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兴?甄昊轻轻地拍着她的背,也跟着她落下泪来,喜极而泣,那就是……甄昊一瞬间领悟过来,他刚才在想什么呢?姜赢对他的好,难道是假的吗?姜赢并不是怨恨他,姜赢是在怀疑,她在确认一件事,这些天他已经完全放松了下来,那件事他也不再去想了,但是不代表姜赢不会疑惑,姜赢是他身边最亲近的人,他的一举一动,她都看着,她怎么不会怀疑。
甄昊心中正在波涛汹涌,却看见姜赢突然从怀中抬起头来,朝他笑道:“方才王问妾是如何看待君上的?”
甄昊突然摇摇头笑道:“怎么样已经不重要了,倒是现在寡人觉得这心也疼,肝也疼,腰子也疼,哪都疼,王后你说说,这可怎么才好?”
姜赢起身绕到他的身后,从后抱着他,二人一起摇晃,姜赢笑道: “那妾给大王揉揉?”
甄昊拍着她的手,挑眉笑道:“揉揉,对对对,这劫后余生的,王后可得给寡人好好揉揉,这心中可得好好揉揉,这心最重要,人要是没了心,可就白活了……”
姜赢坐下扶他躺在自己的膝上,一般帮他揉捏,一边笑道:“这常言道,这有来有往,大王也该说说是如何看待妾的?”
甄昊听了突然一怔,他是如何看待姜赢了,他又是为什么而爱姜赢呢?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已经完全分辨不出来了。
是因为姜赢生得一副任谁都会爱恋的容颜?还是因为她玲珑的身体,姣好的体态?是吗?是也不是,放眼后宫,还有很多娇美的女子,可他的目光却不曾在她们的身上流连,而按照他的审美来说,六公主那种异域的外貌他也同样喜欢,可为什么在他的心中却从来没有想过任何要与她们相伴的事呢?
为什么?是了,他这个人太自私了,他喜欢对他好的人,在最开始他初来的时候,他喜欢墨不渝与王叔远超于姜赢,但他对姜赢也是好奇的,冰冷的绝世美人,像是雾里看花,见的着,触摸着却好像隔了一层,但之后的点点滴滴,因为长久的陪伴,因为共同的经历,因为时间,他才明白自打初见,他就对她倾心了,他最喜欢猜测姜赢的想法,她做的每一件事都能勾起他的好奇心,而越接近,他就越发觉,温柔的话语,甜美的笑容,可是她不笑的时候也是那样好看,即使是冷脸对着他,他也同样觉得快乐。
甄昊紧紧地握着姜赢的手,紧攥成拳,泪水滚落,心中无限感慨,能与你相遇实在是太好了,寡人的王后……
“想看你一辈子,一辈子也看不够……”甄昊轻轻说完这句,突然起身,拉起姜赢笑道:“这满身血污,腥臭逼人,莫熏坏了寡人的王后,”姜赢听了扑哧一笑,扶着甄昊往莲花台下走去,宽阔的莲花台,两双脚步履相同地踏在玉阶,在半腰时,甄昊突然听见姜赢轻声笑道:“虽不能同着你来,却能陪着你走下去,”甄昊闻言一颤,却将她的手捏的更紧。
当他们踏出最后一个台阶时,华阳夫人一众正在下恭候着,似乎已经等待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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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甄昊下了御辇, 他抖抖衣袖, 拍去身上沾落的雨珠, 朝大殿走去,到了大殿外他抬手示意不要通传, 便撇下随行的侍从独自一人往内殿里走去,正是夜深, 长乐宫中四处静悄悄的, 他轻轻绕到柱子后走到姜赢的身后,只见女子坐在桌案旁,一旁的高大的树形宫灯, 烛火烧的正旺,而姜赢正拿着笔,似乎在写些什么, 皓腕晶莹,原本白的发亮的肌肤在灯火的照耀下变得更加的温暖, 更使得女子冷艳的脸变得更加柔和, 全身罩上一层暖意。
