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母没有立刻说话,一旁的宁氏终于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了:“不行!为啥要分家?不对……分家可以,让他们分出去,我们不分!”
宁氏不聪明的脑子拼命的转动着,她觉得王香芹肯帮她想各种新鲜的小吃点子,一方面是因为她愿意给一成的红利,另一方面还不是因为她们是一家人?要不然,跟谁合作不是合作呢,凭啥要便宜她?是的,在老朱家她的厨艺是最好的,可她还没有自信到比得上外头那些真正的厨子们。这要是分家了,王香芹不跟她玩了,那她咋办啊?
“不分家!不要分家!”宁氏扭头掐了一把她表妹牛氏,牛氏痛呼一声,随即赶紧跟着附和。
而站在人群最末一直没吭声的三郎媳妇田氏也赶紧跟着表态,她的花样子还是王香芹给画的,再说了,哪怕不为了花样子,眼下家里吃好喝好的,不是靠二嫂宁氏?她一个占便宜的,为啥要跟着分家呢?
“把大哥大嫂分出去就好了,咱们不分!”
“ 对,咱们不分,让他们分出去单过!”
朱母还没发话,温氏就已经气炸了,赤着脚跳下床跟叫嚣着最凶的宁氏掐到了一起去。这要是搁在往日,宁氏肯定怂了,然而关乎到她将来的财路,她哪里肯让?本来吧,温氏和宁氏体格力气是差不多大的,可别忘了,温氏的病还没好呢,人也还没出月子呢,反而宁氏因为摆小食摊儿的缘故,深深的把胳膊都练粗了一圈,没费多大力气就将温氏撂倒在地,气得温氏破口大骂。
“够了!给我住手!”
随着朱母一声大吼,已经掐到一块儿去的温氏和宁氏终是停了手。不过,哪怕是停了手,宁氏还是趁着温氏抬头看朱母的那一瞬间,抬脚狠狠的踩了她一下。温氏回神又要掐她,宁氏火速的退回了远处,躲到了朱母背后。
朱母简直无语了,不过宁氏是啥德行她早就清楚,再说眼下有更要紧的事情,她只拦下了温氏,扭头看向王香芹:“你真的宁可不要钱也要分家?”
“钱没了可以再赚,我不可能跟一个不拿人命当回事儿的恶鬼待在一起!”王香芹坚定的道。
宁氏本来还趾高气扬的,得意没在温氏手底下吃亏,结果一听这话,就忍不住哭了起来:“不要啊,你不要分出去啊,我不想跟你成两家人!”
——她的财神奶奶啊!刘神仙说过的,那是她的贵人啊!!
王香芹并不知道宁氏的心理活动,还感动于宁氏重情重义,安抚的看了她一眼,随后还是选择先跟朱母说话:“娘,我知道你不愿意分家。不分家,你是家里的老太太,钱都捏在你手里,儿媳妇们随你使唤,这些我都懂。假如没有眼下这事儿,我也不会提出分家,可事情已经发生了,我做不到当作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分家是必然的。实在要是不行,你让四郎休了我吧。”
“不要不要不要啊!!”宁氏哭惨了,这他娘的还不如分家呢!分家了还是亲戚,这要是王香芹被休了,甭管她以后还会不会再嫁,跟前夫家算是彻底闹翻了,这是老死不相往来的节奏啊!
正说着话,院坝里传来一阵阵脚步声,宁氏瞬间两眼放光,以狂风过境般的速度冲了出去,并且在她男人朱二郎目瞪口呆的注视下,直接冲着朱四郎一叠声的哀求道:“四郎啊,你可不能休了四弟妹啊!四弟妹多好一人啊,你不能休了她啊!你说啊,你保证啊,你发誓啊!!”
