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头略思量了一下,朱母就将王香芹同她说的话略修饰了一番后,告诉了朱父。
分家已成定局,那么哪一房来养老就成了关键问题。本来是没可能让四郎夫妻俩养老的,可这不是情况特殊吗?说真的,经历了这一遭事儿,朱母也觉得温氏靠不住。
“我一开始也以为温氏就是以次充好,可后来仔细想想,这里头的问题太大了。要是买家知道东西是坏的,贪小便宜买了,那还能说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可她这样瞒着,真是拿别人的身子骨不当一回事儿。你想想,以前家里有病鸡,咱们都是不让孩子、孕妇吃的,不也一样是怕有个万一吗?她这样……”
“还是钱闹的。”
“甭管是啥由头,这也太吓人了。这回是没出大事,万一要是真有人吃这个出了事儿呢?她卖的还是人家酒楼饭馆,要是有钱人家的啥人吃了东西坏了事儿,追究起来,怕是咱们全家都要上公堂了!”
朱父沉吟再三,不得不承认朱母说的话有道理,可他还是过不去心里那道坎,毕竟长子养老送终才是惯例。而且吧,这一下子越过前头仨儿子,独独点名让四郎养老,外头的人还能不说道说道?
依着他的意思,就算老大俩口子靠不住,那不是还有老二吗?
“宁氏?可别提了!她那人什么性子你还不知道?天天就盯着个钱,比温氏是好点儿,起码她是自己折腾出钱来的,可这也太能折腾了,咱们老骨头一把,回头她越折腾越大,还不一天到晚受惊吓?再说了,你说越过前头三个不太好,那要是独独越过大郎就好了?起码让四郎养老,人家只会说我这个当后娘的信不过前头那仨,要是让二郎养老,不得传出大郎不孝的名头了?”
就算温氏再不好,朱母也没打算毁了他们那一房,真要是传出了不孝的名声来,就不说大郎和温氏了,连带猪毛都要倒霉,还有刚出生不久的小孙女,女孩家的名声顶顶重要了,爹娘不孝,她能得什么好?
最终,在朱母的苦劝之下,朱父默认了这个结果,算是不赞成也不反对吧。
家里其他人还不知道养老这个事儿,单就分家一事而言,老朱家哥几个都是一脸震惊但最终还是点头默认了,算是中立吧。
除了大郎,以及温氏。
分家对他们可以说是一点儿好处都没有的,要知道,从宁氏开始摆小食摊儿起,家里就多了一笔对于庄稼人来说大额的进项。当然,肯定不是每天,撇开春耕秋收,还要撇开过年那几天,中间要是遇到刮风下雨也不能出摊,另外就是平常的日子生意不一定那么好,收入多的一般都是赶集日。可不管怎么说,做买卖得来的钱财哪怕只上交一半,也让老朱家过上了好日子。
假如分家了,以后买任何东西,都得花自己的钱了。
这还不算平常的活计,屋前屋后的事情那么多,原先是几个媳妇分着做的,温氏仗着自己是长嫂,先前又是怀孕生孩子的,几乎没帮衬过家里什么忙。可一旦分家了,所有一切的琐事都得交由她来做。就说最简单的一日三餐,以前到点了就去堂屋吃饭,最多饭后帮着收拾下碗筷,以后却是必须自己去菜园子里摘菜择菜、洗好切墩,然后再生火做饭,最后还要洗碗筷等等。
温氏一想到这些事儿,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假如可以选择的话,她肯定不愿意分家,偏事情闹到了这个地步,分家成了定局。
“王氏真他娘的是个扫帚星!从她来家里以后,我是事事不顺心。以前的事情就不说了,她还提出要分家?分什么家?她要一个人过就让她分出去,谁稀罕她了?还大不了让四郎休妻?行啊!休了啊!瞧把她能耐成什么样子了,居然敢说这种话!!”
“我怎么了?我不就是把鸡都卖了吗?弄得好像我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一样,我是杀了人还是放了火?我上辈子是杀了她全家吗?她这么针对我?非要看我不好过?”
“气死我了!!她这么亏良心,也不怕遭报应啊!!”
温氏在屋里发飙,大郎还一个劲儿的让她压低声音说轻声点儿。可温氏哪里耐得住?字字血泪的控诉王香芹的罪过,哪怕这会儿时间不算太晚,可夜里头啊,老朱家一共也就那么大,就算听不清楚温氏具体说了什么,她在屋里骂人总归没错吧?零星的还能听到几次词儿,像王氏就说的特别清楚。
没一会儿,温氏这屋的门就被敲响了。
宁氏冲出去对着门板噼里啪啦好一阵拍打,等门开了,她也不管来开门的人是谁,张嘴就骂:“半夜三更的嚎啥嚎啊?咱们老朱家人人都挺好的,你在给你娘家人嚎吗?做错了事儿不知道反省还赖别人!有本事你干脆出来叫嚣啊!把事情一五一十的说了啊!大不了咱们来个鱼死网破,你敢吗?敢不敢啊!不敢就老实闭上嘴,有气忍着有火憋着!!”
