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吕宋
时间:2019-04-28 08:54:37

  就算福隆酒庄财大势大,从各方搜罗出了秘方技巧,可天下酒品何其多,若要尽数记载何其之难。
  哪怕就是眼下风泉山庄的比试,只是简单的将百余种酒品分类,工序也不简单。
  酿酒的原料众多,糯米,黑米、粟稷、小麦等皆可成酒。配以不同辅料,又有果香、花香、茶香、酱香、药香等不同风味。若按酒色浊度,又有:清酒,浊酒,白酒,黄酒,红曲酒等等。
  任务繁重,非一时半会儿就能完成,福隆酒庄筹备多年,也不过完成十之五六罢了。
  众人热切议论一番过后,在凌云庄主和嘉柔郡主的威仪之下,皆应诺当为此盛举,竭心尽力。
  之后便进入忙碌的着手准备工作。
  这头大事初定章程,那厢各参赛的酒师们却已然等的不耐烦起来,明里暗里都有声音,指责福隆酒庄有“朝令夕改,”或是“有意拖延怠工”之嫌。
  为加快进程,福隆酒庄酒赛的第二轮,便是用的香型定组。
  朱记酒庄的状元兴分在“茶香组”一组,竞争力着实小,颇为轻易的便晋级下轮。
  而淮南陈氏荣鹤酒庄的南凤酒,从竞争颇为激烈的酱香组脱颖而出,陈澜也如愿当选了她那组的领头人。
  再下一场比试,各酒庄需在山庄里现酿酒用以评比。届时,福隆酒庄将会广邀请京都各世族贵人们,一同前来风泉山庄饮酒赏味。
  林青穗一边在费心帮忙着《白酒集》的事,一边又要想方设法提升状元兴的口感,毕竟酒赛之事是初衷,不能轻易丢下。
  这样前后一忙活,哪里还能分出余心,去沉湎伤怀儿女情长之事。
  反倒是朱俏提了几次,怎许久不见苏小大夫露面,皆被林青穗三言两语敷衍过去:“他自有要忙的事务,哪能天天来这人绕着咱们耍玩。”
  “不是啊,”朱俏对着她欲言又止,她见林青穗说完又一心扑在酿酒上头,忍了忍道:“穗穗,唉算了,等你忙完这段再跟你说吧。”
  林青穗在尝试用新的法子酿造状元兴。
  嘉柔提点她用“地缸发酵法”发酵,酿造工艺采用“清蒸二次清”,用大麦、小麦、豌豆制曲,酿造用水则是龙井泉水与苍山雪溪水。
  制作手法是,将蒸透的原料加酒曲,埋入土中的缸内发酵,之后开耙坛发酵,多了一步蒸馏法。
  林青穗从前正是掌握不好蒸馏技艺,如今用蒸馏过后的酒醅,再加曲发酵,两次蒸馏过后,成品勾兑配合,方为成品。
  用此法酿出来的状元兴,酒液清亮透明,茶香雅郁,入口醇厚绵柔,又不失润和甘爽,余香悠长,经久不绝。
  成品出来那日,林青穗与朱俏几人皆饮之如甘霖,林青穗喜不自禁,连抱着酒坛去谢郡主和吕珩大恩。
  嘉柔郡主提点她用蒸馏之法酿酒,吕珩则是帮忙快马加鞭,从八百里之外的夏凉城,给她运送来酿酒用的苍山雪溪水。
  “你如此费心帮她,我自是感激不尽,今后若郡主有何吩咐,苏某定倾尽心力而为之。”
  暖阁里头传来几道熟悉的阔朗男声,林青穗耳目一顿,脚步便伫在当场,半步也挪不出去。
  “哦?当真什么事都可以吗?”女子声音娇脆又沉稳,隐隐含三分笑意,林青穗几乎能想象得出嘉柔郡主颊生笑靥的明艳模样。
  苏行蕴似是顿了顿,而后痛快应声:“郡主嘱咐之事,自然万不敢推辞。”
  “那好吧,”嘉柔郡主婉转一声,又笑道:“我跟你的亲事,你得好好给我个说法哦。我可是替我定了亲“未婚夫”,各种帮扶他远从外地而来的,知心小红颜呢。”
