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百里芸还是小小的一点点人儿，整日里被拓跋猎领在手里。
有时拓跋猎惹了她，粉嫩嫩的小姑娘就是这么嘟着嘴冲王妃和拓拔谨告状：“云姨！猎哥哥拔疼我的头发了！”“谨哥哥！猎哥哥非让我扎马步，累疼我的腿腿了！”
哪里是真的告状，不过是撒娇罢了。一家子人有这么个娇娇人儿逗着，总会欢愉许多。
那情景，依稀仿佛还在眼前。
孙氏和拓拔谨这一刻，心中的滋味真是五味杂陈！
拓拔谨原本是来赔罪的，此刻却是放下正事，先瞪了拓跋猎一眼。仿若自家的小妹妹被顽皮小子欺负了，做大哥的给妹妹撑腰一般。
孙氏也是忍不住伸手召了百里芸在自己身旁坐下，拿起她的手摸了摸温度：“西北的气候冷着，你穿这个凉不凉？若凉就去加衣裳，别管你猎哥哥怎么说。”
百里芸越发地娇气了，往孙氏身边蹭了蹭道：“凉倒是不凉的。这是夹袄，里面絮了棉的。我就是怕阿娘你生气。再就是觉得丢人。”
说着，嘟着嘴垂头丧气地看了眼自己的袍子和肚子：“原本该早早过去阿娘那里请安的。不但让阿娘过来，还穿成这么个鬼样子！阿娘，你一定生我气了吧？”
孙氏一颗心都给这丫头萌化了，哪里还会生气。当下便搂了她道：“你这丫头瞎想什么呢？阿娘可是那般小气的人？这定是你平日里穿着舒服的衣裳吧？你猎哥哥做得对。自家人跟前，你和孩子舒服最重要。别的都是做给旁人看的，咱们不必要！”
百里芸这才松了一口气，扭头看了拓跋猎一眼。那眼神，明明白白地“看在娘的面上原谅你”。
拓跋猎安全没觉得自己有啥错处。一挥手：“传膳。”
自从拓跋猎离开西北，孙氏和拓拔谨“食不言”已经多年了。如今坐在了这小两口的饭桌上，不知不觉就被他们又带着跑了。
百里芸和拓跋猎吃饭不让太多人伺候，只留一个高公公传话，以及一个尚食女官负责验食和添汤布菜。
王妃和世子见此，也挥退了多余的下人，各自只留了一个布菜的下人。自然，都是心腹。
饭桌上，拓拔谨衡量了一番，觉得百里芸似乎心情甚好，并没有任何生气的意思。想了想，干脆直接就问了：“溪桑，我听说昨儿个你让手下人连夜收拾行装，说是今日要启程回京？是真的吗？”
百里芸欢快地喝着粥的动作一顿，心虚地看了看婆母，又看了看拓拔谨：“嗯哪，这个……是有这么回事。”
拓拔谨温和地看向百里芸：“溪桑，大哥现在跟你道歉，成么？”
百里芸傻傻地看着他：“啊？”
孙氏也歉疚地看了过来：“阿娘也跟你道歉。”
百里芸有点发傻地看看婆母，看看大哥。这是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的事？
还是就因为她下令起驾回京？不是吧？要是为这个，这两人不是应该来收拾自己么？
百里芸的身旁，拓跋猎没好气地将一勺粥喂到她嘴边：“说话就说话，别忘了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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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5章 诚恳致歉
“哦。”百里芸条件反射地乖乖吃下去，不过看着婆母和大哥的目光还是一脸迷惑：“为什么跟我道歉啊？是又发生什么事了吗？”
两人还没开口，拓跋猎就冷哼了一声道：“大哥家的那个大丫头，不但见面就打你，回去还把你送的那个见面礼扯坏了。咱们不在这一个月，那蠢货两次指使厨房的婆子给咱们院子里下药！让刘晋抓住那次，就是来验看下药的情况的！”
百里芸惊得倒抽一口冷气，吃惊地瞪着拓拔谨：“不会吧？大哥，猎哥哥说的是真的？”
拓拔谨苦笑点头：“是真的。溪桑，大哥没教好孩子，是大哥的错。”
孙氏在一旁补充道：“孩子不是一个人教坏的，这件事我们都有错。昨儿个你大哥已经给了你大嫂休书，今日已经换了身份出府去了。这些年，她是越来越让人失望了。这一次是你大哥最后一次给她机会。
