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娇娇也不是那种不通世俗事的,懂是一回事,做那又是另一回事。
就像谁都懂书上的大道理,真正能做的到的,世上也无几人。
林娇娇道:“我爹说我不必看任何人脸色,我爹还说我是最尊贵的人,我爹还说我不必在意任何人的眼光,因为他们不配。就算你不在,我也不怕他们,有我爹还有我哥哥,姐姐们。”
她是怎么长大的?她爹这不是在宠她,是在害她。
顾凌白道:“最尊贵的是当今皇上,以后莫再说这种话,让人听见不好。”
林娇娇笑道:“我就跟你一个人说,别人我是不会说的。”
笑得天真,带着几分娇憨,顾凌白别过脸看向车窗外,眉头微皱若有所思。
过了会,再回头,坐在对面的黑丫头歪靠在车窗上,呼呼大睡。
倒是个没心没肺的,顾凌白不由失笑。
很快,他们进城到了府门口,林娇娇还没醒来,顾凌白推了两下喊道:“木乔乔,木乔乔……”
林娇娇没一点反应,顾凌白又喊了两声,她还是双眼紧闭。
这下,顾凌白感觉到不对,手覆在她额头上,只觉滚烫。
心中一惊,没多想抱她下车就往府里跑,急急喊道:“顾影,顾影,快请大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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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亮的发白,往窗外看,窗台上铺满了一层白雪。
不过,睡了会午觉就下了一场雪。
推开门,洁白无瑕的雪覆盖住整个院落,院中的花草还有石桌石凳上都穿了银装,几株梅花开得正艳,粉色的花朵压得往下堕,半片花瓣没在雪中,粉白相间,色彩艳丽。
一身白衣,比院中的雪还要白上几分,缓缓在雪中移动,拨弄花瓣上的雪花到瓷碗中。
“顾凌白,你在做什么呀?”悦耳动听的声音回荡在寂静的院中。
白衣摆动,轻转回头,一阵风吹过,雪花缓缓飘落,他漂亮的脸,朦朦胧胧,如仙人下凡,仙气飘飘,万物皆失颜色。
随之,温和笑道:“收集些梅上雪,酿些酒,听说很香。”
“要不要我帮你呀?”
“不用,天冷快去屋中,冻着可不好。”
她听话地进屋,趴在窗口看他收集梅上雪,轻声问道:“酒好不好酿?要怎么酿?”
“与普通酿法一样,只是把泉水换成这些雪水,酿好后埋在地下过几年后拿出来喝。”
“埋的地方有讲究吗?”
“埋在梅树下听说更好。”
“要不,你就埋在这院子的梅树下,就你脚下这颗怎么样?做上记号,免得以后找不到。”
“那就听你的,我就埋在这颗树下,在树干上刻上字,以后我们一起挖出来。”
画面突转,血色染红清白的雪花,撕裂的喊声在她耳边回荡,滚烫的泪水沾满衣襟,灼得她又热又疼。
“顾……”喉咙被东西堵住,一个音节也发不出,堵在胸口的热火得不到释放,烧骗全身每个角落,四肢瘫软无力。
“顾,顾,……”胸口灼痛,似重物压住,喘不过气,想要挥去心头的东西,任凭她如何努力没有丝毫变化。
整个人如堕火炉,大火烧干了她的血液包括眼泪,她哭不出,喊不出,绝望地听着他凄惨的声音一遍遍在耳边回荡。
“娇娇,娇娇,娇娇……”
“姑娘贵姓?”
“我叫林娇娇。”
“娇娇,娇娇,娇娇……”
声音渐转,不再是凄婉,由远到近在耳边低呤,淡淡的让人沉醉。
这是梦对吗?是梦都要醒的。
林娇娇缓缓睁开眼,映入眼睑的是熟悉的纹帐和装饰,她扭头见顾凌白坐在床头。
“顾……”
她如梦中般,一个音节都发不出,张嘴抖动着喉咙,犹如失去水落在岸上的鱼,一张一合的同时,双眼充满了绝望。
梦中的一切好像变成了现实。
好在眼泪没被烧干,看着顾凌白吧嗒吧嗒往下掉。
吸鼻子的声音终于引来了顾凌白的注意,他的目光落在林娇娇脸上。
“你终于醒了?”手覆在她额头上,探她有没有退热,手下滑触到她流出的泪道:“发烧是这样,全身都不舒服,别哭了,躺上两天就好。”
然而,没有等来林娇娇的回应,见她张开嘴一张一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这才注意到她的异样,是烧哑了?
第13章
发烧会把人烧成哑巴吗?
