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穗穗,他不喜欢鱼灯,”朱俏嘟着嘴微微失望的跟青穗道,林青穗唔的一声,将自己的小兔子灯晃了晃:“那你喜欢这个吗?”
温行易不置可否,却跟着朱俏走出门来,站在林青穗身后,跟着众人一起看热闹。
花灯都只是粗粗扎就,还需上色彩绘,温行易也擅长绘画,经由林青穗一撺掇,便也跟着坐在一旁,同林郁一道将方才的灯笼添上颜色。
他最后才给林青穗的兔子灯上色,粉耳红眼,还添了几根卷翘的绒须,显得十分玲珑可爱,林青穗还以为他不喜欢这个,正要拿走,温行易低低的道:“你不是说,要送给我吗?”
“咦?你喜欢这个啊?”林青穗失笑,果然还是小孩儿呢,她将灯提起递给他:“那好吧,让给你啦。”
“原来他喜欢兔子呀,”朱俏躲在林青穗身后,欢喜的偷偷道。
“你们在做什么?”只听一道舒朗的好奇声传来,接着从巷子口又走来位皎皎少年。
这人穿一身苏绣云纹月白锦袍,外披苍蓝领素面连帽斗篷,腰间束着条浅灰宽边锦带,并未佩有玉佩装饰,却不减其通身贵气,少年背着手稳步走来。
“登徒子!”林青穗下意识暗啐一声,好在面上表情微丝不动。“呀,在扎花灯啊!”不等这边人作答,苏行蕴自己先高兴了起来:“谁的手艺这么巧?”
“这位是?”林郁放下墨笔,站起身看向这位贵家公子,迟疑的问一声。
“他是苏小大夫,”林青穗只好出声解释道:“和他神医二叔救治过我娘亲。”
“竟是恩人小大夫,失礼失礼,”林郁连忙以手抱拳,行礼问个好,林青荞青芜等人均屈身行个礼,苏行蕴哈哈笑道:“你们别客气啊!”
林青穗开口温声问:“不知苏小大夫今日前来,有何贵干?”
“我在舒云府上无聊,到处溜溜圈儿,”苏行蕴弯身拎起一只灯笼,提起来左瞧右看,啧啧叹:“好手艺。”
“哪里哪里,”林郁连忙谦逊的摆摆手,他见苏行蕴也不过十几岁的小少年,大约也是好玩的年纪,便笑问:“小玩意罢了,小大夫若喜欢,我也给你扎一个你喜欢的花样?”
苏行蕴扫一眼众人,见人人手中都一只不同式样的灯笼,不免心动,勾唇笑回:“好呀。”
林郁正要找竹篾再扎架,苏行蕴却瞥见林青穗手中提一盏兔儿灯,瞧着精致玲珑,颇有意趣,便指着她道:“不必过多麻烦,小丫头,不若你将手中那只,送给我吧。”
“这个?”林青穗眉尾一扬,语声诧异,倒不是舍不得,只是好奇如今小郎君们,竟都喜欢小兔儿?
“怎么,难道还舍不得么?”苏行蕴咧着白牙笑笑,正欲伸手来拿,立在一旁的温行易抢先一步,手臂一张,握着林青穗手中的灯笼杆头,启唇冷声道:“不巧,她已将这个送给我了。”
“嘶,”苏行蕴吸一口气:“我就纳闷了,怎么哪哪都有你,”他眼色不耐地盯着温行易,语带恼声道:“小郎君,我跟你有仇不成?为何处处与我作对?”
“多虑了,我与你素不相识,”温行易毫不相让,冷冷的回视着他。
“哎哎,两位小少爷无须争论,”见势头不大对,林郁连忙在一旁打圆场:“我再做两只兔儿灯便是,一模一样的,人人都有份。”
“我就要这一只,”苏行蕴指着林青穗道,“她已经送给我了,”温行易再重复一遍。
“……”众人齐齐无言以对。“野丫头,你说,给不给我,”苏行蕴也不管其他人,只看着林青穗:“就咱们俩之间的恩怨交情,送我一只灯笼不为过吧。”
林青穗面色为难,就一只灯笼罢了,怎么还能争起来了呢。见她犹豫,温行易不由得将灯杆握得愈紧,片刻之后又松开:“罢了...”
“这个,我已经答应给行易公子了,”林青穗干笑着呵呵两句:“苏小大夫,您要是喜欢,我让我郁哥哥帮你做一只,或是两只三只,什么兔儿鸟儿花儿都行。”
“你这是偏心他咯?”苏行蕴哼的一声看向温行易,后者眼眸里明明浮现着欢喜,面色仍是假装着不动声色,伪君子!苏行蕴气得瞪他好几眼。
“您这话说的,什么偏心不偏心,”林青穗尴尬笑道:“妥实是我先答应他,做什么都得有个先来后到不是?”
