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斗的生姜——君常乐
时间:2019-05-21 14:00:29

  姜嬴端起瓷碗的手顿了顿,看着碗中盛着热青色的汤药,心中感动不已,甄女史这意思是,无论以后她得不得宠,这个人都会一直陪伴着自己,想当初,甄女史不过是派来监视她的人。
  抬起头,姜嬴看向甄女史,妇人的脸上是满满的慈爱,甚至要忍不住伸出手,要抚摸她的额头,姜嬴正要说话,却见一个宫人走进来。
  这人怎敢胡乱在殿上走动?甄女史见了正要呵斥,却又感觉那人十分面生,心下一时迟疑,就听那宫人道:“请王后往仙寿宫去。”简单的一句话后,便不再多言。
  甄女史见她说的不清不楚,想发问,却见姜嬴对她摇摇头,姜嬴起身问道:“既然夫人有请想必有什么要紧事,我去就是了。”
  车轮如雷霆滚滚,马蹄跑得极快,不多时,姜嬴便到了仙寿宫,那宫人不然跟随的侍女上前,领着她单独往里去,却没有往大殿上去,反而越走越深。
  姜嬴跟着心中却狐疑,但她知道这是不能拒绝,华阳夫人在姜国根基深厚,曾今执掌后宫多年,眼线遍布整个后宫。只有华阳夫人愿意知道的事,没有她不能知道的事。至于她,无论她愿不愿意,她都不能忤逆华阳夫人,况且如今虽然奇怪,但按理来说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坏事才是。
  甄昊泰兴殿喝着茶,等到茶冷了,却始终不见人来,他朝外看了看,依旧没半个人影。
  华阳毅为何还不来?那来信上明明有提到说今日就会来见他,可为何他这公文都要批完了,却还不见他来?是什么事情给耽搁了?真是的,他还想回去给姜嬴画眉呢!
  因为到了下午越发的燥热,甄昊只觉得心中十分难受,却又说不出个所以然来。挪开御玺,抓起红色的兵符,翻看着,这兵符裁于华国的国玺,如今一分为二,一个成了后玺,一个成了兵符,这兵符一半在他的手中,一半在华阳毅的手中,但要真的说起来,以他看来,他未必能掉得动北疆的几十万大军。
  要说起来,要不是先王的儿子死绝了,连女儿都没剩下几个,华太后又只有他这一个儿子,他这王座也没办法做的这么牢。
  可华阳毅究竟是怎么看他的?即使华阳毅返回王都这么久,但却与他见面甚少,就连关于莲花台之事的秘密准备,都是经由华阳湫之口与他商讨,如果不是他想太多,那华阳毅就是在对他避而不见。
  坐在大殿上胡思乱想,不知为何,心中总是涌出一股子不对劲的感觉,难道是因为他太闲了?站起身伸伸懒腰,甄昊还是决定在等一会,华阳毅与别人都不同,不仅仅因为是他的舅舅,华阳毅也是华国的公子,如果不是因为大局观,他若要造反,那自己这王位只怕是摇摇欲坠的。
  发愣间,甄昊托着腮,脑袋一栽一栽几乎就要睡着了。突然殿外传来一阵喧闹声,甄昊清醒过来,细细听,好像有甄女史的声音?
  怎么了?她怎么不在姜嬴的身旁侍奉,反而到这来了?甄昊立刻站起身往外走去。
  看见一个人影从暗处走来,甄女史眼睛一亮,大力推开守卫的侍从,朝甄昊一下扑过去,跪倒在甄昊面前,抬起头时已经是满脸的泪痕。甄昊心大惊,赶忙扶起她,“这是怎么了?”
  “大王,王后往仙寿宫去了!”虽然姜嬴并没有去多久,但她在这宫中呆了三十多年,直觉告诉她,一定有蹊跷,但她也没办法,因为这后宫中没有人能与华阳夫人斗争,除了君上。
  虽然甄女史只说了一句话就没有再说,但甄昊心中一凛,甄女史是宫中的老人了,她尚且慌乱如此,可见事必有蹊跷,他不再犹豫,高喝一声:“摆驾,寡人要去仙寿宫!”
