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金黄杏子肥(重生)——吕宋
时间:2019-04-28 08:54:37

  “可不是,天变难测,前几日还穿着夏衫,再过几日,只怕要着冬装了,”见林青穗不肯说,苏行蕴也没多问,转而继续自得其乐的下棋,林青穗没心思和他下,他便执了黑白双子,自个儿博弈,这会儿正摩挲着黑子,片刻后摁下棋格,状似无意道:“你们不若在官都过了年再回去?”
  “哪能等到那时!”林青穗急急否定,苏行蕴抬眸看了她一眼,嘴角还带着些笑意,林青穗心虚的低了头:“我是真担心郁哥哥,也不放心家里那边。”
  “说来听听,”苏行蕴再换上了白子,琢磨着棋局,温声道:“我记得小林兄十分精明能干,并不似不能自保的人,怎地这些年过去,竟还让你这般忧心牵挂?”
  林青穗盯着棋格,她仍有些恍惚,低声开口:“你听过清河县吗?”
  “清河?”苏行蕴细想了片刻,而后点点头,将一粒白子填入棋局,“我从前跟二叔去过,主城与临安差不多吧,也是傍运河而立,商船往来还算繁盛。”
  “对对,就是那儿,”林青穗一听他去过,便起了倾诉的念头,她抱着棋笥求救似的看着苏行蕴:“我有件事不知,该不该告诉你。”
  苏行蕴轻笑了声,抬手将棋盘推开,回视着她:“洗耳恭听,你说。”
  朱俏和林青芜正跟着苏行蕴的武侍在掷箭投壶,林青松垂手立在一旁看着,厅正中摆着几只冻青釉双耳敞口瓶,周边零零落落散落一地箭矢。
  因林青芜两个初学,总是投不进壶中,然那两个武侍却是个中好手,反手都能扔中,他俩一中朱俏两人便要拍掌欢呼,屋里不时起一阵笑笑闹闹,伴着淅淅沥沥的雨声,气氛快活又怡然。
  林青穗却与苏行蕴两个临窗而坐,没去瞧那边的热闹,盯着盘下了一半的棋,林青穗沉默半晌后,闷声道:“这事还得从当初那明貌小姐说起。”
  “明貌小姐?”苏行蕴顿了好一会,似是没想起这人是谁,林青穗解释道:“就是临安明府的表小姐,咱们还在她家扎了花灯,挣了好些银钱。”
  “噢,明貌,我记得了,”苏行蕴道:“还有位叫,明翊的,那两兄妹啊。”“是的,”林青穗接着说。
  明貌小姐的旧家是清河县明府,清河明家是临安明氏的一脉旁支,明貌的母亲与临安明大夫人,是同府姐妹,不同的是,嫡女嫁与临安,庶女嫁到旁支清河。
  明貌母亲早逝,父亲羸弱,明大夫人怜她孤弱,便自幼将她带到临安亲自抚养,直至满十五岁后,明貌到底要回了清河主家谈婚论嫁。
  “所以后来明貌小姐便回清河去了,”林青穗缓了缓道。“嗯,”苏行蕴猜测:“之后小林兄,跟着她一道去了清河?”
  “你怎么知道?”林青穗惊诧的看着他。
  苏行蕴好笑的看着她:“咱们原先在说小林兄的事,忽而转到明貌小姐,定是有关联在啊,不然你岂不是说了半天废话。”
  林青穗托着下巴撇过头:“行行,你聪明,那你说说,我郁哥哥怎么就想着跟去清河了?”
  “唔,”苏行蕴想都未想,随口说了个答案:“他大约看中明小姐了吧,我记得那时他俩琴笛和鸣过几回,旁人都笑叹很般配,依林郁那样的性子,难免不动心。”
  “....”林青穗再次惊得无言以对,她鼓着圆溜溜的眼瞪他:“你还说不记得明小姐?连琴笛合奏这事都记得清楚。”
  “这些杂七杂八的事情,就好似一团麻线,”苏行蕴点了点她额头,失笑道:“扯出了线头,自然就能牵出接二连三的事来。”他又道:“他俩如何了,成亲了没有?”
  “没呢!”林青穗说起这事就犯愁,“明貌小姐倒是愿意的,她与郁哥哥情投意合,不介意门第之差,可明家长老自持家世富贵,死活不肯应下郁哥哥的求亲。明貌小姐那一房人丁稀薄,她爹是个病罐子,撑不起门面,也没有发话的资格,因而这事就耽搁了这么多年。”
  苏行蕴回忆了番林郁的年纪,半打趣道:“那倒是可惜了,林郁也不小了吧,再耗下去,只怕得成老光棍。”
  林青穗不满的斜他一眼:“哪有你这样说风凉话的,”她又不得不承认苏行蕴一针见血,“其实郁哥哥决心够重的了,明貌小姐那房无兄弟支撑,她爹对郁哥哥也很满意,有意让他...”
  林青穗顿了一下,才结巴道:“倒插门...”苏行蕴这才眉梢一扬,“哦”了句:“林郁答应了?”
