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听他这样说,但华阳藤眼中的火热却并没有消失,看着顾清漪神色有变,她便很果断的认为顾清漪是另有隐情。
这些日子的相处,让她能明显的感觉到这少年奇怪的性格古怪无比,尤其是在褪去“顾先生”的伪装后,变得更加冷漠的。
情绪又多变的他,让她真觉得,有时候这顾清漪就跟一块脆琉璃似的,美丽却只要稍碰,就露出要碎的模样。
而现在也不知道她又触动了顾清漪身上哪一块脆弱的小心肝,虽然看见他脸上的怒气,但她才不介意,了不起就是被打,至于热脸贴冷屁股,这种事情她才毫不介意。
顾清漪看向她,叹息一声:“你为什么这样坚持?只要小夏国不会发兵于姜国不就够了吗?你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顾清漪说什么傻话?光这点怎么够,她们要的岂止是小夏国不发兵,她们的目光是长久和平的国书,他们要的是联盟的誓约,而这些东西,老夏王是不会给的,所以她们需要选择新的合作者。虽然脑海中涌过无数念头,但华阳藤只是笑道:“因为我娘对我说我要做好人。”她话一说完,眉眼儿弯,对顾清漪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
“好人?”顾清漪冷笑一声,“是个千方百计想杀人的好人么?你应该很清楚,这老夏王一死,没有一场血雨腥风,这里是不会安定下来的,将会有多少人会死于这场变动,你不会不明白吧?当然,你是明白的,只是对你而言小夏国应该是越乱越好,只是这也罢了,你勉强别人去赴险,这也能算得上是好人么?”
听得他言语中是明晃晃的讥讽,华阳藤眼神一暗,垂首不语,的确,前面暂且不说,后面的那些她的确是很过分。但当华阳藤抬起头时,脸上仍旧是满当当的笑意,她朝顾清漪走近,绕着他边走边道:“你说的有道理,那就改改,我要做个让我自己认可的好人。”
简单的逻辑,说变就变,顾清漪没话说了。
“喂,”华阳藤立刻挨上去,“顾清漪,你不是游侠吗?怎么这一点侠义之心都没有,你应该明白老夏王的状况如何吧,换一个新王,长久来看是有利无害的,更何况,我是大王的使者,我的心自然是向着我的姜国。”
顾清漪白了她一眼,华阳藤做恍然大悟状,她笑道:“我忘了,你是铸剑师,不是游侠……”
“我说了我不是铸剑师。”顾清漪忍不住反驳,面对像糖一样黏腻在他身旁的女子,明明已经是忍无可任了,可他却怎么也不愿意离开。
嘴上没停,暗自却在揣摩顾清漪的表情,华阳藤知道他的忍耐已经到了顶,便也不胡搅蛮缠,直接问道:“那好,你到底帮不帮?”
“我说过,我要走了。”
“谁让你走?顾先生吗?”
顾清漪赫然转头,眼神冷峻。
瞪什么瞪,我才不怕你,华阳藤愈发挺起胸膛。
等等,华阳藤突然觉得有些蹊跷,顾蓝衣已经走了,这是绝对可以肯定的,但顾清漪似乎又始终与顾蓝衣保持着密切的联系,这是怎么做到的?满腹狐疑,华阳藤不由问道:“你们是怎么传送书信的?”
