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不说腹背受敌,姜如姬把三军的主力军抽调过来,足足多了六万的精锐,怎么打?”
“强攻肯定不可取,现在沂州城内守兵空虚,何不想办法绕后先夺城?”
“对面探子都盯着,一调兵出来,按周策狡诈,怎么能不知晓我等意图。到时候绕背不成反被夹击了。”
“他娘的,这个不行那个不行,那你说咋办!”
看着各军主将意见各异,眼看着就要吵起来,扶苏淡淡开了口——
“粮草是关键。”
他分明神情淡然,却含着三分威仪,原本还想继续吵的将领都纷纷闭了嘴。
扶苏面前展开了一副详尽的羊皮地图,正是沂州城到两城交界平原的地形图。
“这里。”修长的手指轻轻点在了沂州城外的一道小山谷。
那是从沂州城往交战平原的必经之地。
“既然周策将大部分兵力调来了前线,那粮草需求必定很大。按军中探子回报,明日会有士兵运送粮草过来,数量不小。”
将领们的眼睛纷纷亮了。
给十万军队吃的粮草,能少到哪里去?沂州城粮草贮备本就有限,江南为天下粮仓,扶苏不给,粮草就只能从盛京调。
盛京到沂州城路途遥远,即使调也没这么快调过去。
把这批粮草一烧,盛京军就要乱了。
懒懒散散靠在一旁状似睡着的墨卿忽然出声了,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单单烧粮草?烧完干脆把那道山谷炸了赌上,这样一时半会他们就粥都喝不上。”
将领们都惊呆了,一个五大三粗的主将用一种几乎是敬畏的眼神看着墨卿,眼睛放光说道:“娘的!狠,太狠了!”
扶苏一记眼刀扫了过去,那个五大三粗的主将顿时静如鹌鹑,一声不敢吱。
他差点忘了,这位姑奶奶可是殿下的心上人,再狠他们也只能在心里说。
“此计可行。”另一个主将很是赞同地点头了。
“那还是老问题,究竟派谁去?要神不知鬼不觉把他们粮草给截了,确实有难度。”
一直没有发言的魏闫沉吟片刻,显然是经过了深思熟虑:“在下觉得,既然派出军队过于显眼,那倒不如让我等去,若真被发觉了,还能全身而退。”
刚刚被扶苏震慑的那个五大三粗的主将忍不住又开口了:“咋能让你们去,这么危险的事,要上也是我们上!”
“卢将军,我等虽不是军中一员,但也愿为天下苍生一战,能用到我等之处,自然义不容辞。”
扶苏看着魏闫,长眉略略蹙起,显然是还有一些顾虑。他看着地图思考了良久,终究才是缓缓点头应下了。
“本王在此代军中上下谢过魏盟主与武林诸位了。”
魏闫只是摆了摆手,没有受扶苏的谢,“殿下无需言谢,这是应当的。”
“我也去。”墨卿淡淡发表了意见。
扶苏一怔,当即就要开口反驳她,可不等他说什么,墨卿就狭促一笑,悠悠道:“哎,殿下不必劝,我意已决,免得又惹您生气了。”
扶苏脸色一青,强行按捺才忍住了想把墨卿拎过来揍一顿的念头。众人一听,纷纷憋笑,忍得肩头耸动,一颤一颤的好似得了疯病一般。
墨卿和武林各门派掌门是在第二日夜里离开的。
临走前,扶苏将给她防身的东西从头到脚又检查了一遍。墨卿满脸都是无奈接受霁王殿下的检查,觉得扶苏越来越有当老妈子的潜力了。
“当心些。”扶苏看着墨卿,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顶,蹙起的眉一直没舒展过。
墨卿邪心忽起,一把伸手拽过扶苏的衣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唇上落下一吻,沙哑的声音压得有些低,勾人极了:“哥哥,不过是去放把火,我死不了的。”
还不等扶苏回过神,就见那抹黑影如风一般飘远了,她身边还跟着个让扶苏觉得很扎眼的十七。
冷冷的月色落在不算很宽的官道上,押粮车如连绵的黑线,在官道上缓缓前进。押送粮食的监官长了一张有些阴沉的脸,方脸小眼,看起来倒不太像中原人。
“你的消息可靠?”监官的官话带着几分奇特的口音,他问着身旁的一个有些江湖打扮的人。
“可靠,亲耳所听。”那人点了点头,表情很平静。
小小山谷中有三十道黑影一闪而过,火药被埋入了山谷两边的顶崖,只要点燃山谷必定会坍塌。
墨卿站在山谷顶端,远远眺望着,看见了长长的押粮车。
沉重的车轮声已经远远响起。
“来了。”墨卿低声说了一句,她身旁,十七不离寸步紧紧跟着她。
墨卿本不愿十七来,奈何他就是个一根筋的,固执极了,非要跟着。
众人潜伏在黑夜里,静静等待着那押粮车的到来。咕噜噜的车轮声慢慢近了,他们看着第一辆车一点一点走入了山谷,护送粮草的士兵抬头往了一眼山谷,然后微微朝后面招了招手。
接二连三的押粮车逐渐走入,魏闫与众人对视了一眼,然后慢慢抬手,猛然挥下!
