启祥宫内,与各宫殿的气氛却是格格不入。钮祜禄秀瑶开始整晚整晚地睡不好觉,白日里无论见到谁,都是一副胆颤心惊的样子。
“她连孩子都生下来了……脉案和记档的日子都不对,圣上还承认她是皇家的骨血……”
从前,她在启祥宫受主位简嫔的欺压,忍气吞声度日,简嫔在穷途末路之时,奔走于各宫中挣扎求存,她在西偏殿冷眼旁观,眼看着简嫔一步步走入绝路。
如今,换作她是主位,那东偏殿的荣贵人,是否也在暗暗如那般嘲笑着自己?
“翠鸢!你听见谁在笑?谁在笑!”
“小主?”翠鸢赶紧跑过来,“小主又出现幻觉了吗?自从永寿宫的孩子平安降生,您这一个月就不得安宁,奴婢要给您请太医,您也不让,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好啊。”
“胡说!谁说她的孩子生得下来?她怎么可能生得下孩子!那孩子根本就不是皇上的!那分明就是一道催命符,是钮祜禄绣玥想来要我的命!”
“小主!”翠鸢吓得连忙去挡住她,“小主隔墙有耳,可不敢这样说呀,这样大逆不道的话万一传出去,会牵连到老爷和夫人还有善府满门的!”
“启祥宫秀贵人何在?”
“砰砰砰!”外面响起声音,“传皇上口谕,启祥宫秀贵人出来接旨!”
宣旨的御前太监没有好脸色,这荣贵人都出来半天了,代掌一宫主位的秀贵人居然如此傲慢无礼。
“公公,”翠鸢先出了门,对宣旨的公公笑道:“我家小主近日身体不适,万望二位公公海涵。”
说着,从衣裳里掏出了些银子塞进前来的公公手中。
秀贵人随后缓缓出来,两个太监见她脸上一脸憔悴之色,“罢了!”
“咱家今日前来启祥宫,是宣圣上的口谕,圣上有旨,储秀宫和永寿宫的皇子和公主是近乎同一日出生,为着喜庆,三日后的三月初八是吉日,便择同一日于皇后宫中办小皇子和小公主的满月宴。请启祥宫的二位小主准时前往。”
“那是自然。”荣贵人先开口笑道:“后宫有这样的喜事,嫔妾定要去恭贺皇上皇后,还有如嫔娘娘。”
自打种树那件事过后,永寿宫给她求情,又得皇上宽待,想想从前跟着皇上十几二十年,恭维皇后,依附諴妃,奔波劳碌终也只是一个地位低微的常在,现在如嫔在她眼里,就是一等一的大好人。
荣贵人乐呵呵地亲送二位御前的公公出去,翠鸢在原地看着秀贵人:“小主,现在这时候,您就是装,也得装着欢喜呀,看如今皇上的态度,就是认定了永寿宫的孩子是他的,咱们还是谨慎着些罢,否则万一牵扯出从前的事儿——”
“怕什么!”
秀贵人的温婉娴雅,此刻全部褪了下去,浮上原本的凶光,“一不做二不休,都已经走到了这一步,与其惶惶不可终日,不如我与她做个了断!”
从额娘将她母女二人赶出善府开始,她回来就是注定来讨债的!从她第一次见钮祜禄绣玥回善府,表哥看她那一个垂怜的眼神,她就知道,钮祜禄绣玥和她是天敌,天生的敌人!
作者有话要说:修文从137章开始有剧情变动,已修完
第153章
三月初八,原本该是个春光明媚的好日子,这一天,却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太阳半掩在几块乌压压的云层后面,蒙上灰蒙蒙的一片。
皇后在窗前,痴痴地瞧着天空中那片云彩。
“皇后娘娘!”双兰麻利地一路走进内室,她脸上挂着笑,“四阿哥和八公主的满月宴准备妥当,前殿嫔妃们都在等着了!皇后娘娘请快些出去罢,一会圣驾就会驾临咱们储秀宫。”
“皇后娘娘?”
皇后从思绪中回过神,她这才转过身,对着双兰道:“都来了么。”
“连信贵人都来了呢,也都送了贺礼过来。”
“永寿宫也来了么。”
说到永寿宫,双兰脸上的笑才减些,她垂下眼皮,“永寿宫那位,娘娘您还看不透么,定然是陪着圣驾一同前来了。”
“说起来奴婢真是不服,娘娘您说您怎么就肯答应皇上呢?皇后娘娘的四阿哥才是中宫嫡出皇子,四阿哥生辰的正日明明是二月初九,即便是同那永寿宫一前一后生产,嫡庶尊卑有别,凭什么要中宫皇后迁就她一个病歪歪的女儿,将四阿哥的满月宴挪前了一天!”
