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修泽不再逗她, 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拉过她高举的双手, 道:“这应该不是阿驰自己的意思,他性子执拗,决定了的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三年里后位空悬一定有他自己的打算。想必如今也是迫于形势,不得不做出妥协。”
秦修泽说的话不假,他几乎说对了十成。据她的亲爹林震传来的消息, 此次乃是群臣联合起来逼迫秦驰立后,先前他中毒的消息终于还是传了出去,群臣又惊又怒又怕,惊的是皇上居然隐瞒了此事,怒的是刺客胆大包天,而怕的则是万一皇帝没有醒过来,大魏的江山不知道要乱成什么样。
皇帝不仅无子,就连皇后都没有,大臣屡次上奏恳请皇上立后,他都不准,这事一拖再拖竟拖了三年,究其原因也是皇帝年轻气盛,身强体壮,大魏的国本很是稳固。僵持之下,双方只好各退一步,后宫一旦某位妃子诞下皇嗣,皇帝就要立后。君臣间的矛盾暂且按下,而经过这次刺杀事件,几年来无法调解的矛盾终于激化了,皇上遇险,又无子嗣,偌大的宫中竟找不出一个操执权柄之人。立后之事再也无法避免,相信立后之外,三年一次的选秀也会提上日程,毕竟皇嗣才是大魏几百年传承的根本。
秦驰自然不同意,在朝堂之上愤怒地拍了桌子。群臣跪地埋首,以泪洗面,大有皇上不同意他们就长跪不起的意思,更有几位老臣当场就想撞柱子,秦驰被逼无奈,只得答应。
圣旨一出,宫里宫外都起了轩然大波。后宫之中最有可能问鼎后位的妃子是贵妃,淑妃以及贤妃。三位妃子无论是资历还是地位都可堪皇后的大位。贵妃身后的定国公,淑妃身后的殿阁大学士以及贤妃身后的兵部尚书一时都成了国舅爷的热门人选。定国公林震一早递来消息,询问林清的意思。
听林震话里的意思,似乎只要她点头,整个国公府上下都会为她铺路。原本定国公府对此事不是那么热心的,然而林震从夫人左薇那里听说,女儿和皇上的关系有所好转,女儿为了给皇上诞下子嗣还特意入寺庙向菩萨请愿。他们夫妻二人很是欣慰,认为她能放下过去再好不过。
林清盯着手中的信纸一时有些迟疑,若是将自己的本意传达回去,爹和娘不知道又会胡思乱想些什么。她咬着手中毛笔尖端,开始为难该如何下笔。一回头,就看到秦修泽站在她的边上,伸手夺过了她口中的笔。
“瞧你,弄得满嘴都是墨汁。”声音温柔,虽是责怪,却没有责怪的意味。
林清摸了摸嘴角,果然一团墨迹,她想的太入神了。
秦修泽递过巾帕时随意瞥了一眼信中之语:喜闻吾儿与皇上相处甚笃,吾心甚慰,汝之但欲,父必使汝为皇后……后面还写了什么,秦修泽没有注意,只是相处甚笃四个字如有万千光芒笼罩,晃得他有些刺眼。
林清见他一直盯着信,连忙拿起书桌上的镇纸遮住,身旁传来一声意味不明的轻笑,她耷拢个脑袋,朝另一边坐了坐。
眉目清隽的秦修泽看她良久,笑了笑,只是摸了摸她的发髻,不说话。
这笑意有些疏淡,颊边梨涡也没有浮现出来,林清顿时察觉到他此刻的心情,沉思一番,将他拉来桌前坐着,自己则坐在他的大腿上,抱着他的脖子,默默开口:“我爹娘总盼我能有一个好归宿,不必富贵荣华,只求顺心适意。虽然他们嘴上不说,可我心里知道,他们很想我能生下一个孩子,平平淡淡的度过余生。”
