茉雅奇犹豫着开口:“不过是些街边怪谈罢了,恐污了爷的清听。”
四阿哥理理衣袖,神色一派淡然:“无妨,便是街边怪谈也有些有趣的,说来听听也没什么关系。”
茉雅奇见拗不过他,只得开口:“我也是听人家说来的,爷就听着当个趣儿罢了。”
四阿哥点点头。
茉雅奇接着开口:“就说从前有个穷秀才,家里娶了个贤惠的媳妇,秀才一心想要考科举出人头地,他媳妇就日日给人家浆洗缝补累点小钱供他读书考举,那秀才进京赶考之前告诉他媳妇,等他高中状元以后一定回来风光迎她,秀才媳妇点点头,泪眼涟涟的目送夫婿进京。”
茉雅奇看看四阿哥,见他听得都入了迷,便换个姿势坐着,接着说道:“谁知道那秀才进京赶考,真的高中了状元,这个时候朝中的丞相相中了他,想要他做女婿,丞相便把那新科状元叫过来,问他家里可曾娶妻,若是没有就把女儿嫁给他,状元一听,心想娶丞相的女儿肯定是对他大有裨益的,便说他未曾娶过妻。那状元的糟糠还在老家等着状元回来接她,可人没等到却等回来一封休书,她心里又气又恨,眼一闭心一横就从山上跳下去了。再说那状元郎,娶了丞相的女儿之后那叫一个官运亨通啊,一路青云直上,等老丞相致仕以后,他就做了丞相。那穷秀才做了丞相以后反倒是日日睡不安稳,天天做噩梦,梦见他那糟糠要来找他索命,丞相爷整日里愁眉不展茶饭不思的,正巧有一位得道高僧路过他府邸,一语道破这府中阴气深重,恐有厉鬼索命,丞相一听立刻把他请进府里,恭敬伺候,那高僧教给他一个法子,叫他躲在床底下,那厉鬼便瞧不见他了,待熬过今夜子时便可安然无恙了。”
四阿哥聚精会神地听着,出声问道:“然后呢?”
茉雅奇故弄玄虚的卖关子:“可那丞相爷后来还是死了,爷知道是为什么吗?”
四阿哥不解:“为什么啊?”
茉雅奇接着说道:“他那死的了糟糠原是从山上跳下来的,头朝地脚朝天咽了气,是以那糟糠进来的时候也是两手撑地爬进来的,那丞相躲在床底下,正好就被她看见了。”
四阿哥静默了,心里犯怵,汗毛都快立起来了,面上却也不能表现出被这么一街边怪谈吓着的样子,干咳两声,一脸严肃地道:“往后这种怪力乱神之语不可胡说。”
茉雅奇委屈了,大哥,那不是你要听的嘛!说了不给你讲你非要听,现在还怪我。
哼,茉雅奇委屈巴巴地偏过头去,一副不理你了的样子。
四阿哥见状,又搂她进怀里,耳厮鬓磨:“怎么,还生气了?”
茉雅奇噘着小嘴道:“是爷要听我才说的,现在爷又怪我怪力乱神。”
“好好好,”四阿哥在她水盈盈的小嘴上亲一下:“爷错了,是爷说错了。”
茉雅奇扑哧笑出来,瞧着快到饭点了,便起身叫小橘摆饭上来,吃过晚饭,正是日落昏黄时,小寿子过来点上灯,点点烛光混着落日余晖在墙面上交相辉映,缠缠绵绵。
茉雅奇回头,四阿哥目光炯炯有神地盯着她,茉雅奇望天,日落昏黄,宜做坏事!
