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猫洗干净黄瓜回来时,锅里猪板油早已变成了黄澄橙的液体,大奶奶正用个铜勺小心翼翼的舀油装进瓦罐里。
灶台上摆着一小盆油渣,大奶奶装出一小碗油渣,撒了点辣椒粉和细盐给秦猫,嘴里还叮嘱着:“小心烫,别吃太多,热气重。”
秦猫笑眯眯的应声,端着碗和秦拥红你一口我一口的分食,偶尔还夹上一筷子塞到大奶奶嘴边。
刚出锅的油渣色泽金黄,配着红的辣椒粉说不出的诱人,夹一筷细细咀嚼,满口的香酥脆,还有一点点的热油包裹在牙齿上。
秦猫不缺油水,吃了几筷子就腻了,一小碗猪油渣几乎都进了秦拥红肚子里,吃的秦拥红美得都快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赵招娣满脸慈爱的看着两小姑娘,对于老人来说,没有什么比家庭和睦更让他们开心得了,更何况这日子过得是越来越有盼头。
三个女人在厨房说说笑笑,天色渐暗,下工的秦家父子三人也回来了。
一天的劳碌下来,年龄最大的秦老三有点吃不消了,拖着沉重的身子耷拉着肩膀来厨房倒水喝。
还不等秦猫心疼,秦拥红就冲着秦猫挤了挤眼睛,对着爷爷朗声道:“爷,猫崽给你和奶奶做了身新衣服,就在你们炕上呢。”
“真的?”刚刚还一副弯腰驼背的小老头,瞬间来了精神挺直了腰杆,水也不喝了,扭头就往屋外走。
不大一会,院里就响起秦老三指挥老大提水的声音,只是那声音怎么听都透着股喜气。
秦猫和秦拥红两个人捂着嘴在厨房偷笑,连大奶奶都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
赵招娣估摸了下时间,开始包饺子,从盆子里扒出秦拥红和好的面到案板上,揉成光滑的面团,再分成小团的面团。
把小面团搓成长长的粗细如成人拇指粗的圆条状,左手手指按着长条,右手握着竹片,刷刷刷的切成小剂子。
秦拥红在案板上撒上面粉,把一个个剂子按扁,掏出擀面杖,一手捏着剂子,一手以顺时针方向旋转着擀面杖,不过两秒,一张圆圆的饺子皮就好了。
秦猫则负责包,把馅儿居中放到饺子皮上,饺子折成半圆,先捏紧中间的皮,把饺子皮左半部分的上皮折3个褶捏紧,再将另一边的上皮折3个褶子捏紧,一个月牙状的饺子就出炉了。
秦猫手快又巧,秦拥红擀出一张面皮,她就包一个饺子,渐渐,秦拥红都供不上秦猫包的速度了,见状,赵招娣也擀起了面皮。
等秦老三洗漱过穿着新衣服挺着胸膛进厨房的时候,盖帘上已摆了一圈的饺子。
秦老三咳了咳嗓子,整了整衣领在三人面前转了一圈,自觉收到羡慕的眼神后,丢下一句,“我出去找老伙计们唠唠。”就背着手迈着八字步出了门。
刚走出院门,就听到厨房传来的笑声。
秦老三当作没听到,嘴里哼着小曲摇头晃脑的找老伙计显摆去了。
厨房内,秦拥红和秦猫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实在是爷爷/大爷爷装模作样的样子太可爱了。
等背着猪草的两个娘娘和堂哥们回来,听到秦拥红绘声绘色的描述也笑的直不起腰,一时间,众人的笑声快掀破了屋顶。
天色暗了下来,一道月牙清冷的悬挂在高空。
“不等了,这死老头子就是屁股沉,天都黑了还不知道回来吃饭,咱们先吃不管他了。”饺子都快放塌了,左等右等都不见秦老三回来,赵招娣气的发话让儿媳煮饺子。
说曹操曹操到,刚说不等了,那边篱笆门就被打开了,秦老三哼着小曲举着烟袋锅子进来了。
“你还知道回来啊?你也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了,让一大家子饿着肚子等你。”赵招娣看着秦老三这幅悠哉悠哉的样子就气不打一处来。
