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柔直剌剌的看着她,满脸“原来小孟氏长这个样子啊”的神色,苏行蕴眼里闪过一丝不悦,没让她继续看好戏,三言两语打发了小孟氏:“有事我会吩咐下人,你回院子里去吧。”小孟氏留下了驱寒气的热汤,讪讪的返身回屋。
丫鬟们分别领着嘉柔几个,去厢房换好鞋袜外衫等,一行人才又重新坐到正厅来。
桌上摆着丰盛的茶果点心,驱寒汤袅袅冒着热气,嘉柔就势喝了口汤水,摆着架势清咳了声,挥手让苏家的下人们都退下,待屋中只剩下利益相切的几人,才拍了拍桌案道:“相认的赶紧相认,叙旧的也赶紧把旧叙完,本郡主要开始审问你们了。”
余下众人面色一愣,尤其朱俏和林青芜两个,均不明郡主此话何意,嘉柔勾了勾唇角,点了点座中几人,冷笑道:“你,你,还有林姑娘。”
“到底什么关系?”她拂袖站起身来,明眸盯着温行易道:“我最讨厌搞宅斗这一套,有误会就摊开了说,一次性说清楚,憋着藏着难不难受。”
“...哪,哪有什么关系啊?”林青穗被吓得结巴道,嘉柔哼笑一声:“小妹妹,你和苏行蕴什么关系,你心里难道没点数吗?现在又横插温行易这一杆子,是要演花间戏文?”
作者有话要说: 对不起大家啊...这两天搞成这样的模式,确实很烦。
明天我会更两章,就是替换好下一章,然后更一章新的,这样就步入正轨的日更状态。
再次说声抱歉~~
第85章 公子珍重
室内一片寂静, 几人先是面面相觑, 而后皆眼巴巴望向嘉柔郡主, 谁也不知怎么接话,一时间只能听见屋外大雨倾盆的声音。
嘉柔孤身而立, 忽地意识到自己失态了, 这一屋子的古人, 大约都以为她被妒忌冲昏了头脑, 在说些没理智的疯话。
他们看她眼神里充斥着惊诧、茫然、不明所以。尤其温行易,此时正眉头轻拧,不声不响的打量她,他眼里黑如暗林,里头浮现着不悦的神色。
在温行易注视下,嘉柔渐渐感到有些委屈, 如鲠在喉,她紧紧握了握拳, 状似强势地回盯着温行易,心里又酸又堵, 先前坦荡荡的勇气一扫而光。
幸而, 林青穗适时缓声开了口,她小心在意的赔礼道:“郡主,您..您息息怒, 有话咱们慢慢说,先前没跟你说清楚,是我的不对。”
饶是朱俏与林青芜再迟钝, 这时也发觉不对了,她俩看看郡主与温公子,再瞧瞧穗穗和小大夫,双双跟着来劝和:“是啊是啊,郡主您先冷静冷静,别生气,听听穗穗的解释。”
可温行易的目光仍似寒潭冰封,不动声色的看着她,嘉柔败下阵来,气鼓鼓的撇开头,几步坐回原座,拈手端茶,细腰秀挺,眉目清冷冷的:“好啊,你说啊。”
“我们与温公子的确是旧识,”林青穗轻言缓语的,将温行易昔年在临安求学的经历大致说了说,而后又解释那日因太过意外,一时不好开口就匆匆走了。
“我们也是这几日才遇见的温公子,还没来得及跟他相认,您这就找来了,若您问是什么关系,”她为难的斟酌道:“之前因是邻里,关系的确很好,何况温公子与她母亲是我家的恩人。”
朱俏和林青芜只知在一旁附和点头:“对啊对啊,我们跟温公子以前虽玩得好,但好多年不见了呢,这回进京城,也还未见过温婶儿。”
嘉柔听她说了前后,知晓了温行易那么多不为人知的过往,阴霾心情早变为云开雨霁,她拉着林青穗,面含喜色的说东道西,又想到关键一点还没说,豁出去问:“但是,他以前有没有那什么过你啊...”
“什么?”林青穗不解问。“就是,”嘉柔抬起素腕,示意她靠拢,“对你有...”
“嘉柔郡主!”温行易冷声打断了她,他眸若冰霜,下颌紧绷,声音里带着浓浓的不悦:“够了,这本就是在下的私事,与你有何干系,何必纠缠不休。”
嘉柔一愣,僵立在当场。他语气这样凶,嘉柔顿时愈发委屈了起来,从前他抵多也就是冷冷淡淡,对她视若无睹,何曾有这样厌烦又嫌弃过。
她内心也知自己在无理取闹,人家多年不见的朋友,好不容易重逢,自己在这里净捡着煞风景的话说,怎么不讨人嫌?