第十四章
茉雅奇坐在妆台前面往耳朵上挂耳坠子,茱萸站在后头给她编头发,满人的发式就那么几种,唯一能做点花样子出来的就是后头的燕尾扁髻了,茱萸手巧的不得了,回回都能梳出新样子,十根手指头左右缠绕,一会儿就编出一个小巧的扁髻来,中间一根大辫子一直连到发顶,茱萸又取了一朵素蓝的小绒花插在髻尾,又轻巧又雅致。
茉雅奇挑了一支白玉的钗子插在发间,又簪了几朵小米珠攢成的珠花,小橘捧了一身藕荷的旗袍并一件银红的小坎肩,茉雅奇换上旗袍,跟小橘说道:“坎肩收起来吧,天儿热了,穿多了又闷一身汗。”
小橘应了一声,把坎肩放回去,拿了一把小团扇过来给茉雅奇扇风:“格格且再忍几天吧,过几日就要上冰了,等上了冰就好了,到时候屋里摆个小风轮,一摇起来满屋子都凉快,还能做冰碗吃呢!”
茉雅奇把最上边的盘扣系上,抬脚出门,笑吟吟地说:“我就盼着上冰呢!”
如今六月里天一天天热起来了,今个十五要去给福晋请安,茉雅奇才走了一小截就冒汗了,好在如今住在朝华院里,离正院近,若是从菡萏院过来,这一来一回的衣裳都能汗湿了。
走了一会儿就到正院了,门口的小丫鬟迎了她进去,茉雅奇进到里屋,一阵凉意袭来,福晋屋里已经用上冰了,茉雅奇觉得凉快,身子也松快起来了,福晋这里就是好。
几个格格已经到了,茉雅奇同他们见了平礼便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瞅着苏格格面色发白,略有些憔悴,茉雅奇出声问道:“苏格格瞧着气色不大好呢,可是有什么不舒服的?”
苏格格一愣,憨憨一笑:“倒也没什么,就是近来天热略有些吃不下。”
茉雅奇含笑:“苏姐姐是大人了,还学这些小孩子脾气,天热也该吃饭呀!”
两个人正说着话,那拉氏和高氏也到了,众人起身行礼,又候了半刻钟,福晋方才出来。
众人坐下话还没说几句,那边苏格格打了个干呕,茉雅奇转头看着她,苏格格急忙捂着嘴,眼前晕眩,一阵接一阵的呕起来,福晋开口问道:“苏格格没事吧?”,其实福晋心里已经大概清楚了,苏格格多半是有了。
苏格格有些瑟缩,怯怯地说:“许是肠胃不大舒服。”其实苏格格哪里就笨到这个功夫了?她自己怀没怀自己能不知道?不过是借着福晋的嘴宣之于众罢了。
福晋一脸关切地问:“瞧你这样子许是有孕了,这个月月事可来了?”
当众被问月事,苏格格有些羞涩,小声开口:“这个月好像是迟了几天,不过妾身月事一直不准,也未必就是有孕了。”
福晋说:“这样的事我们也说不准,还是叫个大夫过来瞧瞧吧。”又看向苏格格,接着说道:“府里孩子不多,你若有孕,自然是好事。”
高氏在边上冷眼旁观,心中酸涩。
大夫没一会就赶到了,没请太医,请太医过来还要往宫里头递牌子,麻烦的不是一点两点,请的是有名的妇科圣手济元堂的卢大夫。
卢大夫走过来给苏格格搭上绢子,抬手略把了一刻,便起身给福晋道喜:“恭喜福晋,这位女主子确是有喜了,已经一月有余。”
苏格格一副欢喜的眼泪水都要掉出来的样子,福晋道好,叫人送卢大夫回去,给的诊金比往常多一倍,卢大夫接了封包也是千恩万谢的走了。
福晋开口道:“苏格格如今有孕,不宜劳累,该好好将养着,即如此,今儿就散了吧,我也不拘着你们了,都回去歇歇吧。”
说罢看向苏格格,极是温和地说:“府里许多年没添丁了,你回去好好养着,来年生个健康的孩子,便是府里的大功臣了。”
自从福晋生完三格格以后,连着好几年府里都没添孩子。
苏格格连忙起身谢福晋:“福晋也太抬举妾身了,妾身哪里算得上功臣,福晋生了二阿哥和三格格,福晋才是主子爷心里的大功臣呢!”
