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忽然就意识到,慕谨之或许遇到了事情。
“要不,我回去看看?”凤元公主试探地问道。
“不许去!”
两人不约而同制止:“你去外面等着。”
就在此时,马蹄声传来,林间逐渐出现了一个身影,马蹄飞快,离着大老远便能看出那人是紫衫锦袍,不是慕谨之又是哪个。
慕锦兮顿时松了一口气,还没彻底放心,便听慕谨之远远嚷道:“陛下和爹爹回来了没?”
“没有。”慕锦兮下意识回答,说完便是心里一沉。
昭和帝喜爱打猎,往林中一扎就是半天也是常有的,更何况他身边还带着好些护卫,所以慕锦兮出来后没见到昭和帝也没觉得会出什么事。慕谨之本也该如此,此时却这样问。
“怎么了?”慕锦兮急急道,“可是出了什么事?”
慕谨之深吸一口气,语气凝重道:“这围场应当是进了熊瞎子,回来路上我在树上见到了爪痕,于是多搜寻了一番,痕迹都很新,应该是朝着那个方向去了。”
他指的正是昭和帝和慕远入林的地方。
林子很大,谁都不能保证熊瞎子会不会到昭和帝的那边去。但他们却都赌不起。
便是带了护卫和武器,可熊瞎子力气之大可是能轻易拦住的?若是再发起狂,哪怕伤到昭和帝一根头发,他们都承担不起。
第72章
气氛骤然紧张起来。
慕谨之当下便要调动侍卫去寻昭和帝和慕远。
慕锦兮紧紧皱着眉头,一言不发地盯着慕谨之和苏珩几乎在顷刻之间就号召了一个十余人的小队,然后一股脑地钻进林子。
恰在此时,一声巨响从林边传来。
还没踏入森林的人齐齐变了脸色,正待冲入林中,便听到一阵爽朗地大笑。笑声压过了众人的担忧,纷纷长舒一口气。
很快,慕远便先从林中骑马出来,见到慕谨之他们皆聚在一起,当下笑道:“正好,多来几个人,陛下打到了一头熊。”
慕谨之不免担忧道:“可有人受伤?”
慕远摆摆手:“你同我来便是。”
慕锦兮犹豫了下,终究是拉住了凤元公主,两个姑娘没有跟上去。听到那声耳熟的巨响,她总觉得不该过去。
等到了现场,慕谨之等人才发觉有一股好浓的火.药味儿,熊倒下的位置被清理干净,周围一圈都是焦黑的痕迹,而这头黑熊却除了双目和四肢有伤痕外,皮毛具是完好无损。
他一开始以为那是火.药味道的来源,虽然此物在大燕还未广泛使用,但他是庆山侯世子,怎么可能不知道这玩意儿具体有什么表现,于是细细一看,便知道地上就单纯是被灼烧过的痕迹,而不是火.药。
而肉眼可见的,熊身上的伤是不至于死,这熊究竟是怎么没了气息的?
慕谨之有些疑惑,再看苏珩时,便见对方的神情有些震惊,似乎是想到了什么。
“谨之可是奇怪?”昭和帝笑得十分开朗愉悦,显然是什么事情让他格外开怀。
说着,便策马到了熊的尸体旁边。
“陛下!”见昭和帝要下马,慕谨之不由急道,“小心。”
谁也不知道这熊是不是诈死。
“无事。”顺便招招手让慕谨之也下马过来,“你来看看。”
慕谨之利落地下了马,紧紧跟在昭和帝身边,生怕这畜牲忽然暴起伤人,出乎意料的是,这玩意儿真的死透了,半点呼吸起伏都没有。
昭和帝半蹲下身,用手指拨了拨黑熊胸口处的皮毛,然后对慕谨之道:“你看这里。”
慕谨之凑过去才发现熊的胸口处有一个焦黑的洞,看起来倒是没怎么对皮毛有损伤,但仅仅这样一个拇指粗的伤口就对黑熊的心脏造成致命伤,显然很了不起了。
昭和帝很有得色:“此番在金陵,挖到了能人呀!”
他将慕远和苏珩叫来,准备将这件事说说。
而慕锦兮想的,也是这件事。
“刚刚那是什么声音?”凤元公主还有些心有余悸。
“殿下可知道□□是怎么被发现的?”