秦修泽任她搂着,低下温润的眉眼,细细看着她轻声的诉说。
“我娘带我去庙里拜菩萨,想要求得一个子嗣,未尝不是在求我的姻缘,她知道我三年里从来没有真正的开心过。我去流云寺不过是为了陪伴我娘亲,让她心里好过些。”说到这里,她抬头深深望了一眼秦修泽,才道:“可是我遇见了你。直到此时我才相信真的有菩萨,他一定是听到了我心里的声音,才将你带到了我的面前。”
秦修泽淡淡敛眉,即便闻得林清心迹也不露声色。
林清有些失望,原以为自己一番话能引来他的怜惜,果然花言巧语对他没有效果吗?她撅嘴,作势要哭:“只是看了一封信就要定我的死罪,我心里实在不痛快,该说的我都说了,你再不理我,我就……我就哭给你看!”说着便挽起袖子遮面,嘤嘤抽泣起来。实在是太丢脸了,她一贯瞧不起那些哭哭啼啼的小女子,只能遮住面孔来掩饰自己内心的唾弃。即便是秦修泽再无动于衷,她也装不下去了。
秦修泽有些哭笑不得,她哪里学来的招式,从前在他面前,她坚强的不像个小姑娘,几乎没有见过她的眼泪。重逢以来,却在自己面前哭过好几回。真是拿她没办法,忽略心中那一丝介意,他轻拍着她不住耸动的背部,柔声道:“好了,不要哭了。我没生气。”
“真的?”林清闻言立即抬起头来,瞳色清亮,红润的脸颊上哪有一丝泪水划过的痕迹。
秦修泽扶额叹息,就算知道被她骗了,自己也没有办法对她生气。
“不生气了?不生气我就开始写回信了。”说着便在他大腿上原地转了一个圈,面朝书桌,提笔欲写。
身后一双长臂围囿过来,有力的环住她,她提笔的手一顿,脖颈上便传来温热的呼吸,极近的气息里夹杂着淡淡的冷香,幽绝艳密,暧昧的缭绕,让她方寸淆乱,灵台渐渐失了清明。
不喜熏香的她竟会抵不住这样似有若无的诱惑,偏偏这时一只手渐渐下移,在她的腰际来回游动,每一个起伏都是强烈的暗示,身子禁不住抖动起来,耳边还有暧昧的声音回响:“你喜欢孩子?”
“嗯......”她几乎是机械地做出回答,却还是不太明白他在说什么,她的全部心神都集中在他那双肆意揉动的手上,像是点燃了火,每移动一次,都是对她娇嫩肌肤的刺激。那感觉说不上喜欢,也讨厌不起来。
“拜菩萨可没有用,这事还得看你我二人......”声音越压越低,也越来越近,贴着她弧线美好的修长脖颈慢慢往下的,是他的唇。手下一个柔和的巧劲,她的身子就被调转了方向,面对面贴着他。不敢看他的眼睛,被动地仰着头,承受着他渐渐火热的亲吻。
衣襟渐渐散乱,她的理智随着散乱的衣襟一起纷飞,早就不知今夕何夕。她好像知道下面会发生什么,客栈里,雪山里,营帐里,他们都有过亲密的吻,可是也止于亲吻,下一步会发生什么,她模模糊糊的知道一些。
秦修泽停下所有动作,望着她渐渐沁出汗意的脸颊,顿了顿,有些不确定的开口:“清儿?”
“嗯?”她立即睁开眼睛,里面还有尚未散去的迷乱。
“可以吗?”
林清有些懊恼,撩拨她的是他,停下来的也是他。他总是这么问她,像一个耐心有礼的君子,等待着她的回答,才会进行下一步。可是此刻她不需要这种温柔,双手搂住他的脖子,强悍的堵住他的唇,比起言语,她更喜欢用行动表达自己的意愿。
秦修泽眼眸中顿时蒙上一层晦暗,拦腰抱起她,渐渐向那一张大床靠近。此时尚是白日,殿中又极为明亮,林清混沌的脑海中顿时闪过四个大字,白日宣淫。时不对,地不对,迟到了三年的洞房花烛夜,就要在此刻来临了吗?