  “应了...”这事林郁只跟林青穗一人说过,上门女婿何其不光彩,说出去只怕方圆村里都会耻笑林家,可林郁实在没法子了,尽管做到这等地步,可明家主事仍不肯松口。
  明府另外几房,大多在等着明貌父亲咽气,届时将明貌一嫁,他那一房便彻底给抹了,田地财产都归了公再分。因而明老爷这些年也在硬撑着,族里不应林郁入赘,他也不肯将放明貌嫁出府去,这事便僵持胶着了多年。
  “这事说起来,也的确麻烦,”苏行蕴哼声道:“不过到底是林郁的私事,你再替他担忧也无济于事,还得他自己找到破局之法。”
  “我担忧的不是这事,”林青穗这才说到重点来,她起身打开窗户,一指外头的积水:“你看这外边。”
  “下雨?”“是,这雨太不同寻常了,”林青穗复又坐下身来,她声音几乎低不可闻:“苏行蕴,你信不信,我做了一个梦,清河那边也下雨了,接连几月不停。”
  苏行蕴靠近她身侧,才能勉强听清她说的话,他宽慰她道:“按理说,北边有雨,南边便应是晴天,梦境会不会是反的?”
  “不是,”林青穗摇摇头:“我记得特别清楚,我们那边也会下雨,下得又凶又猛,据说临安运河水线漫出了码头,周边人家均遭了水患。”
  “但好在,”她凑到苏行蕴耳边,声音里带着颤抖:“好在知州大人英明,及时开闸泄洪,将迅猛河水都分流排往到下游各地。”
  “你也知道,清河亦是依傍运河,并且,它是河运分流的交汇口,地势偏低,这样被毗邻几城接连泄洪,清河县,当真会成了水城。”
  林青穗说完最后一句,用极为惶恐小心,又渴望被理解眼神盯着苏行蕴。苏行蕴看着她黑幽幽的眸子,不由端正了神色,他忽地想起了许多年前,林青穗也跟他说过相似的话,“五年之后,不要去陈郡清河县。”
  她那时,也是想说这件事情吗?
 
 
第87章 封官授职
  苏行蕴回府后, 召来幕僚文师, 将东南州府地辖舆图尽数搬了出来, 重头探讨临安、陈郡、颠池等一带州县的地势极水利布局。
  舆图是苏靖歇带着苏行蕴这些年实地勘察所绘,图中所载城州格局、山川湖泊、四方地物等, 较官府通行舆图更为详实精准, 尤其交通道路, 苏家叔侄因常年奔波云游, 针对各地的水路官道,专门另绘制了交通志。
  众人看过几张舆图通志后,苏行蕴指着陈郡问幕僚:“若东南一带雨水过盈,运河水线骤升不降,此地可是要害之处?”
  幕僚几人先以为公子是心血来潮搬版图,意欲考验他们博闻强识的本事, 一个个都俯着身子仔仔细细的看过图,没敢放过一山一川。
  这时忽听苏行蕴这样问话, 游历过东南各地的幕僚心呼侥幸,张口就答:“公子所言正是!”
  他虚指着舆图河道, 一路顺过运河地形, 郎朗道来:“陈郡乃是东南三关之建置,沧河八泾之要塞,更是临安、滇池等地运河通衢之流程, 正是水运要害之处。”
  他又揣摩苏行蕴的话语用意,继续解释:“门生从前游历陈郡等地时,有心勘测过山川水利, 依在下愚见,此地虽有通汇四方之流之便利,然而官府懈于修缮,堤坝年久失修,河淤堆积,排洪渠道不足,一旦雨水过盈,若河道疏通不力,或将引发水患之祸!”
  因近来京城淫雨不停,道路交通积水不便,他一说起水患,在场众人皆不免心头一震。有人不满他危言耸听,提出异议道:“魏生所言听来虽头头是道,但近些年来,东南一带雨水一向颇丰,亦未曾听说有水患之灾。”
  “曹生此言差矣,”那姓魏的年轻门生胸有沟壑,说起话来底气十足:“圣上有德,承蒙天佑,实则东南一带州府风调雨顺,已经近有二十年,未曾降过真正的连天大雨。”
  苏行蕴神色不变,点头示意他接着说,得到公子肯定,魏生又大胆了些:“并未在下危言耸听,假使让陈郡临安等地,蒙受京城这接连十来日的大雨,都会引得运河临边几城水线失控也未定。”
  苏行蕴指着舆图上小小的一处,声音如常的问:“若生水患,这处地形如何?”
  魏生定睛一瞧,见那是陈郡主城清河县,无需多想便答道:“公子请看,您所指这处清河县,乃是陈郡主城,此地是河州要塞之重道,傍运河长流,居于临安、新安等地的下首,一旦天将大雨,生出水患,此地必将首当其中!”
