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卿忽然想到了霁府书房那把古琴,便忍不住问了一句:“你善琴技?”
“尚可,不算十分精通。你想听?”扶苏瞥了一眼墨卿,眼中含着浅浅的笑意。
有酒又有美人弹琴,简直是人生幸事,墨卿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于是墨卿十分矜持点了点头,含蓄道:“能得扶苏君弹一曲,荣幸之至。”
不过一会,古琴与酒都来了。
墨卿斟了一杯给扶苏,又为自己倒了一杯,有酒有美人相伴,她觉得今夜真是快活极了。
两人举杯相碰,相视一笑后举杯饮完。
扶苏将朱红古琴放置在小几上,盘腿而坐,轻轻拨动了琴弦——
云开月明,除夕夜柔和的月色斜斜落入观星楼,为扶苏的衣衫镀上一层浮光,为他更添一份清雅。
悠远的琴音缓缓荡了出去,带着难以言喻的平和沉静,含着寻常人不曾有的包容开阔。月色下,悠悠琴音回响,入了无数人的梦,唱着一曲幽幽。令人想起,层层乌云淡去后空阔澄净的天幕,月上中天松涛阵阵而溪石上流水潺潺,云雾缭绕的深山之中的寂静古刹,古钟一撞,沉寂了世间的红尘与浮华。
墨卿凝视着扶苏,他正垂眸看着琴弦,修长的手指流水般拨弄过琴弦。
刹那间,墨卿觉得心中被不轻不重撞了一下。
世间怎会有如此绝色之人,越是了解,便更教人沉沦。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文大概会在七月底完结,下一本准备开校园文,一个学生会长与不良少女的讨债记录,感兴趣的小伙伴可以去戳我的专栏,预收一下哦~
晚安啦
第61章
秦淮的雪夜云开月明, 只有零星星辰细微闪烁,天际已泛起一丝微光。月已西斜, 月色温柔落在积雪上,映出一片亮银。
黎明前的秦淮依旧在沉睡。偶尔传来几声爆竹声, 回荡在寂静的夜色中。
观星楼里,两人靠着矮墙并肩而坐,微微抬眼就能将偌大的秦淮尽收眼底。
扶苏静静坐着,看着秦淮城中星星点点的灯火与温柔的月色,神情宁静柔和。他微微侧首,便看见了靠在他肩上的墨卿,她闭着眼, 一缕乌发落到了颊边,衬得唇色如朱。许是因为闭着眼,姿态放松, 平日里眉眼间那沉淀着的一点狠厉便散了。
周遭静极了,只有两三声微弱的虫鸣与冬夜的风声。他看着身旁的人, 忍不住微微弯起了唇角, 一时觉得岁月如此静好, 只盼这夜再走得慢一些。
墨卿其实没有入睡,她已经许久没有如此放松过了,懒洋洋的, 什么也不必想,只是纯粹在等待天明。
嗅着那熟悉的清涩药香,她恍惚间就觉得, 像是将一辈子都走完了。
微光渐亮,漫长的夜终于还是亮了。
爆竹声渐渐成片想起,欢笑声远远传来,惊起了枝头的栖雀,扑棱棱落下一片积雪。
“天亮了。”
微微沙哑,带着几分懒意的声音响起。
扶苏侧首看她,只见她依旧闭着眼,神情是平静的,什么情绪也没有。
“嗯。”扶苏只是慢慢应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那双勾人的桃花眼蓦然撞入扶苏的眼帘,墨卿睁眼看着他,眼中幽幽,似乎什么都有,又什么都没有。
墨卿的目光从扶苏光洁如玉的额头,落到他雅致如画的眉目,再到他微微抿着的唇,似名家笔下最流畅的一笔,弧形优美,让人禁不住想一尝其中滋味。
“七七。”扶苏看着她,忽然开口道。
只见,墨卿抬手穿过他如檀发丝,勾住了他的后颈,然后微微抬首——
像盛夏间,碧波千里,荷叶婷婷,透过朦胧的微光,蜻蜓于池面浅浅一点。
扶苏已愣坐在那,那些泰山崩于眼前而不变的的淡然与从容,在她的面前,统统都烟消云散了。
两人离得极近,温热的呼吸交缠在一起。柔软的触感从他唇上离开,只见墨卿微微抬首,上挑的桃花眼染着几分迷蒙,眼尾带出了十足的妖邪,一颦一笑皆是勾人。她微微一笑,微沙哑声音近乎呢喃——
