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生姜——君常乐
时间:2019-05-21 14:00:29

  风阵阵起,厚云遮住艳阳,血的腥味已经有些消散了,那具行刺者的尸体也已经被收走,但高台还来不及擦拭。
  年轻的君王只是静静的站着,甚至不曾注意到来人,手中仍旧握着软剑,从锋利的剑身有暗红的血,滴滴落下,而后无声地落在破冰玉上。
  莲花台的顶部全部由破冰玉制成,犀利硬朗的玉石如冰封的千里长河,洁白无瑕,上是骄阳,下却是森森凉意。
  冷,好冷,甄昊不动,他也不知道自己这样站着已经多长时间了,只知道六公主已经晕厥过去然后被急急抬走了,礼官与将军们也全数退离,玉台之上被简单的清扫,宽阔的台上只留下他一人,如果不是宽大的吉服遮掩住,那么一定会有人看到他那颤抖的双腿,他唯一能的只有克制住自己的表情,不至于流露出丑态,本以为自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力气,却没想到他既没有晕倒也没有瘫坐不起,他依旧在站着。
  没有去想,但方才的画面依旧在脑海中回放,充满着怨气的头颅从眼前飞落,喷撒而出的鲜血,腥气逼人,血染半身,短短几个时辰,无数人死在莲花台下,甄昊微微活动了手,却看见有一个人朝他走来,她逆光而来,耀眼灼目。
  甄昊闭上眼却又忍不住睁开,那走来那的人不是别个却是姜赢,他的王后,姜赢的裙子底端似乎被撕碎了,谁做的?甄昊微微有些愠怒,突然涌上的情绪却使他更加难受,越来越近,甄昊望着她,张了张口想要说些安慰的话,声音却卡于喉间,他说不出话来,他可真没用,他甚至不如那六公主,那个少女也不知从那里爆发出来的勇气,不顾一切的保护了他,越想越叹,他忍不住自怨自艾起来。
  姜赢往前,女子的身体轻盈,走起来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呼吸间,她已经站在他的面前,凝望着他,甄昊发现有泪水从女子的眼角倏的流下。
  甄昊讶然,这是怎么了?姜赢怎么了?该说些什么才好?不管怎么样都行,说话呀!在心中努力地催促着自己,但他的身体并不听使唤,没有任何动作,只有在动的眼睛表明他的清醒。
  在泪水地坠落,甄昊发现自己居然抬起头,轻轻的抚摸着女子沾着泪水的脸,“王后,你为何而哭?”他不自觉自己已然发问。
  “妾为君而哭,”姜赢的动作极快,她紧握住他的手,两只手一大一小合在一起,“王,已经没事了,”女子的声音异常温柔。
  话音入耳,甄昊突然觉得浑身脱力,咣当一声,软剑落地,脚一软,甄昊一瞬往地面栽去,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栽磕在光滑的玉石上,因为他被一个柔软的怀抱包裹着,姜赢接住了他。
  云遮住了骄阳,但是很温暖。
  甄昊却有些惊恐,心底里的声音在呼喊,不要抱我,我现在浑身是血,会弄脏你的……
  但那温柔的声音,“结束了,王,已经结束了,”女子的声音在耳边响起,甄昊点点头,大典已经结束了,可为什么他会这么悲伤?虽然点头,姜赢却看见他眼中是莫名的哀戚。
  是啊,结束了,甄昊闭目,心中把这几日的种种,与华阳湫众人的商议,种种计划,到如今叛党全数被擒,不要多事,并且只要顺着他们还会挖出更多的人,还有更多的事等着他去做。
  “大王为什么哭泣呢?”姜赢仍旧在问,女子俯视着他,微笑着,眉目含情,美目似漾着春水。
  他哭了?甄昊忍不住抬起手,在脸颊果然有泪水流下,他怎么又哭了?甄昊心中满是无奈,姜赢仍在等着回答,“因为寡人无能,”甄昊躺在怀中,他仰头对姜赢微弱的笑笑。
  “大王如此说,妾却不能苟同,”姜赢拿起帕子,替他一点点地擦拭沾满鲜血的脸,微笑道。
  看着姜赢的脸,甄昊开始思考,他的泪水为何而流?因为害怕是吗?自然的,因为他最怕死了,而刚才一个不好,他可能就死了,他来到这里,才刚从鬼门关里都回来。
  想到这里,甄昊很老实的对着姜赢答:“或许是因为寡人太怕死了了,”因为有人在他面前死了,滚热的血刷的一下喷了他半身,狰狞的脸,那双死不瞑目的双眼,这样的画面让他非常不难受,害怕又是心惊,还是恶心,可这所有的情绪都比不过那发自心底的悲伤,人死了他就难过,因为那些人他并不认识,而那人眼中刻骨的恨,癫狂的笑是为了什么,他究竟是半路而来,一些事和他预想出现了偏差,那人这样的深深的恨究竟是出于什么原因,是因为原主吗?