二郎都被自家媳妇这突如其来的爆发给惊到了,赶紧把人拽走,还不忘跟大郎道歉:“大哥对不起,这婆娘她得了失心疯了,对不住啊,我回屋说她啊!我这就说她!你和大嫂先歇着,好好歇着!”
被二郎这么一拽,宁氏也就顺势走了。走是走了,就回屋这么短短的几步路她都不放过,继续高声叫着:“别拽我!你让我跟她说个清楚明白!哎哟,你拽我干啥?我要跟她好好分说分说!我……”
正对面的王香芹透过窗子看着这一幕,脸色简直不要太精彩:“二嫂啊,真是生错了年代。”这要是搁在她上辈子,戏精的诞生欢迎你。
被宁氏这么一闹,温氏气得快心梗了,可也确实不敢再骂人了。谁都知道宁氏没脑子,真要是激怒了她,盛怒之下的她干出啥事儿都有可能。温氏自诩是个聪明人,不跟傻子一般见识。
见外头安静了,王香芹这才扭头继续说刚才未尽的话题。
自然是关于朱父朱母养老一事。
讲句实话,四郎还在懵圈之中呢,他完全不明白早先宁氏为啥跑到他跟前,非要他诅咒发誓绝对不会休妻,更不懂事情怎么就落到非分家不可的地步了,不过等王香芹提出要给父母养老时,他倒是立马点头。
“行,应该的,爹娘跟谁我都没意见。要是跟了咱们,回头我一定好好孝顺爹娘,跟的别个兄弟,咱们就比着老太太那孝敬来,只多不少。”
四郎说的老太太是朱家阿奶,如今跟着大伯和大伯娘一起生活的。每年,朱父都会带着儿子给老母亲送粮食和钱,主要还是粮食,蔬果鸡蛋也有,钱只有在过年钱才会给,数目也不多,毕竟老太太生养了八个儿子,就算每个儿子就出一点,加在一起也不少了。
听了四郎这话,王香芹才忽的想起那老太太来。这也不怪她,朱家阿奶平常不爱出门,王香芹本身也是整日里窝在猪舍的,哪怕进门都两年了,她见过阿奶的次数也就三回,其中一回还是她嫁人当天,剩下的就是正月里拜年那会儿了。
“这样的话,老太太的孝敬也由咱们来给吧。”王香芹想了想又道,“六郎还没娶媳妇,到时候也先跟着咱们过。”
“成啊,你说了算。”四郎觉得这么安排没毛病,遂一口应承了下来。
朱家兄弟几人中,大概答应得最快的就是四郎了。哦不,应该是六郎,他连质疑的权利都没有,真的是答不答应都那样了。
……
次日一早,在多数人顶着黑眼圈出来时,王香芹那叫一个神清气爽。她洗漱之后就去灶屋逮人了,果不其然看到宁氏正跟牛氏在一起做饭,见差不多了,她对牛氏赔了个不是,将宁氏唤了出来。
唤出来后瞧着回屋也不是个事儿,王香芹索性带宁氏去了猪舍那头,在充满背景声和气味的猪舍里,开始给宁氏洗脑,说的自然是朱父朱母跟谁那事儿。
然而,比起公婆的养老问题,宁氏显然更在乎分家一事,她想了一宿,哪怕明知道分家这个事儿已经成了定局,还是一脸纠结的问王香芹:“真要分家?不能把大嫂他们一家单独分出去吗?四弟妹你想想,一旦分了家,你得多出多少事情来?不划算的,还不如就把大嫂弄出去。”
“那是不可能的,这样一来,是个人都能猜到咱们家出了事儿,还是跟大嫂有关的事儿。回头,不单是大嫂没法做人了,大哥也一样,还有猪毛小兄妹俩也会被人说嘴的。”
“唉,道理我都懂,可这不是……分家有啥好的呢?”
“也不是完全没好处吧?”见宁氏苦着脸狐疑的看向自己,王香芹耐着性子解释道,“你想想,你原先做买卖赚的钱不是得上交公中一半吗?这要是分了家,你赚来的钱就都是你的了,这么一想是不是好受多了?”
“那也得能赚到钱吧?我昨个儿光顾着哭亏本的肉了,现在想想,这段时日都没法继续做买卖了,每天损失多大啊,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是个头。”
宁氏昨个儿是三段式哭法的,最开始哭的是亏损的肉类,足足二三两银子的损失呢。接着,上半夜哭分家,哭以后跟王香芹就不是一家人了,哭到后半夜她想着不能继续哭了,明个儿还要早起做买卖呢,突然就意识到买卖做不成了,最近一段时间都没办法出摊子了,于是她又开始哭了。
王香芹被她这话噎了一下,随后继续再接再厉安慰她:“总归会过去的,就算一时损失了,回头也能弥补回来了。一半的利润呢,这可不是小数目。”
“噢……”宁氏蔫巴巴的垂着头应声。
“那爹娘养老这事儿呢?你怎么看?”
“四弟妹你说啥就是啥吧,反正回头该给的米粮和钱,我一丁点儿都不会少给的。”宁氏幽幽的叹了一口气,“我又不是长媳,我能说啥呢?”