“扶苏君,认真些。”
她的话如零星火种投入了干渴的草原,瞬间便燃起了一发不可收拾的漫天大火。
直到被按在墙上一动不能动时,一阵七荤八素后,墨卿才知道什么叫玩火自焚了。
她并不想听扶苏说什么,无论是什么,她都不想听。
就这样,安安静静分别,无需再多说什么。
直到分开,墨卿还有点不知身在何处,缓了好一会,意识才逐渐回笼。
她抬手摸了一下有点生疼的唇,忍不住微微叹一口气,自顾自说道:“这要怎么见人。”
说完,她去看扶苏,忽然看见他那莹白如玉的耳垂染上了薄红,如红珊瑚一般竟有些可爱。墨卿在心底笑了两声,心情忽然就有些好了。
“走了。”墨卿舒展了一下腿脚,潇潇洒洒起身,挥了挥手准备离开。
然后,一件月白鹤氅披到了她身上,这件鹤氅轻薄且防风,倒十分适合赶路。
扶苏垂首为她系好飘带,垂眉敛目时显得面容宁静如玉。系好后,他看着墨卿,浅浅一笑。
“路上小心。”
墨卿点头应下,没有再多说什么。
不过是兔起鹘落间,那道月白的身影便如一抹云,再也寻不到踪迹了。
扶苏在观星楼上站了许久,直到秦淮又飘起了小雪,细雪飘入观星楼,落在了他的掌心,融成了冰凉的水。
随后,他也离去了。
两人离去的方向,恰好相反。
……
盛京,皇宫。
宸安殿内,侍女鱼贯而入,动作极轻,纷纷垂着头,不敢抬头多看一眼。
床榻上,传来女子懒懒的娇笑。
“慕郎……”
娇柔含情的轻唤后,便是一阵衣物摩擦声与一些令人面红耳赤的声音隐隐约约响起。
红帐后,姜如姬心满意足躺在意中人的臂弯中,漂亮的眼眸半阖,看不出半点太后的威仪,就像位普通的闺中夫人,慵懒娇媚。
姜如姬轻轻嗅着慕尘身上那似有似无的幽幽兰香,声音近乎呢喃:“叫我如姬。”
慕尘那双向来冷淡无波的眼飞快掠过一点什么,他看着怀中的女子,薄唇微动,垂眸轻声道:“如姬。”
他的声音似泠泠玉石相撞,冷清极了。念着她闺名时,多了些柔和,倒生出几分缱绻,让姜如姬忍不住晃了晃神。
“该起了,胥大人一会要到了。”
姜如姬抬手搂着他的脖子,埋头在他怀中,娇懒的声音有些模糊不清:“慕郎,昨日夜里,我梦你了。”
姜如姬没看到那一瞬间慕尘的神情,只听到他轻声问道:“梦见什么了?”
“梦见你我只是一对寻常夫妻,你是那世家公子,我还是尚书之女,成亲后儿女成双。”
顿了顿,姜如姬抱着慕尘脖子的手紧了两分,她那近乎呢喃的声音险些连慕尘也没听清。
“真好。”
姜如姬这样说。
慕尘抬手轻抚她的长发,神情依旧是淡的,看不出有什么情绪。
“如今也很好。”慕尘这样回答。
世家公子?已经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下榻,更衣,宫女伺候着梳洗。
一如既往的,慕尘为姜如姬挽好了发。
两人一同用过早膳,依旧是精致却清淡滋补的东西,日日如此,让人提不起一丝兴致。
用完早膳,姜如姬披了件朱红鹤氅,更衬得她肌肤胜雪而红唇艳艳。慕尘送她至宸安殿宫门,知她准备去御书房与东瀛使臣面谈。
即将踏上软轿时,姜如姬忽然回头朝留在宸安殿的贴身侍女说:“午膳放辣,让御膳房做鱼。”
慕尘微微垂了眸。
他喜欢吃辣,也喜欢吃鱼。姜如姬记在了心上,但她是不喜辣的,堂堂太后,竟愿意去迁就一介男宠,他该感到荣幸么?
再次抬眼看去,正好对上姜如姬的眼。她极快眨了眨眼,唇角略略弯起,流露出几分女儿家的娇俏。
不由自主的,慕尘也朝她极浅一笑。
眼看着软轿远去,慕尘重新走回殿中,一如既往开始练字。
闲来无事,他便会练字。
负责清扫的宫女安静走来,轻手轻脚打扫着。
“你。”慕尘抬眼看着正在擦拭茶具的清秀宫女,声音冷清,“过来研磨。”
宫女似乎有些惊惶,但只得依言放下茶具,慢慢朝慕尘走去。
两人的视线在空中飞速碰撞了一下。
流露出几分不寻常的味道。
作者有话要说: 来点甜甜的开胃菜,后面可能就没这么甜了
看见我老母亲般的微笑了吗?
