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尽量柔声道:“你既然喜欢这样的男子,姐姐会为你留意的。”
躺在床上,心绪纷乱。想起我用宁珏的灵刃本体指向他灵力所起的心室时,他脸上震惊受伤的神色。
他脸上的神情像是春日平静无波的神湖,被骤然投进巨石,涟漪一圈圈散开,平静片片碎裂,不知他当时心里在想什么。
他握着我的手腕,将刀刃往里插,我要收手,却被他握住动弹不得。
男人的劲道极为强劲霸道,窒住我的手腕,低声问:“妍妍,你当真要杀了我?”
叹一口气,劝自己不要再想,背后却忽然传来一阵劲风。
为了怕陆珠魔气未清,夜里反复,我与她睡在一间房里守着她。心里做了准备,倒不难避开这一掌。
就地一翻折腰回身格挡,幽冷的暗夜里,她身上皮肤又发出绿光。
我收起灵刃,快步回去,一面以手臂与她格挡,一面觑准时机,手里蓄了本命灵力盖在她天灵穴,将她身上魔气与我体内灵力置换。下半夜我得将自己体内的魔气炼化了。
只是这一次没有宁珏从旁协助,陆珠似乎受得极为难受。我本不擅长治愈,眼看她绿光渐隐,肤色恢复如常。
我稍稍收手,轻声问道:“陆珠?”
她低低“嗯”了一声应我。我放下心来,扶她去床上继续歇息。
她垂头被我揽着,微微皱眉,忽然抬起眼看了我一眼。
我正在想她眸中神色,忽然感到肋下一痛,她手掌带着魔光刺入我心脉。我连忙退后数步,一手在前立掌防御着她,一手抚住自己心室,喉头翻涌,突出一口带着绿气的血来。
她将魔气……拍入我蓄积灵力的心内了?看来不得不制住她了。我调动残存灵力引灵,催动手腕珏玉灵力,默念定身诀向着她。
她却似乎从幻境中醒来一样,抬起眼怯怯地看我一眼:“姐姐?我刚刚伤了你吗?”
我一怔,还未来得及动作,她突然又是一掌拍出。简直让我不知她是清醒还是入魔。
我强撑着身体,定住了她。只是自己心内剧痛,脑中先是一片空洞,继而闪出一个声音。
凭什么……
我不甘心……
那种在乾坤镜幻境里熟悉的撕裂感传来,同样是在我灵力耗尽又强行攫取之时,心内一空。继而无穷力量涌出。
我双手紧攥着克制自己不要对陆珠出手,心内烦恶忍无可忍,一拳击向地面,霎时砖瓦飞溅,举目尘埃。
整座房室屋顶飞散、桌椅撕裂,轰隆声如玉碎山崩。充盈的力量无处宣泄,将地面狠狠撕开巨大裂口,苍穹为止一震,星空星子震颤。
我顶住喉头腥甜,对陆珠说了一声:“你先不要过来。”已是痛得忘记她被自己定住了,撑不住体内乱涌力量,直直倒在了飞砖溅屑的地上。
醒来时是被脸上的疼痛唤醒的。
我睁着双眼,不知昏了多久,眼前有一些朦胧。天色黑暗,无数人举着火把在后面吆喝。身前之人华袍绶带,面容俊朗温润,只是手指紧紧捏着我的下巴。
我蹙着眉眼眸半睁半阖,好一会才习惯了眼前的强光。顺着手指看上去,心放了下来:“哥哥。”
陆竹笙将我提了起来,寒声问道:“你的心怎么这么狠!”
他在说什么?我一脸茫然,支撑着自己打量周围。周围房屋尽皆倒塌,地面锤裂,满地狼藉,我脑子既晕且痛,攒紧指尖掐住掌心,慢慢寻回片刻清明,又举目看了四周,问道:“房屋倒塌伤了人?”
陆竹笙冷笑道:“还在做戏。”
他一挥手,中庭侍卫将我团团围住,一副要捉拿我的样子。
我拒绝道:“且慢,我是中庭公主,你们要做什么?发生了何事?”
陆竹笙一看向角落里一个缩着如鹌鹑一样的人,那人立马出声道:“小人是伺候客房的小二。昨日来取用过的热水时,听到屋里争吵。年少的那位姑娘似乎是想要这位阿姐的夫君,阿姐不同意,两人吵了起来!后来突然天崩地裂,一切都塌了。”
我心里闪过一个可能,颤声问道:“陆珠呢?”
陆竹笙冷冷道:“陆妍公主真是会演。陆珠,昨夜不是已经被你用灵刃一刀一刀划死了么?”
什么?闻言心下骤然一惊。
陆珠死了?我杀了她?我又被……这股不知何处而来的力量控制了理智?
在乾坤镜之后,我杀了……自己的妹妹?
