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这肯定不行。
“不能雇佣童工。”清平伸手拉了拉燕儿,“人家不叫雇佣童工。”
不知道从哪知道这么一句话。
她马上拿出啦维护燕儿:“……雇佣童工是犯法的!我叔我姨肯定不敢。也没人敢!人家还说不叫孩子上学也是犯法的……”
燕儿难堪的甩开清平,低着头朝后退了两步。脚尖不停的蹭着地,也不吱一声。
清平露出一丝迷茫,不知道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她有些恍然的躲在她爸身后去了,拽着她爸的衣襟,偷眼去看燕儿。
燕儿的手上都是泡,是不小心被锅里的蒸汽给烫的。咋都这么会干活了,还不叫燕儿念书呢。
她想不明白。
忍冬就一把鼻涕一把泪:“……有啥办法呢?家里挣的都填给医院还不够。这学期的学费到现在还欠着呢。老师都催了几回了,昨儿还说了,要是再不交,就叫孩子回来……我们拿啥交啊……”
燕儿只觉得难堪极了,尤其是当着清平的面说出这些话,她只觉得头头抬不起来了,哀求的叫了一声:“妈!”
别说了行吗?
忍冬瞪了一眼燕儿:“闭嘴!你知道什么?”说着,摁着燕儿的头,“跪下!求求你叔你婶,就说叫他们行行好,搭救搭救吧……”
燕儿小小的身子,扑通一声被摁的跪下了。那声音听得英子难受的不行。
她赶紧拦了:“忍冬姐,你这是干啥呢?”她把孩子扶起来,塞了五十块钱过去,“叫孩子回去上学去吧……”
实在看不得这个样子。
这叫她想起她小时候的事。
这孩子,也是个命苦的。
清平高兴了,觉得燕儿能上学了。挺好的。
第二天起床上学去,拿了两个饼干,一个吃着,一个拿着,到了巷子口了,就在门口喊燕儿,“燕儿——快点,迟到了……”
燕儿从里面出来,没有像往常一样过去拉清平的手。而是沉着脸低着头从清平面前直直的走过去了,手里攥着的那五十块钱烫手的很。叫她的脚步怎么也不敢停下来,越走越快,慢慢的小跑,再从小跑到大跑,越跑越远了。
清平愣住了,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只手拿着咬了一半的饼干放在嘴边,另一只手拿着完整的饼干还伸着做递送的动作。
燕儿为什么生气不理我了?
她这么想,就觉得很委屈。我妈妈都给你钱了,你为什么不理我?
她向来没有燕儿行动利索,这跟性子无关,就是不擅长跑跑跳跳的活动。喜静不喜动,于是越发不擅长动了。
一个人慢慢的走着去学校,有点孤单,心情不是很好。
下课有时间就去看燕儿,但燕儿一扭脸眼光不跟她碰触。
她还听见燕儿说:“……谁说我妈不叫我上学了?胡说!我妈可疼我了,这不把钱给我了吗?谁说是借的,是我爸回来了……以前没交不是没有……就是我爸干活没回来才没交的……”
明明不是这样的!
清平去看燕儿,燕儿瞪眼,恶狠狠的,大有你敢说出来,我就咬你的架势。
清平扭脸啥也没说,放学收拾东西先走了。燕儿从后面追上来,一时走在她的前面,一时走到她的后面,她也跟没看见一样,只走她的。
回去跟谁也没说,却从作业本上撕下来一页纸,把事简单的写了,不会写的就用拼音嘛。然后等到星期天的时候,自己带着信偷偷的去邮局了。
四叔在省城的住址她不知道,但她知道有人知道,邮局里有个小舅舅,他一定知道。
玉龙失笑:“寄给清宁?”
清平点点头:“有点事想不明白,清宁比我聪明,我得问问她。”一本正经的样子。
把玉龙萌的不行,“行吧!舅舅给你寄。”
清平摸出一毛钱来:“够不够?”
八分钱的邮票,难道还收外甥女的?
玉龙没要,还拿了一版次品的邮票递过去,“拿回去玩吧。下回写信自己贴。”还附带了一大堆公家用的办公用纸和信封来。
清平不要,“花很多钱。”
“舅舅用不花钱。”谁家不偷着拿纸回家给孩子用?自己拿点没事。
清平收获不少,回家等清宁的回信去了。
而隔了两天,林雨桐收到一封封面是给她的信,但打开又套着一个信封,署名又是清宁。
嗯?
谁给这丫头写信?
看着稚嫩的字迹,林雨桐就笑,才认识几个字,就开始写信了。
一个个的都成了精了!
第1030章 悠悠岁月(47)三合一
“我的信?”清宁有些兴奋,人生中的第一次嘛,“谁写的?”说着拿过来,只看了一眼信封,“哎呦!是我姐。”
我还能猜不出来是清平?