“行行,这回就让给他,”苏行蕴摆摆手,装作释然的模样,又问:“你们扎这么多灯是做什么用?给自家屋子装饰也太多了吧。”
“嘻嘻,苏小大夫,我们是想拿到西坊去卖的,”朱俏见温行易最终争赢了灯笼,内心里不由得有些高兴,又有些同情没拿到灯的小大夫,便笑着同他搭话:“你若是喜欢,我们便送你一盏,你家里若要买灯,也可以来我们这儿买呀,算你便宜些。”
“我家里,”苏行蕴耸耸肩,撇嘴道:“我家不是这儿的。”他好奇心不减的巡视着灯笼材料,问东问西:“灯笼怎么做啊,怎么卖啊?”
“我们还要做的,你看着就是,”朱俏笑笑道,林青穗等人又各司其职,剖的剖竹篾,扎的扎灯笼,刷的刷糨糊,人人都有事做,连温行易都在抱着只灯笼,专注着彩绘或是题些诗词。
林青穗等人真正忙碌起来了,活儿还是很多的,一个个灯笼从竹篾到纸灯,在再到串灯杆成品摆放,想着挣钱就不能敷衍了事,一个个都干的热火朝天。
只有苏行蕴闲的无聊。
他想去剖竹篾,林郁连忙推阻说:“您快歇着,别伤着您手。”他想去糊糨糊,林青芜哎哟一声:“这一手的米糊,黏糊糊的,小大夫您别添乱了,”最后站在那里朱俏都要推他:“小大夫你让让地儿啊,别踩着我灯笼咯。”
苏行蕴算是看出来了,这群人才是一伙儿的,根本没打算将他当做自己人,林青穗听见他暗声嘀咕,不免奇怪道:“苏小大夫,我们都是街坊邻居,自然是一道的。”
“至于您,”她斟酌着隐晦的说:“您虽然对我家有大恩,但毕竟,毕竟咱们也相识不久不是,这些活儿,怎好劳您帮忙,你安生坐着吧,或是进屋吃杯茶,就是帮了大忙了。”
“这盏花叶上什么色儿好看?”林青穗正说着,温行易偏过头来问,林青穗便顺势接过他的灯笼,两人窃窃私语商论着。
她待自己这样的疏离态度,又与旁人这样亲近,苏行蕴自讨没趣,忽地有些心酸,搡搡鼻头,“罢了罢了,不和你们闹腾了。”
他说着便要反身走,林青荞连忙柔声道:“苏小大夫,不是说好留下来吃午饭的么,您怎么就要走了啊?”
“他呢?”苏行蕴指着温行易道,他如今看这小郎君眼不是眼,鼻不是鼻,只盼着他赶紧回家去才好,“温少爷,”林青荞顺口问:“温婶儿在家么?”
温行易摇摇头,“那你也来我家吃饭吧,”林青荞微微笑着:“人多热闹,你不是喜欢吃鱼么,早上正巧买了条,我待会儿让穗穗给你做去。”
温行易和声应了句,再轻飘飘的瞥了眼苏行蕴,眼里尽是冷意和漠然。
嗨啊这一个个的,存心膈应他呢!苏行蕴摆摆手:“不吃了不吃了,气都气饱了,我跟你们不是一道的,以后再也不找你们玩儿了。”苏行蕴孩子气的放出话来,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开。
“这..这怎么回事啊,”林青荞愕然道:“我是不是说错了什么?”
“无妨,”林青穗注视了苏行蕴渐行渐远的背影,一时心头一动,又说不上是什么感觉,“大概他就是来闹着玩玩吧,”林青穗道。
“去,去,只有你们会卖花灯不成?”苏行蕴气呼呼的边走边踢着路边的小石子,吐口气将斗篷一甩,“小爷也会做买卖的!”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说的好戏不是这场...噗,下一章。
第37章
薄暮冥冥, 西坊长街。因年节的缘故,街道游人散客甚多, 官府延长了夜市时段, 并在街坊两道增设灯烛,加派人手巡逻,使得长街六坊明如白昼, 民众愈欢,热闹非凡。
西城明府的马车停停顿顿的驱在西坊主道上。行人拥堵,车马通行不便, 执鞭的车夫心中越发谨慎, 小心翼翼的缓缓挪着步, 生怕闯撞上路边行人。
“五表哥, 你选了条好道路,”一双素白的纤手撩开半扇车帘,里头传来春鸟娇啼般女孩儿嗓音, 带着几分不耐:“按这个脚程,咱们只怕得走到明早儿才能回府。”
“哈哈,三妹妹,是我之过,”少年爽朗的笑声顷刻响起,这位正是明家五少爷明翊,他笑声安抚少女道:“你先别心急,现在刚入夜,正是人多纷乱的时候, 待会儿街边那些摊摊贩贩都摆定了,想必道路会畅通不少。”
“闷得发慌,”女孩儿搁下暖炉,撅着嘴将车帘整个儿掀开,闲散的四处张望道:“怎么有这么多人啊。”
“年节嘛,自然热闹,”明翊见她百无聊赖,好心提议道:“总之不急在一时,要不,咱先下去闲逛一番?”