  这轻飘飘的几声落下,登时犹如当头雷劈,林青穗脑子嗡的一声,眼前一阵眩晕,手边的酒坛几欲脱手摔落。
 
 
第76章 难过
  林青穗抱着乌陶酒坛, 仰头深吸了一口气, 而后, 望向雕栏画栋游廊卷檐,头顶是苍苍茫茫的天光,浮云层层叠叠, 日渐黄昏。
  她眯着眼睛, 出了一会儿神, 最终无声无息的,提步折身缓缓往回走。
  林青穗转背出了庭院花门,一行一步并未失章法,就如同寻常一样,面上看似无悲无喜的,微垂着头, 抿着唇角, 迟步走出这进院子。
  与此同时, 屋内的苏行蕴正眉头紧锁,狐疑地盯准了嘉柔郡主。他还是头一次见, 这样张口就能说出“定亲”“未婚夫”诸般词眼,拿自己名声说笑的姑娘家。
  詹都民风开化,礼法宽松, 并不一味约束女子恪守清规女戒, 直白大胆的姑娘并不罕见,但嘉柔郡主出身皇室,名门贵女, 却能这般——缺心眼,委实让人疑惑。
  他凝视着丝毫不以为然的嘉柔,沉下声音,带着不悦道:“郡主身份尊贵,家世清白,何必总拿苏某妄言谈笑。”
  “我又没有谈笑,说正经的,”嘉柔耸耸肩,睁着圆目无辜道:“这事我也很无奈啊,谁叫你爹娘是忠烈功臣,我母亲非说,当初亲口跟你娘应下的这门亲事,如今断断不能背信弃义。”
  苏行蕴面黑得似锅碳,嘉柔只得又叹息道:“那这怎么办?他们也不管我喜不喜欢你这款,就分外看好这门亲事,哎,我喜欢的是温....”
  她抬手掩了掩唇:“咳,总之你也懂的,我无心做恶人,去坏你与林姑娘的好事,可你得想出个万全的法子,妥善处理好这桩事,别让我母亲为难,也不能毁我清白名声。”
  嘉柔同苏行蕴这桩娃娃亲,还得从苏行蕴的母亲孟华容说起。
  昔年孟华容听闻夫君苏靖西身陷敌军,九死一生之际,毅然忍痛舍下年仅三岁的小儿,孤身奔赴边疆战场。
  她与敏仪公主是闺中好友,临行时,拜请敏仪关照她唯一的小儿苏行蕴。敏仪公主体谅密友情深伉俪,加之感怀苏家忠心耿耿,一时意气用事,竟应下了孟华容为小儿用心良苦的请求:若她怀中这胎是为明珠,适时便与苏家结成秦晋之好。
  当初敏仪公主一连生了三位公子,谁都以为那胎仍是麟儿,因而敏仪嘴上虽说定娃娃亲,更多是出于安抚孟华容的心理。
  之后孟华容为夫君义勇奔赴边疆,然战场险恶,苏靖西夫妻忠义战死沙场,满朝哀敬。
  敏仪痛失好友,昔日承诺便成了心结,十月腹中胎儿瓜熟蒂落,当真是个漂亮的小千金。
  这门亲事,就这样颇为轻率的定了下来。
  事到如今,转眼间孩儿们都到了适宜的年纪。苏行蕴一举夺武魁后,陈理夫妇特地暗中考量过他。
  敏仪公主见苏行蕴相貌堂堂,沉稳持重,与嘉柔郎才女貌,极为相配。陈理却看中他独占鳌头,将来势必前程似锦,又加之他在军营中风评上佳,人都道虎父无犬子,苏行蕴必定亦是将帅之才。
  因此,夫妻俩对苏家这孩子都很是满意。
  陈理夫妻俩是当真宠爱小女儿,夫妻俩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嘉柔年长后性子越发跳脱,似她这样直通通没半点心机的脾性,若嫁入家境复杂的世家大族,妯娌连襟人人不是省油的灯,嘉柔指不定被磨得骨头都不剩几两。
  而苏家,说是说门第衰落,好处也就在于人口简单,嘉柔嫁过去作威作福也好,甚至翻墙弄瓦也罢,反正谁也管不着她,一生任性快意,再合适不过。