姜赢揉了揉眼睛,抬起头来,却发现甄昊伫立在她的身侧, 女子先是惊讶, 后是满满的笑意,“这可是站了多久?妾也没做什么要紧事,大王如何不出声,况且这样晚, 怎么得空来了?”说着又连忙起身给他让座,甄昊便挨着她坐下。
“既是这样晚了,王后怎么也不休息?”甄昊靠着她坐,又见女子只是简单挽着一个斜堕髻,余下的长发随意搭在身后,柔顺妥帖,也无珠钗花簪,虽是素淡却又是明艳的,在暖光下更觉得动人,姜赢听他这样说也不再回只是与他相视笑笑。
甄昊又低头看,只见是圈圈点点、密密麻麻地写满在厚厚的一叠纸,甄昊抬头看向姜赢,眼中似是询问,姜赢见了脸上露出羞赧之色,她将案上四散的纸理了理,宫人接过收好,方笑道:“让大王见笑了,这是给六公主准备的,看她学的辛苦却又勤奋,妾倒是有些心得就略微梳理了一些东西出来,这学习有些方法才更快些……”
甄昊点头,这六公主初入姜国,对于这里的一切如同新生的孩童,却又勤奋异常,虽然这次受了重伤,却不曾松懈,可一味蛮干也确实不好,想到这里又勾起近日的杂事,不由又叹了口气,灯火照在他的脸上,带着愁容。
姜赢看了心中虽也百感交集,却不肯叹气只是微提声笑吟吟,“不管别的,大王肯来,妾总是欢喜。”
甄昊听了望着姜赢笑笑,“寡人就是在忙一日来不得,可心里也来了好几遭了。”
姜赢听了脸上满是盈盈笑意,不由道:“大王虽是笑说,可妾这一听必定是要往心里去的。”
甄昊低头见她的手发红,想她执笔太久想会手酸,便帮她捏起手来,一边又笑道:“寡人可是字字真心,王后要左耳过右耳,倒是要伤透寡人的心。”姜赢不再答,又看见他唇边干燥,便问:“大王可觉得渴了?”
甄昊听她提醒,不由抿了抿唇,只觉口干舌燥,便笑道:“来的时候外面还在下雨,天气又这样湿,这还没坐一会倒还真有些渴了。”
姜赢点头,“即使这样也好,只是这天也晚了,再要喝茶可不好,妾给大王化碗甜汤来,”一时侍女端来热汤,姜赢从盘上取下一个玉盒子,将那淡红色的膏子在热水中随着银簪子的搅动化开。
甄昊见她在弄,闲着无事,就拿起一旁玉盒子,举起对火光看了看,不解问道:“这是个什么东西?”闻起来又香又甜的。
姜赢听他这样问,一瞬脱口道: “大王不用担心,这东西是我亲手制的,从未经他日之手,况且这宫中的人都细细盘查过了……”说到这,女子突然止了声。
甄昊看她如此情态,只怕是又想今早之事,待要安慰却又无话可说,心中也只是叹气,真是屋漏偏逢连夜雨,真没有几天太平日子过,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的,谁能料到在仙寿宫中,就在这后宫里,居然又是下毒又是行刺的,虽然不成功,却也又是一场心惊。
直到今天下午他才明了,那刺杀他的女子居然是丽妃手下的,难怪他分辨不出这女子是哪一个,这丽妃本是先王的妃子,却被原主强纳,还赐予高位,为三夫人之一,他本以为又是一场爱恨情仇,结果后面一捋清,才知道原来是原主为了膈应老妈而做的事。
