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湘婉扯了扯手中的丝帕,低声道:“相公毕竟是庶子,母亲焉能让一个庶子的风华盖过她所生的嫡子。”
二太太忍不住道:“去年青墨求亲时不是说,你们成亲后便会搬出宁远将军府,怎……”
大太太瞪了她一眼,这人哪壶不开提哪壶,他们成亲后,未能搬出宁远将军府,自是有各中理由,且看今日这般情形,六丫头没少受三公主的磋磨,若因她之言,而心有不满对青墨生了怨恨之心,又该如何是好?
刘湘婉轻声道:“公爹身子抱恙,我们为人子嗣,焉能在此时离开。”
大太太拉着她的手,赞叹道:“还是六丫头明事理,懂分寸。”
闻言,二太太脸色铁青,大嫂真是!好人都让她做了,最后坏人反变成她,早知如此,今日就不该让她过来。
可她怎不想想,三公主下的帖子,明言宴请刘家所有女眷,而不是独独宴请刘家二房的主母,刘湘婉的嫡母。
知母莫若女,大姐一眼便瞧出她娘脸色不虞,忙道:“大伯母,你们过来,公主那边……”
大太太淡笑道:“若不是青墨回府,我与你娘焉能脱身。”
二太太点了点头,附和道:“你们走后,公主没少敲打我们……”
此言一出,大太太又瞪了她一眼,这人……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不由捂嘴咳了咳,轻声道:“即便她是皇室的公主,金枝玉叶出身,可镇国将军府刘家的女儿不会随意被人污蔑及贬低。”
刘湘婉身子僵了僵,动容道:“大伯母……”
“六丫头不必担忧,你虽是魏家的媳妇,却也是刘家的姑娘,若你行事不端,言语无状,公主训斥你实属人之常情,但若无缘无故贬低你的教养,更甚至毁谤刘家的规矩,你且不必再忍,知道吗?”
刘湘婉神色郑重的点头:“知道了,大伯母。”
只见二太太一脸的嗤之以鼻,大姐对三姐使个眼神,三姐哭丧着脸对其摇头,她娘被大伯母多了所有光彩,焉能不生气,这般怒火中烧下,她可不敢在老虎鼻息上拔毛,以至于惹火烧身。
无计可施的大姐,唯有顶着头皮上,轻声道:“娘,公主可有说让您心下不虞之言。”
二太太冷哼:“我哪有资格跟公主说话,此话你该问你大伯母。”
得!一下子碰到她娘的逆鳞!
反而适得其反!
大姐又道:“娘,您和大伯母是刘家两房的主母,无论公主说您还是大伯母,贬低的还不是咱们刘家人。”
此话一出,二太太脸色稍缓,轻声道:“六丫头,日后你要事事听从公主之言,莫要忤逆她,不然……”没有好下场,虽与公主匆匆见过几面,却是感触颇深,三公主不是个好相与之人。
刘湘婉点了点头,淡笑道:“多谢母亲的告诫。”
半响后,二太太眸光看向垂头不语的二姐,冷冷道:“二丫头,你们齐家可是做了何惹三公主生气之事?”
二姐猛地抬头,轻声道:“母亲……”
大姐拽了拽她娘的袖子,打着圆场:“娘,男子在外打拼,内宅女子焉能置喙,再说是妹夫做生意,又不是二妹在外周旋,你问她,她焉能知道?”
二太太梗着脖子,怒声道:“他们可是夫妇,生意场上的事,耀文怎可能不告诉二丫头,除非她不是……”齐家人!话到嘴边,又让她咽了回去,倘若此话说出来,势必惹来大嫂的训斥,珍儿的不虞及众人的不满。
二姐脸上露出极为难看的笑容,苦涩道:“母亲,若女儿知道,又何必跟着相公一同上京……”
二太太阴沉着脸,训斥道:“放肆!无论我说甚,你总是要顶上那么一嘴,在你眼里还有我这个母亲吗?”
二姐低声道:“母亲,是女儿造次了,日后再不敢了。”
三姐咽了咽口水,瑟瑟道:“娘,咱们不说这些,今儿女儿初来宁远将军府,不如……不如……不如我们也去逛园子。”手不经意间碰了碰七妹。
七姐会意的点了点头,附和道:“一路行来,魏家府邸真是难得一见的景致,母亲,咱们一起出去看看,可好?”