哦呦呵,苏格格很会拍马屁嘛,茉雅奇默默感叹。
福晋又笑:“府里隔了许多年再添丁,你如今开了个好头,今个各位妹妹都有赏,也算是沾沾苏格格的喜气,往后多给主子爷开枝散叶。”
高氏别过头去,心里难受的紧,,苏格格一个月能有一两回就不错了,偏人家运气好,服侍的少也能怀,一想到自个进府都好几年了还没怀上,高氏是又气又急。
苏格格笑容满面地正欲开口,那边那拉氏抢她戏了。
那拉氏倏的一下站起来,把高氏都吓了一跳,双手抚面,眼含泪水,嘴里念着阿弥陀佛阿弥陀佛,放下手,眼里含着激动的泪水:“苏妹妹给主子爷开枝散叶是功臣呐!妹妹如今身子金贵,可千万得好好养着,若是来年能给主子爷添个小阿哥,往后我天天吃斋念佛保佑妹妹和小阿哥的平安。”
说罢又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阿弥陀佛阿弥陀佛,佛祖千万要保佑苏妹妹平安生下小阿哥。”
茉雅奇已经瞠目结舌了,这位大姐是戏精学院毕业的吧?可真会给自己加戏。
福晋惊了,苏格格也呆了。
不是,您这么激动是干嘛啊?搞的跟你自己怀了似的。
生母是苏格格,嫡母是福晋,亲爹是四阿哥,仿佛怎么算都跟你那拉氏没什么关系吧!
苏格格已经笑不出来了,讪讪开口:“侧福晋说笑了,如今才刚怀,那里就能知道是小阿哥还是小格格呢?”
还真是个阿哥,茉雅奇腹诽道,算算时间,苏格格怀的应该是三阿哥永璋,历史上的三阿哥也确实是苏氏生的,就是不知道在这里会不会有什么改变,毕竟这历史已经拐的九曲十八弯了!
从福晋院里出来,茉雅奇她们都拿了不少东西,侧福晋一人四匹织缎,四枝珠花,格格们一人两匹织缎,四枝宫花,苏格格要多些,福晋送了一堆东西过去,还给了许多补品,晚上大老板回来估计还得继续赏她。
茉雅奇出去一趟拿了不少东西回来还挺高兴的,金格格就不怎么高兴了,跟在后面酸溜溜地说道:“呦,咱们今儿沾苏格格光喽!”
茉雅奇不想搭理她,金格格又锲而不舍的烦她:“要说得宠,茉格格可比苏格格得宠多了,怎么人家都怀上了,茉格格还没什么动静呢?”
自从上次怼完金格格过后,她终于不叫茉雅奇妹妹了,改叫茉格格了。
茉雅奇转头,笑吟吟地说:“金格格得宠的日子可比我早多了。”
金格格愣了一下,旋即气的跳脚,嘴里恨恨地说:“不就是怀孩子么,谁不会似的。”
金格格怒气冲冲地走了,茉雅奇实在不解,何必这么着急呢?这么早生孩子有什么好的。茉雅奇今年十七,古人算虚岁的,所以她实际上只有十六岁,十六岁啊,上高中的年纪啊,身体都没发育完全呢,这么早生孩子该多伤身体啊!
金格格比她还小几个月,茉雅奇觉得古代女人死的早估计跟生孩子太早也是有关系的,况且生一次孩子就跟过一次鬼门关一样,想想都怕,茉雅奇摇摇脑袋,她会生孩子,但肯定不会这么早生。
高氏一回月芳居就忍不住掉眼泪,在福晋那一直绷着,她是又急又委屈啊!为什么,为什么她就一直怀不上呢?坐胎药她也一直吃着的,怎么就怀不上呢?
高氏呆坐了半晌,又叫她的大丫鬟韵儿给家里头传信去,嘱咐她额娘再给她找些方子来,高氏抚抚扁平的肚子,愁肠百转,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怀上自己的孩子。
第十五章
正院…
天色渐沉,屋里已经掌上灯了,福晋坐在妆台前卸妆净面,小丫头端上水盆,董嬷嬷递了一块巾子过来,福晋接过巾子蘸水敷面,董嬷嬷立在一旁,忿忿道:“主子爷也真是的,今儿可是十五,该是来正院的,怎么却去了苏格格院里?”
