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晚膳,琯夷缠着李成忱陪她在外面看星星,她抱了一小筐莲蓬剥得很是起劲,“明天你可不可以陪我上街逛逛?”
“你不能赖床了。”
她点了点头喂了他一颗剥好的莲子,“好不好吃?”
他不言拿了一个莲蓬也剥了起来,琯夷歪头看他,“刚刚是我给你剥的莲子!”
“嗯。”
又是嗯,就不能多说几句话吗?她爬在美人靠上,繁星满天,虫声唧唧,高低错落的荷叶莲花在月光下有种别样的风情,她一身水红色中衣,发髻松松挽着,有一下没一下摇着团扇,格外慵懒散漫,连带着日子也慢了。
琯夷眼珠一转,怀里的几个莲蓬掉在了地上,仰头靠在软垫上道:“银烛秋光冷画屏,轻罗小扇扑流萤。”
李成忱低笑,她抬手便用团扇打了他一下,难得附庸风雅一回,又说错了不应该啊,她不会写诗背诗还不会吗?“笑什么笑?”
“现在正值盛夏。”
秋光?秋?她耍赖道:“那过几天不就是秋天了吗?”
“娘子腹有咏絮之才,在下甘拜下风。”
“我刚刚没有说柳絮啊?”
李成忱忍不住摸了摸她的发顶笑得愈发厉害,她用团扇又打了他几下,“还笑?我又说错了吗?”
“多读书。”
琯夷扁了扁嘴,“整天就知道数落我。”
他摊开她的手心把剥好的莲子放在她的掌心,用手指勾了勾她的鼻尖,“自讨苦吃。”
自讨苦吃?她非要让他尝尝什么叫做自讨苦吃,挑了挑眉一把把手中的莲子塞入口中,狡黠的笑笑,故意扶额道:“相公,我头晕。”
说着便软软往他身上倒去,李成忱展臂搂住了她,琯夷顺势勾着他的脖颈支撑着纤弱的身子,蜻蜓点水般亲吻了一下他冰凉的薄唇道:“相公,你摸摸,我是不是起烧了?”
李成忱笑而不语,把她半搂在怀中配合着她的动作摸了摸她的额头,琯夷轻咬红唇不安分的在他怀中扭动,指尖若有似无滑过他的胸膛轻轻在他耳侧呵了几口气,娇媚的唤道:“相公,是也不是?”
柔软的身躯紧贴着他的胸膛,如兰似麝的女子体香撩拨着他的神经,明显感觉到他身形一顿,她眼角微扬露出一个奸计得逞的笑容,我就不信你还能坐怀不乱,一本正经。
芊芊玉手扯开他的衣襟缓缓下滑,贝齿轻咬了一下他的下巴,他轻嘶一声,一把攥住她继续煽风点火的手,声音低沉暗哑道:“不要闹了,我抱你回房睡觉。”
她媚眼如丝指尖缠绕着他垂落在她身上的墨发轻笑应道:“你抱我。”
他抱着她起身,抵着她的额头,彼此的呼吸清晰可闻,惑人的声音犹如一坛陈年女儿红让她颇有些神魂颠倒,“春宵一刻值千金。”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一句话让她耳根发烫,面若桃花,一颗心扑通扑通几乎跳到了嗓子眼,什……什么意思?
他轻轻把她放在红绫被上,琯夷偷偷睁开一只眼睛瞄了他一眼又很快的闭上,她感觉到柔软冰凉的触感碰触了一下她的眉心,而后是眼睛,鼻子,脸颊,嘴角,嘴唇……
她的手紧紧攥着身下的薄被手心一片汗湿,身子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抱,温和清雅的声音附在她耳边说道:“睡吧,明日一早我陪你上街。”
就这样完了?琯夷怅然若失睁开眼睛看着已然阖上双目神色安然的他,把腿搭在了他的身上,眼皮慢慢变得沉重,不知是不是因为在他身边的缘故她总是能很快睡着,加之她一日折腾确实累了,安安静静,难得乖觉。
李成忱睁开眼睛,轻轻把她抱起放在里侧褪去袜子盖好被子,吻了吻她的红唇,“琯儿,这便是你想过的平淡日子吧。”
次日清晨李成忱撩开大红幔帐,琯夷嘤咛几声往红绫被中缩了缩像只贪睡的猫儿,雪白的藕臂置放在被子外,大把青丝散在枕畔,他帮她掖了掖被角。
“你什么时候起来的?”琯夷睁开眼睛复又闭上声音微哑而轻柔。
“晨起读书练剑。”
他托着她的头半抱着她起身,她顺势整个人倒在了他的身上继续迷糊,“还早呢,我再睡一会,就一会。”
拉过另一床红绫被让她靠着,李成忱轻笑道:“醒一醒,贪睡猫,不上街了?”
琯夷睁开眼睛扑在他怀中藕臂环住了他的腰嘟囔道:“还不都怪你。”
“强词夺理。”李成忱无奈,伸手端过软软糯糯的瘦肉粥问道:“要不要吃?”