要不然谁能叫林玉珑帮着给寄信。
她做出一副惊奇的样子来,“是吗?找你啥事啊?”
清宁要拆开信的手一顿,转身蹬蹬蹬的回房间去了,“妈,这事私人信件。你看你收信的时候我都没打探……”
“谁给你妈写信了?”四爷端着杯子从书房出来,怕是出来给茶杯添茶的,刚出来就拾了一个话把儿,接话就问了一句。
清宁从房间探出个头来,眨巴着眼睛看她妈一眼,然后对她爸做出一副无辜的样子来,“我妈没跟您说吗?”她故作夸张的长大了嘴巴,然后伸手又捂住,好像食言了似的,对他妈道:“怎么办?我把妈妈的秘密说出去了,该怎么办?我不是有意的!”之后又看她爸,“我妈肯定也不是故意瞒着您的……真的……”说着,头就缩回去了,两人只听到闺女更夸张的声音:“都别往心里去好吧……我真不是挑事……真是……”
戏精!
留下两口子面面相觑。
四爷说了:“啥事啊?”一边问着一边往厨房去。
结果林雨桐张张嘴,“那个什么……”
四爷脚步一顿,刚才真就只是随口问问,不过瞧着不对劲啊,有情况!
哎呦!还真有想撬墙角的人呢。
四爷就‘呵’了一声,余味很有些值得回味的地方。
林雨桐白了一眼,偷偷瞪他,呵啥呵啊!
进去的清宁捂嘴偷笑,嘴里啦啦啦的唱着,很有些志得意满。看!没人记得问自己的私人信件了吧。
哼!想探听我的私事,哪有那么容易。
正儿八经的坐在书桌前,打开台灯,将信件拆开了。
然后眉头就皱起来了,拼音这玩意,读起来还真有些奇怪。等念完了,眉头更是皱的能夹起蚊子。
她拿出纸笔回信,她现在认的字写信没有问题。但得叫清平读起来没障碍,还得写一行空一行,写完之后再把拼音给标注上。
可是这信该怎么写呢?
咬着铅笔头,偷着吃了两颗糖,才打头写了一个‘姐’字。
不知道咋写,那就怎么说话怎么写。
于是她就写了:姐啊,你咋这么想不开呢。
写了,又一顿,她其实想说的是:姐啊,你怎么这么笨呢。
有些事能偷着看,却不能明着听的。
家里每次来了大人说事,没见自己都是打一声招呼就躲了吗?用大人的话说,叫大人的事小孩子家家的别管,反正也管不了。
她留下听是错了,插嘴大人的话也错了。刚发生了那事就去找燕儿也是错的。
可话说回来了,乡下跟城里还不一样,二伯家跟自家的宅子也不一样。自家自己有能去的房间。可二伯家,房间不少,一家人却都只住一间。客厅卧室餐厅可统称为多功能厅。她想躲也确实是没地方躲去。除非站在过道里吹风。
要是自己,自己没处去,肯定就‘打瞌睡’去了。
就是听见了也假装没听见。
这就是爸爸说的,非礼勿看非礼勿听。看了听了保不齐就惹了麻烦了。
她把这些话比较委婉的写给清平。然后又说了,别觉得自己比大人厉害。要相信二伯和姨妈,他们当然不会叫燕儿当保姆的。
你就是假装啥也没听懂,也比在那种场合去帮朋友的忙强些。
所以,她就又说了:光有好心还不行,还得好心能办好事。当然了,办了好事也不一定人家就领情。就跟这次一样,人家没领情,反倒是记恨上了。
她把这个道理写给清平,想着写了这么多都是说清平不好的,这样做未免太讨嫌。于是语气一转,又说了:谁也不是谁肚子里的蛔虫,谁又知道她心里会怎么想。你要是当时躲出去,她说不定又怨恨你觉得你对她漠不关心太过冷漠。你要是没出言帮助,她又会记恨你只站在一边看笑话。
你做的有不妥当的地方,但她家的不顺心的事又不是你造成的。她养成那样的性子,也不是你的错。人有时候过的不顺心了,就容易迁怒。
她还举例子说了,说爸爸妈妈不给清远吃糖,清远气的不得了,不敢对着爸爸妈妈龇牙咧嘴,却对着老太大发脾气。
说燕儿就有点那个意思,把不顺心发泄到那个关心她她却能压的过的人。
最后她提建议,说你不必讨好她,你又不欠她的,还负责哄她?只别搭理她,看她会怎样。
写完信了,清宁还是皱着眉头,出来唉声叹气的跟她妈说:“我姐被我姨妈养坏了……”
林雨桐差点一口给喷了,“怎么就养坏了?”