凤元公主歪了歪头,这有什么不知道的呢,于是回答道:“不就是道士们炼丹总是炸炉,才寻摸出这么个东西。便是前朝早期还仅仅是看烟花用,后来发现这玩意儿炸东西很厉害,才开始禁了民间流通。”
可都这么久了,用在兵事上也仅仅是拿□□填了土炮里,不但危险系数高,还很不耐用。
但是慕锦兮前世见识过另一样东西。
金陵是道教发源地,昭和帝从金陵道观挖出个能人。这人的想法很有些意思,火.药连丹炉都能炸,还有什么不能破的呢?于是道士也不做了,花了十几年时间琢磨了个东西出来。
这东西类似□□,但全是铜铸,很有些份量。而后把□□装入极薄的铜丸中,外面留一根引信,把弹丸装入弩中,点燃引信的同时用□□机括将弹丸射出去,如□□一般不易躲避,杀伤力还极大。
昭和帝给这东西起了个简单的名字,叫火弩。
她刚到金陵时也不是没想过自己把人挖过来。
可她要这么个人有什么用呢?昭和帝若知道她留意火.药的事情,只怕心中会极为不快。
慕锦兮之所以不去围观,不是因为没想到有这么个东西,而是前世时候见识过这个威力。
安国公那位和苏珩交好的儿子章齐,便因占了苏珩的光,得了一把便于隐藏的火弩防身用。当时慕锦然兴致勃勃拉着她要去看那个火弩的威力。
一把不过一尺多长的火弩,若论距离和劲道是远远比不上正规兵械的,可是装了弹丸后,竟然顷刻便杀死了一头野猪。
“你问道士做什么?”凤元公主打断了慕锦兮的追忆往昔,只是疑惑道,“要真是□□的动静,林子怕已经着了吧。”
慕锦兮抿了唇角:“炸炉的动静可比这个大多了。”
另外一边,慕远把火弩的事情给慕谨之解释清楚。
原是昭和帝和慕远发现有黑熊的踪迹后,便命人将地上的杂草落叶清干净,那易燃的枯枝枯叶摆了个圈,然后将黑熊引进圈里面,先拿火把圈点了困住黑熊,这才给火弩装上□□,将黑熊击倒。
刚刚巨大的声响,便是□□弹丸击中黑熊时的声音。
慕谨之听闻昭和帝竟然找了这么个能人,登时明白为何这位圣上在经了金陵那么多事后还有心情狩猎,向来是要试验这东西的威力,很显然,这个试验是很成功的,熊几乎在顷刻间就丧了命。
“这人是如何寻到的,可牢靠?”慕谨之并未在队伍中发现什么特别奇怪的人,想来是被昭和帝偷偷保护在哪里了。
“这人是主动投诚。”昭和帝唇角含笑,“他先找的燕易,燕易又禀报上来。”
燕易是邺王世子的名讳,昭和帝提起时便带了赞许,这位世子不藏私的行为便让朝廷知道,他是没有异心的,且立了这样的大功还没有因此狂妄起来,是个稳重的人。
慕谨之想了想那位放浪形骸的邺王,再想想他家截然相反的世子,顿时抽了抽唇角:“阿易有心了。”
有了这火弩,大燕的兵力能足足提高三成,冬日之时还何惧北蛮在边境发起的战争和掠夺。
“不过这玩意儿,还需要些准头。”昭和帝试过火弩后沉吟道,“而且点燃火信也要手快,不然要炸了膛反而伤自己人。”
慕谨之想了想,他平日总给慕锦兮做些小玩意儿,也知道些机巧的东西:“却是可以按着这个法子把土炮改一改。”
“怎么?”昭和帝来了兴趣。
“之前我朝用的土炮太过粗糙,而且很不牢固,耗损太大。”慕谨之看着昭和帝手中还未装上弹药的火弩,琢磨道,“要是也用了铜铸的大炮,弹丸也做成碗口大的,比这样的火弩可要好用多了。这样杀伤力大了,便可两人用一台炮,一人装弹,一人投射。”
昭和帝听了眼睛一亮,不由道:“这个想法可以试试。”
说着,便思忖了一下:“我已经让燕易把人护送回了上京,改造的事情误不得,给你半月时间将盈州事物交接清楚。此番回去之后,便给你下调令,返回上京。”
慕谨之愣了愣,当下苦笑:“陛下,这不合规矩。”
他看了一眼慕远,发现对方并没有什么反应,显然也在考虑这件事的可行性。
“规矩?”昭和帝道,“凡事都有例外,真让规矩框死,反而会误了事。”
如今正是盛夏,待到初冬,北蛮那些部落又将掠夺大燕的边境以储备过冬的物资。大燕如今多文臣少武将,更没有开国时的那些名将,能守得了一时,却难以打击地他们毫无还手之力。
“陛下。”慕谨之却还是坚持,“盈州能有今日不易,臣想求个善始善终,大燕能人辈出,火炮一事,也不是非臣不可。”
“那你倒是给朕荐个能人出来!”昭和帝瞥着慕谨之,“不然这件事就得让你去做。”
“若说能人,确实有一个。机关之术自来十分精通,只是……”慕谨之有些犹豫道,“只是,恐怕圣上不会太想用。”
他早年学得杂七杂八,委实是找了个师傅来用心学手艺,那人不但手艺不错,在民生所需上也很有造诣,甚至慕谨之试探过,此人应当也研究过兵械之物,后来,他便将人留在自己身边做了个幕僚。
然而,之所以做幕僚,没推荐入朝当官,实在是……
“若是能人,又有什么可避讳的?”昭和帝当机立断,“若真能用,你只管荐上来。”
“他是个哑巴。”慕谨之低低道。
素来这朝中官员长得不大好看的是有,但若是深有残疾的,即便有满腹诗书,也实在难以做官。
又不是经天纬地之材,你若哪里不方便,又怎迁就的过来呢。
“哑?”昭和帝微微怔了怔,随即想到什么,干脆摆摆手,“便是到天工坊,不任个官职也无甚关系,只是这人是否真的牢靠?”