  甄昊这样想着又忍不住补充道:“寡人害怕,害怕今日将成为寡人的明日……”说完,他感觉姜赢替他擦拭的手微微停滞了一下,但很快又继续,甄昊只觉得有些尴尬,他想说些调皮的话逗逗姜赢,可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他的心好沉,四体犹如被这莲花台压着一般,喘不过气起来。
  姜赢却没有回答,女子突然低下头将脸颊贴在他的额头上,她轻轻的唱起歌来,温柔的歌声,犹如安抚着临睡前的孩童,让他的心变得宁静,原来她不仅跳的舞好看,连歌声也这么好听。
  糟糕,他越来越喜欢姜赢了,甄昊呜咽一声,他感觉到姜赢的气洒在他的耳边,满满柔情她轻轻道:“大王为什么难过?”
  “寡人为死者伤……”  甄昊勉强想了句能表达自己心情,但又不至于太突兀甚至有些模棱两可的话。
  姜赢听了,睫毛微煽,似乎微微一怔,随即她轻笑,“那大王觉得他们该死吗?”
  “他们不死,死的就是寡人,”甄昊话一落,却突然领悟过来,姜赢口中的他们不是指那些死去的人而是接下来的事,因为这场混乱,接下来姜国将会大清洗一番。
  “通敌叛国,不得不死,乱臣贼子,当诛九族!”这些话如果去问王叔他们,必定会得到这样的答案,可他不同,他来到这里还不过半年,他接触的最多的人是姜赢,他最亲近的人也是姜赢,对于经手的政务他尽量做好,对于数种计划他着手进行,而现在华阳毅回来了,他将要与他一起赶赴战场,他以为已经准备好了,但今天他才明白自己远比想象中的更加脆弱。
  甄昊突然从女子的怀中坐起,他爬起来,而后又坐下他面对着姜赢,他凝视着这个自他第一次睁开眼就看见的人,来到这里,如果说除了再一次活过来之外的最大喜悦,那就是遇见了姜赢。
  “王后……”
  “妾在,”姜赢亦是坐直身子,脸上露出洗耳恭听的表情,“王后,寡人有一言埋于心中不曾明说,寡人一直想知道,王后究竟是如何看待寡人?”
  姜赢朱唇轻启,甄昊只觉得自己心中扑通扑通的剧烈跳动,他抢在姜赢开口前补充道:“但求王后真心语,寡人在此誓言,绝不责怪,也不会责罚!”