多年前先王之母鲁太后有宠,连诞三子二女,更兼鲁国与姜国关系甚好,因此地位稳固,先王也顺顺当当即位后,她也从王后顺利尊为太后,先王孝顺,也连纳多位鲁女,雨露均沾,皆有子有女。
鲁国与姜虽离得近却有天阙阻拦,又兼联姻,因此倒是相安无事,鲁太后来时又有许多同行的族亲,先王践祚,鲁国出力不少,在姜的族人亦是获利,要不是后来姜华合流,华太后入主后宫,那既是到如今,这后宫可能还是鲁女的天下。
只是这华太后虽然年轻貌美,但个性却极为强势,虽与先王结连理但!却并不是特别得宠,这宫中的几位鲁女都有宠有子又与先王相伴多年,再加上鲁太后,所以按此推算,只怕华太后为王后时并不是特别好过,但先王早逝,太后女主,将鲁女多数驱逐或是生殉,而原主知道她最厌恶鲁女居然还要纳先王妃,可见是故意的,这也真是冤孽。
而这丽妃自纳后,原主也没去看过几次,她呆在宫中已然几年,却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以至于人都要忘了她,却没想到原来她早在私下安插了棋子,蛰伏多年,到今天才发挥作用,那女刺客刺杀不得就自刎而死,血溅当场,又兼服了毒,那死状凄惨万分,哪里是什么美人如花散,那样的死法,只让人看起来让人犯恶心,现在回想起来还是种说不出难受。
“大王也不必多想,如今虽是混乱但也是不破不立,迈过这道坎也就好了!”
知道姜赢心忧,甄昊点头,握紧她的手安慰道:“王后多虑了,她们飞蛾扑火,而寡人不过是观灯者,寡人不曾往心里去,方才寡人不过是好奇这膏子罢了。”
“这东西?” 姜赢笑笑,“也是闲来无事捣弄的,那孩子总嫌药苦,蜜饯之类的又不好吃,她又常用药,就只得给她调了这个,她倒是喜欢。”
“这样说来,寡人倒是沾了茱萸丫头的光了,” 甄昊放下手中的玉盒子,将甜汤饮尽,姜赢接道:“大王若喜欢,妾再给亲调制个别的,可好?”
甄昊摇头笑道:“这就极好,何必再辛苦,”
“这算什么辛苦呢,再辛苦的事也有过,也就是多耗些材料,倒是得问问墨医师会不会相冲……”见姜赢沉吟似在思考,甄昊听了这话却总觉得奇怪,在他想来,姜赢这样的人天生就是该众星捧月的,但她日常却又是朴素的,而且会做的事也多,甄昊不由问道:“王后以前……”话说完他又觉得失言。
姜赢却立刻接道:“这小的时候,路上总是奔波,但这也算好了,”说着她顿了顿,甄昊忍不住坐直身子听她说着。
姜赢看着甄昊,垂眼就看见他衣服上绣着的王族图徽,不由长叹,这一个缘字,实在是难以捉摸。
自小娘去世的早,但姨母她们以及身旁人那些满是怨恨的咒骂,时至今日还仍在她的耳边回响,她们恨透了姜人。
当年先王侵犯陈国,姜国势大,而大将军章纹号称战神,攻无不克,陈国连连败退,而后章纹连屠多城,陈国境内,铁蹄所到之处,官道上不足月的婴孩,马蹄无情的碾过,人足从上踏过,肝脑涂地,哭泣声冲天,而城中各地尸体堆积成小山,死人手足相枕,血流成河,大塘小湖几乎都被死尸填平。
前后左右,城内繁华之处,处处被焚烧,华丽的建筑大多毁于一炬,城中四处积尸随处可见,杂乱如麻,男人被杀死,女人被长长的麻绳系颈,如串珠子一般,唉声叹气的俘虏,一步一跌,满身泥土,灰头土脸,这是故人给予幼小时候的她对于故国的全部记忆。
在她出生时,彼时陈国已经完全并入姜国,不复存兮,按理来说,她算是姜人了,但养育她的父母、亲长对于姜国并没有多少认同感,他们无可奈何却又满怀怨恨,而在故地,也并不是完全太平的,战火摧毁了原本的栖息所,田野被荒废,多少人没有办法休养生息,既是年纪不大但她也清楚的记得,她看见有面黄肌瘦的妇人将自己的婴孩弃于野草从中,任由孩儿哭泣,妇人一走一回头,掩面而哭,声声凄厉,却没奈何。