第62章
宸安殿中安静极了, 慕尘提笔蘸墨,敛目安静悬腕书写。
他的字极其俊逸, 风骨凌然。若是拿出去,只怕会被一众文人追捧。
毕竟, 当年曲家大公子的字,素有美誉。
一人写,一人研磨,殿中静极了。
一首诗写完,慕尘淡淡瞥了一眼,随后就拿起那张宣纸,扔到了一旁的宫女手中, 声音依旧是冷冷清清的:“挂起来。”
姜如姬喜欢他的字,便在日宸殿中设了小阁,用来挂他的字画。
宫女低头喏喏应下, 在接过宣纸那一瞬,她摸到了藏在下面折好的信, 飞快看了慕尘一眼后, 她正准备无声无息把折成小块的信放入袖中——
“凤印在日宸殿中, 胥蘼君不妨随哀家进来。”
姜如姬那含着许些疏离与威仪的声音从殿外响起,并逐渐逼近。
寝殿殿门前的宫女纷纷行礼,恭敬道:“太后娘娘金安。”
窈窕身影踏入殿中, 身后还随着一人。
宫女脸色不禁一白,背后的冷汗瞬间浸湿了衣裳。她强忍着颤抖,飞快将那信放入了自己的衣袖中, 然后捧着那副字画,垂首规规矩矩行了一礼:“太后娘娘金安。”
声音还算是稳的,只是尾音颤了颤。
姜如姬缓缓停下了脚步,面上那矜贵客套的笑也逐渐淡了下去,她细长的眼尾微挑,尽显威仪之态。她只是淡淡看了一眼跪在面前行礼的宫女,视线平平滑过她捧着的那副字画。
世味年来薄似纱,谁令骑马客京华。小楼一夜听春雨,深巷明朝卖杏花。
矮纸斜行闲作草,晴窗细乳戏分茶。素衣莫起风尘叹,犹及清明可到家。①
朱红的唇微微一翘,带出几分意味不明的笑:“这诗倒是很好。”
慕尘面上依旧平静冷清,看不出半点异样。他轻轻将狼毫搁下,对着姜如姬说:“不过是翻阅诗集看到的诗,便用来练字了。”
“原来是这样,我以为是慕郎思家了,不满这皇宫呢。”姜如姬微微笑着,也教人看不出她究竟是怎么想的。
也不等慕尘再说什么,她便给他介绍起了身边这位妖艳的黑衣女子:“这位是我同你提过的胥蘼君。”
胥蘼,东瀛杀手组织之首。慕尘听说过此人,却还是第一次见到。
是个容貌极其出众的妖艳女子,一身黑衣如夜色一般,流露出几分神秘。
胥蘼微微一挑眉,神情说不上有多尊重,哪怕是面对姜如姬,她依旧是有些随意的。看着眼前冷若冰雪的男子,她忍不住微微一笑,说的也是盛京官话:“想必这位就是慕尘君了,常听太后说起,今日一见,果然令人心醉。”
顿了顿,她一双妖娆的眼看向了依旧跪在地上的宫女,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不过,随太后娘娘进来时,在下好像看到这位宫女藏了点什么……难道是慕尘君赠予了她什么?”
一滴冷汗,顺着宫女的额角滚落到下巴,然后滴在了地面柔软的波斯毯上。
殿中一瞬间静极了。
慕尘看着笑得妖娆的胥蘼,神情依旧是冷清的,没有一丝动容。
“胥蘼君,此处是大奕皇宫,不比东瀛,还请谨言慎行。捕风捉影之事,还是少些为妙。”
胥蘼脸上的笑僵了一僵。不等她说什么,慕尘看着姜如姬,眉间沾染的几分冷意微微消融,一向冷清的声音也略柔和了些:“您信不过我?”
看着眼前眉目冷清雅致,似高岭之花一般的男子,姜如姬的怒意便无形消散了几分。她微微哼了一声,瞥了一眼宫女,声音冰凉:“滚下去。”
宫女不敢多言,捧着字画沉默迅速退了出去。
顿了顿,胥蘼才妖妖娆娆笑了,眉眼间媚态横生,眯着眼眸低低笑道:“太后娘娘待慕尘君可真是好呢。”
姜如姬冷淡看了她一眼,眼中掠过一丝浅淡的杀意。
姜如姬看不起东瀛人,不过弹丸之地,也配与她谈论条件?借他们之手除掉扶苏后,下一个死的就是他们。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
那封密信几经波折,终是送到了扶苏手中。
那日藏信的宫女已经死了,姜如姬生性多疑,转头便让人彻查了这宫女,虽没有查出什么,但姜如姬依旧没有留下她。
宁可错杀。
信中写得很简单。
盛京守军已南下,半个月后从上阳关起,进攻江南。东瀛军队随行,东瀛组织的杀手也会在其中。出兵理由为——霁王造反。
除此之外,慕尘还让扶苏留意晋南的动作,晋南王极有可能会反咬一口。
秦淮又下雪了。
细雪飘落,为秦淮城披上了雪白的外衣。城中还笼罩着新年的气息,孩童的嬉笑声久久回荡在风雪中。
秦淮城郊的军营,扶苏坐在主帐中,那封密信被烛火一卷,化为了灰烬。他看起来很平静,朝陆一说:“留五万将士驻守秦淮,明日一早启程去上阳关。”
陆一略犹豫了一会,严格意义来说,上阳关并不属于朝廷也不属于霁王封地,算是江湖中人聚集的城池,要在上阳关驻兵,必会遭到阻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