可是,可是女孩子的直觉何其敏感,从温行易眉眼含笑,语调惊喜地问“青穗呢”那一句开始,嘉柔心里就几乎笃定,林青穗对于温行易,绝不仅旧相识那般简单。
可听完林青穗一番平声陈述,她又被说服了,转念一想,或许真的是她起了误会,少年时候的真挚友情,确实弥足珍贵。
嘉柔嘟着红唇,杏眸含水,收敛了嚣张跋扈,看起来娇柔纤弱,她有些歉意地看着他,声音细细软软的:“我,我就是想问问清楚嘛。”
温行易似是忍无可忍的撇过眼,不耐地拂袖起身踱了几步,屋里再次陷入了安静,另几人复又尴尬了起来。
“噗,”安分许久的苏行蕴一声哧笑破了功,他抿着唇克制了一下,温行易狠狠地朝他瞪一眼,苏行蕴便再憋不住的,“哈哈哈,”连声笑了起来。
茶水端在他手里抖抖颤颤,苏行蕴信手搁放在一旁,单手支着下巴,一手捂着腹部,大马金刀地往圈椅上一靠,仍旧笑得停不下来。
“苏行蕴,这有什么可笑的?”林青穗不解的盯着他,示意他别再惹恼了郡主。
“挺好挺好,”苏行蕴一拍椅把手站起身,笑声爽朗,他走前上去揽住温行易,被他冷着脸拂开,苏行蕴也不恼,舒眉展眼的继续拉扯他,含含混混道:“郡主人不错,家世清贵,人品相貌样样上乘,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温行易顿了下来,旋首横眉冷视他,眼里尽是匪夷所思:“苏行蕴,你疯了?”
“笃笃,”屋外有人不轻不重叩了两声门,苏行蕴应了一句,丫鬟染绯在门外柔声细语道:“公子,厨房那边膳食做好了,是否请贵客们就食?”
“好啊,摆饭摆饭,”苏行蕴拍拍温行易的肩膀,抬步去拉开门扇,庭院石板依旧流水潺潺,好在雨势意外见小,丫鬟们撑着纸伞提着食盒鱼贯而来,苏行蕴侧过头,墨发迎风扬起,他朝着众人眉开眼笑道:“都说清楚了吗?没说够,吃了饭再谈。”
***
午后趁着细雨绵绵,林青穗便提出要回风泉山庄去。
这雨下得她心神不定,她想找吕珩问清楚接下来的比赛事宜,以便尽快准备返程回临安。
温行易与嘉柔郡主也要各自回府去,之前碍于郡主在场,林青穗不好跟温行易多说什么。
临到分别时,先送走了嘉柔郡主,朱俏几人在前上了马车,林青穗温行易随步在后,两人在苏府大门前驻留片刻,林青穗这才对他贺了声喜:“听闻公子蟾宫折桂,连中三元,一举扬名天下知,”温行易负手侧首看她,一直绷紧着的面孔泛松,寒潭似的眸子里浮现些暖意。
温行易静静凝视着她,喉结动了动,到底轻描淡写的启唇:“好在碰上时运,不负你昔日所望。”
林青穗笑眯眯道:“这回这句状元郎终于不是虚叫的了,恭喜公子,真为你感到高兴。”
她仰头与温行易对视,四目相对,笑意浅浅,时光似倏地飞回了少年岁月,仍是记忆里熟悉的音容形貌,对方还是当初那青涩又纯真的伙伴,林青穗歪了歪头,又打趣道:“若是中状元只凭运气便可以,我运气也不错,是否也能去试上一试?”
温行易被逗得弯了弯唇:“未尝不可,青穗不若扮作男儿身,或当真能才华盖京城。”
“都弄好没?”苏行蕴这时屋里走出来,边走边道,他领着两个戴斗笠的车夫,大手一挥:“你们去车上等着去,咱们得快些动身,待会儿雨大了又不好走。”
车夫应诺一声利索的上了马车,苏行蕴又俯身凑在林青穗耳畔,轻声问:“道完别了?”林青穗点点头,不好让车夫冒雨多等,便屈膝朝温行易行个礼,千言万语不过一句:“公子珍重。”
温行易刻意不去看苏行蕴,只专注对林青穗道:“待雨停了,我再去风泉山庄一趟。”
苏行蕴一挑眉,正待开口,却听林青穗愁声感叹:“但愿天公作美,照理说,我兄妹几个也该去拜访一回温婶儿。”
“这般正好,”温行易想到这点,心情便高兴了起来:“我母亲至今仍对你时有惦挂,待雨停了,我让府里下人驱车去接你们。”
说到登门拜访,林青穗不由谨慎的问了句:“还不知公子府上是?”
“我与母亲暂住在太康街温相府中,”温行易回道,又顿了顿,沉声如实告知:“我外祖是中书右丞温相爷。”
林青穗眼眸一眨,显然有些惊色,温行易又接着解释:“不过待我入翰林授职,便很快能自立门户,之后再不必寄居温家。”
“那,那可见好,”林青穗连连点头。“好啊好啊,”苏行蕴在一旁接口:“我也有许久不见温伯母,这回正巧一道去拜访,到时我带他们几个登门去你府上。”
温行易一言不发的瞥过他,那边朱俏两个掀了一角车帘在喊:“穗穗,快点儿啊,雨又渐渐大了。”
苏行蕴撑开纸伞,护着林青穗上了马车,车轴滚动,林青穗靠车窗朝温行易挥挥手,温行易立在原地目送他们离开,长身傲立,恰似烟雨朦胧中一枝孤瘦青莲。
***
回到山庄后,林青穗得知朱记的酒再次通过比试,自然欣喜不已,她问吕珩最后比试何时结束,吕珩推着进程算来:“约莫要十月中旬。”
林青穗掐着手指头算了算,想及前些日子的那场梦,忧虑愈甚,她不由冒昧的问:“能否请教公子,最终比试是以何种方式?若我们因有事要归家,可否能留下酒继续参赛?”