朱四郎:……
其他人:……
院坝是敞亮的,哪怕这会儿是没人经过,可谁知道等下会不会来人。朱母气得差点儿没忍住暴打宁氏,幸好关键时刻她看到了温氏,这才勉强忍住了。
将所有人包括温氏都叫到了堂屋里,朱母又让六郎去院坝上守着,这才将事情的起因经过告诉了家里人。不过,她未必提王香芹想要分出去单过这个事儿,只在最末,长叹一口气后,道:“你们一个个都大了,这个家……”
分家这个话,她到底还是说不出口。
旁人都觉得她是舍不得放弃当老太太的威风,可又有谁站在她的立场上替她想过?她如今还不到四十岁,最起码也能再活个二三十年。如今要是分了家,她咋办呢?秀水村这一带的规矩,分家后都是由长子赡养父母的,其他儿子们逢年过节给点孝敬钱,或者不给钱也行,给米粮就成。也因此,分家时,一般父母都是不留钱和地的,均分给几个儿子是比较常见的做法,然后住在长子家里,吃着几个儿子凑到一起的米粮,最终也是由长子长孙养老送终。
这主要是因为这年头分家都比较晚,一般都是父母七老八十了,才分家。很多甚至压根就没分家一说,是直到父母都过世了,兄弟们这才分开来过的。像老朱家这五个儿媳妇娘家,全都是这个模式,父母在不分家。
老朱家因为子嗣兴旺的缘故,倒是有分家的先例,但也没那么早的。
还有一点就是,朱母不是原配,长子朱大郎并非她所生。
朱母比朱父要小了差不多十岁,所以不出意外的话,她会比朱父晚走。这搁在以前,她倒是想过的,等七老八十了,把家分了,想来以朱大郎的性子也会给她养老送终的,哪怕日子没早先好过,可横竖她没几年好活了,也没什么好计较的。
可眼下,她却不安了起来。
老大家啊……
见朱母迟迟没把话说完,朱父倒是开了口:“也行吧,孩子们都大了,各过各的也好。”
朱母又是一声长叹,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是没办法了。只是,这么一来,她整个人好似一下子老了好几岁一般,冲着众人摆了摆手,转身回屋里想一个人静静。
谁知,王香芹却跟着她走了出来,待进了屋里,忽的问:“娘,你和爹养老的事儿怎么办?”
“什么?”朱母诧异的看了她一眼,不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你原先不是说过我吗?你说我这个性子更适合当长嫂,当了弟媳妇,嫂子们会有压力的。”王香芹目光直直的看向朱母,“我怎么就不是长媳了?我不就是你的长媳吗?”
朱母一开始还真没明白她这话是什么意思,待仔细品了品,顿时面色大变。
王香芹见她想到了,索性直截了当的道:“虽说这事儿错在大嫂,可分家是我提出来的,我知道你不放心跟着大哥大嫂一起生活,那为啥不能跟着我和四郎呢?四郎是你亲生骨肉里的长子,我就是你的长媳,对爹来说,跟哪个儿子都一样,可对娘你来说呢?”
这话说的有些诛心了,等于就是质疑朱大郎的孝心。可无论是王香芹还是朱母都很清楚,在赡养老人这个问题上,儿子反而不是最重要的,关键还在于儿媳妇的态度。换言之,只要王香芹对朱母好,还怕四郎对父母不好吗?
朱母迟疑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你说的很有道理,我也想跟着你和四郎,可你有想过吗?你是咱们家的四儿媳,你上头有三个嫂子呢。”
“我有办法说服二嫂听我的。三嫂这人吧,她是随大流的性子,兴许心里是不赞同的,但她绝对不会跳出来反对的。”
“我知道了。”朱母抬手制止了王香芹的话,转身出门走向了堂屋,路过六郎身边的时候,她忽的脚步一顿,“把所有的账本子都抱到堂屋里来,清算全部家产,要分家了。”
六郎:……
第050章
清算家产!!!!!