  敏仪公主琢磨着此事早定早好,近来已经在筹划着下帖,挑上个好日子,宴请苏靖歇进府来,探探他那头的口风。
  “我爹娘那边,最近好像要准备找你二叔谈事了,”嘉柔撑着额角无奈告知苏行蕴:“你得加快些动作。”
  苏行蕴闻言眉头拧成川字,这门劳什子亲事比想象中要更棘手。
  敏仪公主夫妻俩不知怎么着,满京都大好儿郎看不上,偏偏蒙了眼瞧中了他,让他们主动退亲是行不大通的,陈府与苏家联姻的事情,早在十年前便满朝皆知,敏仪公主重情重义的善举,当时还为圣上孝仁帝所称赞过。
  可若苏家直剌剌去同陈府退亲,那更不妥了,女方无故被夫家退亲,说是耻辱也不为过,苏家不能平白让嘉柔名声受损。
  这事一拖拖了这么些年,就像陷入一招死棋,进退两难。这也正是苏行蕴不大敢面对林青穗的缘故之一。
  “法子是有,”苏行蕴沉闷着道:“但为时尚早,还望郡主从中周旋一二,再等上些时日。”他说罢便要拱手告辞。
  嘉柔提着玉柄团扇,烦躁地笃笃敲着几案,苏行蕴走到门沿边时,嘉柔半认真半玩笑道:“苏行蕴,不单单你有心上人,我也急着单身好谈恋爱的,你别让我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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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穗穗,你回来啦?”朱俏和林青芜正在凉亭中吃白玉葡萄,见林青穗抱着酒坛进了院子,两人笑着转头来打个招呼。
  可一见林青穗那番模样,林青芜两人就发觉不大对劲。
  林青穗脸色苍白,目光黯沉,步伐沉沉的走着,浑身像是在冰水里浸泡过一样,软塌塌的混不得劲。这么多年来,林青芜朱俏几乎与穗穗形影不离,吃住玩乐都在一起,对她的言行都心里有数,喜怒哀乐也大多相通。
  “穗穗,怎么啦?酒送到了没?”朱俏放下手中的葡萄皮儿,几步下了台矶来搀着她,林青芜也连忙来问:“发生什么啦,怎地失魂落魄的?”
  林青穗将手中的乌坛递与她二人,嘴角扯了扯,硬拉出个难看的笑来,她动了动喉咙,嘶声道:“无事。”
  青芜朱俏两人眼神一对,皆会意这哪里是无事,分明是有大事,“难...难道是,酒赛的事不顺?还是为酒谱的事?”
  “真无事,”林青穗声音仍旧低沉暗哑,她无力的摆摆手,抬步想上梯阶去凉亭,脚下却踩了个空,趔趄一下险些摔倒。
  “哎哟,当心着!”朱俏连忙搀住她,半扶半撑的,将她带上了凉亭。林青穗也不说话,只伸手去摸石桌上的鲜果吃。
  一整碟拇指大个的青枣下了肚,半大盘白玉葡萄也吃了下去,再去摸黄皮杏子吃,一口吞咬一个,酸汁四溢,眉都不皱半分,朱俏看得牙酸,实在看不过眼了,拦手止住她:“穗穗。”
  这些年来,只有朱俏青芜生气难过,穗穗安慰她们的份儿。林青穗极少有这样的时候,情绪失落,举止异常,看起来跟没什么大事似的,但越是这样,林青芜和朱俏反而越是无措。
  “怎么了?”林青穗抬起乌沉沉的目看她,她缓缓的眨了眨眼,而后道:“就是突然饿得慌,很空,”她指了指自己的胸腔,“这儿。”
  “你这是...饿了?不是的吧,你有事你说啊!”林青芜忍不住坐到她身侧来,全无头绪地急声道:“你这丢了魂似的,明明方才还高高兴兴的,忽然就变了脸色,是嘉柔郡主那边不满意咱们的酒?还是别的什么?”