秦老三也不辩驳,转到里屋换衣服去了。
等秦老三进屋,众人才看到秦老三身后还跟着一个怀里抱着小奶狗的少年,只是少年实在太瘦弱了,刚刚被秦老三的身形挡的严严实实,众人都没发现他。
秦猫惊讶,这不就是中午那个非要喂狗崽吃糠菜团子的少年吗?看,小奶狗还在冲她摇尾巴呢。
顶着秦猫诡异的视线,少年局促的把露出右大脚趾的草鞋往后缩了缩,抱着狗崽子的手臂收紧,一声声的向长辈问好。
“这死老头子,带狗子回来都不打声招呼。”赵招娣赶紧出来把少年领进屋,倒一杯蔗糖水端给他。
少年接过水客气的道谢,话虽不多,可很是真诚。
借着昏暗的煤油灯,秦猫发现中午只是嘴角淤青的少年,这会半张脸肿成青紫色,左眼都有点睁不开,吓人的不得了。
秦猫疾步回房间从包里翻出盒万金油,还没走到堂屋,就传来小堂哥秦爱民怒气冲冲的声音:“又是王二麻子那群瘪三打的?走!哥带你……”
还没说完,就听到清脆的巴掌声,不用说,肯定是被揍了。
秦猫忍笑,果不其然,迈进门槛,就见小堂哥捂着胳膊坐在条凳上痛的龇牙咧嘴,旁边小爸横眉竖眼,“大半夜的你给我往哪里走?怎么?你还想着去打上门?”
秦保国一向奉行糖哄女儿,鞭抽儿子。对他来说,女儿是要好好娇养的,不听劝好好哄。儿子就得糙养,不听话就得抽,就像小树苗,不抽不直溜。
秦爱民扯着公鸭嗓子吼:“那狗子难道就让他们白打了不成?”只是在他爸的阴沉的面色下,语调越来越低。
“他们也没好到哪里去,王二麻子都被我揍的滚在地上鬼哭狼嚎的,只是我揍的都是不显眼的地儿,看着我像是吃了大亏。”少年解释,生怕解释晚了一步,小伙伴就又被揍。
“听到没?长长心眼吧你。”秦忠国叹气。
秦猫心里直点头,就听秦忠国就话音一转:“现在打回去,一群大人拦着,你能打得到?真要打回去,也得等这几天过去了,到时候找个没人地趁王二麻子落单套个麻袋,你俩还揍不过一个?”
秦猫:……
她知道她小爸不靠谱,没想到她小爸这么不靠谱,哪有唆使自己孩子去套麻袋的?
关键是她小哥那个熊孩子这会眼睛比煤油灯还亮!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在文下收到了改改和栗子的元气buff,鼻子很酸,眼眶泛红。
我,终于明白什么叫做“为爱发电”了,
她们就是我的第13根肋骨,我愿意为了她们和你们在这条路上走下去。
在这辆“公元2019年-xxxx年”的列车上,很高兴遇到你们。
第6章 汪
秦猫扶额,也不管这父子两在那商量着揍人哪既揍不出毛病又使人疼痛难忍。
走到少年面前,伸出手,“给你,晚上回去洗干净伤口,再涂抹上这药,虽然会有点疼,可是活血化瘀效果很好。”
小名叫狗子的少年闻言,和怀里的小奶狗一起注视着白嫩嫩的掌心上放着的小盒万金油,他虽然不知道这药叫什么,但看外观也知道是好东西,好东西就意味着不是他这等贱命用的起的。
少年缓缓摇头,只是视线始终无法从那只手上移开,那手可真白嫩,白里透着粉,白的又和冬日的雪不一样,至于哪不一样,他没读过书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只是下意识的藏起了自己的手。
“拿着吧,要不然,你明天脸会肿的更厉害。”秦猫又把手往前移了移。
狗子终于从手上收回视线,边低头给小奶狗顺着身子边答:“不用,我采点刺儿草敷上就好。”
秦猫不知道为什么,一碰到这少年,她就有种无力的感觉。
她也是知道刺儿草的,谁要是在野外受伤流血了,随手采一把刺儿草捣碎敷在伤口上就能止血。但这少年脸部都肿成了猪头样,光靠敷刺儿草,猴年马月才能好?