明明今个儿的天气相当不错, 晴空万里艳阳高照,然而六郎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寒冷的冰天雪地之中,整个人从头到脚,甚至连三魂六魄都给冻僵直了。
对于才十几岁的六郎来说, 分家这个词儿离他无比的遥远,毕竟老朱家上一次分家时, 他还未出生。后来哪怕村子里也有人分过家, 可因为他始终埋首于努力学习,压根就没有见识过。万万没想到啊, 第一次见识到分家,竟然是自家。
更可怕的事情还在后面, 这要是别人家分家了,最多也就是分房分田分粮食,连钱财都不多的, 可轮到他们老朱家时……
六郎踉踉跄跄的回了他自个儿那屋里, 没多久就抱出了一大摞的账本子, 几乎挡住了他的视线。可惜压根就没人来帮他, 他只能一个人小心翼翼的捧着厚厚的一摞账本来到了堂屋里。
“真的要分家吗?”六郎迷茫而无助的扫视了一圈堂屋内的家人。
老朱家众人心里头也不好受, 尤其早先压根就没有丁点儿预兆,冷不丁的就提到了分家,除了心里的难受外, 还有就是懵圈。
这会儿听到六郎的问话, 朱父先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他是不像朱母那般担忧将来的生活, 可一想到儿子们大了都要分家单独过了,这里头的滋味也是五味杂陈百感交集。叹息之后,朱父出言安慰幺儿:“虽说是分家,不过你还没娶妻,到时候还是跟着我们过。放心吧,就算是分家了,你们还是亲兄弟。”
六郎死鱼眼看着家里人:“咋过都成,可你们知道咱们家有多少东西吗?”
“房子就不说了,这玩意儿还算好分。可猪舍、鸡舍、牛棚咋算呢?”
“田产呢?前前后后陆续置办的田产,已经超过了七十亩。这里头,水田占了六成,又分成上中下三等,每一种的价钱都是不一样的。旱地大概占了两三成,下等的旱地娘她不稀得买,可上等和中等的却不少,每一种价格也不一样,而且就算是同等的旱地,因为位置不同价格还是不一样。”
“还有那么多的牲畜,大嫂养了成百上千只鸡啊,囤了多少鸡蛋啊!四嫂的猪舍里,成年大肥猪就有几十头了!更别提小猪崽子们了。还有为了小食摊儿买的驴子,为了秋收买的耕牛……这还没算家里的狗子呢!”
“咱们家那么多的地,秋收收上了好多好多的粮食啊,粗粮细粮多少石啊!!”
六郎好绝望啊,他一屁股坐到了堂屋的门槛上,委屈的像个上百斤的孩子。
朱父原本是想好好安慰这个年岁最小的幺儿,结果等听完六郎这席话,他直接不干了,操起一旁的旱烟杆子就想敲六郎的脑袋。幸亏,在这个关键的时刻,朱母叫了停。
“让你算账你就算账,说这么多话干嘛?分家的事情,我跟你爹已经决定了,你就在这儿算账,听到了没?”朱母一声吼,六郎擦干眼泪起身坐到了桌前,认命般的开始算账。
一旁已经哭够了的宁氏忽的开口道:“六郎啊,你可要仔细算清楚了,不准出错听见没?记得,你先把所有的东西都罗列出来,然后估算好价格,再……再咋算来着?哦哦,是这样的,把所有的家产均分成六份,按着长幼的顺序由着我们挑。”
宁氏是经历过分家的,她爷奶过世后,她家就跟她叔家分开过了。不过宁家分起来还是很简单的,老房子归了宁大河,田产粮食一人一半,家里的银子归了宁二河,用于盖新屋。两家关系一直不错,哪怕分家也没影响兄弟之间的感情,之后宁氏的大哥宁冬生娶媳妇没钱跟亲戚们借钱,多半都是宁二河出借的。
按照长幼顺序挑拣家产的话,宁氏觉得她不吃亏,同样这么做也有个好处,让六郎能够认认真真的算账分家产,要是真搞了事,最吃亏的肯定是六郎。
哪知,六郎压根就不在乎吃亏,他只想把自己挂牌卖出去。
呜呜呜呜,谁来救救他啊!