有过这种,但是极少,多数是在幼儿时期,林娇娇已经过了十八岁,况且她以前也发烧,吃上几服药就好。
今天这是怎么回事?
张口不要说,说话,就是一点声音也发不出。
林娇娇急得又开始哭。
顾凌白起身道:“顾影去请大夫。”
门外的顾影应了声,急忙去请,顾凌白坐下道:“别急,等大夫来了看看,开上些药便好。”
林娇娇想说:她从来没这样过,是不是药有问题?
说不出一个字,张嘴开开合合,她自己觉得自己就跟条被晒干的咸鱼似的,稍微好点就是嘴能动。
顾凌白问道:“是想说,药有问题?等大夫来了先看看。”
顾凌白的话莫名的安心,这才觉得口干舌燥想喝水,抬手指指自己的口。
“啊……”发不出一个音节,模样却是可怜。
顾凌白倒了碗水扶她坐起,左臂搭在她肩头,右手端着碗轻柔地往她嘴里喂水,鼻尖洒下的气息落在林娇娇脸上,混和着他身上淡淡的墨香味,好闻的想让人靠近。
林娇娇就把头搭在他身上,她现在是病人,没有力气,搭在他身上是理所当然的没办法。
温热的水,落入口中,缓缓流入身体,四肢似得到了润化,不似醒来般没有一点力气,感觉身体中焕发着说不明的气息,让人舒坦。
林娇娇扭头看顾凌白,他的侧颜如刀刻般完美,凤眼微微上挑带上几分阴柔,眉浓入鬓冲散他眼眉间的柔气,全身好似有一层光笼罩着他,湿润的好闻的想让人亲近的气味。
跟以前的他一模一样。
林娇娇不禁看愣,想喊她的名字,却是吐不出一个字。
顾影进门看到的就是这一刻,顾凌白喂她水,她痴傻的盯着公子,而他入门的角度看过去,公子好似还抱着她。
顾影又等了会,两人还是这个姿势,咳嗽声道:“公子,大夫来了。”
顾凌白放下林娇娇,起身对大夫道:“喂了些你开的药,烧倒是退了,人说不出话。”
林娇娇的目光跟着顾凌白的身影,他说什么,她是没听进去一个字,直到大夫走到床边,让她伸出舌头,她才收回目光,乖乖的伸出舌头。
大夫望闻问切好一会,最后得出结论:“姑娘这是大病初愈,休息些时日便好。”
林娇娇:庸医!
发不出声,眼晴瞪得大大的,嘴巴开开合合,又滑稽又好笑。
顾凌白眼角瞟到,替她把话说出:“大夫,发烧这种事一般人都有过,像她这种吃了你开的药就说不出话来的,不是你开的药有问题?”
大夫行医二十多年,也是见过些风浪,不卑不亢道:“我开的药方,大可拿去与人相对,是没有一点问题。倒是这位姑娘的脉象和常人有些不同。王爷,小人只能说无能为力,要您另请高明。这姑娘的病好像并不是那么简单。”
顾凌白道:“大夫出去说。”
两人出门,并让顾影拿来药渣,大夫闻后并无异样,只道此病不知怎医,还是另请高明。
送走大夫,顾影回来走到顾凌白身侧道:“公子,大夫虽说药渣没有问题,可是这药在送来时经过人手,也可以下药。”
顾凌白道:“此事你去查,去宫中请御医,就说我身体不适。”
顾影抬头欲言又止,应了声便去宫中请御医。
林娇娇躺在床上百般无聊,闭上眼沉沉睡去,这回她没做梦,睡得安稳,再醒来就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爷爷坐在床边把脉。
闭着眼摇了摇头,随后撸撸他的长须,睁眼见林娇娇醒来道:“张开嘴伸出舌头。”
林娇娇伸出舌头,他看了会皱眉问道:“姑娘,你好像有病。”
这话听来像是骂人,没病还会找大夫?
站在一侧的顾凌白道:“赵大夫,没病也不会请你来对吧。”
赵大夫摸摸他的胡须道:“哦,我是说她从娘胎里带来的病。”
林娇娇眨眨眼,这个大夫不简单。
她从小记性就不好,师父说她娘怀她时吃错了东西,她才得的这种病。
这些年师父和师兄师姐们四处寻药,三年前她‘死’在顾凌怀中,回到庄子里后病发,有时走路就会睡着,师父不让她出门,每天逼着她泡药桶,也就出来前半年好了许多。
没想到这大夫竟是一眼看出来。
赵大夫叹了口气道:“好是好了,但是余毒未清,此生也清不了,老夫开剂药方,平时里当汤喝着,不会有什么事,多加注意也没什么大碍。”
说着,他起身去写药方。
顾凌白跟上前道:“赵大夫……”
还没等他问出口,赵大夫抢先道:“她这个病,虽说没什么大碍,但不得伤神,更不能伤心,心神俱伤会长睡不醒。”
顾凌白道:“她……”
赵大夫又打断他的话道:“切不能让她受气,气血冲头也是不好知道吗?”
