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说刘子新今日听说谢笙进宫,所以特意来等着了。
谢笙看了刘副总管一眼,才道:“这话,刘副总管在我面前说说也就罢了,放到外头,可是半点也不能提的。”
“多谢谢大人指点,”刘副总管从宫里底层爬起来,自然知道什么时候说什么话,他方才之所已干在谢笙面前这么说,也不过是摸准了谢笙的性子。
当然,最大的原因是皇帝严瑜信任谢笙,他自然不介意多和谢笙说些东西。
“今儿刘副总管出宫前,皇上可是一个人呆着?”
谢笙没直接问到底出了什么事情,才这么着急的寻他,只问严瑜今日见了谁。
皇帝见谁,并不是什么秘密的事情,刘副总管自然立刻答道:“早先世孙进了宫。”
严世孙?谢笙垂下眼睑,没再开口。
若是严世孙,他还真猜不出到底是为着什么才叫他一道过来,毕竟严世孙和严瑜如今关系也不错,有时候寻着个不错的摆件也会进宫两人一起把玩,还真不好猜。
只是等到谢笙到了御书房,瞧见在底下明显已经跪了不段的的时间的严世孙,以及上首气得脸都红了,完全不想看见严世孙的严瑜时,谢笙眼皮子一跳。
“臣参见皇上,”谢笙行礼时偷偷看向严世孙,盼着严世孙给自己个眼神,好歹提醒一声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
结果严世孙目不斜视,显见是难得的执拗了一把。
上头严瑜其实一直悄悄观察着两人,此时见严世孙这模样,气得把书一扔,对谢笙道:“子和你瞧瞧,瞧瞧他这样子,怎么,是来逼朕的?”
谢笙闻言,只道:“皇上不如先给臣讲讲到底发生了什么?这平白无故的,臣也不好评判啊。”
“让他自己说,”严瑜说了几句,好歹冷静下来些。
“也没什么,”严世孙道,“也就是那女人想跑到我面前拿乔,我直接发狠,把人送到了外头的佛堂关起来了而已。”
“这还叫没什么?”严瑜揉了揉脑壳,对谢笙道,“朕叫他跪着反省自己错在哪儿了,他就只说自己没错,半点不反思,你说,这叫什么事儿啊。”
谢笙一听严瑜这话,就知道其实严瑜并没真正生严世孙的气,反倒是严世孙可能没理解严瑜的一些意思。
谢笙自小练武,手劲儿大,一把拉起严世孙,叫他连反抗的余地都没有,就站了起来。
直到站起来时,严世孙脸上还有些发懵,还是愣了片刻才反应过来挣扎起来:“子和,你拉我干什么,快放开。”
谢笙一挑眉,直接拖着严世孙到了一旁的座位上,才把他给按了下去:“得了您坐好吧,我可没工夫陪你站着。”
谢笙这一番动作来得突然,却意外逗笑了上头板着一张脸的严瑜。
这下子,严世孙也不好说自己再回去跪着了。
谢笙看了他一眼,才道:“不如还是皇上您同我说说?我看要是让严世孙自个儿说,我是永远也听不到了。”
严瑜这才道:“他那继母前些日子还算安分,这两个月开始铺排着想要把自己娘家侄女嫁给他。”
“这事儿也就是冒了个头,人就在他面前摆了两回母亲的谱,他就给人直接送到外头庵堂里去了,直接把老荣王气得半死,要不是朕把他给传进宫,只怕他都要被打死了。“
“结果你瞧瞧,他这算什么,还死不认错。”
“我没错,”严世孙听了这话不乐意了,他只觉得他这么对那继母,只还不够心狠,哪里还会有错。
严瑜闻言,不由恨铁不成钢的骂了一句:“老太妃身边的人教了你那么些年,你都给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严世孙冷不丁听见这么一句,看着严瑜都有些发懵,他那被荣王世子妃刺激得都不会动的脑子终于转了起来。
“皇、皇上?”严世孙小心翼翼的喊了一声。
严瑜见严世孙总算是清醒过来,才算是松了口气。
“你说说你,都那么大的人了,还被个女人牵着情绪走,丢不丢人啊你。你自个儿再想想我和你祖父是为什么生气再说吧。”
这么几句一出来,严世孙还没想通,谢笙先想明白了。
那世子妃还以为是世子在的时候,她从自个儿的儿子全死了的悲伤里醒过来之后的头等大事就是想给严世孙娶个侄女做媳妇。到时候她那侄女嫁过来,必然和她是一条心,她还能摆婆婆的款,依旧做着府里最最尊贵的女人,说一不二。
