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氏点点头。
袁氏和祝妙如坐上回家的马车。
马车驶出一段距离,祝妙如才道:“娘……我今儿瞧见傅家那个义女了。”
袁氏便问:“是个什么性子?好不好相与?”
祝妙如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道:“她……她欺负我……”
袁氏一愣:“怎么回事?”
祝妙如便将今日发生的一切和盘托出,说到最后满心都是委屈,竟忍不住呜咽起来:“我当她软弱可欺,哪知道她跟我装痴!”
袁氏听完了来龙去脉,倒觉得是祝妙如言行狂妄了,“你想欺负人家,就别怪人家欺负回来。她既然能挤下那么多人当上太子妃,就定然有自己的手段,你刁难她干什么?”
祝妙如拿帕子拭着眼泪,“我就是气恨……她抢了我的太子妃位子……”
袁氏立马喝道:“胡说什么!太子妃之位什么时候是你的了?”
祝妙如向来被娇宠,还不曾见袁氏这样凶她,怔了一会儿,又难过地哭了出来。
到底是自己的亲生女儿,袁氏也不忍苛责,只关照道:“这种话以后再不许说了。”
祝妙如含泪点点头。
片刻之后,袁氏又问:“你还想不想嫁进太子府了?”
祝妙如茫然道:“可是,太子妃已经定下了……”
袁氏道:“太子又不会只娶她一个,不还有两个侧妃的位子空着吗?”
祝妙如摇了摇头:“我……”她想说“不”,却张不了口。
凭她的容貌才情,何愁得不到太子的宠爱?今天准太子妃这么欺负她,到时候她不就能欺负回来了?
便用力点了一下头:“娘……我还想嫁给太子。”
***
展眼孟夏。
这段时日,前朝余孽作乱,天子耽于后宫,命谢怀璟调拨兵士镇压,谢怀璟便一直忙于此事,腾不出工夫去定国公府和阿鱼见面。
本朝立国已有百年,杀入禁庭的那一日,几乎将前朝皇室屠尽,哪还剩什么前朝余孽苟延残喘到如今?那些作乱的人,只是借着前朝皇族的名头的宵小之辈罢了,一群乌合之众,还自诩正统。
谢怀璟梦中也有过这遭事,因而得以沉稳镇静地坐镇朝廷,有条不紊地派兵遣将,那些作乱的前朝余孽便翻不出什么水花了。
谢怀璟闲下来之后,就想着用什么名目去见一面阿鱼。
瞧见府中牡丹开得正好,便命人每个品种移栽了一盆,亲自督人送到了定远侯府。
因着谢怀璟只是便服前来,所以这回没有阖府跪迎,只有定远侯一人接驾。
定远侯满面红光地谢了恩。谢怀璟问他:“沈氏近来如何?”
定远侯恭谨答道:“一切都好。”
谢怀璟又问:“她平日都在忙什么?”
定远侯哪懂闺阁女儿做什么打发时间?他揣摩着谢怀璟的心意,道:“要不……让她过来觐见,殿下亲自问她?”
谢怀璟就等着这句话,欣然颔首。
大概等了半刻钟,阿鱼便在侍女的陪同下过来了。
她穿着贴身的窄袖罗衫,容貌姣好,身段轻盈,远远走过来的时候,整个人都像在发光。谢怀璟目不转睛地望着她,情不自禁地弯起唇角。
“你退下。”谢怀璟指了指冬枣。
冬枣愣了一下,行了个礼就退下了。
谢怀璟走到阿鱼面前,明明想说自己很想念她,话一出口却是:“你有没有想我?”
阿鱼愣了愣,没吱声。
她忽然想起了祝妙如。昨天晚上,万氏跟她说,茂国公夫人又去慈寿宫陪太后拉家常了,祝妙如很可能要当太子侧妃了。
想到以后要跟祝妙如住在同一屋檐下,阿鱼的心就快活不起来。
谢怀璟见阿鱼神色郁郁,心头不由一紧,“怎么了?阿鱼?”
阿鱼抿紧了唇,终于还是说了出来:“殿下,我不喜欢茂国公府的大姑娘……她出言羞辱我。”
阿鱼还没有背后告人一状的经历,说完这两句,就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只期期艾艾道:“殿下别纳她当侧妃。”
纳谁都行,千万别是祝妙如啊!
谢怀璟根本不知道茂国公长女是谁,也没想过纳侧妃的事,闻言笑道:“好,都听你的。”
阿鱼明白,就算没有祝妙如,也会有别人,所以心里仍然闷闷的,看谢怀璟也不怎么顺眼。
正巧到了用午膳的时辰,阿鱼行了个礼,道:“殿下,我回屋用膳了。”
说罢,便提起裙子加快脚步走了。
谢怀璟神色一滞。难得见一面,还没说几句话呢,怎么就跑了?
