刻过去查看，只见这婢女牙关紧咬、双目紧闭、面色微微青黑，显然是中了毒。再一探呼吸，已是死了！
白氏往后跌退一步，撞在了屠炙的胸前。扭回头惊慌地看向屠炙，只见他脸上一片苍凉的平静。见她望过来，他唇角慢慢地勾起，露出了一丝自嘲的笑意：“这就是命啊！”
史书记载：初平元年八月十五，半山王屠炙记恨嘉熠长公主于己不恭，于内宫门口截而衅之，杀数人。帝怒，夺其亲王爵，降为郡王，携家眷终身戍守皇陵。
屠炙不但没有被杀，而且保住了一家老小的性命。甚至连通敌叛国、弑君篡位的罪名都没有沾染，只降为郡王去守皇陵，实则终身圈禁。对此，百里芸表示非常不能理解。
那天，那中毒而死的婢女刚刚被抬下去，结果还没有出来，屠炙突然要求要见皇帝，说有要紧话要跟皇帝私下禀告。
皇帝见了他。之后，结果就成了这个样子。百里芸就不明白了，屠炙都到了这个地步了，还有什么筹码能够换了这么大的好处？
她问太后，太后不知道。问皇后，皇后也不知道。百里芸不死心，最后还是直接去问了皇上。
初平帝叹息：“皇叔他也是一时糊涂，实则良知未泯。”
百里芸瞪眼，这人都里通外国了，还良知未泯？这皇帝的善心是不是太泛滥了点儿？
初平帝沉默了一会儿才道：“皇叔其实一直都知道，当年的六皇子屠贞是朕的孩儿，也知道果儿，就是当年的六皇子屠贞。”
这还真是……让人想不到！
当年，半山王发现屠昌身边的那个前朝孽女没有死是个意外。不过，当时还仅仅只有九岁的屠炙给谁都没有说。后来屠贞出生了，后来屠贞被所有人厌弃，半山王时不时地打着欺负屠贞的名义去看他，其实从来没有把他怎么样，只是看看这孩子好不好。
后来，七夕宴那天，根本没资格出现在宴会上的屠贞之所以会出现宴会的庭园里，被李婉和百里芸遇见，是屠炙故意给他套上一件小太监的衣服，把他带过去的。他只是想让这孩子见见世面。
宫里实际上护着屠贞的是谁，他很明白。所以他把屠贞拎出来，挑着李婉附近扔下，然后自己其实躲在一边，也并没有马上离开。
李婉的确没有不管屠贞，半山王看到她把屠贞交给了另一个小丫头。后来，这个小丫头又把屠贞装扮成了一个粉妆玉琢的小姑娘。
他觉得挺有趣，就一路跟了下去。最后，看到小丫头给了屠贞一些银钱，还有一张名帖。
然后，宴会上，小丫头出来舞剑，他盯着这个小丫头，记住了她的名字：百里将军府嫡次女，百里芸。
后来，屠贞意外死于宫中失火。屠炙总觉得事情不会这么简单，便下意识地多注意了百里将军府的那个小丫头一点。
果然让他再次看到了她身边跟着的那个熟悉的男扮女装的小身影。她们叫他果儿，身份是贴身伺候百里芸的小丫鬟。
屠炙远远地看清人，知道了那孩子好好地活着，新身份的靠山还挺硬朗，便放心下来再没多加关注。
有时候对于一个秘密关注得多了，便会导致秘密的暴露。
第396章 皇上圣明
后来，太子突然冒出一个儿子来，年龄、名字、面相全都对的上，屠炙一眼就明白了这孩子是谁。可他什么也没说，只当从来没有见过这个少年。
八月十五那天，屠炙单独面见初平帝的时候，直视着皇上的眼睛，对皇上说道：“有些事，我不得不去做，因为那是我母亲的遗愿。做了，便就没有遗憾了。可有些事，若能不去做，我就不会去做。关于甘州，关于所有的一切，我愿意和盘托出。不求皇上留我们夫妻一命，只求在我诸多子女中，好歹留一条血脉，允其苟活。”
百里芸无话可说。
屠果认祖归宗的时候，先帝还在。如果当时屠炙把这个秘密说出来，不但屠果必死无疑，也没有如今的初平帝了。
屠炙能一直保守着这个秘密，从不曾想过要利用它做点什么，甚至连自己的王妃都没有告诉，的确只能用亲情尚在、良知未泯来解释。
虽然百里芸对于如此处置一个甘当卖国贼的亲王还是不能苟同，但初平帝做出这样的决定，她也不是不能理解。
亲王叛国，放敌军入境烧杀抢掠祸害自己的子民，这本身就是皇室的奇耻大辱，性质甚至比单纯政变夺嫡的汴王更加恶劣。如果能保住皇室的颜面，于宗室而言，最好还是不张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