雪儿也换了身份，让你大哥送去了牙行。等你大嫂什么时候找到她，你大哥派去保护她的人也会撤回来。该给她们的教训要给。但我身为祖母，你大哥身为父亲，该承担的也还是要承担。
溪桑，这件事是我们对不住你和猎儿。好不容易回来一趟，净是受了委屈。你放心，以后不会了。还有你那个长史，待会儿用罢了饭，也请来见一见。我和你大哥得好好地给人家道个歉。”
百里芸有点儿发呆。婆母这番话，信息量有点儿大啊！
大嫂就为这事儿被休了？
先不说这是不是小题大做，或者是之前大哥大嫂就有什么矛盾，所以借题发挥。只说如果是被休了，那怎么还会有“给大嫂最后一次机会”这种说法？
难不成，这休书是个活局？可真可假？
还有，什么叫拓跋瑞雪被送去了牙行？
卖了？说是卖了吧，又派了人保护。可说是没卖吧，怎么又说等大嫂找到那丫头了，就把保护的人撤回来？
百里芸晕晕地，老老实实地看着拓拔谨：“大哥，阿娘的话，我没听懂！”
拓拔谨叹息一声，把所有的事都细细解释了一遍。
百里芸听得都懵了！
拓拔谨恳切地道：“溪桑，你能原谅大哥么？”
孙氏也歉意地看着百里芸：“还有阿娘。”
百里芸张了张口，还没吭声，身旁的拓跋猎就替她说了：“她从来就没怪过你们。昨儿个是我说话不注意，惹她生气了。”
拓拔谨和孙氏齐齐看向百里芸。
百里芸无辜地点点头：“起驾回京什么的，我就是那么一说。是猎哥哥以前老早就给我许过，说等以后回了西北，要带我去沙漠边沿玩几天。我怕他不带我去，就趁着他这次……”
百里芸心虚地瞄向自家夫君。拓跋猎无奈地揉揉她的包包头：“我带你去就是。我昨日说错话，你也莫在生我气了，嗯？”
百里芸呵呵笑着点头。
吃罢饭，拓拔谨和孙氏还是坚持把刘晋请来，郑重地给他道了歉。并诚心诚意地送上了厚厚的赔礼。
下人去请刘晋的时候，百里芸回去换了一套庄重的衣服出来，发髻高挽，整个人的气质变得华贵庄严。
刘晋平静地接受了拓拔谨和孙氏代表镇北王府致以的歉意。
拓跋猎和百里芸从旁作陪。这一次，百里芸脸上毫无娇态。从头到尾没给婆家说一句话。
只在刘晋走后，挺郑重地朝世子拓拔谨行了一礼，认真地道：“溪桑记着西北的情意，但身为大周的长公主，身上毕竟还肩负着皇室尊严。有些事纵然不得已也要为之，还请大哥不要怪我端着姿态。”
拓拔谨赶忙起身回礼，心里明白，这才是溪桑脱开私情，身为大周长公主真正的态度。
其实，也是警告。
身为拓跋氏的儿媳，百里芸甚至都没怪罪过拓跋瑞雪。可是身为大周的长公主，被藩王之后辱及，就绝对不能忍！
因为那伤的不是她自己，而是皇室和朝廷的尊严！
孩子的事的确是小事。但西北如今在大周境内实为国中之国也是事实。王府的下一代肆意辱骂皇室中人，如此不把皇室和朝廷放在眼里，迟早，终是大患。
这一点，若是不及早正视，那就真的不是皇帝猜不猜忌西北的问题。而是西北下一代的子弟很可能会自立反志！
拓拔谨严肃地躬身回礼：“拓拔谨明白！”
拓跋猎和百里芸带着全套仪仗，浩浩荡荡地出行到沙漠边儿上玩去了。说是玩，其实拓跋猎还有自己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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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6章 夜半低泣
到了沙漠边沿，找了一处绿洲把百里芸安顿好。拓跋猎把云烈卫左右两卫分开，分别让郎风和刘晋带着，进沙漠练兵去了。
两千云烈卫中，本就来自西北军的八百精锐还好，其它一千二百人还没进过沙漠。万一在沙漠环境下遇见什么事，连回营的方向都找不着。有此机会，不练练怎么行？
绿洲上，阳光灿烂、泉水甘甜。远望黄沙漫漫，近看绿树成荫。百里芸带着身边的一众宫女内侍，在有树有水的绿洲上新奇地享受着这新鲜的生活。
而与此同时，离开了王府的高玉敏正在一间牙行、一间牙行地寻找着自己的女儿。
没有了世子妃的身份，身边只有两个当年陪嫁过来的婢女，高玉敏只觉得如今的日子举步维艰。
她当年的陪嫁，王府都折算了银两给她。她倒是不缺钱。可是即使有钱，她现在也不敢随便花用。毕竟一个女人领着两个丫鬟孤身在外，已经没有人给她撑腰。