八姐九姐早就坐的不耐烦,闻言,眼睛一亮,炯炯有神的看向母亲,大太太淡笑道:“既然你们都有此意,且去吧!”神色一顿,又道:“我就不跟你们凑热闹了。”
二太太冷冷道:“你们去吧,我陪你们大伯母呆在屋中。”
刘湘婉看向赵妈妈,轻声道:“妈妈,你带大姐她们去逛园子,欣赏府中的景致,我留在此处陪着母亲与大伯母,”转头看向五姐,柔声道:“姐姐还是别去了,如今你身子越发沉,还是多歇息为好。”
“便是妹妹不说,姐姐也是如此打算。”
一时间屋中唯剩她们四人,只听大太太轻声道:“六丫头,如今你是魏家人,公主想要磋磨你,有的是手段,伯母望你多加隐忍。”
“大伯母,侄女明白您的意思,婆婆毕竟是一府主母,相公的嫡母,焉能不恭敬她、不孝顺她。”
“后宅安稳,方能长盛不衰,”大太太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轻声道:“青墨深受皇恩,自是不能出一丝纰漏,倘若你们言语无状惹怒公主,一个不孝的帽子扣上,这辈子你们也别想摘掉。”
“侄女明白。”
只见二太太眼神环顾内室,轻声道:“你们成亲后,可有为青墨置办妾室?”
大太太嘴角的笑容一敛,目光如炬的盯着她,冷冷道:“二弟妹,你还是静心喝茶吧!”话音一落,亲自为她倒了一杯茶。
“大嫂,此话何意?”
“你说呢?”自是堵住她的嘴,她是傻子不成,说话总这般不过脑子,六丫头嫁给青墨没几日,夫妇二人正是如胶似漆的时候,她竟问这般惹人厌恶之言,不是当众打六丫头的脸吗?
大太太沉着脸,阴沉道:“大嫂,六丫头怎么说也是我们二房的姑娘,难道我过问两句都不成?”
“二弟妹,休要胡搅蛮缠,”大太太眯了眯眼,淡淡道:“若你执意争个对错,待我们回府后去公爹处辩驳一番就是。”
“大嫂,你威胁我?”
大太太瞥了眼五丫头,见她垂着头轻轻抚摸肚子,淡淡道:“二弟妹,你想让魏家人看我们的笑话不成?”三公主还未将她们如何,她们反倒起了内讧。
二太太身子一僵,眼神愤恨的盯着她,不由问道:“六丫头,你可懂为娘的苦心?”
刘湘婉低着头,轻声道:“母亲,女儿确实不懂。”
“你……”二太太猛地转过头,眸光阴冷的盯着她,阴沉道:“如今翅膀硬了,竟敢质疑我的话。”
刘湘婉抬头,对其莞尔一笑,轻声道:“母亲,女儿确实不懂,您为何这么问?”大伯母替她出头,她心中甚是感激,自是不会称了太太的意。
二太太狠狠拍着桌子,怒声道:“为娘还不是怕你受欺负。”
怒气越大,拍打之声越大,只见五姐吓得脸色一白,身子一颤,半响后方缓缓舒了一口气,继续抚摸肚子。
“原是这般……”刘湘婉声音一顿,淡笑道:“母亲,相公除了女儿,并未妾室通房。”
此话一出,二太太脸色青白交错,讪讪道:“青墨后院并无女人啊……”
“当年他求娶女儿时,曾在祖父面前立下誓言,此生不纳妾室、不置通房,后宅之中唯有女儿一人,遂……”怕是不会发生您心中所想之事。
二太太僵硬着脸,扯了扯嘴角,轻声道:“为娘也是担忧你,既青墨在你祖父面前保证过,自是不会失言,”神色一顿,轻声道:“这事就不要让你祖父知道了。”
刘湘婉点了点头,轻声道:“母亲如何说,女儿自是如何做。”
言外之意,不会将适才的话说与老太爷听,二太太心下微舒,眸光不由看向大嫂,神色尴尬道:“大嫂,适才是我造次了,不该对你大呼小叫。”
大太太冷哼一声:“弟妹,你这脸未免变的太快,让人一时间无法接受。”
“大搜,咱们妯娌这么多年,我是什么脾性,旁人不清楚,您还能不知道,”二太太端起茶壶,斟满茶水,亲自放在她手边,恭敬道:“适才我糊涂了竟乱了分寸,说些造次之言,还妄大嫂勿怪!”
只见刘湘婉与五姐垂着头,对眼前发生的这一幕视而不见,仿佛她们隐身一般,低头沉思不语。
过了许久,大太太方端起茶杯抿了抿,轻声道:“咱们是刘家的媳妇,即使在府中有些小争执,但在外人面前便是众志成城的一家人,势必不可让人小觑,更不可让人玷污镇国将军府的门楣。”
“大嫂教训的是。”
“你心里藏着什么小心思,你我心知肚明,”大太太眸光看了眼刘湘婉及五丫头,淡淡道:“小辈们过得好,我们做长辈替她们欣喜还来不及,又何必说那些戳她们心窝子的话,”话音一顿,又道:“你也是多年的媳妇熬成婆,其中的心酸苦楚,难道不知吗?”