  仙寿宫中,江山入战图下站着一个人,高大挺拔,肩宽腿长,一身战甲,威风凛凛。
  但在后宫,外男岂能入内?还能呆在这仙寿宫,当然是不寻常的,可是眼前人不同,他是华阳毅,驻守北疆多年,拥兵几十万,威名赫赫。
  华阳毅为什么会在这里,姜嬴没有去想这个问题,只要华阳毅想,这宫中没有地方他不能涉足。
  姜嬴只是看着他,将耳旁的头发捋了捋,随即她俯身行礼。
  一直观看着江山入战图的男人,终于转过身来,静静的看着她。
  人影投射在他的眼瞳中,那是一个十分美丽的人,美丽到让他几乎找不到合适的词来形容。但这并不能让他的心神有一丝晃动,美人亦是枯骨,那样纤细的脖子一扭就断,若是在战场上只怕活不到一刻。
  “舅舅可是有事?”姜嬴朝他笑道。
  听到舅舅二字,华阳毅一时微怔,的确,她是昊儿的妻子,叫他一声舅舅也无妨,但他还是忍不住笑了笑,这个传说中的妖妃,有几分意思。
  华阳毅朝她点点头,又示意让她坐下,姜嬴的身子没有动,命令被忤逆,华阳毅微微有的不悦。
  对视片刻,姜嬴第一次听到了他的声音:“你入宫也有三年多了,我若放你离开,你觉得如何,你应该一直想走吧?我听说你来这宫中不是情愿的。”
  立刻,在她的心中已经有了答案,只要甄昊在这里一日,她就绝不会离开。
  姜嬴看着华阳毅,军人的身上有一种难以描述的气息,像一座山一样朝她压来。敏锐的感觉到华阳毅并不会乐意听这样的话,她一声冷笑:“我不走,我若走了,谁送华阳君入黄泉,凭你吗?华阳将军吗?”
  华阳毅的眼神一瞬变得凌冽无比,直视着他,姜嬴甚至感觉到仿佛有无形的刀子割在她的身上,好难受,但她依旧直视着那双充满风霜的眼睛。
  华阳毅最终淡淡道:“他死或不死,自在人为。”
  刚到仙寿宫,甄昊就急不可耐的冲进大殿,华阳夫人不在,六公主也不在,连华阳棠都不在。他厉声高呵:“王后究竟到哪去了?”一股焦躁的火气蔓延,甄昊顿时变得暴躁起来,他冷眼朝一旁的宫人看去。
  又急又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是这里?”甄昊冷眼看他们,宫人们颤颤巍巍点点头。
  甄昊连门都不愿意敲,砰的一声,一脚踢开门,甄昊径直往大殿内走去,长长的纱幔下有人影晃动。
  甄昊立刻跑起来,扯开纱布,就看见姜嬴站在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身旁,那是华阳毅。
  他往前冲去,就听见女子的声音:“我自当死……”
  浑身一震,甄昊的所有目光都被眼前女子吸引住,他甚至忘记了华阳毅的存在,姜嬴的神情,那双眼睛,他十分熟悉的容貌,在这一刻都变得陌生起来。
  那样的表情,那眼睛深处好似有光点在闪动,眉弯弯,那样的神态不仅仅是哀婉悲伤,太多太多的藏匿起来的情感都在这一刻表现出来,这神情无法用言语来描述的感情。
  这一瞬,他感觉自己就好似处于暗夜与黎明相交的一瞬,有一朵昙花乍然开放,女子的眼泪,那是一滴晶莹的露珠滴落在怒放的昙花上。
  他突然想起姜嬴的一个外号,昙花夫人,也不知起于何时,他记得好像说是因为姜嬴对人冷若冰霜,平常很少有感情波动,她又生得极美,所以才得了这样一个外号。
  可直至今日,他才真正明白这个称呼的缘由,女子脸上是那样复杂情感,眼前人的她仿佛天地间最美丽的一株昙花。
  华阳毅究竟对姜赢说些什么?有什么事不能冲他来?偏偏要找姜嬴?那句话犹在耳边的响起,只让他如遭雷击心如刀绞。
  死?有他在一日,就绝不许姜嬴说这样的话。
  甄昊破门而入的那一刻,华阳毅就已经警觉起来,还未等甄昊冲到跟前,他已然出手,准确无误的,一下便捏住姜嬴的脖子,姜嬴心中一惊,她素来反应敏捷,但在华阳毅面前,全然无用。