她被轻轻放坐在柔软的床榻边沿,身上的衣衫一件一件的滑落,露出裸/露的臂膀和肩胛骨。殿中燃着暖炉,气雾蒸腾而上,弥漫在周身,并不觉得寒冷。秦修泽的目光随着她的眼唇一一滑过,落在她的胸前,渐渐停住。红肚兜包裹下的柔软一团,微微隆起,似乎不堪他的目光,慢慢起伏,一下比一下剧烈。他俯身附上去,隔着薄薄的布料吻住,林清倒抽了口气。
她用双手抱住他的头,微微弓起身子,以此来缓解胸前说不出的折磨。秦修泽顺着她的动作轻轻推了一下,她立马被放倒在床里。红着脸闭上眼睛,她要将自己全部交给他。
“皇上驾到——”过分高昂的一声吼叫在殿外响起,所有的动作戛然而止。
她好像听到身上人发出了一声低骂,怔愣了一下,又有点想笑,这可不像秦修泽。
第74章
秦驰被眼前这个身量不高的小宫女吓了一跳, 小小的身体里是怎么发出这么撕心裂肺的声音的。而且刚刚刘未明明已经通传过了,怎么这宫女又喊了一嗓, 看着像个没规矩的。
他皱了皱眉,面色不虞:“你家娘娘呢?怎么还不出来见驾?”
石榴恭恭敬敬地行礼:“娘娘还未起身, 请陛下稍等,奴婢先给您泡壶茶。”
“朕不喝,朕现在就要见到贵妃。”
他可是一下了朝就往露华宫赶了,林清倒好,现在还躺在床上没起,真是没有一点规矩,又瞥了一眼面前的石榴, 果真是有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奴才。
这时露华宫另一个大宫女铃铛来了,她先是福了福身子,语气和缓的说:“娘娘定然是在里面梳妆打扮, 想必是不愿在陛下面前失了礼数。”
秦驰的怒气稍有缓解,才打算说些什么, 面前的大门吱呀一声打开, 披头散发的林清走了出来。
……
梳妆打扮?他横眉怒对着铃铛, 小丫头只管低着头,有苦说不出。亏她还帮着娘娘圆场,哪知道她一点也不配合, 这幅尊荣还不如露华宫里随便一个小宫女。
“跪着做什么?还不去给皇上沏壶茶来。”林清摆摆手,唤退两位宫女,令二人候在殿外。自己走到桌案后落座, 用手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漫不经心的开口:“皇上身体才好,还是坐下休息会儿吧。”
秦驰见她面色红润,眼波明灭中泛着水汽,右手一直捂着嘴打哈欠,似乎还没有从睡梦中清醒。她日子过得舒适,自己却在朝堂上被众臣刁难,被迫下达不随心意的圣旨。尤其是朝中以贵妃为后的呼声最高,想到这里,他便冷冷开口:“瞧你这般淡然自若,似乎对后位势在必得?”他毫不怀疑以贵妃的手段早已知晓了今日朝堂上发生的事情。
林清似乎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哈欠也不打了,从嘴角溢出一丝轻淡笑声:“皇上以为我想做皇后?”
秦驰扬了扬眉峰:“怎么,你不想吗?”
林清歪在身后木椅里,顺了顺垂落在胸前的长发,道:“我若是想,三年前进宫之时就能执掌凤印了。”
她这话可不假,大魏皇室许给定国公府嫡长女的从来都是后位,当初可是太后亲自过府同定国公夫妇定下的这门亲事。秦驰显然也知道这件事,只是他不知道为何林清最后却成了贵妃。
“三年前和三年后可不一样,谁知道贵妃娘娘体会到宫中至高无上的权力后有没有改变主意。”现在她确实是后宫里的头一位,体会不到别人凌驾于她头顶的滋味。若是他立了后,贵妃一人之下的地位就会改变,至少像今天这样晚起的事是不会常有了。
“请陛下放心,林清对后位没有半点觊觎之心。”她语声拳拳,就差没有对天发誓了,还特意提高了音量,这句话可不止是说给秦驰一个人听的。
秦驰轻哼一声:“姑且信你一回。”话锋一转,他似是随口问了一句:“那你以为后宫之中谁有母仪天下的资质?”