甄昊听着她缓缓的说,女子的声音没有一丝感情,他听着只是无言,该说什么好呢,他什么话也无法出口。
安静了片刻,姜赢突然摊开手朝他笑道:“你看这伤痕却好的快,这不过几年的养尊处优,手上的印子和伤痕就都差不多消干净了,”说着她又仰起头缓缓道:“以前没事的时候,总是喜欢看爹爹铸剑,家里人少,也常常要做很多杂活,但那时却很快乐,我娘身体不好,在我三岁的时候,她就再也支撑不住走了,而我爹在我娘离世后话就更少了,我又是女子,所以能这样呆在父亲身边就很开心了……”甄昊闭上眼,轻轻将女子的头挪过来,姜赢静静地靠在他的肩上。
“王后,要是难受……”
“妾不难受,”是的她一点也不难受,多少痛苦的日子都过来了,而这一生她最难受的时候,便是是在入宫后,见到高高在上的君王,原来在这个版图不断扩张的姜国,继任者居然是个这样的人,所以在他遇刺的那一刻,她一点也不难过,甚至有一种解脱的快感,她真的好想爹娘,好想,好想。
甄昊默然地轻轻拍着女子的背,突然姜赢抬起头满目肃然,“如今虽是艰难,可不破不立,而人这一生岂有回头路,若是退缩,若是王都不往前,那死去的人又如何?这大殿上,这一针一线,一汤一粟都是仰赖姜人的供给,大王,妾始终陪着你。”
甄昊拍拍女子的头,展颜笑道: “王后不是与寡人在莲花台上誓言,说这条路虽不能同来,但却同归,还说要一起走下去的,不是么?”他话音一落,就感到肩上一沉,那是姜赢将头埋在他的怀中,他伸出手紧紧地抱住她,脸上的表情在不断的变化,睁眼又闭眼,心中是难以言喻的悸动。
到如今,他才稍微能明白姜赢往日的忧郁,她的这些过往,有说出口的,也有说不完的,而她的过去是这战乱时代中无数人的缩影。放眼天下谁不渴望着和平的到来,不必上阵前与人厮杀,也不必与父母姊妹兄弟妻儿生人死离,在这一刻,他也希望,能在一个午后,姜赢坐在他的身旁,在明媚春光下,两个人并肩而坐,一起休憩,一起说话,活着太累但也很幸福。
第62章
甄昊送走华阳夫人等, 在座上静静愣了半晌, 便起身往后殿走去, 到了内里就看见姜赢与那六公主正坐在一旁,与寻常不同的是, 女子以手扣在桌案上,只听的碰碰响, 声音极大, 口中念念有词,看样子倒像个严师了。
甄昊轻咳一声,率先抬起头的是六公主, 女子见他满脸喜色,接着姜赢也站起身,见他往里来忙迎上喜盈盈道:“华阳夫人和那几位都走了?”
“她们都一起往华阳将军府上去了, 除了要商量甄瑛与晚晴妹妹的婚事外还有许多琐事,也说不完, 王后也知道, 寡人轻易出不得宫,也没这个空闲,”虽说没空闲, 却总要抽的出时间来这边走一遭, 还不是为了王后,六公主目光在甄昊二人身上几番流连,抿嘴偷笑。
甄昊斜眼瞥见,见她如此不由笑道:“怎么, 公主这样学得这样快,就能听懂了我等的话了?”
少女不说话却抿嘴笑,姜赢与甄昊一同回身,姜赢摸了摸她的头,看着甄昊笑,心下却同时叹道:这女子真是身体好,寻常贵姬要是挨了那样的一下猛踹,只怕命都没了半条,可她却不过修养了三天的功夫就能支撑着下床了,虽说墨医师医术精湛,但也看得出这女子极高的体能与坚硬的意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