她似没有骨头一样又靠在了他的身上,闭着眼睛张口,他笑着摇头,拉了拉红绫被把她围了一个严严实实唯恐真让她着了风寒,舀了一勺白粥递到她唇边,她闭眼抿了一口继续张口。
他的细致周到每每会让她依赖眷恋久而久之成为一种不好的习惯,被他宠着她会心安理得的享受自己成为废人,会笨到完全不想用脑子思考问题,就像现在喝粥都懒得自己动手,没有办法,在他身边她就想为所欲为,无法无天。
一碗粥见底他满目宠溺的对她笑道:“现在可以起来了?”
“相公,你就应该多笑笑,这样多好看啊,我特别喜欢,不过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李成忱把她从自己身上拉了起来,“撒娇没用,一刻钟,过期不候。”
☆、第六十四章
常青藤爬满青砖墙, 榴花似火, 沾着未干的露珠, 阳光和暖,炊烟袅袅, 鸡叫狗吠, 行人三三两两闲话家常。
琯夷月白衣裙, 腰间系着豆绿宫绦垂着一枚精致的荷包,裙裾绣了一朵盛开的绿牡丹, 手中拿着用荷叶包着的半块米糕啃了几口, 踮起脚尖递到李成忱口边努了努嘴。
他就势吃了一口, 软糯可口, 隐隐有丝清淡的荷叶馨香,伸手拂去她额前的石榴花枝, “少吃一点, 当心涨食。”
走到一个捏面人的摊铺前,兴致盎然的俯下身子看了又看, 李成忱问道:“喜欢什么?”
“老板,我要这个齐天大圣。”
“得咧。”老大爷把齐天大圣的面人拔下来递给她。
李成忱抬起衣袖擦了擦她嘴边的米糊糊,琯夷接过面人笑着问他,“你不嫌我脏兮兮的污了你的袍子啊?”
“夫不嫌妻丑。”
“那你不嫌我丢人?”
“习惯了就好。”
她从他手中接过两枚铜板递给老大爷, 掏出帕子擦了擦他袖口沾染的米糊糊嘟囔道:“看来还是很嫌弃。”
“娘子还有些自知之明。”
她吐了吐舌头弯眼笑笑, 旁边一个卖苹果的中年老妇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夫人真是好福气,这位公子可真体贴。”
她挑了挑眉略带羞怯的看了李成忱一眼, 扯着他的袖子走到一旁的摊铺前,俯下身子低头挑拣着地上新摘的青苹果,“大娘,我家相公样貌、品行、学识、家世、脾性样样都是最好的,当年不知让多少姑娘害了相思病,如今出门我都得看着,省的他平白无故又惹了桃花回家。”
中年妇人用围裙擦了擦手,把她挑好的青苹果用麻油纸包好,笑着道:“夫人与公子郎才女貌,般配的很。”
“是吗?旁人都道我俩是天作之合呢,谢谢你,大娘。”琯夷心中窃喜,笑起来眼角往上勾起,眉若远黛,面若桃花,眸中荡着细碎的晨光,多给了不少铜板。
那人一一清点之后把多余的钱又还了回来,被琯夷摆手制止,“大娘,你说的话我十分喜欢听,这些赏钱你便收了吧!”
李成忱扯着她起身,“怎么如此大方?”
“我喜欢别人说你我般配。”她勾着他的手指,指尖摩挲着他掌心厚厚的粗茧。
青苹果肥厚多汁,她咬了一口龇牙咧嘴的又吐了出来,李成忱伸手接住她吐出的杏子,好笑的看着她。
“好酸。”
槐荫巷角,古槐参天,少有人行,李成忱俯身吻住了她的唇瓣,她轻启朱唇配合的吮住他的薄唇,舌尖探入她的口中舔了一下她的舌,她微微战栗垂放在他身侧的手不觉捏紧了他的衣袍,抱着的青苹果骨碌碌掉落了一地。
浅尝辄止,他声音低沉沙哑在她耳边轻笑道:“是挺酸的。”
琯夷面如火烧,“你欺负人。”
一路行来,她蹦蹦跳跳,买了不少零嘴点心,李成忱看她拿着两串肉串吃得嘴角流油,用手扇了扇只嚷辣,用帕子擦了擦她额角的汗道:“也不嫌热。”
“好不容易出来一趟,我要把该吃的都吃了,才够本啊!”
对于他的思维逻辑李成忱一向不予置评,目光落在摊铺上绿油油的青菜上,琯夷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要买菜吗?”
“这个是?”
“这个是水芹菜,那个是葵菜,这个是苋菜……”知他向来不入厨房,她俯身拿起青菜一一给他解释,“你怎么忽然对蔬菜感兴趣了?”
他若有所思道:“一时好奇,以前不曾见过。”
“怎么没有见过!每天不都在吃吗?换个模样就不认识了?”