  甄昊心一提,仿佛又回到莲花台遇刺的那一刻,姜嬴的脖子纤细白皙,好像只要轻轻一捏就会……
  甄昊脸色惊慌,停下脚步,痛苦的一声:“舅舅……”
  他从来没有这样痛苦过,无力感,自责感,恐惧,自从来到这里,他还是第一次感到如此的恐惧,比那日在莲花台上还要害怕。
  姜嬴被捏住了喉咙无法说话,她的身体轻盈,甚至被华阳毅轻轻的提起。
  甄昊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他能怎么做?打是肯定打不赢的,比对一下胳膊粗细和眼神,华阳毅一个能打十个他,即使是上去跟他拼命,也是毫无胜算,一个不好激怒了华阳毅怎么办?舅舅究竟发什么疯!甄昊气得想挠头。
  那冲上去抱住华阳毅的大腿,对着他痛哭流涕,喊舅舅我已经改过自新了,放过她吧?不行,不行,虽然说不出哪里不行但这样就是不行!他可以肯定这绝不会是让华阳毅满意的反应。
  慌乱中,他的目光与姜嬴的相触及,女子表情虽然有几分痛苦却带着异常的冷静,甄昊看着这样的她,突然就冷静了下来。
  他上前一步去,握紧拳头,朝华阳毅冷声道:“放下寡人的王后!”
  华阳毅没有动作,却出声问道:“昊儿,一个选择,江山与她,孰轻孰重?”
  “自然是王后,”甄昊毫不犹豫的答道,“寡人若连妻子都保护不了,如何领率大臣和天下万民?”
  轻笑一声却没有嘲弄,“可现在不就是吗?”华阳毅淡淡道,“昊儿,你既然如此看重她,不若退位,如何?”
  “! ”这是说什么呢?甄昊瞪大了眼睛,退位?
  “舅舅这是何意?”甄昊努力控制,才让自己的话不至于结巴,听起来还算是冷静。但他已经紧张得牙齿上下打颤起来,虽是炎炎夏季,但他这一刻仿佛滚入冰窖中。
  华阳毅声音依旧平缓:“你赐婚与晚晴二人,不是有意让甄瑛做储君,他若娶吾女,也正刚好。”
  “?”甄昊一时语塞,他这算什么?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他只是担心自己出意外,所以做点准备,毕竟储君乃国之根本。但真要退位吗?是啊,他不是每天都觉得累得半死,早想摞下担子带着姜嬴过舒舒服服的小日子吗?如今华阳毅将这个局面摆在了他的眼前,岂不是……
  沉寂片刻,大殿上响起了一阵大笑,男子清亮的声音乍起:“将军,你可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你这可是蓄意谋反!还要寡人再说吗?让你放下王后!”声音刚落,一道红光如流星般从甄昊的手中抛出,在华阳毅的眼前划过,男人眼神一凛,讶然一声,掐住姜嬴的手瞬间松开,打了个翻身,迅速接住了那道红光。
  甄昊不去看华阳毅,他迅速上前将姜嬴搂入怀中,打横抱起,姜嬴看着他,脸色虚弱,她伸出手,摸了摸甄昊的脸。
  “妾没事……”话未说完,她激烈的咳嗽起来。
  “不必说话,你好好休息。”甄昊轻轻拍着她的背。
  华阳毅转过身来,手中捏着被甄昊抛出的兵符,脸色十分凝重,冰冷如挂霜,他看着甄昊,甄昊脸色无惧。
  对视片刻,华阳毅取下腰间的佩剑,“末将拜见君上,”华阳毅屈身下拜。
  甄昊冷眼看着他,抱着姜嬴,笑一声,说:“方才舅舅询问寡人,可要退位让贤,寡人现在只说一遍,望将军牢记于心。”
  “臣洗耳恭听,”
  “寡人承接天命,一日为君,至死不变,寡人乃先王与先太后的独子,承接先人的遗志,先王将大统传于寡人,寡人乃是正统,寡人虽走了许多错路,但如今已然幡然悔悟,还望将军不计前嫌能扶住寡人往前,寡人不仅是姜国的王,更要做天下第一人!四海列宾皆是王土!”他顿了顿,看向华阳毅,后者脸上浮现起了淡淡的笑意,甄昊继续问道:“寡人这样说,将军可明白了?”
