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白,权势、富贵、名声,通通不在三哥的眼里,他虽有惊世之才,却没有权倾天下的野心。其实他一直觉得,三哥这样的人不应该生在皇家,他可以是个文弱的书生,也可以是个潇洒的剑客,或者是个医术精湛的大夫,而这些身份,是坐在皇位上的人所不会拥有的。
从小就被当做储君培养的秦修泽失去了很多东西。童年,自由,理想,秦驰拥有的一切都是秦修泽牺牲自己换来的。现在,到了他该回报秦修泽的时候了。
“三哥你放心,阿驰绝不会让你失望的。”
秦修泽微微一笑,柔声道:“母后,小七小八他们就劳烦你照顾了。”
秦驰一一答应。
秦修泽摸摸他的头,然后轻轻抱住这个已经长大的弟弟。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记得不要成为父皇那样的人。”
秦驰一顿,听得秦修泽继续开口:“看到盛郴我们都知道,这个悲剧有很大成分是父皇造成的,因为他的心很大,能装的下许多人。母后,盛妃,丽妃,还有其他许多妃子,她们互相争斗,你死我活。种种不堪,我见过了太多太多。我厌倦那样的生活,而且我的心很小,只装的下一个人。”
秦驰当然知道他说的是谁。
“善待你身边的人,也善待你自己。不要太累了,阿驰。”
林清突然悠悠的插进来一嗓:“你们偷偷的说什么呢?”
秦修泽松开手,笑着回头看她:“兄弟间的悄悄话,清儿你想听吗?想听我一会告诉你。”
林清表示不屑,嫌弃地转过头。
秦驰微微一怔,凝视着三哥脸上宠溺的笑容,忽然明白了什么,这才是他不想做皇帝的原因吧。他忍受不了后宫的妃子,同时也不愿让后宫的规矩约束着林清,如果他重新登上帝位,哪怕林清成为皇后,他们之间还会有别人。他们会住在不同的宫殿,过着各自的生活,按照规矩,每个月的某些天里才会见面。
那不是他想要的,他甚至没有问过林清的意思,就算她愿意为他守规矩,受委屈。他也断然不想过那样的生活。
为了一个女人,放弃了皇位。这才是真相。
秦驰扪心自问,如果换作是他,会不会有这样的觉悟。他微微低下头,已经得出了答案。
“嘿,想什么呢?我们真的要出发了噢!”
未来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生活似乎已经在她眼前展开,林清的声音里掩不住的兴奋和激动。
秦驰抬起头看她,是了,这样的性子怎么能够拘囿在禁宫里,锦绣山河才是她的归宿。
他笑的淡淡:“你们第一站打算去哪儿?”
“建州!你不是要送我去建州行宫思过吗?哈哈,我就大发慈悲如了你的愿好了。”林清笑的狡黠,似乎想到了什么,她突然凑近问:“为什么是三年啊?圣旨上写的是三年,你别是搞错了吧。”
“就是三年,没有错。”秦驰垂下眼睫,如果他没有注明年限,他们一定会就这样一去不回头了吧。从此山高水长,从此天涯海角,带着他的思念一路远行,直到消失在他的人生里。
“三年后一定要回来,这可是圣旨。”一定要回来看他。
林清笑了:“当然了,或许不到三年,我们就回来了,爹娘哥哥还要我每年都回去看他们呢。”她看了一眼秦驰的眼睛,突然压低了声音:“你要是还舍不得修哥哥,我就勉为其难的答应你去再抱他一下,只有一下啊。”
秦驰噗嗤一声笑出来,“你以为我是你啊。”
林清耸耸肩,“不想的话就算了,我们走了。”于是潇洒的转身,跑向那个在原地等她的人影。
“等一下。”秦驰听见自己的声音,竟有种低回的惆怅。
林清疑惑地转身,绿树白水下,笑得有些勉强的青年不自在地别过头去,脸色有些微微的绯红。风轻轻扬起他深色的袍子,一抹煦暖的阳光投在他的身上,将那深色的衣衫晕染的明晃晃的鲜亮。光和影纷繁交错间的景色让林清有些怔忪,秦驰好像有点不一样。
然后林清听见他开口:“嫂嫂。”
她微微一怔,竟有几分动容。这是秦驰第一次喊她嫂嫂。无论她怎么逼迫都没有叫出口的一声嫂嫂,竟在这个时候听到了。
然后他又唤了一声:“嫂嫂,帮我照顾好三哥。”
嫂嫂。这一声百转千回,在他心中某个角落沉淀已久,如今说出口竟然一点也不陌生。原来不知不觉中,他早已将她当成了亲人。
林清很想看他此刻脸上的神情,但他很快转身,匆匆留下一句,一路顺风,便往来时的方向跑去了,背影跌跌撞撞,有一种笨拙的天真。
她有些好笑,又有些感伤,为他的不坦率,也为这终究到来的离别。
身后有人靠近,带着冷冽香气的衣衫从后面将她包住,银色的发丝被风带起,丝丝缕缕的飘过她的眼侧,背后被坚实的身躯环住,秦修泽好听的声音从她头顶上传来:“阿驰有一句话说错了,从来都是我照顾你,轮不到你照顾我的那一天。”
林清一下子从伤感的情绪中恢复过来,放松地靠向身后的怀抱:“谁说的,别忘了我比你年轻,等你成为动都动不了的老头子的那一天,一定是我陪在床榻前照顾你。”
环着她的臂膀抖了抖,林清奇道:“你笑什么,觉得我照顾不了你吗?”