传送书信,除了官家的驿站,其余的路径就很艰难了,尤其是现在局势动荡,而她自幼随父亲驻守北疆多年,在军地住了多年,大多数时候传送书信,用的都是信鸽。
在她的记忆中,她记得曾听军营里一位有年纪的老兵给她解释过,他说他曾驯养过信鸽十来年,飞鸽能传书是因为它们会归巢,鸽子即使是在很远的地方,仍旧能够识别出自己常居的巢穴所在,所以即使是千里万水的跋涉,这些鸽子也能带着信件成功归巢。
不单行军时,只要是远距离外出,都会驯养大量的飞鸽用于传书,也听说有人外出差旅时也会带着鸽子出行,等到需要的时候就放飞鸽子,而后这些鸽子就会返回驯养自己的地方,同时也会带来书信。
信鸽虽到千里之外也能还家,以鸽寄书,用的好比马更快,千里之距旬日就能到达,听说连许多商贾之人行船时也会使用这鸽传书。
只是飞鸽虽然便利,其要养殖它们,驯化它们却需要花费很久的工夫,信鸽驯养不易,数量有限,所以用信鸽传送文书是一件难得的事。
顾清漪见她脸上神情变换,又如此问,不由有些意外,她在意的居然是这个吗?只当她好奇,他也不隐瞒,答道:“我驯养了一种飞鸟,能两地往返,所以交往便利。”
见顾清漪没有再说下去的意思,华阳藤只是点点头,不好再问,垂下眼帘,心中若有所思,果然世界之大,无奇不有,是她的眼界太小了,不过这东西如果能利用起来,一定会是件大好事。
顾清漪不再说话,只看着她,夏天热辣,华阳藤穿的单薄,更兼将夷人的服饰与姜国的交杂在一起,看起来本该是十分胡乱的,可偏偏放在她身上,却又异常合适。
夷人的服饰开放,眼见微露出雪白的胸脯,顾清漪转过头去,轻轻道:“藤姬,这求人就是个这样的态度吗?”
华阳藤听了眼睛一亮,又黏上来,拱手作揖,笑道:“好哥哥,我求你,你就帮帮我们吧,况且我们得姜王后不是你的表姐吗?你不理我,那就当是帮帮她了。”
看见华阳藤的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更越发的贴近了,知道她的个性,顾清漪直接道:“你不必与我纠缠,我真的要走了。”他的语气坚定,不容反驳,这样的话如同凭空一阵雷击,华阳藤脸色一变。
这怎么可以,说了半天,所以说他这是特意来见她的最后一面?不行,铸剑还是其次的,他要走了,刺杀的人选就又难找了。虽然顾清漪似乎还对她说了几句话,但她已经完全听不见了。
没有什么可再说的了,不理会华阳藤满脸的惊诧与惊慌,顾清漪下定决心,转身离开。
直至他走开五丈远,华阳藤才猛然回神,冲上前去死死的拽住他的袖子,顾清漪头也不回,毫不留情的抽回,这力气之大,比华阳藤遇到过的力士还要强上三分。
实在是太出乎意料,以至于她根本没有准备好,一个踉跄,倒头就栽在地上,摔了个狗啃泥。
身后是咚的一声闷响,这一下,只怕是摔得很惨,这一下没有摔坏脑子吧?她已经够呆了。虽然狠下心没有去接住她,但这声重重地闷响让顾清漪实在是忍不住回头。
满脸灰扑扑的女子很迅速的就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人尘土与杂草,华阳藤一边挽起袖子擦脸一边大声嚷:“怎么说走就走,顾清漪,你当我是什么人?死小子,我还有话要说!”
扫几眼,知道她的身上只怕是很多地方要不趁现在捏捏,明天只怕是要疼死,顾清漪眼一动,没有上前,却也没有离开。
华阳藤只觉得浑身都疼,她直接坐在地上,深吸一口气,朝顾清漪笑笑,舒缓语气轻轻问道:“不说别的,你不是说过会帮忙的?这都是你自己说的,你说会全力协助我们的。”
“ 承诺已经变了,”顾清漪说着,侧过身不再看她,露出一个好看的侧脸。
变了?怎么回事?不管怎么样得问清楚才行,于是华阳藤直接问道:“是因为顾先生吗?”