一把拉过少年撸狗子的手,把万金油往他手里一塞,转身掀开帘子去了隔间,发辫上红艳艳的蝴蝶结系带在空中滑出一条红色残影。
狗子想张口喊住秦猫,只是那话像堵在了嗓子眼里,怎么都发不出声,握住万金油的手指松开握紧,握紧又松开,明知道她只是可怜他,可只要一想到秦猫白嫩嫩的手抓过自己的手,红晕还是敲敲的爬上了耳朵。
直到手心被汗打湿,狗子还是无法从那种滑腻的触感中回神。
“狗子!吃饭了!你今儿运气好,咱家吃饺子,你等会可得多吃两碗。”
丁酉肩膀被来人大力拍了一下,手一抖,万金油就顺着手心滚到了地上,弹跳了两下才在桌子下止住势。
“什么东西?叮叮当当的?”终于和老爹商量好作战计划的秦爱民疑惑着弯下身寻找。
狗子眼疾手快的从桌下捡回万金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含糊的回答了句:“没什么。”又问秦爱民:“今儿个怎么突然吃饺子了?”
早知道今天吃饺子,他说什么都不会来,怪不得晚上秦爷爷非得喊自己跟他家去吃饭,他还以为是像平常那样茶饭是苞米粥,粗粮馍馍呢。
秦爱民果然被转移了视线,也不去纠结是什么东西响了,想起刚刚看到那一大锅里浮起的饺子就不自觉的喉结滚动,“我小爸买了口八印大锅,猫儿也带了猪板油回来,下响奶趁着开锅的机会熬了油,咱今儿晚上吃的就是油渣饺子。”
听到猫儿,狗子脑子里又浮现出秦猫往他手里塞药的那一幕,还未消散的红晕又加重了一层。
秦爱民还以为小伙伴是听到吃饺子不好意思去,推着狗子的肩膀就把他推出了房。
晚饭桌子摆在院子里,虽说院子里有蚊子,但也比坐在闷热不透风的房子里吃舒服,更何况,疼女儿的秦保国早已在院子角落里熏上了艾草,务必要让两个女儿既不被呛到也不能被蚊子咬到。
此时,蛙鸣蛐叫,奏响着田园独有的交响曲。
“狗子吃饭了,快把狗崽子放下来,我给它用饺子汤泡了点馍馍。”李大丫端着托盘从厨房出来正撞上抱着小奶狗的狗子。
秦拥红摆好筷子凑到秦猫耳边说了句悄悄话:“狗子抱狗子。”秦猫差点笑出声,赶紧捂嘴坐好,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
狗子把小奶狗放到地下,两个月的小奶狗下意识的咬着主人的草鞋不松口。
李大丫端着碗饺子汤泡馍过来,撕碎了的高粱馍馍喝饱了饺子汤,成一朵朵盛开的花绽放在碗中。
把碗放下,嘴里唤着狗崽,下一秒小奶狗摇晃着小身子像颗球一样连滚带跑的摇着小尾巴把头埋进碗里。
“狗子,你这狗崽瘦的厉害,不拘什么耗子青蛙什么的,你得让它见点腥,以后才能和它娘一样威风。” 李大丫摸着全是肋骨的小狗崽小身子,唏嘘不已。
小奶狗它娘大黑是串串,只不过串的是狼狗和狼,当年小洼山上还有动物的时候,大黑隔一阵子就从山上叼下来只猎物给蓝猎户头,村里谁提起这只狗不羡慕?只是蓝猎户头死后,大黑也消失了。
住在蓝猎户头隔壁的狗子前阵子大清早打开门,就见蓝猎户头家门口放着只小狗崽,不见大狗。抱来给公爹看过后,公爹说估计是大黑的崽,这狗崽子长得和大黑一模一样。
李大丫也觉得是大黑的崽,俗话说得好“猫记家狗记路”,大黑肯定还记着蓝猎户头呢,而且估摸着大黑不好了,这是托孤来着。
“对了,你这狗崽子叫什么?”李大丫突然想起,总不能一直唤狗崽吧,不知道的还以为唤的是狗子呢。
狗子鬼使神差的吐出一个名字,“白雪,它叫白雪。”说完,暗自懊恼。
“哈哈哈哈哈,狗子哥,你不能因为它黑就叫它白雪啊!”院子里响起惊天动地双重笑声。
白雪被震耳欲聋的笑声吓了一跳,还以为有人抢食,哼唧着叼住小碗转了个方向,背过身子继续埋头苦吃。
院子里男人莫名其妙的看着这娘俩,面面相觑,这名字咋了?值得这娘俩笑成这样?