救救孩子吧!!
家里人根本就领会到六郎的悲伤,非但如此,还像撵鸡一般的将六郎撵到了猪毛和灶台那屋。这档口,猪毛和灶台还没下学呢,确切的说,村学倒是放了,可他俩正在杨先生手底下开小灶继续补课呢。正好,那屋敞亮,又有现成的桌案和笔墨纸砚,六郎被迫转移了阵地,边算账边吸鼻涕。
“分家的事情就这么定了,就是六郎算账没那么快,先散了吧,该煮饭就煮饭,回头吃过早点儿回屋,想商量就商量,不过反对就没必要了。”朱母一反方才的犹豫不决,直截了当的说道,又催几个媳妇一起去灶屋,动作快点儿将晚饭收拾出来,早吃早了事。
朱母都这么说了,其他人自是照办。
因为心里揣着事儿,这天的晚饭很是简单,就是煮了点儿稀饭,然后将已经被拆解下来的肉蒸熟了。趁着还没吃饭,宁氏又往外跑了一趟,将剩下的肉一分为二,少的那份给了娘家,多的则给了长房那头的大伯娘。
烧烤摊儿的肉类再多,这么一分也差不多了。就是吧,这天不光老朱家的人吃撑了,连带宁家,还有大伯娘他们一家子都给吃撑了,毕竟谁都舍不得让这么好的肉坏掉了。
等略晚些,猪毛和灶台回来时,面对的就是一碗米粒数得着的稀饭,稀到都可以当镜子用了,没等他们抗议,就闻到了扑鼻的香味。连着好几大碗的炖肉、烤肉,今个儿吃肉管饱!
猪毛和灶台是真的高兴,这俩太小了,事情说开时没在家,这会儿家里人也不打算告诉他们,就摁头让他们吃吃吃,努力吃,拼命吃。晚饭吃完了还有夜宵,反正今个儿必须将所有的肉给干掉。
朱母还告诉他们,今晚去六郎那屋凑合一下,不然就回爹娘那屋也成,他们屋子被占用了。俩孩子完全沉浸在吃肉的喜悦中,听了这话压根就没多想,只拼命点头,随后就一个劲儿的往嘴里塞肉。他俩是高兴了,六郎整个人如遭雷击。
这话的意思是,他今晚还要熬通宵算账本???
没错,朱母就是这个意思。
既然已经决定分家了,当然是赶早不赶晚了。最重要的是,夜长梦多,横竖结果不能改变,趁早了事,大家都安心。而安心的大前提,就是早点儿将家产理清楚,六郎面临的根本就不单单是熬通宵的问题,他明个儿也不需要干活了,朱母明确的表示,眼下六郎唯一的活儿就是算账,吃喝都送到他那屋去,茅厕也不用上了,在屋里解决,回头她会帮着倒的。
nb s“你认真算账,回头弄清楚了,有的是时候让你休息。甭管这个家怎么分,你到时候拣剩下的那份就成了。”朱母好声好气的安慰了六郎一通,尽管这些话在六郎听来,完全跟安慰扯不上关系,倒是更像故意扎心的。
六郎食不知味的吃了晚饭就去算账了,其他人在麻利的将东西收拾好后,也跟着回了屋。
这一夜,对老朱家绝大多数人而言,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朱母刚将房门掩上,就听到朱父问她,四郎媳妇跟她说了什么。朱母也不惊讶,毕竟她前后的反应确实是蛮大的,之前是被迫分家,哪怕嘴上是答应了,可心里既迷茫又不安。分家前是婆婆给儿媳脸子瞧,分家后就不一定了,就算她自问拿捏的住温氏,可那样过日子也太累了。结果,她就离开了那么一会儿,回来后神态就完全变了,朱父怎么可能不联想到是因为跟着一道儿出门的王香芹从中说了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