福晋擦完脸,将巾子递给小丫头,笑笑说道:“苏格格如今有孕,主子爷去陪她也是应当的。”
董嬷嬷犹自不忿:“不过一个格格有孕,赏些东西也就是了,岂可为一个格格坏了规矩,那往后其他人还不有样学样了?”
福晋没接话,心里好笑,什么规矩不规矩的,还不都是主子爷说了算,谁还能做得了主子爷的主。
福晋心里叹口气,董嬷嬷是她的奶嬷嬷,从家里陪嫁跟到府里来的,在她身边一直是极有脸面的,可如今年级越发大了,说话也开始不过脑子了。
福晋拆开头发,又问董嬷嬷:“永琏和慧宁的字写得如何了?如今念书可还用心?”
董嬷嬷一听福晋提起二阿哥和三格格,一下就高兴起来,笑着说:“阿哥和格格念书都用心着呢,前几日先生还说他们字写得有长进。”
福晋道:“那便好,如今虽只是在府里启蒙,但也不能懈怠,好好念书,往后大了进宫里读书的时候才不叫别的兄弟笑话了,慧宁是女儿家,识字就行,等再大几岁便去宫里请几个嬷嬷回来,好好修习礼仪规矩。”
福晋搁下梳子,又嘱咐一句:“慧宁也四岁了,再过一两年便可学些女红了,琴棋书画叫她挑着学吧,虽是满人家的格格,但身为皇族女眷,样样都不能耽误,不能叫人家笑话了。”
董嬷嬷应了一声,心里踌躇,福晋总是这样,回回跟她说主子爷的事都不上心,一门心思就放在孩子上,董嬷嬷是真的很想说,她不是要唆摆福晋自个降身份去跟那些格格们争宠,实在是……福晋就二阿哥一个儿子,就这么一个指望,二阿哥又先天不足,身子一直病弱,说句大不敬的话,若是哪天二阿哥没了,那福晋可就全没了指望了,若是现在福晋有三四个儿子,把地位坐稳固了,那她便是把主子爷踹到门外边去自个也绝不唠叨她一句。
董嬷嬷肚里不停叹气,面上也不能说什么,只得服侍着福晋脱衣睡觉。
……
福晋躺在床上,眼神发木,望着青绿的帐顶,又翻个身,边上空荡荡的一片。
福晋阖上眼睛,也不知道什么开始这样的,大约,大约是从她生完永琏以后吧!
她幼年在家的时候,日日被额娘拘束着学这学那,她是个跳脱爱玩的性子,可渐渐的被磨着性子,也开始学的端庄淑婉起来了,额娘一直告诉她,咱们这样的门第,你早晚是要选秀的,早晚是要嫁入皇家的,不做个后宫嫔妃也要做个皇子福晋的,你样样都要学,样样都要精,要叫人家知道,咱们满人的姑娘,那样样都是顶尖的。
后来选秀的时候她果然中选了,她一点也不意外,也没怎么高兴,从小就知道的,这是她的命,她们一起玩的几个姑娘,钮钴禄家的,佟家的,郭络罗家的,谁不是这样呢?
饶是如此,圣旨到的时候,她还是跪在地上抖的不得了,这一道旨,便是她这辈子的归宿。
她心里在打鼓,宣旨太监的声音都听不清了,就恍惚的知道自己仿佛是被赐给四阿哥做福晋了,还好,还好,她心下松了口气,至少不用进宫。
她领旨谢恩,然后站起来,这么一跪一站,这辈子就这么定下了,有时候就想,府里那些女人,宫里那些女人,究竟在争些什么呢?还真的以为能自己争出一条路来?可她们的路,从来就不是争出来的,那是定下来的,改不了的,便是再怎么争再怎么斗,能顺着自己的心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