只是世子妃这样的做法,让本就念着她当初气死老太妃的事情,想要报仇的严世孙直接气糊涂了,直接用了最粗暴的手段。
之后从严瑜和严世孙的诉说里,谢笙知道,严世孙好歹还知道这样不好,暂时用了礼佛祈福的借口搪塞外头。
这人放到了外头,严世孙算是解了一时之气,可在谢笙等人看来,却是后患无穷。
如今老荣王只有这一个孙子,想也知道,不会弃孙子不顾,转而帮着儿媳妇,何况他也知道了这个儿媳妇其实还气死了他的老娘。
所以荣王甚至严瑜这一次对严世孙生气,其实是气在严世孙做事瞻前不顾后,人做事怎么能给自己留后患呢。
谢笙当即便问道:“把人给送到外头的庵堂,你是怎么想的?像是咱们这样的人家主母,都是在自己府里建了小佛堂,然后住进去的啊。”
严世孙猛地抬头看向谢笙。
谢笙却好像完全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一样,可看上头多云转晴的严瑜的脸,就该知道,谢笙这句话是说到严瑜的心坎里去了。
“可不就是这个理,”严瑜道,“听见小满说的了没有,赶紧回去建个小佛堂,请一位佛祖回来供着,再好生去接你那位好母亲,最好宣扬的满京城都知道。”
“可……”严世孙还是有些犹豫,“她至少名义上是我父亲的嫡妻,我只怕这一次不尽早狠狠的把她踩下去,日后她便要抖擞起来,那女人最喜欢的就是蹬鼻子上脸。”
“那又如何,”严瑜见严世孙这样,不由道,“她蹬鼻子上脸,你就让她蹬了?她出去礼佛,你就在府里给她建了小佛堂,她还能有什么不满意的,难不成还是外头有人了才不愿意回来家里,只在外头住着?”
严瑜说完这句,便不肯再说,这世上要对付一个人的法子多得是。何况严世孙如今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下一任荣王府掌权人,只要他不喜欢世子妃,底下下人见风使舵,难道世子妃还能过得好?
若真是个仗着长辈身份胡作非为的,上头老荣王可还在呢,如今还被知道她当初做的事情,老荣王只怕还多得是手段等着她。
这些话和手段,不是作为一名男子该涉及的阴司,实在有些小家子气,所以严瑜和谢笙都不往深里说。
可严瑜虽有人教,到底还没参透里头的玄机,还有得学呢。好在如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他到底是明白过来。
严世孙是个有错当场就认的,他立时起身对严瑜和和谢笙拱手道谢。
谢笙不肯受他的礼:“我说什么了?你要来谢我,有要谢的,自个儿去谢皇上去。”
严世孙听罢自然再谢了一回,而后便告辞出宫,要去寻人修小佛堂了,而且他还无师自通,嚷嚷着母亲在外头过得清苦无人伺候,当即打点了一干人去“陪”他母亲。
如此一来,倒叫人有些怀疑先前那世子妃被强送去佛堂消息的真假了。
等到严世孙走了,谢笙和严瑜又说了几句,便按下这事不提。
紧接着,严瑜拿起左手边一份折子,扔到了谢笙手上道:“你瞧瞧这个。”
谢笙原道不敢,却被严瑜一句叫你看你就看给堵了回来。
谢笙凝神正色打开折子,发现里面竟然是对他的弹劾,说的是他年纪尚轻,便压下那么一堆老人坐上了郎中的位子,靠的就是严瑜的裙带关系。折子后头不止是在骂谢笙,连带着连严瑜也骂上了。
当然,骂严瑜的部分,措辞比较委婉。
自打谢笙当上郎中以来,这样的折子虽然不多,却也不在少数。
虽然李翰林在御史台有香火情在,可到底人走茶凉,如今朝堂上渐渐步入正轨,盯着谢笙这个位置的人自然也就多了起来。李翰林的那点子香火情,在绝对的利益面前,自然也就不够用了。
往日那些个折子虽然也有不少,可严瑜从没这么认真的叫谢笙看过,而这一份,则是因为写它的人不同。
这写折子的人,是新任御史台右都御史。
新官上任三把火,这头一把火,自然要烧的漂亮一点。
不管背后有没有人指使,还是他自个儿有心一举成名。
谢笙作为自小陪在皇帝身边的伴读,自然就被选中,要做他第一个“祭天”的人。
第234章 更新
奏折拉拉杂杂的说了不少, 多半是废话, 谢笙一目十行,很快提炼出了其间的中心意思。
等到看完了这份奏折,谢笙心里有许多这样那样的情绪闪过, 比如右都御史为什么会上这样一本折子。而严瑜, 又是为什么要让他看这封折子呢?