  魏生连番陈词,引得众人哗然一片,苏行蕴心头隐隐生起骇然。
  魏生的这般仔细展观推敲,竟与林青穗所言相差无几,可见陈郡清河县的确灾祸暗伏,危患隐埋,苏行蕴提笔记下关键几点,琢磨着此事要如何筹划。
  ***
  仲秋时节,朝廷钦召各地进士回京封官授职。
  新科一甲状元温行易被授予翰林编修,另赐官职言谏议郎。乙丑科武状元苏行蕴入金吾军,官居左都卫尉长史。
  新科进士需入翰林观政三年才会授予实官,有些还需任庶吉士,经历两年选馆再任职。唯新科文武二位状元郎,一入仕便为朝官,但众所周知他俩身份尊贵,一为温相之孙,一为西夷郡公之子,又加之本身实力卓尔,圣上钦点榜首状元郎,另封官职无可厚非。
  朝廷封官那日,官都天气终于放晴,雨收云散,万民无不赞颂圣上英明,得天恩眷顾。
  林青穗这日正在温府中拜访温氏,美貌温婉的妇人这些年没起什么变化,见了林青穗朱俏几个,还似当年那般热情熟络。
  两边欢言笑语一番交谈,道些家长里短,正说着话,府外忽传喜报,道是温行易被封了朝官,众人欢喜不已。林青穗正想多问一句其他人情况,却听温清影已然开口道:“可听说那武状元,他被封了实官不曾?”
  小厮机灵,也喜声答:“封了封了,军入金吾,都封了实官的,就咱们一文一武两位状元才有这份儿尊荣呢!”
  温清影听了这消息更为高兴,随手赏了一包散钱给小厮,虽说温行易与苏行官职都不大,但都是前途无量的正经朝官,翰林院与金吾军,他日极有可能为相为将。
  林青穗很少见到温清影这样喜色尽现,她笑声道:“温少爷人中龙凤,青云万里,恭喜婶儿了。”
  “这两个孩子,真是争气,”温清影反过身来,先还喜笑颜开的回,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说着说着声音竟哽咽了起来,她拈着手帕轻压了压眼角,一时激动得情难自禁,“苏家那孩子,若他爹娘在天有灵,尤其他娘亲,知道他这样有出息,不定得高兴成什么样呢。”
  “婶儿,与苏家那二老认识?”林青穗好奇地疑声问。
  温清影似是滞了片刻,眼神转了几番,复又莞尔道:“算得上旧识,”她敛下情绪,又说起别的来,有意带过这话题,林青穗并不是多事之人,便也识眼色的没再多问。
  吃过午食后,林青穗便向温氏辞行,又道:“因家中有事,我们几个近日便要返回临安去,若婶儿他日有空还来临安,找人通句信给我们就是,我与俏俏几个驾车来迎您。”
  “就知你们几个姑娘能干,朱记酒庄的酒酿的好,就连易儿也最喜饮状元兴呢,”温清影拉着林青穗的手,又看看朱俏青芜,颇为依依不舍:“这样,将来你们若要嫁人成亲了,不妨给婶儿托个喜贴来,我若有闲暇,再去临安喝一杯薄酒。”三个姑娘家顿时皆热了脸。
  ***
  恩赐宴回来的路上,温行易与苏行蕴于宫门前狭路相逢。
  文武新科进士一经会面,排头两位的反应却截然不同,一厢面若寒霜沉默寡言,另一厢却嬉皮笑脸着浑不正经。
  “温兄,恭喜恭喜啊,以后咱们也算同僚了!”苏行蕴大咧咧率先开口,在场一干文武新科进士见状,皆互相施礼道喜,温行易平声道句:“同喜。”便加快步伐避开。
  苏行蕴毫不介意的大步跟了上前,笑脸不变,拍着温行易肩膀乐呵呵道:“听说你封的官不小啊,而且你这文官晋升得快,前途大,还望日后多加照拂照拂我。”
  温行易蹙着眉警告地瞥他一眼,这才初初授职,他便口无遮拦,若是被有心人记在心里,日后难免会生出不好的说头。
  苏行蕴却像是毫不识眼色一般,又伸手搭在他肩头,凑近问:“哎,你与嘉柔郡主进展如何了?”
  “....疯子,”温行易脸色更难看了,冷冷憋出两个字,脚下的步子快得似是要跑起来,苏行蕴哈哈笑着去追赶,后边一行人见两位状元如此不持重,纷纷或羡或妒的摇摇头:“到底年少轻狂啊!”
  出了乾清宫门,抵达长襄广场,恰巧朝廷众臣刚散完朝,不少朝官识得温行易,便接连纷纷向温相爷贺喜。
  温相听罢众官恭维,原本心情大好,正和容悦色的等孙儿一道出宫,不想却见到苏家那位正与易儿纠纠缠缠,温相顿时脸孔一板,喜色尽收。
  温苏两人一抬眼,只见一位身着赤朱朝服、执着象牙朝笏的老臣立于不远处,他留着斑白虬髯,面如重枣色,一双厉眼正不动声色看着他俩,不怒自威。
  “见过相爷,”苏行蕴识时务的躬身行过大礼,见老相爷面色不善,赶紧溜之大吉。
  温行易在其之后,亦是躬身拱手行一礼,声无波澜道:“见过右相。”温相威目一缩,盯着他看了半晌,末了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而苏行蕴出了长平门不远,却瞧见正缓步而行的工部侍郎郭湘仪,当即眼前一亮,连连挥手道:“郭大人!巧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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