顾清漪不答。
怒气翻腾,华阳藤脱口道:“你是他的狗吗?他说什么你都要听?”华阳藤不悦,见他依旧不答,她也不在继续追问。
但从现在开始,她对那个顾蓝衣一分好感都没有来,这个顾清漪年纪小小,性格却这么别扭,是什么能扭曲一个人的情感?别人她说不清,但顾清漪毫无疑问的,必定是因为他的父母。
从顾清漪的只言片语,可以推测出他的母亲应该是已经去世了,人的死生本就是无可把控的,但这死法却有千种百种,要她猜,他母亲的死法必定是与顾蓝衣有着密切的关系,但究竟是怎么一回事,要去问,顾清漪只怕是不会说的。
哎,真烦人,华阳藤开始怨恨起顾蓝衣了,这些天下来,她可以很明显的感觉到,顾清漪是愿意帮助她的,只是有什么东西横亘在他们之间,隔绝了她与顾清漪的距离。
十分难听的话,可顾清漪却并不觉得刺耳,但他得走了,父亲的命令是不可以违抗的,于是他转过头来问:“华阳藤,你要我扮作女子混进那些进宫的女人中间,然后刺杀夏王,你不觉得这要求很过分吗?”
看着面无表情说着话的顾清漪,华阳藤一时无言。
他说的是,先不说行刺一事是凶险万分,若是侥幸入宫,但之后的关卡更是一重更比一重难,即使顺利的混进去了,还没有露出马脚,甚至到了老夏王身边,并且最终顺利杀了那老夏王,可之后呢?如何脱身?更何况她还要他男扮女。
这确实是她在强人所难,但就因为是这样难的事,所以非他不可,而且短时间内她们根本就找不出比他更合适的人了,刺杀一事必须一击必杀,一旦露出了马脚,只怕她们都不会有好果子吃。
而且她明白顾清漪虽然屡次出言讥讽,却从来没有说过一次他做不到,如果他说了,她自然不会再勉强。
看着华阳藤脸上纠结的模样,这样的表情十分难得,顾清漪心中倒是快活起来。突然顾清漪倏的一瞬贴近华阳藤,“怎么,无话可说了?不如……”他勾起她的下巴,让她仰视着自己。
凝视着,华阳藤没有说话,顾清漪将脸贴近,鼻尖触碰在一起,华阳藤的目光依旧是坚定的,头丝毫没有晃动。
轻轻一笑,突然顾清漪的脸擦过她的脸颊,他的唇贴近女子的耳旁,带着异常的温情和蛊惑般的温柔:“不如你与我一起,我们离开这个地方,你说好不好?”喷撒在耳旁的白雾刚散,就听见女子道:“令堂不曾教导过你,若要许人婚姻,便该遵循大礼吗?”
顾清漪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接道:“母亲?我不会娶妻的,我是个遭人嫉恨的人,或许一开始就不该出生……”
话音未落,顾清漪还来不及抽身走,就听得撕的一声疾速的声音划破风,啪的一下打在他的身上,那是华阳藤抽出缠在腰间的马鞭,顾清漪皱眉,忍痛没有喊出来,却立刻躲开了接下来的攻击,“你这是干什么?”顾清漪怒了。
华阳藤横眉冷竖,啪啪啪,长鞭摆动如落雨,但顾清漪的动作比她更快,他巧妙地绕过长鞭的攻击,眼疾手快,啪的横劈一掌,顾清漪的掌倏的劈打在她的手腕上,虽不知顾清漪哪来的蛮力,华阳藤只觉得虎口猛震,一时吃痛,长鞭立刻脱手,顾清漪猛地一脚踢飞。
眼见马鞭被脱手,华阳藤一个回旋,素手抄起地上的棍子,不过三招就又被夺走。
女子眼珠骨碌一转,转身折断手边的柳枝,对着顾清漪就是一顿猛抽,顾清漪虽然都能躲避过,但不肯用武器,而华阳藤攻势越发纯熟,鞭子舞的狂风乍起,柳鞭如急骤的密雨般,刷刷刷点点落下,越大越快。
顾清漪心中诧异无比,遇事理应冷静,愤怒只会让人更加慌乱,为何华阳藤的攻势却越快越准了?
更加分神,顾清漪竟然一时再难以躲不开,鞭带着极大的力度,拍在身上传来十分清晰的痛意。
一看见顾清漪脸上露出明显苦痛的表情,华阳藤立刻住了手,低头一看,柳枝都被她给打秃了。
“痛吗?”