“你们是想要回去了?”吕珩诧异道:“也就半个多月了,这么急吗?”
“是啊,”林青穗无奈道:“家中有书信传来,说是有急事,需让我们尽早赶回去,所以才和您商量这事。”
吕珩面色显得很为难,毕竟比试到如今,留下来的都是十分有实力的酒庄,中途回家,无异于等同退赛,他劝解林青穗道:“规矩是早就定好了的,若届时唯独你朱记一家无人在场,于理不合,不若还等上一段时间,我看能不能将赛程提前些。”
林青穗只得心事重重的返回梨风院,屋里几个正凑在一块儿玩闹,见林青穗收了伞进屋,朱俏扬着箭欢声道:“穗穗,你快来让小大夫教我们玩投壶啊,你不在他都不跟我们玩。”
“吕珩怎么说?”苏行蕴放下手边书卷,起身来接过她的湿伞。“不行,”林青穗抖了抖披风上的雨水,失望道:“中途离京等同于放弃比赛,我们不好坏了他们规矩。”
“你还没跟我说,为什么急着回临安?”苏行蕴再帮她挂上披风,疑惑的问。
“因为,入秋了,”林青穗望向屋外檐下雨帘,面上带着浓浓的忧色:“雨下个不停。”
第86章 清河旧事
时隔这么多年, 林青穗仍旧记得, 前世里有一年年尾, 堂哥林郁忘了给她送生辰礼,直至到了年节, 他也没给贾家送年礼来。
这是先几年不曾有过的事, 过了正月十五, 贾家人按捺不住, 让林青穗去找城里的镖师打听信儿。
镖师一听他家打听清河县的事情,顿时粗声粗气道:“最近不跑清河!那边刚闹完病,又兵荒马乱的,跑去作甚,当真要钱不要命了么?”
林青穗这半年因贾家婆婆的病,足不出户的在家里侍奉, 甚至连村里谁家如何了都不知晓,又哪能得知清河县那么远的事情, 这时猛然听得这信,瞠目结舌的问:“闹..闹什么病?”
镖师自觉失口, 看了眼左右, 因贾家跟他相熟,他才压着声音,悄悄儿跟林青穗透了个消息:“发瘟疫啊贾娘子!年前洪水浸了清河大半个县, 不知死了多少人畜,全都泡在水里,退潮不及时, 日子一久能不出乱子吗?”
林青穗一听之下如遭雷击:“瘟..瘟疫?”镖师连忙示意她低声:“这事官府都压着的,你别乱说出去!我跟你说,清河那边现在乱成一锅粥,又有歹人暴动,你哥哥怕是早就逃出去了也说不定。”
“我...我哥哥能逃到哪里去?他没来找我啊,”林青穗一颗心拧成结,被吓得面如土色,泪水顿时涌上眼眶,惶恐不安的问:“若没有逃出去,那怎么办?”
“那恐怕...”镖师摇了摇头,他见林青穗这可怜样子,于心不忍道:“要不这样,我想办法问问其他镖行的人,看有无人近来要去清河。”
“求求您,”林青穗将荷包里的铜板都挖了出来,六神无主道:“您帮我去清河那边,救我哥哥出来可好?您要多少银钱,我回去筹来给你。”
“贾娘子!”镖师连忙拉住她,浓眉紧锁,叹了口气:“这不是钱的问题,钱买不到命啊!那边形势凶险,我当真无能为力,若有别家镖行要去那边,我定替你说些好话,看能不能帮上点忙。”
林青穗忙不迭点头,险些要下跪:“您大恩大德,奉托给您了。”
之后林青穗如煎似熬的,足足等了近两个月,才从镖师那里得知,清河县如今十室九空,林家宅屋早无人在,据旁邻边一位小老头道,那林木匠早被官差老爷押着带走了!
“青穗,青穗?”苏行蕴抬手在她眼前挥了挥,见她面色不大好看,不由关切道:“怎么了?”
林青穗乍然间从回忆里晃过神来,她抖索着摸了茶水喝了口,浑身发着冷,又紧了紧披风,才暗声道:“我在想我郁哥哥。”
“小林兄?”苏行蕴了然的点头,问:“他如何了?这回怎么不同你一道进京?”
“他...他没空,”林青穗捧着热茶碗,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一时犹豫着不知怎么开口,指尖有些凉意,她吁了口气,没由来感慨道:“京城的天气变得真快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