……
林锦瑟抱着李蕴来到枕霞云舟时琯夷正在对着棋谱下棋,梅苑问道:“成忱呢?”
她放下棋谱赶忙起身引二人进屋,隔着屏风隐隐绰绰可看到他在看书,林锦瑟道:“成愈向来手不释卷原是为大哥耳濡目染。”
桌案上摆放了一大堆零嘴,琯夷招呼丫鬟一块抱到了一旁方斟了两杯温茶道:“一早上街,他看到很多不认识的青菜,回来便开始翻书,不知道青菜有什么学问?”
李成忱转过屏风走了过来道:“我不过多翻了一会书,你便不要告状了。”
梅苑笑道:“晚膳想吃什么,我亲自下厨。”
“梅姨,晚上我下厨,你们也尝尝我的手艺,成忱是十分喜欢吃的。”
李成忱俯身从林锦瑟怀中抱过李蕴,琯夷也凑过去扒开襁褓逗他笑,李蕴眨眼笑了笑,小手虚握成拳头举在一旁,两人对视一眼不觉都笑了。
梅苑看着看着笑容凝固在了嘴角,心里忍不住一阵抽疼,成忱文武双全,谋略过人,若非造化弄人何至于此。
丫鬟引着一名黑袍男子走了进来,琯夷抬眸看去,却是初三,他面色少有的凝重,附耳对李成忱说了几句什么,他把李蕴小心翼翼的放在梅苑怀中道:“梅姨,我与琯琯要先行回宫。”
梅苑道:“这便要回吗?”
“急昭。”
本来一派和乐融融的气氛一时微有凝滞,琯夷道:“梅姨,宫中每月都有一日休假,届时我与成忱会回来看望你的。”
初三在外来回跺着步子,不时往屋内瞄上几眼,可见却有要事相商,两人具不敢多做耽搁,匆匆离去,偷得浮生半日闲,短短两日她总感觉好像偷来的一般,恍若梦中。
回到皇宫,李成忱略一止步对琯夷道:“你帮我打点一下行装。”
她点了点头,回到院子打开衣柜神思恍惚,心里总有些惴惴不安,成忱刚刚病愈,即便是钢筋铁骨也禁不起接二连三的折腾。
李成忱回转之时天色已经完全黑透了,琯夷坐在圆凳上扯着芍药花,旁边落了一地粉色的花瓣,“你回来了?饿了吧?我刚刚做好晚膳,还是热的。”
他看着软塌上整理妥当的行装,眸色暗了暗,她心下一沉,抿了抿干涩的嘴唇问道:“要去什么地方?去多久?危险吗?”
李成忱伸臂把她揽入怀中,“齐国此番趁虚而入大举进攻,是算准了朝堂重整,无兵将可派,平城失守,河阳沦陷,下一个便是越州。”
越州为军事要塞,一旦越州失守,后果不堪设想,琯夷哑声道:“你要去越州吗?”
“执天子令,督战。”他是宦官,无氏族依附,眼下也惟有以圣旨强制性接管越州已解燃眉之急,手背冰凉一片,他知她哭了低声劝慰,“琯儿,眼下内忧外患,无国便无家。”
她不是那般不识大体的人,经此种种又怎会任由自己的小脾气给他带来不必要的麻烦,她知家国大义,可那是战场,齐国奇门遁甲之术闻名天下,司马旌尚无法应对,他此去必然九死一生。
“你答应我一定要平安回来。”琯夷紧紧环住他的身体,炎炎夏日不知为何竟是彻骨的寒,若是……若是他回不来她给他收尸,陪他以身殉国。
“琯儿,你……”
“你答应我。”
李成忱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平静坦然,轻轻抚摸着她的发道:“我答应你一定会平安归来。”
“要去多久?”
“归期未定。”
她抹了一把眼泪复去衣柜中拿出冬衣,“越州入秋之后便要下雪,冬衣也要备上两套。
越州不比京城,你一定要记得按时吃饭,调理身体的药丸也要记得吃,刀剑无言,金疮药要随身带着才好。”
李成忱心下不舍迟疑道:“今晚便走。”
琯夷的手顿了顿,利落的解开包袱把冬衣放了进去,“你不用担心我的,我又不是千金大小姐没那么娇贵,等每月休沐之日我便替你回去探望梅姨。”
“你没有什么别的话对我说吗?”
初一在门外轻叩门扉示意时辰差不多了,琯夷侧过头去无声的哭泣嘴唇抑制不住有些颤抖,明明早上他还陪她上街买零嘴,晚上却要奔赴战场,她深深呼吸了一口气,把包袱递给他,推搡着他便往外走,“时辰不早了,别让众人久等。”
李成忱反手搂住她,“你舍得让我走吗?”
“可……可我不能让你为难。”她埋入他怀中闷闷道。
“傻丫头。”纵然她平常再无理取闹撒娇耍赖,临大事她从未让他有过片刻为难,生怕自己会成为他的拖累,他低头吻着她的发顶,“琯儿,可我舍不得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