 
 
第60章 
  “啪”的一声脆响, 柔软的手在甄昊的耳旁猛然刮过带起一阵急风, 刹那间, 突如其来的掌箍犹如雷霆重击,而女子收手的速度有如闪电, 要不是左脸上火辣辣的痛感一瞬扩大,他简直要以为刚才的那一巴掌只是他的幻觉。
  紧皱的眉头, 微张的嘴, 目瞪舌僵,甄昊眼神中满是难以置信,他望着与自己相对而坐的女子, 却没有去质问,只抬起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刚刚被擦干净的的脸颊又染上了手上的血污, 给那被巴掌所打出的红印染上深红。
  她这是做什么?好端端的怎么动起手来?甄昊蹙眉,脸上的热辣在阳光的照耀下愈发的灼烧, 玉石的地面却是坚硬微凉, 心中涌起的种种疑问与满怀的惊讶,让他只觉得如坠五里云雾中。
  不好!甄昊猛然回神,睁大眼睛迅速扫视一圈, 洁白的玉莲依旧华美冷冽, 日走影移,光影斑驳,一切如初,还好、还好, 没人,没别人就好,甄昊提起的心这才放下,也是,甄昊不觉一笑,他这是真唬糊涂了,自己吓唬自己,这莲花台虽比不上那凤凰高台,但在王宫中也算高了,这样的高度只有苍鹰从高空巡视才能窥见他们,可禽鸟并不会说话。
  凝视着年轻的君王,姜赢的眼睛是一下也不敢眨,生怕自己的一瞬眨眼就会漏掉眼前人的任何一瞬表情,但甄昊的情态如常,除了那第一瞬的慌乱之外一如往常,姜赢疑惑了,男子的表情如寻常一样丰富多变,多日相伴,她知道这说明他在想事,在思考,此刻他的脑海中一定会生出很多念头,他是在揣摩她吗?
  半晌无言,寂静的莲台,姜赢思绪万千,为什么,为什么他既不说话也不质问她?女子手中的短刀不觉中已在肥大的袖中收回,她的心中有一瞬迷茫,为什么?事情要做全,依照她的个性,她一定会将金鳞刀架在他的脖颈上,这是千载难逢的机会,她忍不住去求证在心中盘踞多时的疑问,可为什么她却不愿出手?罢了,这一个耳光也足够了,女子在心中喃喃,眼中流露出一丝迷茫。
  姜赢依旧盯着他,而甄昊的脸上表情不变只有眼睛在动,他没有说话只是伸着手揉捏着自己的微肿的脸颊,姜赢看着他,心中愧疚,墨医师的药按嘱一日也没有停过,不再流连女色之中,往日的恶习一朝全数改变,在日夜保养下,男子已经不如重伤时,最初的那般瘦削,脸颊上甚至有一些婴儿般的圆润,细白柔软,让人不由想要捏一捏,他嘴中也没有嘀咕,他的眼睛也注视着自己,甄昊脸上的表情瞬息万变,如同天上的漂浮不定的云,这是她熟悉的他。
  而此刻或许是因为刚流过泪的缘故,他的眼睛变得如孩童般湿润明亮,水灵灵的,并没有一丝狠戾。即使是挨了莫名的一巴掌,他却没有暴怒,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姜赢的心在这一刻已经有了答案。
  甄昊揉着脸颊,皱眉,眼中露出不解,虽然姜赢没有移开过目光,只是凝望着他,可他无法分辨出女子的表情,姜赢怎么还不说话?不知为何,甄昊只觉得有些灰心,他第一次明白人心隔肚皮,也是,一个人怎能准确无误的猜测出他人的心思,人之心可谓是世间中最复杂的东西,而他果然是不了解姜赢的。
  姜赢为什么打他?难道要从我的冰山老婆转换成野蛮女友模式吗?甄昊自嘲的笑笑,果然是女人心海底针。
  有关她的一切,都是幸福
  他的嘴角刚上扬,就看见姜赢的表情变得似乎有些暴躁,她那如石榴子般小巧润泽的红唇动了,“君上现在是什么感觉?”
  甄昊微微一愣,手也停了下来,什么感觉?当然是疼啊!姜赢究竟想干嘛,是要写作文吗?为什么打了他一个耳刮子还要采访他的内心感受?等等,慢着!心中一动,甄昊只觉五雷轰顶一般,他又回顾了一遍自己之前所说的话:“寡人但求王后真心语,无论怎样绝不责罚!”
  嗯?