正震惊中,陆竹笙挥手让人上来将我捉住。因为是公主,倒没有十分苛待,只是下了禁锢术,将我圈禁起来关进马车里。
我对这个突然冒出来的妹妹倒谈不上如何有感情,但是到底血浓于水,母后走了,她便是我在世间最亲的亲人之一。长姐如母,我负有照顾她的责任,如今她竟然就这样死了,叫我怎不惊惧。
我出声道:“殿下,让我见一眼陆珠的……身体可好?”
陆竹笙道:“常听有些心内变异的人,杀了人后还要细细端详自己的成果,如果让高高在上的东境帝君知道,自己竟然喜欢了这么一个恶魔,不知道还会不会娶你?”
我隔着车帘望着他,轻声道:“哥哥,你回了一趟中庭,忘了我当初是如何担着风险救你的了?就让我见妹妹最后一面也不可以?”
他终究是允了。
陆珠小小的身体蜷在一处,浑身都是伤,只有脸上好些。我摸了摸她柔软的眼睑,又忍不住探了她的心脉。
一片枯绝。
难道……真的是我?
可是就算失去理智伤人、杀人,我怎么可能虐杀她……
我怀疑的目光投向陆竹笙。他迎着我的目光,冷然道:“公主不肯认罪,还在找人为你替罪么?”
我敛了眼神没有正面回答他的话,只道:“出发罢,一切自有父王定夺。我没有做过,任谁栽在我身上也没有用。”
再上马车时,我留心观察陆竹笙,却见他动作有些迟缓。
我愣了一下,问道:“太子殿下,你伤到何处了?”
他却勾起唇角,笑了:“在捉拿你之前,我们刚刚去沧渊东海伏击东境帝君。他为你所伤,气力不济,真是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绝好机会。”
我嗤笑一声,肃然道:“你们这些人决计不是宁珏的对手!”
到底血脉相连,陆竹笙也如我一般轻嗤一声,一模一样的倨傲不友好:“是让他暂时逃了。我说妹妹,你当时怎么就没扎得深一点?如今东境就可乱了!”
我皱眉,当时哪里可能忍心对宁珏下手。虽然被他气急下握着手腕刺破了心口肌表,但他见我另一手要握住刀刃止住去势便放了手,肯定没有伤到内里。
陆竹笙如此说,为的是要扰乱我的心神,让我一心系在宁珏身上,忽略了自己如今面对的麻烦。
我在邢司天牢放出陆竹笙之前,曾要他立下皇心之誓,不得伤害宁珏和陆珠。
他如今受伤,除了对战留下的伤痕,恐怕还有皇心之誓的反噬。
那么,如果不是我,杀害陆珠的是谁,我心里也有隐约的猜测了。
作者有话要说: 看了看进度条,十四万也写不完上卷,作者默默删掉了分卷标……
埋的伏笔可以一条一条揭啦,跑剧情跑剧情嘟嘟嘟!
啊对了,谢谢三碗饭妹纸的雷!仙女们晚上好!
第38章 夜宴
一路上陆竹笙倒是也没有怎么为难我, 只是我实在不明白,他这样做的动机是什么。
陆珠之前并未得罪过他, 难道是为了除掉我?
可是我并无和他争夺王位的可能, 将我嫁于东境,不是能够更好地结盟, 对他利益最好?
不知在什么地方停了半天,之后有不少马车马匹汇合进队伍。我没法探头出去看, 但是车帘很快被从外掀开。
“丹央?”
她动作利落地上了车, 想说什么,却看了看我一直没有开口。不知她在顾虑什么, 我便也不再说话。
直到马车重新运转起来, 她才小声说:“公主, 殿下让我来伺候你。”
我问道:“为什么看起来这么委屈?陆竹笙欺负你了?”
丹央摇摇头:“没有, 殿下待我们很好……只是……”
她看了我一眼,又看向马车外,声音更低了:“公主, 丹未不来我们这里了。她坐自己的马车!”
我愣了足足有一盏茶的时间,才反应过来她是什么意思:“丹未……和我哥哥?”
她点点头,又是为难又是愁闷,小声道:“丹未瞒得这样好, 我们都不知道。她如今飞上枝头做凤凰, 以后也是我的主子了。”
我哑然了片刻,突然笑了起来:“小丹央,我们公主府出去的人有了造化是好事, 你怎么愁眉不展的。莫非,你也心仪……”
“公主!”丹央听了脸都羞红了,低声道:“我一辈子陪着公主,永远不会喜欢别人的!”