林清没有思考便给出回答:“淑妃和贤妃都很适合,端看皇上的抉择。”这建议十分中肯,不含一点私心。虽然她同这二位都有点不对付,但说到底谁当皇后对她来说并没有什么区别,因为她的下半辈子可不会像她们一样老于深宫。
排除掉林清,确实也只有这两位有机会登上后位。可秦驰自己还是有一道坎迈不过去,他心中对一个人守下的承诺终于还是守不住了,不过三年,如此短暂。这个世上除了她,没有人配得上那个位子。
见秦驰突然不说话,脸上还闪过沉思,林清心里有些烦闷。到她这里思考立后的问题算怎么回事。然而有人比她更加不耐烦,殿中突然传来一声器物掉落的响声,生生打断了秦驰的思绪。他立即将视线扫向殿内,语声质疑:“里面有人?”
林清心中暗叫不妙,面上却没有显露半点,摸了摸自己的指甲,尽量自然的说:“是我养的猫,这会该是饿了。”
秦驰皱眉:“你从小就不喜欢猫猫狗狗这些带毛的动物,现在怎么还养起了猫?”
林清只是哂笑一声:“年纪大了嘛总会变的,皇上小时候讨厌甜食,现在不也是顿顿离不了甜味吗?”
秦驰神色稍柔,看了林清一眼:“你竟还记得。”他们针锋相对十多年,没想到她还能记得自己的喜好。
砰——
殿内传来的声音比前一次更响了。
林清遮住秦驰往里面扫的视线,勉强堆起一个笑,“时候不早了,我的猫都饿极了。皇上也早点回去用膳吧。”
秦驰还来不及说话便被林清推搡着出了大殿,力道之大推得他差点稳不住脚跟。外头宫女太监纷纷低头,假装目不斜视。心里却跟猫挠了一般,皇上这是被贵妃娘娘赶了出来是吧?这样的妃嫔,还真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啊。
秦驰站在露华宫外和宫门前的狮子面面相觑,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二者似乎都有损他皇帝的尊严。机灵的小太监刘未在他师傅刘德全的眼色下开口:“皇上,淑妃娘娘和贤妃娘娘都叫人传话来,说要见一见皇上。”
秦驰掩嘴咳了咳,甩一甩明黄龙袍上的袖子,道:“正好朕同贤妃有话要说,摆驾玉坤宫吧。”
……
秦驰到了玉坤宫才知道傅娆并没有在宫里待着,而是去了太后的延庆宫。他有些不解,太后不是还在小佛堂里没有出来吗?傅娆这个时候去延庆宫做什么?玉坤宫的太监只知道傅娆的去向,不知道傅娆为什么要去那里。秦驰只好再次起驾,去往延庆宫。
他到的时候,傅娆正坐在殿中陪着太后说话。殿内燃着味道浓烈的熏香,空气中有如实质的烟气缥缈缠绕,浮浮沉沉间他注意到太后的脸色不太好看,对面的傅娆嘴巴一张一合,每说一个字,太后的脸色就阴沉一分。
他才踏入殿内,傅娆就望了过来,见到是他,面露惊讶,连忙起身行礼。他随意一抬手,免了傅娆的礼节,自己则矮身来到太后面前,恭敬地道:“母后,您什么时候出来的?”
向来对他疼爱有加的母后这回没有吱声,端起面前惠州窑产的紫砂壶茶杯饮了一口,神色索然。
秦驰以眼神询问傅娆,这是怎么了?
傅娆咬了咬唇,神色间有些为难。他又睇她一眼,太后突然重重放下茶杯,声音不悦:“好了,别搁哀家跟前眉来眼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