许是因为有谢侯和先帝的前车之鉴,有时候谢笙想的, 难免就要更多一些。
他一面理智的知道,帝王的友情不可能长久, 一面又私下里希望能一直这样继续下去, 永远不要变。
“你看完后, 有什么感想?”严瑜问。
谢笙将折子递到了走到自己身边的内侍手上, 任由他将折子拿回到严瑜身边。
“感想啊……”谢笙想了片刻, 道, “说的不错,我还真就是走裙带关系上来的。”
谢笙说完,又继续道:“若我不是皇上您从小一起长大的伴读,那我必然也不会在这样年轻的时候就坐到户部郎中的位置。”
严瑜本是想表达自己对于右都御史的愤怒, 可在听了谢笙的话之后, 又莫名觉得这右都御史说的,倒也不算错。
不过他也就只是这么想想而已,右都御史明知道谢笙背后,站着他这个皇帝,却还上了这封折子, 把谢笙贬得一文不值。
谢笙究竟好不好,严瑜还能不知道?只看谢笙如今能叫户部上下交口称赞,就知道谢笙的厉害了。
“你总是这么多歪理,也不知道是从哪里来的这些想法,”严瑜摇了摇头,又换了严肃神色,道,“朕看这右都御史哪里是在弹劾你,分明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借着弹劾你来骂朕、试探朕。”
“这些个老匹夫,和荣王妃又有什么不同,若如今朕退了一步,你信不信,明日他们就会步步紧逼,直到让朕被他们高高供起,按着他们的意思行事?”
严瑜轻哼一声,道:“他们以为朕是先帝吗。”
“皇上!”谢笙赶忙喊了一声,严瑜如今做了皇帝,知道了更多先帝的事情,倒是越发没了从前对先帝的濡慕,只是这些话,也是能这种时候拿出来说的吗?
严瑜被谢笙一提醒,也反应过来自己方才话里的不妥之处,方才按下后头没出口的话。
谢笙这才道:“右都御史显见是算准了,就算是您心中不满,也绝不会在这当口对他做什么,自然越发无所顾忌。”
“何况他做了御史,最想要求的,自然先是名。”
“所以朕为什么讨厌这些人,”严瑜道,“一个个的,不想着如温相、周祭酒、李翰林一般做正事,只想着如何钻营权势,做像是高太尉、云氏一般的权臣。如今才过去多久?倒是一个个的都忘了朕的手段,迫不及待的往外伸爪子了。”
“人心不足,自古如此,”谢笙倒没有严瑜这么气恼,他如今正想着怎么回敬回去才好。
这件事本质上,是对严瑜的试探,可明面上,受到刁难的,仍是谢笙。
谢笙自打进了户部,就知道,对有些人,什么温良恭谦的好品性,都是白搭,你若是不凶狠一些,那别人只把你当病猫一样的欺负,也就合该你自己受着,怨不得旁人。
像是右都御史这种人,谢笙只靠自个儿单打独斗,只从身份官位上就不对等,何况御史的身份还是对方天然的保护伞呢。
“既然人心不足,那便别留着这人心了,”严瑜道 ,“朕记得左都御史和李翰林交好,和右都御史又一向不对付……”
“皇上的意思是?”谢笙猜到了一点严瑜的心思。
“他们御史台内部的事情,自然叫他们自己去解决,像这种没什么意义的折子,朕可不想看到它摆在台面上,浪费朕的时间。”
严瑜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右都御史不是想要一举成名天下知吗,他这个做皇帝的非常体恤臣子,自然会成全他这个心愿,不过这成名的方式,最好就要改一改了。
那些个朝臣想要借此来试探严瑜这个皇帝,严瑜懒得和他们掰扯,干脆直接将右都御史按下去,好叫那些人知道,什么事什么话,才是应该说的。
反正右都御史这么重要的位置,比起谢笙的户部郎中之位,有过之而无不及,想要的人,可从来不会少。
谢笙倒是没想到,做了皇帝之后,严瑜一改原先的谨慎多思,变得喜欢打直球。
不过倒也并非难以理解,那会儿是在先皇手底下,自然要注意言行,算计着自己的一点一滴力量。
如今自己当家做主,又因为先帝之死,他头一桩,就是收拢了兵权。手里有人,严瑜自然是想做什么做什么,不必在乎别人的脸色。
当着谢笙的面,严瑜就派了人出去,让赶紧查了右都御史或是他家人的错处,给送到左都御史府上去。
“告诉左都御史,明儿早朝一早,朕要看到他先发制人!”
等这事儿了结,严瑜也没了再看折子的心情,便拉了谢笙来,要一道下棋。
谢笙和他下了三局,也才赢了一局。
下着下着,严瑜开始觉得有些无趣:“温相在户部那么久,你怎么没请他教你一些?”
“我倒是想,”谢笙道,“只是户部从上到下,忙得不可开交,好些日子都没能正经放过休沐。好容易这两日天气冷了,才偷得两日闲暇,我上哪儿求指教去。”
严瑜听罢,虽知道此时该好好勉励谢笙几句,却总有些忍不住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