“不是,我很高兴你有和我白头偕老的意愿。”
林清一怔,在他怀中慢慢转身,踮起脚尖搂住他的脖子,面对面地盯着他温山软水的眸子,眼前的这个男人,从她的少女时期到如今,是她爱了半辈子的人。
秦修泽温和的神色依旧,眼底流露出深深的情愫:“这一生我走过许多地方,看了不同的风景,遇见过很多人,原以为这一生会无悲无喜走到尽头,可是上苍垂怜,让我遇见了你。谢谢你喜欢我,谢谢你从来没有放弃过我。你让按部就班活着的三皇子秦修泽有了不一样的人生。为了一个人执着,为了一个人热血,这是我从来不曾有过的感觉。不是为了别人而活,而是为了自己而活,因为爱上你我才想变得不一样,我想变成只注视着你的秦修泽。”
身后微风轻过,流水蜿蜒,竹林摇曳,山树婆娑。鼻翼间传来若有似无的清冷香气,光和影交织,宁静和迷幻斑驳纷繁,林清陷入了一个纯粹又迷离的空间。这空间里只有秦修泽带着魔力的话语,声声入耳,在她的心底投下一束光华,照亮整个心湖,寸寸心田也沦陷在这深情的告白里。
拒绝她的秦修泽,冒死救她的秦修泽,吻她的秦修泽,说出这番话的秦修泽,所有的一切,都在眼前重合,变成眼前的这个人,她用尽前半生去爱,用尽后半生去相守的男人。不管他走了多远,最后终于还是走到了自己身边。
应该笑的,她却哭的泣不成声:“修哥哥......修哥哥……”她感动的不知该如何是好。
清凉微温的触感蔓延上她的眼角,秦修泽以吻抹去她的泪珠,深情宛然:“清儿,再嫁给我一次吧。将你的后半生交给我,让我们一起走到生命的尽头。”
林清展颜一笑,漂亮的眉眼绽放出夺目的光华,一抹艳色,瞬间倾城。
“好,我嫁给你。”
白云浅淡悠闲,天上流莺几只,柳烟清溪,霞飞似雨,春景深处,一双鸳鸯携手相伴,登上朝着未来滚滚而去的马车。
红尘有幸,与你相遇。
第99章 番外(二)
四月初十, 群芳吐艳,柳枝婀娜, 碧水传情,山峦叠翠, 处处芳菲浸染。
建州南城,街道两旁一片人头攒动。
南城百姓们自发地守在道路两旁围观一场婚礼,百姓们普遍穿着喜庆颜色的衣裳,手中提着装满红色花瓣的篮子,嘴里不停地说着吉祥话。挂满红色绸带的南城沉浸在一片喜悦之中。
有刚进城的外乡人表示不解,挤进人群里问道:“排场如此盛大,是城中哪位大官或者是富商娶亲啊?”
一位中年大汉笑着回道:“今天可是修神医成亲的大喜日子。”
外乡人不由得面露喜色:“可是那位医术高超, 名动建州,给寻常百姓看病还分文不取的修神医?”
中年大汉奇道:“你认识神医?”
外乡人点点头,“我乃建州江城人士, 家母重病,看不起医馆的大夫, 巧遇修神医施救, 治好了家母。此次才有机会前来南城做点小生意, 没想到会在此处遇见神医。”
二人的交谈引来众人称叹:“修神医德医双馨,悬壶济世,实乃咱们百姓之福。”
有一个面容黑瘦的男子感叹道:“是啊, 神医不仅治好了我卧床多年的病妻,还趁着煮药的时间教我年满十岁却还未开蒙的孩儿读书写字,大恩大德真是无以为报。”
“神医成亲, 全城的百姓都聚在这里了,就为了感谢他往日的恩情,愿好人有好报,神医能和和美美,与妻子白头偕老。”
……
正感叹着,人群里突然爆发出一阵激烈的欢呼,道路的尽头,缀满铃铛璎珞的喜车缓缓行来。最吸引人注意的却是喜车前骑着高头大马的清俊公子,一身红衣偏被他穿出了超凡脱俗之感,整条喧哗的街道也在他澹然温和的眸子里沉静下来,俊逸出尘,仿佛不在人间。
妙龄女子们几乎是流着眼泪目送着喜车骏马消失在眼前,倾慕修神医的女子众多,而他对每一个打着看病旗号前来的女子都是一视同仁,不冷淡也不亲近,只拿你当病人看待,让别有心思的女子们心生挫折。即便是南城城主貌美如花的掌上千金也委婉地表达过自己的倾慕之心,可是神医依然拒绝了。
众人不难明白神医为什么会拒绝,因为每当他问诊之时,身边就会坐着一个帷帽遮面的年轻女子,虽不看清容貌,可只看身姿,也能想象的出是怎样的倾世佳人。神医早就心有所属,今日娶的正是总伴在他身边的那位女子。据说他二人早就以夫妻之名行走江湖,只是不知为何今日才会举行婚礼。
喜车缓缓行至城外,在一片青翠层叠的山峦前停下。清俊的公子翻身下马,在喜车前站定,眼底浮现出淡淡喜色,俯身伸出手,嗓音温柔而缱绻:“娘子,我们到了。”
喜车轻微晃动了一下,白皙如玉的手从里面伸出来,缓缓放到公子的手心,手轻轻一拉,身着华丽喜服的新娘子低呼一声,投入到公子的怀抱。
“夫君?”