我低声道:“你不会喜欢我吧……”
丹央连忙摆手:“……公主你想多了。”
进宁都之前队伍整顿仪容,明日太子进城,随从们不能失了脸面体统。
本来也无所谓饮食,陆竹笙偏偏郑重其事地在京郊别院设宴款待了与他一同伏击宁珏的将士们。
舞姬踏云而出,腰线玲珑。将士们喝酒吃肉,高声交谈。陆竹笙与他们极为熟稔,聊起战事,都笑得很是开怀。
他们不像新近认识的。
在陆竹笙回中庭恢复自己太子身份之前,他恐怕已暗中搜罗中庭之人为他所用了。
我冷眼看着他们恣意欢乐,耳朵细细搜罗着可能有用的信息。举目却见一个美人梳着堕仙髻,头上缀了五颗东珠,雍容繁复,披着牡丹大袖,袅袅娜娜地从堂外走了进来。
她径直走到座首,十分优雅地俯身坐到陆竹笙下首,抬头对他露出盈盈一笑。
我这才看清,来的美人竟然是丹未。
陆竹笙笑着抬了她的脸,喂她喝下一口酒。丹未似乎不胜酒力,轻轻靠在他胸前。
陆竹笙垂头看着她,忽然越过她的肩线,向下首的我看来。
看什么看,我被捆着呢,又跑不了。
我白他一眼,示意丹央给我夹些肉吃。
陆竹笙不知与丹未说了些什么,美人轻轻撑起身子,拍了拍手。
庭院外侍卫得了令,开始殷勤地往席内搬酒。
丹央轻声道:“这些军人好能喝酒。”
我蹙着眉,道:“恐怕不是给他们的。”
果然,丹未折着细腰,从坐席上站起。聘聘婷婷到我面前,她轻声道:“陆妍公主。许久不返中庭,大家都对你很是想念。”
她脸上再没有做侍女时谨小慎微的影子,头上东珠明润光亮,是皇室嫡系才有的待遇。虽然她一次性簪地有点多,倒也不失贵族气派。
她一抬手,侍女上前,在我面前一字排开十九只玉杯,酒水汩汩倒入,映着烛火之辉。
她笑道:“公主曾在婆娑夜宴上要与东境才子们对酒,可惜当日未能如愿。殿□□恤公主之心,如今帮公主遂了这个心愿。”
我被固定在坐席上,她以眼神示意丹央拿酒杯给我。丹央却不住摇头。
丹未笑里带了一丝怒气:“怎么,丹央,我竟使唤不动你吗?”
丹央道:“公主体弱,不能喝这么多酒!”
丹未笑得怪里怪气,道:“公主在东境一马当先,折了慕容氏,毁了乾坤镜,又与帝君对战,怎么会是体弱之人呢?”
她眼神阴恻恻的,丹央不动手,她身旁的侍女见丹未露出不快,已赶忙上前举起了酒杯,对着我的唇灌下。
我别过头去,酒水顺着脸颊流了下来。
眼角瞥到首席处衣衫一摆,是陆竹笙站起了身,缓缓走到我坐席前。
“哥哥……”我仰头看着他:“为什么……”我救了你,为什么却要害我?
陆竹笙却轻笑一声,眼里已有上位者的威严。
他伸手捏住我的下巴,华丽织龙的绿色衣衫从他手腕褪下,他捏着我的下巴逐渐抬高,另一手举起酒壶直接灌了进来。
我被酒水呛得不住咳嗽,丹未在一旁笑得十分开心。
丹央上前轻拍我后背。陆竹笙却看了她一眼,道:“把这个逆仆拖下去,杖责五十。”
接着,他居高临下地看着我,冷冷道:“现如今,我让你喝,你就得喝。”
夜里酒意弥漫上来,我躺在床榻上翻来覆去,还是烧得很难受。房里都是些眼生的婢女,给我端了热水便回到自己位置上,大半夜了也无一杯醒酒茶。
最后不知哪个侍女上前吹熄了蜡烛,房间里黑下来,我一边头痛,一边晕晕沉沉地睡去。
有人在门外轻声道:“殿下今日又去丹未姑娘房里了?你看她如今被殿下滋养的那荣光,啧啧……”
“你胆子肥了,背后嘴碎殿下!”
“他们都在凝晖阁,没有人知道咱们说什么。哎,丹未命真好。同样是侍女……”
“殿下!”那个警醒些的侍女忽然喊了一声。接着是门开阖的声音。
我迷迷糊糊听到陆竹笙说了声:“你们都下去,退到院子外。”
接着帘帐被撩起,哥哥果然还是放心不下我。
他伸手探了探我的脑袋。
我低声道:“哥哥……是你吗?给我一杯热水……你母妃的气,你出完了罢……我头疼得很。”
他依言从桌上取了杯、壶,倒了一杯热水握在手里,走到床边。我伸出手要接,他却没有给我。
他道:“我有没有说过,办完你的事,就安安分分地回中庭,不要再和那两个男人搅在一起。”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