“跟你们男孩子一道,有什么好逛的嘛,”女孩儿嘟囔着摆摆手,看着满街熙熙攘攘又有些心动:“过两日约四表姐出来瞧瞧热闹。”
“不逛就不逛吧,车上坐着等吧,说实话,我也怕你们女孩....”
“欸?表哥表哥,那是谁!”女孩子忽地出声打断他,白皙的食指遥遥指向一方。明翊探过头,不明她所指,女孩又搡搡他道:“那个啊,摆卖花灯的小摊子,坐在案前作书的那个,你看看看是否眼熟?”
“那是...”明翊眯眼细瞧,颇有些不大确认:“有点眼熟,”越看越像,不免疑惑道:“莫不是,温家那个小公子?”
“哈!真是他?”女孩儿一拍掌,声音清婉娇脆,语气好笑又揶揄:“负才傲物,眼高于顶的温公子温行易,竟在街边卖灯笼,哈哈,好玩好玩!”
***
林青穗带着朱俏几个来的早,在坊市官府设置的统管处交了几文钱,便能占个好位置摆摊。
东西物件依次摆就,林青穗还让青松帮着搬了方矮几,与一个小小的暖炉子来,方便温行易伏案写字。
日暮西沉,灯影绰绰,行人来来往往,街道两边逐渐被摊贩占满,稀稀拉拉的有人开始叫卖起货物来。
“卖灯笼啰,桃符花灯络子,走过路过瞧一瞧,看一看啰!”
仍是像先前定好的那样,温行易写桃符作年画,朱俏与林青芜喊卖揽客,因今日挽留了林郁在这儿,扎灯笼这活儿便不用林青穗动手,她便坐在小杌子上,拿着几缕丝绦打络子卖。
朱俏自幼跟随双亲做买卖,性子活泛机灵,在外头也放得开,林青芜经由这些天在码头卖酒,对当街叫卖这事也不再怵了,二人一唱一和,似两只欢快的小雀儿。
几个小姑娘鲜泼泼的惹人注目,加之林郁的手艺好,扎的花灯红福灯笼均好看精巧,不时便有行客来问:“你们这花灯多少钱一只?”
“看您想要哪个样式的,小一点的红福灯笼六文一只,”朱俏连忙介绍道:“像这种别致的花灯,您看看这做工材料,没二话说的,也只需□□文一盏。”
客人一番比较,最终出手买了盏九文钱的六角花灯。开了个好张,朱俏收了钱交给林青穗一起收着,几人相视一阵眉开眼笑,愈发松快起来。
可好景不长,没过多时,只听见对面街摊平地响起呼呼喝喝:“卖灯笼咯,买灯笼咯,五文一只,任选任挑!”
这声音竟莫名熟悉,林青穗等人好奇仰着头去张望,只见正对面的摊铺前,不知何时来了个蓝袍少年,正指使着两位葛衣老汉,挑着两担子灯笼放在地上,还没摆放开来,就开始叫喊上了。
少年声音清朗开畅,难得的是半点不带忸怩羞涩,许是听见了朱俏等人的吆喝,便忙不迭的直咧咧对着林青穗这头喊。
“我的天?”朱俏当即意外的一声惊呼:“那不是苏小大夫吗!”
待看清来人,果真是苏行蕴那厮,见他那架势,这头几人登时齐齐傻愣着干瞪眼,“苏小大夫来这干什么?”“也是卖灯笼的?”
“怎么,”苏行蕴冲那头几人昂昂头:“只准你们卖灯笼,就不让我卖么?”
“……”林青穗心中警铃大作,顿感不妙,脱口道:“你这莫不是来砸场子的吧?”
苏行蕴得意的朝她咧嘴笑道:“砸什么场子,街坊是你家的?不就是做买卖嘛,谁还不会不成。”
众人满头黑线,一阵无语,不少买灯笼的客人听他报价低,又见那小郎君姿貌俊雅,便几步移到他的摊位前,问价买起货来。
林青穗几个都不知说什么是好,诚然,街坊人人都能来做买卖,但是,那苏小大夫,为何独独卖起灯笼,还就摆在他们摊儿对面?
“无事无事,”林青穗醒过神来,鼓励大伙道:“他卖他的,咱们卖咱们的,郁哥哥的手艺巧,他那些普普通通的灯笼怎么能比得了。”
“苏小大夫,”林青穗不放心,又朝他那头喊了句:“卖灯笼可以,别坏了行情,您是玩儿,可我们这些人是要卖这个吃饭的,还望手下留情。”
“谁玩呢?”苏行蕴愤愤不平,插手朝这边道:“我也是正经做买卖的好吗!”
“这苏小大夫,”林郁皱着眉头哭笑不得,“委实也太孩子气了些!”温行易抿唇,手里的毫笔的拿捏得愈紧。
两军对垒,有道是狭路相逢勇者胜。
林青穗这边的灯笼花样多,琳琅满目,客人喜欢什么式样,若有时间等,林郁还能现做出来,引得不少人驻足围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