倒也没把阿鱼叫回来。
反正再等几个月,阿鱼就要嫁给他了。
她跑不掉的。
***
从定远侯府出来之后,谢怀璟径直进宫去给太后请安。
太后这几日心情颇好。
柔则公主的驸马终于定下来了,是她自己挑的,挑的是茂国公的次子祝永贤,也就是祝妙如的胞兄。
袁氏是继妻,茂国公世子是先头夫人嫡出的长子,祝永贤身上没有爵位,只是蒙受父祖荫蔽,在大理寺混了个闲职。
上巳节那天,柔则公主去京郊水滨游玩,祝永贤刚好也在,他便对柔则公主剖明了心意,说自己一直爱慕她,想娶她为妻。
柔则公主想了想,自己年纪也不小了,与其等定远侯世子回心转意,不如选一个爱慕自己的人嫁了。
两人家世门第也相当,这件事就这么定了下来。
因而袁氏跟太后提起“让妙如进太子府伺候”的时候,太后忖了忖,便点头答应了。
姑且算是亲上加亲吧。
此刻见谢怀璟来了,太后就和他说起这回事:“茂国公府的那个大丫头,我是见过的,模样性情都不差,等你大婚之后,就连她一起抬进府吧。”
谢怀璟不由一笑——果真凑巧,阿鱼才说了不喜欢茂国公长女,太后就提到了她。
太后见谢怀璟笑了,还以为这事能成,不料谢怀璟来了句:“我不要她。”
太后先前已经答应了茂国公夫人,便慈祥劝道:“你不喜欢她,就让她在后院安静待着,只当多一个漂亮摆设便是了。”
谢怀璟摇摇头:“她品行不端。”
出言羞辱阿鱼的,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太后奇道:“你怎么知道她是什么品行?”
谢怀璟自然不会把阿鱼供出来,免得太后多想,便含糊道:“听人提过一耳朵……皇祖母,喝茶。”
太后心领神会地抿了口茶,没再追问,转而道:“那你可有相中的侧妃?”
谢怀璟终于意识到,储君大婚,除了太子妃,还要纳两个太子嫔。
他不由想起阿鱼曾气呼呼地说“女子要被德言容功、三从四德束缚终身,男儿却可以三妻四妾,若本性孟浪贪淫,旁人还要赞他风流”。
谢怀璟不想变成阿鱼厌恶的那一类人,也不希望他和阿鱼之间有旁人插足。
他笑着说:“皇祖母,我不想纳侧妃,一个也不想纳。”
太后微微一愣,“这不合规矩。你倒不怕朝臣议论?”
谢怀璟说:“我位在太子,自然我说什么,规矩就是什么,怎么能让那帮大臣左右我的行事?”
这话听来颇有几分道理。太后点了点头:“就依你吧。”
作者有话要说: 谢怀璟:我想成亲。
圆子:你成亲啊,还有好几个月呢……不过几个月的时间嗖的一下就过去了,下章就让你成亲!真的!你先把刀放下……
第60章 梅花包子 ...
太后是先帝当太子时的原配正妻, 自然知道才新婚时, 一同入府的侧妃是多么碍眼,是以并不反对谢怀璟的决定。
至于侧妃, 等过那么一两年, 新婚的热乎劲儿冷下来了,再进府也不迟。
太后笑眯眯道:“你这样做, 倒不至于委屈了太子妃。”
随后蓦地想起唯有太子妃是谢怀璟主动提出来、心心念念要娶进府的。太后似是想通了前因后果:“你那个太子妃不许你纳妾?”
