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贱人!”諴妃从座上冲下来,“忍釉,给本宫更衣,本宫要去杀了她!”
“娘娘您息怒啊!”忍釉一边拦着自家主子,拼命给諴妃打眼色,一边唤着宫里的奴才,对汪福寿挤出笑道,“有劳汪公公来送信,不耽误公公回宫侍奉皇后娘娘,我让他们好好的送公公出去,改日还要多谢公公。”
汪福寿看着諴妃的模样,也恐自己被殃及,他虚笑了一声:“既然话已带到,咱家就不打扰了,奴才告退。”
汪福寿一出去,忍釉便高呼了一声,“娘娘!您千万冷静呀!”
“这事情闹大了,最不利的可是——”她压低声音:“您要为小帛爷多想想啊。”
她提到‘小帛爷’三个字,意料之中,果然諴妃的理智恢复了几分。她阴下脸,俯视向忍釉,“那你倒是说说!”
“娘娘,”忍釉轻声道,“这事儿明面上,恩贵人她是个贵人,拆的又不过是太监的一个院落,即便有皇后偏帮,又能治那乌雅氏什么罪?再说过了这些天,您也瞧清楚了那乌雅氏就是个外强中干的货,依她的性子,还不拼了命的闹到皇上那里?”
“真要追究起来,那永和宫后为何会单独开辟一座院落给太监居住?皇上倘若疑心,保不齐便会命人详查小帛爷和华妃暗地是什么关系,一个不小心,查出形迹可疑,那对小帛爷,才是灭顶之灾呀!”
“娘娘您三思呀!”
“你说得对。”諴妃冷静了许多,她拍拍脑门,“本宫是刚刚急糊涂了,急糊涂了……”
她声音刚弱下去,又转而破口大骂道:“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乌雅沅淇,到底是谁选进宫的,啊?若非她,哪会生出这许多无妄之灾,是谁找本宫的晦气!”
忍釉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她无奈埋怨道:“是谁?娘娘您想想,是谁一直撺掇皇后说,钮祜禄绣玥之所以在后宫中恩宠经久不衰,就是胜在后宫她年纪最小,这个乌雅氏比如嫔足足小了四岁,性子又与她有几分类似,不但貌美还极好驾驭,皇上肯定喜欢这一口。您回想一下,这些话都是谁说的。”
这样一提示,諴妃连出气筒都找不到了。她狠狠睨了忍釉一眼,这些话,无一例外全都是她对皇后所言。
又是她,又是她间接亲手害了帛尧。
忍釉眼瞧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由极致暴怒,转瞬之间成了哀嚎。
快五十的人了,抱着她的胳膊不撒手。
“都怪本宫,一想到帛尧现在的处境,本宫就想哭呀!你明白吗?本宫已经害他吃了这么多苦,怎么能让他再受这样大的委屈?”
现在的尧儿,一定是处在困顿之中茫然无助,院落都没了,更不知场景如何凄凉。
“得想办法,一定得想办法,此事本宫不便出面,你带着人先将尧儿安顿到六宫其中的一座宫殿去住着,务必跟他说明白,十天半月内本宫便着令人将新住所修缮完毕,看他要住在哪一宫周围,坤宁宫,咸福宫,若是……景仁宫……自然更好。”
“还有那个恩贵人,本宫再佛祖面前许愿,这辈子不杀生,你看着办!别叫她活自在了!”
“奴婢知道,娘娘放心。”
“娘娘!娘娘!”
门外景徐的声音先进殿来,随后人跑跑颠颠地越过门槛来到殿内,“回娘娘!刚刚奴才去了永和宫周围,特来回禀贵妃娘娘!”
“长话短说!”諴妃急着道:“那院子可是都拆了?人呢,人可是平安无虞呀?快说快说呀!”
景徐嘿嘿地笑了一声,“回娘娘,都没事儿,娘娘放心罢。”
諴妃有些听不明白,“什么叫都没事儿?难不成,那院子没拆成?”
“拆倒是拆了个干净。”景徐回道。
“混账!”諴妃拿帕子狠狠甩了他一脸,“那还叫什么没事儿,本宫放心个鬼啊!”
“娘娘,”景徐还呵呵乐着,“娘娘稍安勿躁,容奴才细禀。”
“说!”