  所以姜赢用行动代替了言语?她的真心语就是给他一巴掌?血气上涌,一股眩晕感,甄昊努力的平复了自己的气息,甄昊只觉得哭笑不得,他这算不算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也对,姜赢她本就是被半路抢夺而来的,况且这后宫里有多少个女人?而对于她的过去他知之甚少。
  尤记得他最初到来的时候,睁眼是一样惊艳尘世的人,稀世姿容,却是那么冷漠的表情,即使在他濒死的时候,她依旧是波澜不惊,明明一旦他死了,姜赢也注定难逃一死,这么多人恨她,他们一定会把她活活关到王陵中去的陪葬的,可即使是这样,姜赢也没有哭喊,在喧闹的大殿上,她仿佛是一个局外人一般。
  那为什么,甄昊思来想去,却还是觉得想不透,可为什么姜赢现在却对他这么好?因为他改过自新并且态度良好,姜赢觉得很是满意,所以多给他几分好颜色?还是为了茱萸,她本就是绝美的人,只要稍稍施以颜色,都会有别样的风情,可这些日子以来,她是真的很好,疲倦的时候,迷茫的时候,高兴的时候,她总是陪伴在他的身旁,一直,她们一直在一起。
  但现在要说真心话的时候,所以她再也忍耐不住了给了他一巴掌,结合原主以往的斑斑劣迹,这一巴掌他受了,也没有什么的,可是,他还是很难过。
  一瞬间变得垂头丧气,身体好像灌了铅一般,沉重无比,仿佛是刚才遇袭的时候所有的伤痛都一起涌了上来,还有一种孤单,这种孤单与丧气感,压得他喘不过气来,他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姜赢的坦诚,还是……罢了,他什么都不想去想了,他只想现在就躺在这台上直接睡过去,他累了。
  “君上……”姜赢看着眼睛发直的甄昊,目光中满是催促。
  “王后究竟何意?”甄昊没精打采,只是稍稍抬起眼皮望着她。
  面对甄昊的发问,姜赢却反问道:“那一掌过之时,你在想什么?”甄昊意外,姜赢没有用敬称,真反常,还是说以前都是克制,现在这个她才是真正的她?
  知道姜赢急切,甄昊也想了想,“寡人……我在想”说话总该算数的,况且在莲花台上并无别人,他不再是君主,而她也不是王后,除去这个身份,她们本就是两个普通的人,他并不比别人高贵,也没必要压着姜赢,感情这种事情勉强不得,这样一想他的心忽然变得轻松了些,甄昊笑笑索性破罐子破摔,横竖这左右没人,姜赢都这么直接了,他还有什么好在意的,于是甄昊坦然道:“刚才那一下,我在想还好这莲花台上没别人。”
  姜赢听了不由诧异,她在心中把这句话颠来倒去默默念了好几遍,没有别人?是了,若是被人看见了她竟然敢对君上出手,那么她会被视为贼人立刻被拖下去的,责骂是轻的,甚至连他也救不了她。
  甄昊看着思考的姜赢,心中有些感叹,自他来到这里,姜赢是冰冷的,也是谨慎的,她做的事情再奇怪,但只要细细一想,就能发现她一定不会越界。
  即使被莫名其妙挨了一掌,他的第一反应也是如何保全她吗?无数回忆涌现脑海,姜赢掩面呜咽,她不必再去试探,也不用再去寻求谜底的答案,在这一瞬,女子心中有了答案,她斩钉截铁的告诉自己,眼前人绝对是另一个人,哪怕是一模一样的外貌,一模一样的声音,字迹也好,胎记也好,判断一个人不是凭借这些东西,而是那颗内在的心,现在她终于可以肯定,他绝对不是那个人!
  姜赢陡然抬起头。
  甄昊微微一愣,直到身上一沉才发现原来是姜赢扑进自己的怀中,泪水洒在他的脸上、衣襟上,姜赢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在他的怀中低泣不已。
  看到这里,甄昊的心早就软了,为什么他总是让她哭泣? “你怎么了?”甄昊直接发问,语气平缓,他想通了,生长的环境不同思想不同过往不同,因而面对一件事情会有截然相反的看法,孰对孰错,难有定论,人与人是难以相互理解的,而他已经受够了这种不断猜疑的日子,他直接问。
  女子的声音从怀中传来,带着笑:“妾太高兴了……”是啊,她从未有过如此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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