“圣上尽管放心用的。”慕谨之道,“跟在臣身边五年了,何况,既是哑巴,便很让人放心。”
什么话听在耳里,什么事记在心里,却说不出去。
苏珩仔细打量了慕谨之,心中不免赞叹:“怪不得宁宁总说世子是个周全的人。”
慕谨之听了这话,原本稳当的神情迅速龟裂,趁昭和帝不注意,立时恨恨瞪了苏珩一眼。
“行了。”昭和帝如今听到苏珩这般说话就头疼,“那小姑娘说的都是对的,我同你说的,半句话都不肯听。”
“不敢。”苏珩指着地上的黑熊道,“既然想要的结果也有了,便不再耽误了罢?”
昭和帝点头:“上京中事物繁多,是该回去了。”
这一趟,原本就为了处理金陵之事而来,能得个新玩意儿也是意外之喜。
第73章
慕锦兮从上京出来的时候带的东西并不多,真算起来大概只有两个箱笼的衣裳。
然而回去的时候,却多了十口大箱子。
她眼看着慕谨之指挥着下人将箱子往马车上搬,不由道:“大哥,这些就算了吧,总归你明年也该回去了,到时再带回去也行啊?”
慕谨之却是一脸严肃:“那一箱是南方今年颇有口碑的杂记和游记,那里面是江祁县盛产的藏蓝布锦,你带回去做衣裳,那一口箱里……”
衣食住行,他几乎样样都为慕锦兮考虑到了。
而后又道:“有时去山中行猎,也寻了些不错的皮毛,你入冬怕冷,多做些皮衣毛裘。”
慕锦兮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的嘱托,鼻尖瞬时酸了些。
“大哥,我都这样的年纪了,作甚还当我是个小孩子。”
谁知,若不说还好,慕锦兮这样说了,慕谨之便抬手摸了摸她的发顶:“眨眼就到了快出嫁的年纪了。”
慕远自来公务繁忙,儿时还有沈氏照料着慕锦兮女儿家的事情,可自从沈氏去世,慕锦兮登时便没了依靠。
还是慕谨之发现妹妹总是来来回回穿那几件衣服,再一问,却是因为忙碌沈氏的丧事后,还没来得及给慕锦兮做新的素衣。自此以后,慕谨之便格外留意妹妹的需求。
谁让她心里有了委屈也不说呢。
“大哥……”慕锦兮轻轻道。
慕谨之却是一声低叹:“这两年在地方任命,清沂县这边总有商队,我也攒了些底儿给你做嫁妆。爹爹那人在这方面向来粗心,你别怪他。”
慕锦兮使劲点了点头:“大哥,你真是……”
好好的说这些让人觉得心酸难过的话。
眼看最后一口箱子也搬上了马车,慕谨之拍了拍妹妹的肩膀:“行了,你要哭了鼻子可就不是我认识的阿宁了。”
“大哥可要早些回去呀。”慕锦兮小心地拽着对方的袖口,“亦哥儿总是调皮,你不在家,便没人教训他,这些时日便总让他窝在国子监里。”
“他若是皮,便给他一顿打。”慕谨之轻轻笑了笑,“倒是三房……”
想起三房的宝哥儿对慕锦兮做的事情,慕谨之眸光黯了黯:“爹爹不想管,等大哥回去,咱们就收拾收拾家里,这些年,大房仁至义尽,也该分家了。”
“大哥?”慕锦兮诧异地看着慕谨之。
他们不是没有想过要同三房分家。可是太难了……
老夫人虽然是个继室,但也是老侯爷明媒正娶的夫人,这位只要还在,三房无甚大错便不能分家,族里根本不会同意。可要让三房出错……
“这些你不要想。”慕谨之揉了揉妹妹的脑袋,“有大哥在,你日后便不必那样辛苦,想做什么便去做,不要有何顾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