“娘娘,那永和宫后边的院子是拆了,帛总管现在正带着初六在清点东西呢,准备搬到永寿宫去先住一阵儿。”
“永寿宫?”那不是贱人住的地方么。狐媚子,又见缝插针,卖弄人情。
“不行!本宫不放心他住到永寿宫去!后宫里多得是地方,你还是跟他去说,让他——”
“娘娘,”景徐拦了一句,“容奴才多一句嘴,这件事……小帛爷既然已经同意,您再去将永寿宫的事儿搅黄了,怕是,怕是要恨上娘娘阿。”
諴妃的气焰登时矮了一分,“那……那也不能住到狐媚子的宫里去呀,那个如嫔生性狡猾,本宫的……他可是天真淳朴的很。”
“奴才听闻是永寿宫的如嫔听说了这个事儿,便将宫殿内的两间耳房打扫了出来,单独给帛总管还有初六居住,既清净又远人,那如嫔还预备给小帛爷也单独修建一处院落,挨着永寿宫后院,这几日不过是将就而已,娘娘别担心。”
諴妃长长叹了一声,“本宫怎能不担心阿。出了这么大的事儿,帛尧他心里不知道多苦呀!”
“奴才、奴才是……”景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眼睛瞎了,“奴才瞧着帛总管一脸挺开心的样子,全然没受院落被毁的影响,还正带着初六搬家呢……”
諴妃还是不能相信。
如景徐所言,这时候的帛尧,正在努力拎起两个包袱。
他试了试,觉得有点沉,便扔了一个。
初六瞧他那闷不吭声的模样,眼角的余光都透着掩不住的高兴,他实在是不想戳穿,在后面推着两口大箱子气喘乎乎抱怨道:“就说不让您弄那个兰贵人,现在好了罢,惹的祸都报回到自己身上来了,什么永和宫子嗣兴旺阿,呸!她就是嫌弃启祥宫人多!见着永和宫没人住,就挖空心思一门钻到这来!”
“快走罢。”帛尧没有回头,“晚了就赶不上用晚膳了。”他都有点觉出饿了。
作者有话要说:正文更完之前不会打完结,估计得到这个月底了。
第150章
宫门落锁之前,一辆马车行驶至神武门口,后面跟着三四个太监,意欲出宫。
这个时候漏液出宫,神武门的侍卫们立刻警觉起来,将马车围了个水泄不通。
绣玥将脸遮得严严实实,她低下头,躲在宝燕身后。
帘子被挑起来,宝燕瞪了一眼,“看什么!我们是如嫔娘娘的宫女,奉旨出宫去!”
小练子从后面走上前,向为首的视为统领亮了一下腰牌,那侍卫即刻换了颜色,嘘寒问暖着道:“原来是御前的公公,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公公别见怪!”
小练子又从袖口中亮出半截令牌,压低声音道:“咱们奉皇上的旨意出宫办些要紧差事,这事儿若漏出去一个字,你们这一班戍守的侍卫,就等着掉脑袋罢。”
侍卫首领听了脸色立即白了一分,连连摇头,“公公放心,属下一定会一一警告他们守口如瓶,绝不透露出去半个字。”
“那便好。”小练子点点头,“还不开路。”
侍卫统领哪里还敢多问一句,他转过身朝着众侍卫大力挥挥手,“都散开,散开!”
“小姐你听,”宝燕在马车里嗤嗤笑:“成了,咱们能够出去了呀!”
绣玥手心里紧张地攥出了汗,皇上没有食言,她真的得到了恩准,真的可以出宫去了!时隔七年,她终于能得见外祖父一面,终于还能见到杨府的人。
想想心里就雀跃又激动。
“要不......”绣玥犹豫着跟宝燕商量:“还是让总管上马车来罢,他的身子不好,走这样远的路,只怕会受不了这样的折腾。”
“小姐,”宝燕皱起眉,“现在不是你该心疼的时候,皇上难得允准小姐出宫,那后面跟着的都是御前的人,他们奉旨盯着小姐一言一行,这个时候,你怎还敢让他上你的马车来,万一有人无端端就生了疑心,岂非得不偿失!”
到时若发现帛尧是个假太监,连绣玥出宫的目的都会变了味道。
绣玥原本也不想冒着风险将帛尧带出来,皇上事先将她叫去养心殿反反复复训话了七八遍,这回更指了三个御前的太监来看着她。可她答应过帛尧的,她答应过他一起出宫,无论如何,这回也不能食言。
“那让马车稍微走慢一点罢。”绣玥妥协道。
一行人是在后半夜赶到的杨府门前。
自家的府门驾轻就熟,从前她们也没少在后半夜溜回去,这会儿,绣玥让宝燕先进门去,因着是私下出宫,不能张扬,宝燕将必要的事儿叮嘱清楚,她和宫里的人再进去。
宝燕进去了有一会儿,想必该注意的都逐一交待完毕,里面的灯光越亮越多,声响也越来越大,随后大门开了,杨府老太爷在最前,后面跟着一大群披着衣裳赶出来的人,绣玥先扑上去,“外祖!”