“嗯。”
“夫君。”
“嗯。”
女子掀起遮住视线的红盖头,有些苦恼地开口:“夫君叫上去怪怪的,我还是叫你修哥哥好不好?”
公子浅浅一笑,“随你。”语气是羡煞旁人的宠溺。
这二人正是离开京城一月有余的秦修泽和林清。他们在建州一带走了许久,终于选定在山清水秀的南城成亲,他们的新房就建在眼前这片山脉的顶端,推开门是蓝天白云,低头望下去是秀丽的青山和澄澈的湖水。这里花鸟为伴,没有人打扰,仿佛是无意坠落红尘的仙山,是林清第一眼看到就喜欢上的地方。
呼吸着山间清新的空气,二人登上山崖顶端,一座精致温馨的木屋出现在眼前。一桌一椅,全是秦修泽亲手搭建,他还用心地将林清喜欢的小巧的物件装饰在屋中各处,按照她的喜好将屋子布置的简洁大方,温馨宜人。
作为新婚的头一个惊喜,林清这是第一次踏进屋中,她飞快地甩开秦修泽的手,小跑着探索屋内每一处的细节装饰,秦修泽就坐在木桌旁看着她,随着她惊叹的时间越长,眸子的颜色就越发幽深。
时间不早了,她还爱不释手地捧着床前悬挂的饰物,嘴里还不停地感叹:“这是上回我们在江城夜市上看到的小灯笼,当时被一个富商抢在前头买走,我还伤心了一夜,没想到在这里看见了,修哥哥你也太坏了,现在才告诉我,嘻嘻,不过我很喜欢。”
秦修泽以手指轻叩着桌面,引以为傲的耐心渐渐离他远去。他轻咳一声,却没能吸引她的注意力,再次清了清嗓子,他拔高了声音:“清儿。”
“嗯?”林清只应了一声,就又跑到雕着奇异花纹的碧玉榻前看起来。
秦修泽低沉的声音在屋内幽幽响起,带着若有似无的诱惑:“要不要先喝点酒?”
林清回过头来,看到秦修泽正摆弄一个样子有些奇特的酒壶,心下好奇,来到桌边就坐,秦修泽不露声色地浅笑,拿出一个酒杯,斟了满满一杯递给她:“你尝尝,味道很好。”
林清端起酒杯凑到鼻翼间细嗅,醇厚浓郁的酒香一下子攫取了她的全部心神。一杯饮下,果真馥郁香醇,唇齿间的香气久久不散,她眼神一亮,又接过秦修泽递过来的第二杯。
三杯下肚,她竟然有些晕晕乎乎了,要知道她的酒量还是很不错的,她弯着一双凝润水眸,迷迷糊糊地道:“这是什么酒?”怎么和她以往喝的不太一样。不过很好喝就是了。
她又端起一杯才送入口中,还未来得及咽下,唇上就附上来一片温热,辗转亲吻良久,闻得耳边一个压抑着的轻笑:“能让你醉的酒。”
尚来不及有所反应,她就被轻轻抱起,放在他的膝上,承受着他渐渐火热的亲吻。
“……唔,修哥哥……”她才启开唇,灵巧的长舌便直驱而入,吮吸着她唇舌间残留的酒香,将她一张小嘴吻的嫣红如血。
良久,他咬着林清滴血的耳垂,压抑克制地轻喘:“定国公府那一夜,我看见你喝酒的样子就有些忍不住。如果不是顾忌着……”
顾忌着什么,他没有说明,声音却丝丝入耳,撩拨着她脆弱的神经。半晌,林清才回过神来:“那晚真的是你?”难怪她总觉得奇怪,明明醉梦中好像察觉到了熟悉的气息,醒来却不见人影。
”嗯。”秦修泽一边应着,一边解开她繁复华丽的嫁衣上的盘扣。
林清僵硬着身子不敢动弹,结结巴巴地开口:“太快了......我不敢……”
秦修泽停下动作,看一眼她慌乱无措的样子,轻轻吻在她的眼睛上:“别害怕,放松心神,把自己交给我。”
林清哼哼唧唧的摇头,她不知道该怎样把自己交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