“你说呢?”顾清漪没好气的看着她。
“既然痛,那你为何总不肯不说出来?”华阳藤直视着他,眼中有说不明的情愫在闪动。看着华阳藤的眼神,顾清漪愣住了。
游仙台上
甄昊懒洋洋地躺在藤椅上,公务了结暂歇,便在这台上懒洋洋的晒太阳。姜嬴也坐在他的身边,甄昊转过身,摸摸她的手,是暖烘烘的,姜嬴也睁开眯着的眼对他笑笑。
坐在游仙台上,往下看去,就忍不住回想起刚才看见的种种,不由心生感慨,别说,这个君王的享受还是蛮快活的,前世他只有机会吸猫吸狗的机会,要看别的鸟兽还得上动物园,可君主可就不一样了,他们都选择直接开了个动物园。
回想起方才看见的大型动物,甄昊感慨万分,那些都是寻常难以见到的珍禽猛兽,白鹦鹉、紫鸳鸯、牦牛、青兕、熊、虎、狮、孔雀、鹤,还有许多他喊不上名字的,这些奇兽,他大都连见都没有见过的。
能送入宫中,自然该是很珍稀的动物,五湖四海的奇兽,它们作为贡品进贡到这个禁苑。
听说为了许多奇兽,原主还抄了别人的家,总之在这禁苑灵囿中,奇珍异兽应有尽有,这是简直是一个鸟兽的天堂。这些动物大都豢养在园囿和沼泽之中,目的只有一个,供君王等王公贵族来观赏。而这些动物也与寻常的野禽不同,都有专门的宫人来负责管理和饲养,这些人也算是当代铲屎官了。
在这禁苑中森林、池沼、小河,池塘一应俱全,应有尽有,还有人工修建的各种建筑,假山,人工湖区,还有专门设置了供王公贵族垂钓的场所。放眼看去,是鹿鸣猿啼,鸳鸯戏水,白鹭翩翩飞。
听说这个时代驯兽和斗戏也十分流行,大的有那种犀牛、大象,经过特殊的训练,它们就能听从人的指挥,相斗来供人取乐。听说华太后在时,这些园内的动物经过一些特殊的驯化,譬如鹤、犬、猴,这些聪明的动物甚至能在庆典时列队表演。
至于民间娱乐,那花样就更多了,如斗蟋蟀、斗鸡、斗鱼等等,一旦风行甚至会带动赌博之风。还有一些如马、猴、狗、蛇之类的动物表演。也有一些年轻女贵族,喜爱养一些音声动人美好的鸟类,比如鸳鸯、画眉、黄头这等禽鸟,至于体型小性格更温顺的动物们,例如兔、犬、猫等也都被人们来饲养取乐。
其实想一想,他还真想过着每日只要喂喂猫犬,和姜嬴喝喝茶,吃吃饭,就这样简单的日子。
“大王在想什么?”姜嬴突然凑过身来问道。
甄昊回神,笑了笑:“寡人在想,还好咱们昨天落水的消息被瞒住了。”姜嬴经他一说,又回想起来昨日的情景不由扑哧一笑。
甄昊站起身来伸了个懒腰,对她伸出手,姜嬴有些诧异,但也伸出手,一握住,甄昊猛地一发力,姜嬴被他拉起,突然就被拥入怀中。被他紧紧地抱着,那是暖烘烘的怀抱,而柔暖的发丝上是太阳的气息。
“大王……”
姜嬴在呼唤她,原本清亮的声音似乎经着眼光的一晒,也变得又暖又软,叫得他心都化了。
“王后,”甄昊越发的低下头,将头完全埋入姜嬴的脖颈中,柔软的青丝纠缠在一起,不分彼此。
甄昊的气息完全充盈在她的身旁,紧紧箍住她的手并不会让她喘不过气来,“嗯?君上有什么想对妾说?”姜嬴轻轻的询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