即便是将满月宴设在了正宫,她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皇后想着三日前在养心殿皇上的话,她垂眸,“别说了,随本宫去前殿正殿罢。”
正殿里,諴妃为首,后宫的嫔妃们已经早早来齐了,见到皇后,便都起了身,向皇后寒暄道喜。
諴妃啧啧了两声:“皇后娘娘出了月子,倒一点也看不出面容风姿有何变化,就跟没生孩子似的,臣妾可真是嫉妒皇后娘娘呀。”
殿中的嫔妃们皆附和道:“皇后娘娘青春永驻,又为圣上诞下了登基后第一个嫡子,嫔妾们都羡慕皇后娘娘的好福气。”
信贵人在座位上笑着哼了一声,自顾地坐下端起茶杯。
她今天出来,可不是瞧这些虚情假意的女人说恭维话,她出来,纯粹是因为……他会来。
皇后自落座后,便不住地打望着秀贵人。
秀贵人饶是再迟钝,这会儿也收到了皇后娘娘的目光,她正不明所以,想要挤出个笑来站起身,却听得皇后在上位突道了一句:“沈太医昨夜被皇上下旨发落进慎刑司了。”
“听说是因为不检点,你们谁是由沈太医一直照料身子的,去太医院再另择一位太医仔细瞧瞧,这样的人在身边久了,总归是祸患。”
秀贵人隐在袖中的手突然抖了一下。
沈太医,怎么会这样巧,偏偏是沈太医?
殿内一时哗然,“平时瞧着也不像啊……这沈太医寡言少语的,一向看这是个老实本分的人。”
“就是呀,明个我可要传太医院的太医给我好好的瞧一瞧身子,别是在咱们身上动了什么不该有的心思呀。”
嫔妃们议论的功夫,殿外传来一声:“皇上驾到——”
这一声响起,沈太医的事便算不得什么,殿内的嫔妃以皇后为首,纷纷起身,低头行礼:“给皇上请安!”
绣玥跟在皇上身后,她松开了背后扯着皇上衣裳的手,有大半年没出永寿宫,这会儿看着六宫的嫔妃都有点眼生。
她不动声色地找到了殿内秀贵人的所在,而后给皇后行了常礼:“嫔妾参见皇后娘娘。”
皇后见着她站在皇上身边向自己走过来,两人好像一对璧人,勉强客套地对绣玥一笑,让她起来。
皇上吩咐了句:“都起来罢。”随之来到上位,对常永贵吩咐:“今日是四阿哥和八公主的满月宴,皇后和如嫔都上座。”
在场的人都听得清楚,皇后的座次从来都在上位,皇上这句话,无疑是偏袒如嫔罢了。
绣玥坐到皇上左下方,皇上对底下招招手,便有御前的人端上来一个银盘。刘毓轩身为御前侍卫一同进殿,因着东珠一颗皆非同小可,足有十三颗之数,他此次便担负着守卫之责。
他走进储秀宫正殿的时候,信贵人的脸上起了点波澜。她的目光追随着他,待东珠全然交予皇后,皇上没有让他一同退下去,他默然瞧了瞧绣玥,便自动退到帝王身后的位置。
“今日是四阿哥满月,朕将这一盘东珠十三颗,尽数赏赐给皇后。”
“哎呀,是东珠?竟然还有十三颗之多?”
諴妃在下方忍不住道:“臣妾跟随皇上多年,可是一颗皇上都没有破例赏过,皇上赏赐皇后,一赏就赏了十几颗之多。”
皇上笑笑,“皇后为朕诞育下了登基以来第一个皇子,功不可没,朕自是要赏。”
皇后起身谢恩,那东珠虽是贵重无比,她却忍不住瞧了一眼另一侧坐着的如嫔,“皇上,如嫔到底也为您生育了女儿,还是在臣妾头一日所生的,您也该嘉奖如嫔才是。”
皇后说罢,諴妃立刻听出了皇后的话外之音,她接着替皇后问出了口:“不知皇上赏赐了如嫔什么呀?”
皇上的脸色不期然沉下去几分,他瞥了一眼諴妃,透着深意道:“要赏赐给如嫔和公主的礼物,朕准备了许久,就是等小公主平安生下来,朕要亲自送给她们。”
諴妃听得云里雾里,她瞧瞧皇后复杂的脸色,又骤然想起来,“公主呢?今个是公主的满月宴,怎的这宴会的小主人公却不在呀,如嫔?”
绣玥沉默了片刻。
“小公主她……她还不能出门。”
宝燕说——就是那伙人的药,同一种毒药,让有喜脉象比正常提前了一个月,除了她,她见过的受此药物出生的孩子,大多夭折了。只有一个受此药物出生的孩子,即便靠着药物维系活下来了,也是长年累月受着病痛的折磨。”
额娘当年也是被暗中下了这样的毒,只有她命大,有外公保住了她周全。
可是这个孩子......