  让他退位?他是什么人?树敌无数,罪孽深重,一旦他退位,他与姜嬴都是朝不保夕,他会死,谁能容得下他?舅舅对他说这样的话,是提醒他,也是劝解他,这些日子以来他疏忽的东西实在是太多了。
  他要保住王位,更要保护姜嬴,他与姜嬴并肩往前,或者是荆棘丛生,也或者是锦绣前程,可若是退位,他将会比现在更加被动,到那个时候,他不仅连姜嬴都保护不了,还会失去一切,他总觉得自己可以牺牲,但却未曾发现,他早已经不是一个人,而对于这些,华阳毅比他看得更加明白,所以他来试探他是吗?试探他的决心与遗志。华阳毅在北疆驻守多年而不反,可见他以大局为重,他对与他这个外甥,相信也自然也是有着无数想法。
  甄昊忍不住深深叹了一口气,但低下头对姜嬴微微一笑。
  “君上之心,末将已经明白了。”华阳毅拜倒道。
  甄昊点头道:“王后累了,寡人要送她回去,”他话音一转,“至于将军,擅闯后宫,无礼于王后,自去领罚吧!”
  “是,”华阳毅拜谢领命,脸上毫无愠色。
  一刻也不想多呆,甄昊抱着姜嬴就往外走,但在离开之际,姜嬴从甄昊怀中挣扎起,朝华阳毅道:“将军方才所以,华阳君之命,奈何?”
  华阳毅再次拜倒:“王后乃国母,何必再问臣言。”
  姜嬴得了这句话,好像安了心,她再度躺回怀中,看着她脖子上的一圈红红的掐痕,甄昊看了心疼不已,他抱着姜嬴迅速离开了仙寿宫往长乐宫去。
  到了长乐宫,通传的医官早已到了,给姜嬴看好,甄昊轻轻的替她敷着药,姜嬴静静的躺在床上,脸上却是一股笑意。
  “不疼吗?”甄昊握着她的手,轻轻问。
  姜嬴摇头笑笑,“这点事不算什么的,”
  “这种事以后不会有了,”
  姜嬴点点头,赞同道:“确实,华阳将军的意思已经明了,这种事他是不会做第二遍的,”
  “不是说这个!”甄昊轻声打断她,“寡人的意思是,让你涉险,这样的事绝对不会在有了,”甄昊紧紧握住女子的手,将手放在唇边。
  这种事再也不会有了,不会再让她消失在眼前,不会因为自己的一时疏忽,而致使一个无法挽回的结果,如果姜嬴在他的眼前消失,他会疯的,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会比姜嬴更重要。
  短暂的呆愣后,姜嬴坐起身,摸了摸他的头,“妾明白了,妾与大王会永远永远在一起。”
  感受着自己即将要掉下来泪,甄昊吸吸鼻子,一时觉得不可沉湎于悲伤,低下头在女子的脸颊上落下一吻,朝姜嬴笑笑,他轻声道:“今夜寡人与王后共眠。”
  姜嬴听了睫毛一颤,将头埋在他的肩头,轻轻的嗯了一声。
  夕阳西下,漫天晚霞,火云如红花灿烂烂盛放于天际,天空如同犁过的地,一层层的,一块暗一快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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