这其中确实有阿鱼的缘故, 但谢怀璟才不会让阿鱼沾上“善妒”的声名,便只说:“和她有什么关系?都是我自己的主意。”
谢怀璟觉得,阿鱼既然嫁与他,便是将整个人都交付给了他, 他也应当全心全意地待她, 不能把心挪给旁人。再说了, 他好不容易才把阿鱼抢到自己的手里,他要是辜负了阿鱼, 阿鱼肯定要和傅延之那厮跑了……
他得把阿鱼攥紧了,不能让她逃跑。
太后没有深究, 只觉得如今孙辈儿女的亲事都定下了,自己无所牵挂,终于可以安心抄经炼丹、寻觅长生大道了。
***
七月初, 燕京下了几场雨, 天气忽地转凉,秋风乍起,霜林渐染, 北雁南飞。
定远侯府来了几个女官,量了阿鱼的尺寸,准备替阿鱼裁剪嫁衣。另有四个中年模样的姑姑,来给阿鱼讲宫里的规矩。
阿鱼原先在司膳房当差,本就熟悉宫规,又是这样的身份,那些姑姑便没有刁难她。
只是有一个姓孙的姑姑,尤其严厉些。
阿鱼若歪躺在坐榻上看书,她便要提点阿鱼“坐姿不雅”。读什么书也是要管的,只能读看不进去的《女戒》、《女则》,或是勉强能津津有味看下去的《列女传》,旁的诗书一概是不让读的。尤其是那些话本传奇,孙姑姑看到一本就要没收一本,道是“杂书移了性情”。
冬枣悄悄安慰道:“姑娘且忍忍,等嫁进太子府了,便再不受这等管束了。”
阿鱼也悄悄地苦笑道:“这四个姑姑……都是要一起跟去太子府的。”
冬枣说:“……姑娘别恼,我明儿上街给你买梅花包子吃。”
梅花入馔,最为风雅。那家做梅花包子的店铺才搬到燕京便风靡一时。店主也知道讨巧,每天只卖一屉梅花包子,去晚了没有。京中不少人家为了尝鲜,五更天就去店门口排队。
梅花应是去岁冬日摘下来拿糖封存的。包子馅儿里除了糖渍梅花,还有肥瘦适中的五花肋条切的丁。甜咸交错,梅香馥郁,肉丁鲜美。
阿鱼说:“多买几个,给几位姑姑也尝尝鲜。”
冬枣第二天一早就给阿鱼买了来,拿油纸包着,还是热热乎乎的。统共买了十个,冬枣给四位姑姑一人送了两个,特意说了,“这是现今尤其出名的梅花包子,才买回来呢,姑娘特地吩咐了,让姑姑们一块儿尝尝鲜。”
孙姑姑便问:“这包子是街上买的?”
冬枣点点头。
孙姑姑摇着头:“怎么能吃街上买的东西呢?”说着便走到阿鱼屋里,好言相劝道:“娘娘,不是奴婢存心拦您,外头街上卖的吃食都不干净,不知是什么人在什么尘土飞扬的地方做出来的呢,吃了是要泻肚子的……”
长篇大论地将街头小吃的坏处说了一遍。
旁的阿鱼都能忍,但牵涉到“吃”这回事,阿鱼就忍不了了,只疑惑道:“当年和太子殿下一同上街游玩,街边的烧饼、烧麦都吃过,倒不曾听说过这个规矩。”
太子都不拦着我吃,你凭什么拦着我吃啊!
孙姑姑知道阿鱼先前的经历,便笑道:“侍女有侍女的规矩,太子妃有太子妃的规矩,娘娘若还照着以前来,旁人反倒要笑话您不够端庄矜持。”
还把冬枣叫去耳提面命了一番,“不许再给娘娘买街上那些吃食了,娘娘若吃坏了身子,唯你是问。”
冬枣自然不会真的听孙姑姑的话。她仍旧时不时上街给阿鱼买吃的,不过次数确实少了。阿鱼吃的时候也跟做贼一样,躲到内间的碧纱橱那儿偷偷吃。
早知道就不给几个姑姑买梅花包子了!
再想想往后嫁进太子府,成天都要受这样那样的约束,阿鱼不由消极懈怠起来。
不过她纵使懈怠,也有人推着她往前。转眼婚期将至,女官送来大婚的礼服给阿鱼试穿。衣裳厚重,一层层穿下来,阿鱼已累得出了一身汗。
其中一个女官悄声道:“试几件衣裳就累成这样……倒果真体虚,往后怕是承不住恩幸。”
另一个女官小声嗔道:“那也轮不到你去侍奉太子。”
她们背着阿鱼说笑,面对阿鱼的时候,依旧恭谨规矩地举着妆镜给阿鱼看。
阿鱼望着镜中雍容华服的自己,恍然有种不真实的感觉。时光倏然而过,她仿佛昨天还在父母跟前绕膝玩耍,今日便要盛装出嫁了。
女官上前替她理了理衣衫,问她可有哪里不合心意的。
阿鱼摸了摸自己的脸,摸到软乎乎的脸颊,那种不真实的感觉才渐渐消散了。
她道:“没有,都很好。”
***
终于到了大婚前夜。
晚间,周姑姑进了内室,给阿鱼行了个礼。
周姑姑是几个姑姑里面最温和好相处的,阿鱼见她来也挺开心的,便道:“姑姑坐吧,又没有旁人在。”
周姑姑道:“不敢。”说罢,双手递给阿鱼一枚香囊。
阿鱼下意识地闻了闻,“好香啊,都是茉莉花味儿。”
周姑姑说:“娘娘且看看香囊上的花样。”
阿鱼低头看了眼,便瞧见两具交缠在一起的身体。上元那夜的记忆席卷而来,阿鱼吓白了脸,像扔烫手山芋一样把香囊扔到旁边的矮几子上。
她反应虽然大了些,但周姑姑也没觉得奇怪。未出阁的姑娘遇上这个,本就是怕羞又畏惧的。周姑姑耐心道:“这便是夫妻敦伦,新婚之夜都是如此行事的,娘娘别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