顾凌白:“她……”
赵大夫:“王爷此女子是何处人?”
顾凌白终于能插上话:“赵大夫,她说不出话,本王请您过来是来看她喉咙。”
赵大夫先是愣了下,随后道:“王爷喉咙事小,命才是大,您刚刚没听明白?比起她说不出的话,您是不是该注意下她身体里的毒,毕竟是您的侍妾,您这样是不是太过于薄情?”
顾凌白被怼的一时说不出话,这赵大夫是前朝御医,医术了得天下闻名,偏是脾气古怪。凭本事吃饭,不看任何人脸色,莫说京城里的达官贵人,就是皇上对他也是礼让三分。
顾影道:“赵大夫,她并非王爷的侍妾。”
历经过前朝动乱到现今的的元朝,赵大夫见过太多的风浪,对于顾影的呵斥置若枉然,抬手摸摸自个的长须道:“这样啊,她喝过的药碗拿过来让我闻闻。”
林娇娇醒来前喂过药,顾凌白心细留下药碗。
碗拿来赵大夫闻了闻若有所思,过了会道:“王爷近一步说话。”
顾凌白见他一改刚刚的不经意,神色郑重,带他去书房说话。
顾影在门外守门,四下无人,赵大夫直接道:“这姑娘是别人下了毒,只是这毒蹊跷。”
顾凌白问:“怎么个蹊跷法?”
赵大夫道:“前朝后宫佳丽三千,嫔妃们争奇斗艳,为了上位不择手段。其中不免会有使毒者,害人于无形,二十年前老夫遇上过这种毒,只需一滴便可让人再也说不出话,若不是老夫十几年前见过,也是闻不出的。好在这姑娘,身上有余毒,相生相克。依老夫的经验,过上几日便不治而愈。”
顾凌白松了口气,也不知是为了以后还能听到好听的声音。还是不用面对她暴跳如雷发脾气的样子。
“据赵大夫所说,这毒是宫中传出的?”
赵大夫摸摸胡须道:“王爷,老夫可没这般说。只是说见过这种毒,再者说前朝之事,早就堙没在岁月的长河中,谁都不得而知。”
顾凌白轻声道:“说的也是,多谢赵大夫您的诊金已备好,随本王去取。她这病还请赵大夫不要外传。”
赵大夫笑道:“自然,自然,诊金嘛~就不必,我一个孤老头子,用不了这么多钱。倒是有一事,老夫想问问王爷,这位乔乔姑娘是何许人?”
这问倒了顾凌白,他也不知道‘乔乔姑娘’是何许人也,突然又想到他好像一直不知道林娇娇是何许人也。
“京城郊外的,路上遇到劫匪救下的她。”说到这,顾凌白顿了下道:“她父母双亡。”
赵大夫摸着他花白的胡须道:“王爷,乔乔姑娘身上的毒,老夫在十几年前撞见过一次。那是在前朝皇宫中,前朝皇上宠爱的妃子,生下一位公主。这位公主继承了她母亲的美貌,深得前朝皇上喜爱,只是长到一岁时才发现这孩子异于常人。经老夫症断这女娃娃中了毒,然,这毒是从娘胎里带着的。只因宫妃嫉妒她母亲,怕她生出皇子,下的毒手。”
顾凌白听出来了,问道:“你是在说乔乔是前朝公主?”
赵大夫哈哈大笑道:“老夫没说,是王爷您说的,前朝的人早在一场大火中全部丧命不是吗?再说乔乔姑娘可没一点美人的样对吧?那位公主的容颜可谓天下无双。”
顾凌白永远都记得那场大火,烧了三天三夜,黑夜如昼,烧起的火星飞上天际,染红了天边如红霞般凄美绚烂。
一个王朝便随着红霞的散去覆灭,当年他九岁,于他而言不仅仅是新旧王朝的交替,还有对父亲的缅怀。
古来征战几人回。
父亲戎马一生,换来的是此时。
顾凌白笑道:“可不是,哪里有美人的模样,不过一个乡下村妇,天真灿漫的可爱。”
赵大夫道:“确实,王爷无事老夫告辞了,过上几日再来复诊,想必那时候乔乔姑娘已经痊愈。”
顾凌白送他出去,待他走后,唤来顾影,问清他调查的情况,心里有了计量,吩咐他去做一些事情,接着回了自己房间。
第14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