万一钱财露白，糟了贼寇，她哭都没地方哭去。
第一天出了王府，她就赶紧租了一辆马车，把主城里所有大大小小的牙行都找遍了。可是，没有找到她的女儿。
她心急如焚，想接着到其它郡城去找。可是城门已经关了，不得不找个客栈先住下来。
整整十年没住过客栈了。即使是挑了最好的客栈、最好的上房，高玉敏还是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自己在最好的客栈最好的上房尚且不习惯，女儿今日已经在牙行待了一天了，也不知道遭罪成了什么样儿！
她在内间翻来覆去睡不着，折腾到半夜觉得口渴，刚准备叫人给她倒水，想起现在自己如今的处境。身边只有当年陪嫁过来的两个丫鬟，这些年也是贴身伺候没干过粗活的，跟着她跑了一天，此刻已经在外间睡下了。
高玉敏不忍心再叫起她们伺候，自己下了床，轻手轻脚地准备到外间倒水喝。刚到门口，听到两人在外间声音压得低低地说话。
十年前的陪嫁丫鬟，当年正值妙龄，是做通房丫头培养的。如今都已是二十四五的年纪，若是还在府中，今年或者明年，也就该配人了。
两个人一直是高玉敏身边的贴身大丫鬟，一个叫柳儿，一个叫杏儿，都是高玉敏最心腹不过的人。只是此时，背过高玉敏，说话却都带着悲声。
两人中，柳儿面貌姣好，杏儿体态丰润。前段时间高玉敏听得百里芸有孕，咬牙要给拓拔谨纳妾，提的就是让他在这两个丫头里挑一个，或者，干脆两个都给他。
柳儿的声音低低的，显然是不敢让里头的高玉敏听到：“你别哭了，哭也没用！夫人已经被休了出来。他身为世子的护卫，无论是出于对世子的忠心，还是今后的生活，都不可能再娶你，你就忘了他吧！”
杏儿的声音发哑，拼命地压着哭意：“我知道的，柳儿姐姐。我就是忍不住流会儿眼泪，你别担心。咱们身是夫人的人，死是夫人的鬼。无论夫人让我们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之前是我奢想了，我知道。”
柳儿心疼地搂了搂杏儿：“原本还想着，世子若是真答应了夫人，要收个丫头做通房，我便豁出去求了夫人让我去。好歹成全你嫁给喜欢的人，今后有个安稳的家。谁曾想……”
杏儿哭道：“姐姐你莫要扎我的心了！夫人在高家做大小姐那会儿的性子，若是姐姐做通房，以世子那般好的人，也算是个好归宿。可如今的夫人岂是能容下旁人的人？姐姐，亏得咱们如今出来了，否则为了我，岂不要害了你的一生？”
柳儿叹道：“只苦了你了。原本只要再等几个月，咱们便可以配人。到时候他在世子跟前求一求，你们的姻缘也就成了。可惜了！”
杏儿不再说话默默流泪。柳儿轻轻地搂着她，两人此后便无言。
高玉敏身子僵直地站在内室门后，满胸腔里都是心酸。
次日，高玉敏默默地带着两个丫鬟去了临近的郡城继续寻找不知被放到了哪个牙行的女儿。她本就满腹心事，如今更加沉默寡言了。
足足用了十来天，寻过了两个郡城和四五个县城，才在一个县里的牙行打听到了女儿的消息。
可是，却已经被卖了。
拓跋瑞雪被卖到了一个寻常人家做婢女。
那家人姓康，在县城下头的一个小镇上开了一间油坊。生意不大，就一间铺子，里头就是作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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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今天的三更，贴完了。
第637章 一百文钱
老父亲掌家管账，成年的兄弟三个一个在铺子里跑堂，一个在作坊里领着帮工榨油，另一个负责保管和送货。
还有一个小弟弟，家境好了就送去学堂读了书。最小的是个小女儿，今年十二岁。养在闺中，没让干粗活，打算以后配个好夫婿。
前两年，康家老大和老二先后娶了媳妇。只不过一直没喜信。今年一开年，两个儿媳妇齐齐地都怀上了，可把一家子人高兴得不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