“大嫂……”二太太羞得脸色通红,低声道:“还妄大嫂在两个丫头面前,给我留些颜面。”
大太太心中冷哼,就是在她们面前才要敲打她,让她丢了脸面,日后便不会借着长辈的身份,说些不着调的话。
刘湘婉嘴角微微上翘,果然恶人自有恶人磨,想必太太最怕之人除了爹爹便是大伯母了吧!大伯母最重规矩,说出的话更是让人无比信服,可想而知,太太心中的恼怒与愤恨,以及当着她们面被训斥的羞辱感。
“二弟妹,我这么说也是为你着想,此处都是自家人,说说便罢了,若此话传到公主耳里,她定会嘲笑你,嘲笑六丫头,更甚至嘲笑镇国将军府刘家的规矩。”
“大嫂,求您别说了!”给她留点脸面吧!
大太太低叹一声:“还好六丫头是个心思单纯之人,若此话被公爹听到,还不定……”
二太太忙道:“大嫂,六丫头说了,不会告诉公爹。”
“所以我才说六丫头是个心思宽厚的!”
二太太拉着刘湘婉的手,轻声道:“适才为娘那么说,也是想……想……”支支吾吾半天方想到借口,飞快道:“想传授你御夫的手段!”
御夫!
其余三人不由自主的看向她,此话从她口中说出,未免太……太有的放矢,自打回到京城,太太也不知是年岁大了,还是谋略不足,所行之事总是被人挑出毛病,因此被她爹厌恶,若不是八抬大轿,明媒正娶的嫡妻,兼之育有三个有出息的儿女,她爹怕是连正妻的颜面都不会与她。
刘湘婉神色呆愣:“原来母亲是为了女儿着想……”
“正是!正是!”不知她们心中所想的二太太迫不及待的点头。
大太太咳了咳,轻声道:“魏将军待青墨可好?”
刘湘婉思忖片刻,含笑道:“甚好!”如今公爹站到婆婆那边,日后怕是会与他们为敌,不过不到最后一步,谁也不知结果如何,遂不能放松一丝心神。
半个时辰后,魏廷茂牵着宴哥、祉哥的手回来,因知屋中唯有她们四人,方大步走进去,对其躬身揖礼:“岳母,大伯母,”待看到床边靠着的五姐,神色踌躇下方开口:“五姐……”
此话一出,其余人再也忍不住拿起丝帕捂住嘴角的笑意,再看五姐早已羞得脸色通红,被比自己大好几岁的人唤作‘五姐’,颇让人汗颜。
刘湘婉眨了眨眼睛,揶揄道:“五姐,你脸怎这么红?”
“你……你……”若不是魏廷茂在此,她定然要挺着肚子狠狠收拾她一顿,现下唯有忍着脸上的讪然,恼羞成怒道:“五妹夫,你管管你家夫人。”
魏廷茂淡笑道:“五姐,我媳妇是有些调皮,还妄你莫要同她计较。”
这两口子真是不说话则已,一说话肉麻死人!
宴哥、祉哥走到姐姐身边,扯着她的衣袖,欢快道:“姐姐,姐夫家里有一池好大的鱼塘,里面全是鱼,红的、黑的、白的、还有白黄色呢?”
祉哥迫不及待道:“它们还会跳出来呢?”
刘湘婉见他们一脸喜意,眼里的笑容更浓,轻声道:“你们可喜欢?”
“若能将鱼塘搬到咱们家就好了……”
闻言,大太太轻笑道:“咱们家也有鱼塘,怎不见你们这么欣喜?”
“大伯母,家中的鱼塘跟姐夫家的没得比,”宴哥张开双手,轻声道:“姐夫家的鱼塘比我们家大一倍呢?”
“哥哥说错了,是两倍!”
宴哥想了想,神色珍重的点头:“你脑袋瓜总算开窍了。”
刘湘婉再也忍不住笑出声:“宴哥,不许欺负弟弟!”
祉哥黏在姐姐怀里,撒娇道:“姐姐,你不在家,哥哥总是欺负我。”
刘湘婉抚摸他的后背,柔声道:“日后哥哥在欺负你,你就记着,待姐姐回去再替你讨公道。”
祉哥想了想,语重心长道:“还是算了吧!哥哥也只是偶尔欺负我,且别人欺负我时,哥哥还会替我打跑他们。”
此情此景,若是不知情的人定会以为祉哥是刘湘婉的亲弟,只因他们待在一处,神情语气皆是亲昵不已,再看宴哥,脸上并无丝毫不满或妒忌,可见他早已习以为常,且祉哥与他站在一处,如双胞胎似得青影不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