霎时间,从黑暗的山壁上,射来几十支带火的羽箭,落在粮草上一点就燃!
众人不再潜伏,从山壁上一跃而下,只求速战速决!
押粮车已经悉数进入山谷中,黑暗中,车队竟然一点不乱,原本像是已经点燃粮草发火竟然缓缓熄灭了。那上面竟然有防火布!
还不等众人回神,雪亮的箭雨瞬间射来——
“撤回去!”
可是走不了了,连山壁上,都有箭雨射来。
“有奸细!”墨卿间不容发闪过一支擦着她脸颊过去的羽箭,朝后面吼了一句。
“杀。”那位监官微微一挥手,原本看起来都是普通士兵的东瀛精锐瞬间一跃而起,纷纷朝墨卿等人扑来。
负责押送粮草的,竟然是那支从未在战场出现过的东瀛神秘小队。
不过是区区百人的小队,却让墨卿警铃大作。
“阁下可以随意炸了这山谷,军队很快就从那头抵达了。”东瀛将军甚至还微微一笑,语气客气极了,含着几分阴森,“不过我劝阁下最后还是不要炸,免得自断退路。”
百人小队瞬间冲上,与东瀛杀手如出一辙的手法,形如鬼魅一击毙命,却又比杀手更会合作,更像一支有体系的军队。
凄清的月色沉默落下,看着山谷中这场鲜血四溅的战争。
山谷到末段是越来越窄的,只要炸了这山谷,将这群人堵在山谷里面,即使山谷另一头有大军赶来,也是要时间的。毕竟周策也不会敢提前调兵过来,这摆明是告诉扶苏这有埋伏。既然是现场调兵,必定需要时间!
炸了这山谷,至少还有一线生机。
已经有两个掌门丧命了。
在后撤间,墨卿忽然被狠狠往后一拽,避过了堪堪擦着眼睛而过的羽箭。
十七一向低沉冷峻的声音响起——
“教主,您和其他掌门先走,属下断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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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之结局是HE!HE!HE!你们不要方
第82章
月色如雪, 默然看着地面缓缓流淌的鲜血。
接连不断的羽箭从后方射来,前面挥刀武士满脸杀气, 挥刀与墨卿一行人正面对上。
“教主,您和其他掌门先走, 属下断后。”
当十七此言一出,墨卿瞬间回想起那个冰凉的夜,想起了他上一世留下的最后一句话,也是这样的。
“你不准死!”墨卿狠狠拽住他,几乎是逼视一般,直直盯住了十七,又凶又狠的神情让十七微微一愣。
“你给我活着!”墨卿冷冰冰扔下这一句, 一转眼便看见了魏闫那边情况不太好,转瞬间就掠了过去。
魏闫被一掌击中,重重撞在了岩壁上, 殷红鲜血从唇中溢出,不等他抬手拭去, 一支羽箭在黑暗中如同长了眼睛一般, 直直朝他心口呼啸而来!
在生死一瞬, 黑影如流云般掠过,一只修长、略带苍白的手无声无息探出,稳稳夹住了那支来如雷霆之势的羽箭。似黑夜里的一段幽幽月光, 冷极了。
那只略带苍白的手忽然夹起羽箭反手一掷——
被注入内力的羽箭势如破竹,直接劈开了小队,正正扎入了躲在暗处射冷箭的神射手额心。
山谷中静了一刹那。
魏闫看着眼前的女子, 她半张脸隐匿在黑暗中,美而张扬的眉眼凝着霜意与漠然,唇角微抿,隐着几分狠厉。
一瞬间便有些恍然了。
墨卿多年以前,可是留过无数个眉心一点红的,无论角度多刁钻,一出手都是直指眉心,从不失手。
“魏盟主,再不留神,本座可救不来了。”
淡淡的、不含什么情绪的话从魏闫耳边飘过,还不等他道一句谢,墨卿已经走到了另一边。只见她抄起一把弯弓,满眼都是凌厉之色。
搭箭上弦,十指如锋芒利剑,骤然将箭射出!