周英拍着女儿的后背顺气,生怕女儿笑不过气来,要不是女儿跟她长得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她都怀疑是不是她把大嫂的女儿抱来了。
赵招娣端着蒜泥碗招呼着众人洗手吃饭,这顿迟来的晚饭就是黄瓜油渣水饺配凉拌小青菜。
黑面加玉米面包出来的水饺比精白面的水饺还好看,虽然面皮因为是粗粮有点过硬,但是馅儿调的好,咸淡适宜,饺子中包着的酥脆的油渣经水一煮早已变的软糯,舌头一抿就挤出一包油水,过了水的黄瓜还带着丝清脆,自身的清香很好的中和了油腻,在加上偶尔咬到一块未酥软的油渣,那真是越嚼越香。
实在觉得腻,再夹点凉拌的小青菜,入口清脆甘甜,不过除了秦猫,在座的诸位可不觉得腻。
平日里,农家根本不讲究食不言,日日上工,一大家子唯一的交流机会也就在饭桌上。
显然,今天的饭桌上完美的秉承了食不言,众人保持沉默,桌上只见筷子残影。
一海碗饺子下肚,秦老三才想起来今天家里还多了一个人,点着吃相比秦猫还斯文秀气的狗子对着秦猫说道:“猫儿,这是你狗子哥,大名叫丁酉,你要是觉得狗子不好听,喊酉子哥也行。”
秦猫刚夹起的饺子“啪”掉到了碗里,不可置信的颤抖着嘴唇问:“丁……丁酉?”
秦老三又从簸箕里划拉出一碗饺子,点头,“恩,大名是叫丁酉,不过咱村里都是喊狗子。”
秦猫的视线不停的在她大爷爷和丁酉之间来回移动,她刚听到了什么?
少年=狗子,狗子=丁酉,丁酉=她的“朱砂痣”。
而书中描述的丁酉是:“虽然他脸上青一块紫一块,但眉分八彩、目如朗星、鼻若悬胆、剑眉星目……”
眼前的丁酉:面黄肌瘦、骨瘦如柴,脸上肿的别说剑眉星目了,她连他眼是大是小都分不清。
这是同一人?可转念一想,丁酉这孤儿身份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如果他有八块腹肌才不正常。
本着小迷妹见到男神的心态,秦猫给丁酉捞了堆尖一海碗的饺子。
丁酉被秦猫这一出弄的手脚都不知道往哪儿放了,饺子是多珍贵的食物?逢年过节他都轻易吃不上一口,往年过年最大的心愿就是吃上一碗饺子,哪怕是素的,梦里醒来枕头都被口水打湿,可现在一碗水饺摆在他面前,他反而不知该怎么办了。
“吃呀,你那么瘦得多吃点,你看我小堂哥,这都是第三碗了。”秦猫眉眼弯弯的示意丁酉快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