都是执掌一宫主位的人了,这会儿又撒娇成小丫头。
“好,好,”杨老太爷眼角泛泪:“你此行不宜张扬,快进去,咱们进去再说。”
迎了宫里来的贵人们进门,杨府阖府上下当着几位公公的面给绣玥行了大礼,绣玥觉得难堪,匆匆了事便罢了。
小练子和几个小太监都是在御前当差,察言观色最为通透,他们只在房间门口守着,并无进来,如嫔娘娘想要和府中亲眷闲话家常也好,说什么都罢,只要守得住娘娘的清誉,旁的一概不理。
宝燕和帛尧是绣玥以自己宫人的名义带出来伺候她饮食起居的,都进得了内室,对于小练子他们几个的识相,她感激的很,让宝燕悄悄一人塞了一包银子。
“外祖,房间还够用罢?宝燕是不必管她了,但我宫里的总管......”帛尧一声不吭地撑着在后面走了半宿的夜路,绣玥暗中让宝燕送他进了房间歇着,这会儿她小声地故意引起众人的紧张:“他可是宫里有背景的,我平时都不敢支使他做什么,这回出宫就是让外祖给他瞧瞧病,千万别怠慢了。”
“哎呀,”绣玥的二舅母拉了拉她二舅的衣裳,“那这房间还真是少一间呀,杨府就这么大点地方,怎么办?”
“不然我去和绣玥她额娘挤一挤,你去跟老太爷挤挤住罢,都是宫里来的贵人,可不能慢待!”
“缺一间正好,”宝燕走回绣玥身后道:“小姐晚上就寝,外面那三个公公都要轮番守夜,总有一个睡在门外走廊,不妨事。”
“诶呦,”经宝燕这么一说,两个舅舅舅母都啧啧两声,“真不愧是宫里的娘娘了,这规矩就是多呀。”
“绣玥,不是不是,如娘娘,”她二舅母寒暄着道:“您现在位列四妃六嫔,执掌一宫呀!那银子是不是就跟流水一样,上回你外甥进私塾,多亏了有你周济,最近这些日子,这手头还是有点紧——”
二舅舅当即回头瞪了她一眼:“提这个作什么,妇道人家,回房去!”
“怎么啦?”二舅母声音高了一个调,“那善府从前不管,绣玥可是我拉扯大的,绣玥她就不是那个忘恩负义的孩子,都是一家人,我说一句还不成了嘛?”
大舅母听到这话,不悦地给了大舅舅一个眼色,嘟囔着,“什么绣玥是她拉扯大的,咱们那时候也没少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一个铜板,小姑子,你说句公道话。”
“都少说几句罢。”杨老太爷发了话,“宫里的银子哪是你们想象的随便花的,即便是皇后娘娘,都要按着规矩发放例银,宫中开销又大,嫔妃的例银能有几个钱?你们少打玥儿的主意了。”
谁不知道老太爷就是偏心,对自己的两个儿子不闻不问,对女儿和外孙女却百般维护,二舅母不甘心地多嘴问了一句:“娘娘,那嫔位到底是有多少例银呀?”
“其实......你外甥最近挑食,有二两银子给他补补就成。你二舅母跟你说这一回,这面子总值二两银子罢。”
“舅母,”绣玥朝她笑道:“嫔位的例银是一年两百两银子。”
两百两呀——
两个舅母互相对望了一下。够她们节衣缩食过十年了。
“绣玥——”
杨老太爷先开口打断:“有完没完,上私塾的银子我不都如数给你们了吗?那都是绣玥有本事,给府里捎出来的银子,还不知足吗?”
“太老爷!您也不能怪媳妇们不知足呀,”二舅母嘟囔道:“孩子们现在都小,还在念书,我和她舅舅年纪越来越大了,余下的银子除了置办几亩田地收租子,还剩下什么呀?您可倒好,我听他舅舅说,咱们杨府可是有三粒灵丹,那是祖传下来的传家宝,小姑子生绣玥的时候您给吃了一丸,那我们也不说什么,那都是应该的不是,剩下的两丸哪?我们这大房二房连个影都没见到!”
“您说,您八成就是给了绣玥带进宫去了,那宫里的事儿咱不懂,绣玥带进去有备无患也是情理之中,可您的嫡亲孙子,那都是长身子骨的要紧关头,媳妇我嫁进杨府这些年吃苦受累也便罢了,”她露出一截手腕,“这么多年,连件像样的首饰都没戴过。”
说着她就要哭,“可我的儿子不能像她娘一样过苦日子呀!”
又来这套,杨氏翻了个白眼,就是每每都这样,让她阿玛总是无奈把自己的棺材本交出来。
在这个家,她又没有说话的份儿,两个嫂嫂到底是容了她这个嫁出去的女儿在杨府二十年,虽说没几个钱,但到底绣玥小时候她们娘俩是吃了人家的,喝了人家的。
所以她也只能干瞪眼。
每到这时候,杨老太爷屡屡也只能叹气,“罢,罢,我那还有点碎银子,把给绣玥买菜的银子留出来,剩下的拿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