箭箭封喉,无一失手。
可即便他们再勇猛,对方人数依旧是压倒性的多,也是一等一的精锐。他们渐渐被缠住了,对方明白一时半会杀不了他们,于是就紧紧黏上,死死拖住。
几个来回,饶是墨卿再来去无踪,不时救个人,也受了不轻的伤。
墨卿抬手狠狠一抹唇角的血,双眼微微眯起,一点幽幽的阴鸷与狠辣透了出来。她轻轻捏着袖中的两个小球,唇边勾起了阴森的笑。
临走前,扶苏给了她两颗小球,说是从西洋传进来的霹雳球,只要扔出去,落地即炸。要是跑不脱,炸完之后衣角都不剩。
“十七。”墨卿侧身避过一箭,与十七对视了一眼。
十七持刀守在她身前,然后微微点头,表示明白了她的意思。
他们已经被托住了两刻钟,大军即将要来,已经不得不走了。
月色下,只见一道黑影似入水的鱼摇曳一晃,衣袂翻飞间,东瀛将军只来得及看清墨卿那双漠然的眼。只听得她一声低喝——
“退!”
就在这一刹那,两颗霹雳球接连狠狠抛出!
武林中人几乎是拼了命的后撤,一直撤到了窄窄的谷口处。然后,震耳欲聋的爆炸声与滚滚气流瞬间掀起!
墨卿亦被气流冲击,混乱间被掀了出去。
一片混乱间,十七扑了过来。那个沉峻淡漠的男子,将她紧紧护住,以身为盾,给她挡去了所有飞起的碎石与掀起的气流。
两人摔在了谷口处,因为十七那不要命一般护着,墨卿倒没受什么伤。只是耳边嗡嗡作响,脑子里像被撞过一般生疼。
缓了好一会,她眼前的视线才逐渐清晰起来。
与她一道来的三十人,此时只有二十人了,经历完刚刚那一场爆炸,个个都不见一派掌门的气度,灰头土脸的,往街上一站就能收到不少赏钱。
谷中满是浓郁的血腥味,原本的百人小队,此时死的死伤的伤,夜色朦胧,也看不清究竟还有多少人。
粮草没了大半,神秘小队死伤过半,他们不虚此行,打了个漂亮仗。
可不等他们从地上起来,一种难以形容的震颤从地面传来,越来越近,其势如浪潮打来,无法阻挡!
魏闫的脸色蓦然变了。
这是铁骑的声音,刚刚爆炸声太盛,掩盖了他们行军的声音,直到现在,才发现铁骑已经逼近。
隆隆震动声已经进入了山谷,裹挟着踏平千军万马的气势。
墨卿没有想到,周策竟然还会抽掉城中护城铁骑来追杀他们,实在是太看得起他们了。
铁骑泛着冷冷银光的铁甲瞬间逼近了!
几乎是就要到眼前,走不了!
然后,墨卿被重重一推,往后摔去——
沉冽如水的声音平静响起,没有半点波动:“魏盟主,拜托了。”
“教主,属下断后。”
墨卿猛地一个激灵,瞬间回过了神,浑身的血液都冲上了头,太阳穴突突跳着,她瞬间就要往前扑去,全然不顾吼了一声——
“十七,你敢!”
沙哑的声音像凄厉的鹤,重重回荡在山谷中。
山谷两边顶端的炸药被点燃了。
轰隆隆的巨石瞬间堵上了那道狭窄的山道口,将那个黑衣男子堵在了另外一头。
墨卿已经不记得自己是怎么离开的,她只听到了最后那一瞬间,十七那淡淡的、沉冽如水的声音。
“教主,十七此生不悔入落月崖。”
也不悔遇见你。
众人都拦不墨卿了,她像疯了一样要折回去,双目通红,狼狈极了,像被扎到了最深最疼的回忆。
出来山谷的这一头,隆隆的行军声也逼近了。
两边的军队都在逼近。
“墨卿!”那人的声音听起来隐隐是有些耳熟的,再然后,如风的手指点过她几处穴位,她终于消停下来了。
漫长的记忆被截成了一段一段,连对话声也有些模糊。
许多陈年的细节被翻了出来,一点一点的,清晰极了。
还在落月崖时,她常在沧海台喝到醉倒,总会有个人默默为她披上外裳。无论是在大殿议事、出入花楼楚馆、在街上闲逛、血洗从前的武林、杀人放火,总会有个人如影子一般跟在她身后。
还有触碰到她时移开的眼神,微红的耳朵,以及很浅的、有些羞涩的笑。
墨卿终于明白了,为什么十七如此讨厌扶苏。
可惜迟了些。
眼前是颠簸的黑暗,漫长的,看不见出口。
魏闫的声音响起:“曲公子,这山道通往何处?”
“城外平原。”是曲清衡的声音,没有往常那种虚伪的温和,冷冷淡淡的,听起来竟顺耳了几分。
“放我下来。”墨卿的声音很淡,含着几分隐隐的血腥气与压抑的暴戾。
曲清衡没有松手,他全当没有听见,只管闷头赶路。
“教主,十七公子已经……您节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