“我姨妈就是做事太周到,生怕别人说她有啥不好。”清宁撇撇嘴,“我姐跟着我姨妈学,一有事就先想着是不是她自己做错了。叫我说,干嘛只想着讨好别人。叫人家说一句好能怎么的?”
不搭理我?我还不爱搭理你呢!
是我不让你念书了,还是我让你做保姆了。是我造成你被亲生父母送人的?还是我造成你养父母对你不好的?
说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
我在我家,就因为目睹了你的不幸就要被迁怒。
我干嘛还想着跟你好,还想着怎么道歉?毛病!
边儿玩去。
林雨桐就看着她家闺女发了一通牢骚之后,然后端了一杯水又回房间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她都不怎么了解的。
不过金老二在家找保姆的事,并不怎么顺利。
说什么话的都有。老二家不是还找了个老太太帮着看清安吗?然后老四家现在也要雇保姆了。好些人就说了,这是两个媳妇给婆婆难堪呢。
两个媳妇对你多好,是不是?然后你给老大家看孩子去了。叫这边不得不花钱请人。老四家那边,人家不是给孩子请保姆,人家那是给小老太请保姆的。你看,人家一个那样的老太太,人家两口子都给请保姆。你这亲妈,人家咋就不搭理呢。
这肯定是吃心了。
金大婶心里啥滋味啊?
也怪不得劲的。个个儿子都觉得自己偏心,可这能上哪说理去。
在老大这边过的好吗?好啥啊!好像日子又倒退了十年似的,缺盐少醋没酱油的。老大家的媳妇跟没看见似的。等啥呢?还不是等着自己往里面补贴呢。
自己能补贴清辉,可咋会补贴老大家呢?
腾出来的那点钱,还得拿着每月买点东西去看老三呢。
这天把老大家的老二哄睡了,该做午饭了。面倒是还有,地里年年打的粮食不至于叫饿肚子,只不过是钱上不宽裕。
盐罐子没了,只剩下粘在罐子上的一点儿了。
给盐罐子里倒上醋,涮了涮,然后倒进碗里。点上酱油,将院子里种的香菜拔了两根切碎了往里一撒。
擀面条,下了从锅里捞出来,连着面汤一起。
老大家两口子回来,脸都耷拉下了,又是蘸水面。用面条蘸着醋水吃,有啥味儿?别看盆里白白绿绿的乖鲜亮的,那飘着的绿菜一看就知道,是门口的野草堆里找了老的灰灰菜,掐了嫩叶子放开水锅里汆了汆。
早上是馒头稀粥搭配着凉拌灰灰菜,中午是面条蘸着醋汁子,一星半点的油都不见。谁乐意吃啊?
金大婶拉着脸,“别等清丰了,肯定是跟着清平回老二那边吃饭去了……”孩子精得很,知道哪里的饭好,就往哪里去。好歹没叫孩子受罪。“你们也别嫌弃了,下顿连醋汁子也没有了。”
盐是最后一点,醋是最后一点了。吃完了,就看你们怎么办吧。
老大家两口子沉默的吃了饭了,吃了饭也没在家里呆,呆不成啊。就一间房,这小半年,两口子一直是跟老妈住一铺炕上的。想说点私房话,那得去外面。
今年地里种西瓜,瓜地里搭了一间棚子。两口子歇晌或是干点别的,都在瓜棚里。吃了饭,打着看西瓜的招牌,出来了。
瓜棚就是用树枝跟几根木棒搭建起来的,从外面看也就一人高,反正进去得猫着腰。里面用砖块支着床板,高度刚到大人的小腿位置。里面除了一张床,也就只留下一条一人侧着身子走动的过道。里面有几个不怎么规则的凸出来的枝丫,上面挂着布袋子,挂着水壶。布袋子里是馒头,为了饿的时候准备的。
李仙儿往床上一躺,伸手挡住从树叶的缝隙里透进来的光,骂了一声老不死的,“一斤老粗盐才一毛八,一斤醋才七分钱,这点钱,她都舍不得给咱们补贴上,留着钱将来给自己买棺材呢。”
金满城觉得这话难听,就说她:“你也是!才两毛多钱,利索的赶紧买盐买醋去就是了,一天天的,吃的都是啥。清收半夜饿的嗷嗷的,你的奶水都跟不上了。干啥置气呢。”
“你以为我不想?”李仙儿一下子就蹦起来了,“我是为了啥?农垦的那个什么狗屁主任,就是个吸血的,多少钱都填不饱。好容易攒点钱,给把烟酒啥的买上,他是啥都收,啥事都不办。”说着,又骂金满城,“还不是你!窝窝囊囊的。也没指望你有老四的本事,也没指望你有老二的本事,哪怕你是有老三的本事呢?不管是坑蒙拐骗还是怎么的,至少不跟着受穷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