跟王香芹事先预想的差不多,宁氏就是属于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人,横竖她本来也不负责养老,谁爱养谁养,至于孝敬钱,大房养老她也是要出的,那就更无所谓了。
搞定了宁氏,王香芹又拜托她同三嫂说一说,这事儿宁氏也应下来了,直说包在她身上,毕竟田氏那性子太容易拿捏了。
及至出了猪舍,宁氏呼吸到了新鲜空气,这才纳闷的问:“咱们为啥非要到猪舍里说话?……算了,我还是回去看看六郎吧,也不知道他算完了没有。”
王香芹跟她并排走回家,边走边道:“六郎啊,二嫂你原先不是一直想把他开了吗?还说总做不对账的账房先生要来干啥啊!”
“对呀,要不是他上头有人,我一早就开了他!老算错老算错,一不留神就算错。可我又能咋样呢?他上头有人呢,我非但不能开了他,还不能凶他!好气哦!”
“以后你就可以开了他,分家了呀,自个儿算。所以说,分家还是有好处的。”
宁氏抬头看向刚从屋里出来的六郎,两眼放着光:“对呀!等以后分家了,我就可以自己算账了,不要六郎了!”
六郎:……
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吃饭了,吃完饭还要核对账目呢。”朱母没立刻说分家,其实她也不太相信六郎那算账的本事,决定回头让俩儿媳再瞧瞧,等确定没问题了,再去请长房的人过来帮着做见证。
吃饱喝足后,猪毛和灶台又去上学了,六郎一脸羡慕的看着他们,吓得俩孩子飞速逃窜走了,总觉得今个儿的六叔病得不轻。
之后的核对账目又费了小半天的工夫,毕竟除了核对外,还要均分成六份。偏在分成六份时,遇到了一个问题。
王香芹先提出了意见:“我的猪舍可以折价,但是我要全部的猪舍和猪。别的像钱和田产,我可以少分。”
“不行,说好了是六份就是六份,哪有挑挑拣拣的!”温氏一口否决,她恨死了王香芹,哪儿能叫她如愿呢?
“猪舍所在的那块地是我掏钱买的,盖猪舍的钱也是我出的,最早买猪崽的钱还是我的。”王香芹淡淡的看了她一眼,“再说我是愿意放弃其他东西换取这个的,大嫂你还有意见吗?”
“我不管,反正说好了是均分就是均分!我就要分猪舍和猪!”
见温氏执意如此,王香芹只得看向朱母。后者深深的看了温氏 一眼,沉声道:“分家产的时候会考虑本来干的私活,像你那块地还有鸡舍和鸡,也会优先分给你。”
“我不要!反正说好了均分就是均分,什么东西都要平均分。还有二弟妹的驴车,也要均分!家里的牛还是要均分!”温氏一口咬定要平均分成六份,她是铁了心自己不好过也要让别人不好过。
宁氏听到前面就想跳起来了,还是二郎强行摁住了她。结果听到后面,她实在是忍不住了,一把掀翻了二郎,冲上去就呸了温氏一脸:“呸!难不成你还想把我的驴子杀了分成了六份?你信不信我回头就去官府告了你,让那些倒霉蛋把你撕成六份?”
温氏脸色憋得通红,她是想说你没证据,可问题是,一旦宁氏真的去告了,哪怕没证据,苦主还是会找她算账的。再一个,她当初并不觉得卖病鸡是什么大错,所以并未加以掩饰,眼下是没人告,一旦有人出头,稍稍费神一调查,她恐怕就要完了。
“你不敢的,出事的时候咱们家还没分呢,你想陪着我蹲大牢吗?”温氏反驳道。
哪知这话却是点炸了宁氏,宁氏立马举起板凳:“你试试啊!你试试我到底敢不敢!”
宁氏是个怂包没错,可那是面对家里人的时候,她对外的形象一贯都是泼妇,虎得不得了。而眼下,谁都看出来了,哪怕还未分家,宁氏也已经不拿温氏当自家人看待了。都不是自家人了,你接得住她那虎劲儿吗?
就在众人想上前劝阻的时候,牛氏高举门捎站到了宁氏身旁,虎着脸威胁温氏:“你试试看我们到底敢不敢!”
温氏差点儿一口气背过去,险些被这俩姐妹气到当场暴毙。
朱母不得不出面再度做了和事佬,在场面重新恢复平静后,忍不住多看了牛氏两眼。说起来,牛氏进门都半年光景了,一直都是弱小可欺的小媳妇人设,她跟田氏还不同,田氏是属于不干粗活的,细致活也得你找上她,她才会接手去做。可牛氏是满屋子找活儿做,那利索劲儿就别提了。
万万没想到啊,就是这么个干活利索不多话的媳妇啊,居然也能这么虎。
最终,分家的方案一改再改,等定下来后,早已过了午饭的点。
牛氏做饭去了,其他几人还在那儿研究最后的细则问题。分家产的大方向上,是各房先挑出绝对不让的东西,像王香芹选择了猪舍和猪们,宁氏选择了她的小食摊儿和驴车,田氏和牛氏没表态,温氏在最后选了鸡舍所在的那块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