  朱俏看出端倪来,唉的一声拦住了青芜,在另一旁坐下,过了会后,忧心忡忡放低声问:“穗穗,你说的,是心里难过吗?”
  林青穗顿了片刻,舔了舔唇角,憋了下嘴,竟像是要哭的样子。她复又深吸一口气,总觉得心里极闷极沉,呼吸发紧,像是有一块巨石压着心口。
  “也不是,说不上什么感受,”林青穗哑声道,“我方才回来想了一路,二姐,俏俏,”林青穗目无焦距地看向亭外栏杆花圃,手指发寒,自背脊而出的寒意,冷彻全身。
  “我忽然觉得,我是不是很,贪得无厌啊,”林青穗终于笑了一声,自嘲道。
  林青芜和朱俏傻傻呆滞在一旁,全然不知道要如何借接口才合适,林青穗又自说自话:“人心不足,欲壑难填,最开始的时候,我半点也不敢多想要什么。”
  “就只想,安安稳稳,同爹娘、哥哥姐姐们,能吃得饱穿得暖也就够了,”她抿了抿嘴,像是终于打开了话匣子,说的确实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贪欲愈重,想要的东西渐渐愈加多了。”
  “想要挣更加多的钱,过更好的日子,也想要...”她笑得满目苍凉,眼里总算有了些情绪:“也不知什么时候,痴心妄想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
  “我真是,”她忽地起身,掷下了手中最后一枚果子,“白活了这么大年纪。”
  林青穗说完这话,长吐一口浊气,抬脚去厢房歇息,碎碎念道:“睡一觉就好了,那些关我什么事呢。”
  林青芜和朱俏张口结舌,见她起身,连忙跟了上去:“我们陪你去一道睡吧。”
  “不用,让我歇息一会儿,晚食不必唤我,”林青穗伸手拒绝,头也不回,似是在低喃:“我有些累了。”
  林青穗走后,朱俏和林青芜无措的呆立在庭院,面面相觑着,“穗穗...没事吧?”
  “朱姑娘,”院门外忽而传来一道唤声,朱俏旋身,眼色一喜道:“苏小大夫!”
 
 
第77章 解释
  苏行蕴负手立在弯月石洞门边, 面色怅然, 目光散漫, 若有所思着,像是无意间信步途径的样子。
  听朱俏惊喜地唤他一声,这才缓缓抬起眼来, 微颌首, 启唇回了句:“朱姑娘, 林二姑娘。”
  他有些时日没来找林青穗了,今日出现的时机又这般凑巧,朱俏不由顺口问:“小大夫今日怎么来啦?你方才有碰到穗穗吗?”
  “穗穗,”苏行蕴回神,双目恢复了些锐利:“她在哪里?”
  “我们近来将状元兴酒改善了口味,穗穗说多亏嘉柔郡主的提点, 她刚刚捧着酒去谢过郡主大人, 但不知怎么地, 一回来就不对劲了。”
  朱俏心里正有些无措,索性将情况一股脑儿都说了出来, 回头指指凉亭石桌上的酒坛,又道:“酒也没送到,反倒人像是失了魂的模样, 问她缘故她也不肯说。”
  “嘉柔郡主, ”苏行蕴一惊讶,声音蓦然拔高:“她方才去找了嘉柔郡主?”
  “是啊...”朱俏还没答完,只见苏行蕴大步流星走过来, 边走边探头四处找人,巡视庭院一周不见林青穗人影,转而焦灼的问朱俏:“那丫头人呢?”
  “她,她歇息去了...”林青芜迟疑地伸手指向里院西厢房。苏行蕴心底腾起股不妙的猜想,脸色瞬即凝重,转步就往后厢房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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