“这个孩子……小姐,她受药物的作用太久,只怕是……活不过一年。”
宝燕的话反复在脑海中响起,绣玥抬起头,看向钮祜禄秀瑶。
钮祜禄秀瑶也在看向她。
这样滔天的罪过,皇上却还是没有下旨处死钮祜禄绣玥。一击不中,等着自己的便是后患无穷。
諴妃见问了如嫔半天,她也再不答话,觉得无趣,索性问向皇帝:“皇上,臣妾闻听皇后娘娘说,您下旨发落了沈太医?这沈太医既不是照顾皇后娘娘,也没有照看如嫔的龙胎,他究竟是犯了什么事儿,劳皇上亲自下旨降罪?臣妾们在后宫都有点心慌了呀。”
“朕怪罪沈太医,是因为沈太医庸碌,秀贵人的身子染病,他身为太医院的太医,都没有瞧出来半分,以致于延误病症,朕要他何用。”
“皇上?”
秀贵人心跳漏了半拍,她从座位上下意识摇着头起身:“皇上,嫔妾并没有……”
“秀贵人,”绣玥在旁冷笑着对她开口:“秀贵人是病了,还病得不轻呢,沈太医在慎刑司已经招供,是他在汤药中下毒,连埋藏药渣的地方,都已经如实供出来了。”
她转过头,看向常永贵:“有劳常公公。”
常永贵便出去,回来带着个御药房的小太监进来,手里用布裹着,捧着一堆药渣。
“瞧瞧,”绣玥对她招招手,“这都是沈太医毒害秀贵人的罪证,这里面的药,可都是致命的毒药,秀贵人。”
秀贵人瞧着那个御药房的小太监,他和沈太医都是当日受她指使,在皇上灌钮祜禄绣玥的汤药中动手脚的人,那些药渣,也都是她亲眼看着埋进土里的。
“你到底想做什么!”秀贵人忍不住失了平静。
绣玥依旧朝着她笑,她先看皇上,再回过头:“姐姐,这话你怎么能问我呀,你该去问沈太医才是,问他究竟安得什么心,又为何要害姐姐。”
“皇上!”秀贵人慌忙走上前几步,被常永贵拦了下来,便跪了下去:“皇上,您千万不要听信沈太医的胡言!她对如嫔做了什么,嫔妾都一无所知啊!”
皇后在位上坐着,默然地摇摇头。到底还是个年轻的,经不得这样的场面,一激便漏了马脚出来。
諴妃在下方摇了摇团扇,笑了声,“秀贵人,你怎么了?皇上说你被沈太医所害,你怎的扯到如嫔身上?”
“娘娘,我……”
“皇上,您不能被如嫔骗了呀!如嫔她混淆大清皇室血统,公主根本就不可能是您的骨肉!那沈太医!”她用手指着绣玥:“定然是如嫔她为了脱罪,才找了沈太医自编自演了这一出,什么药渣,什么口供!都是她为了洗清自己罪证精心安排的布局!皇上您千万不能相信!”
“皇后娘娘!諴妃娘娘!”她挨着去求:“大清皇室的血统不能玷污!”
绣玥也没想到,这种时候,秀贵人竟然还不死心,想着反咬她一口。
諴妃想说,秀贵人这话说得也并非没有道理,那沈太医是个人,凭他一张口,还不是想怎么说,就怎么说,只是她刚要开口,瞧见上方皇后给她的眼色,明显是让她不要说话。
諴妃靠着又坐了回去,用团扇遮住半张脸。看来这皇上心里,早已经有了定夺。
怪不得,皇上一直默不作声,直隐忍到如嫔的女儿出生才拿下沈太医……諴妃忽然睁大眼睛,转而望向皇上,原来他说给如嫔和公主的赏赐,竟是这个。
她转而望向下方据理力争的秀贵人,莫名觉得她有几分可怜。
秀贵人当局者迷,还在做困兽之斗,“还有,皇上,内务府查出同如嫔苟且的侍卫,根本容不得她辩驳!当日内务府查出铁证,四月初九那晚宫中有三四人可以作证,他们都瞧见了!如嫔和神武门的侍卫在永寿宫附近拉扯!”
所谓的铁证如山,便是物证人证样样俱全。
绣玥向皇上投去一个眼色。
皇上还未等开口,便听身后有人轻轻出声道:“皇上,内务府查出来,是四月初九那晚?”
绣玥脑中嗡嗡响了一声,她还未及回头去看,便见着那个熟悉的身影来到皇帝面前跪下:“禀皇上,奴才有话要说。”
又是他。
绣玥看向刘毓轩,他护了钮祜禄秀瑶这么些年,这一刻站出来,不知道还想要说些什么。
只是这一次,不是关乎她自己,而是她的女儿,她不会再让步了。
“说。”皇上令道。
刘毓轩叩首,“回皇上,四月初九皇上起驾离宫前往盛京,奴才的妹妹信贵人身子不适,所以万岁开恩,容许奴才留守宫中。四月初九那一晚,奴才在钦安殿外为信贵人祈求平安,曾遥见如嫔娘娘带着宫女宝燕前去钦安殿祈福,戌时方归,是奴才亲眼所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