奋力砍草的渔民愤愤不平,丝毫不掩饰对政府的抱怨,“你们引进这个东西,说什么防风固堤。可谁考虑过我们老百姓要怎么过日子?”
秘书有些尴尬,讪讪道:“这个也是当初专家反复论证后才决定引进的。”
“狗屁的专家,让他们自己下来过过苦日子,看他们还说不说大话。”
那渔民满头是汗,胡乱抹了把脸,冷笑连连,“那时候是怎么吹的?说这草特别营养,养猪,养牛,养羊,养鸡养鸭都好。”
结果呢?结果什么禽畜都不愿意吃。
看看这草,粗嘎嘎的,说味道好营养佳,怎么不自己吃吃看啊?
司机打着哈哈:“这是喂畜生的,畜生爱吃什么,人哪里做得了主。”
他生怕这渔民缠上他们,赶紧带着人往旁边走,大声招呼渔民当中的领头人。
那人放下手中的镰刀,一路小跑过来。
待凑近了,他小声替那老渔民道歉:“领导,你们不要怪他,他心里头苦。他家的小孙孙就是赶小海捡海货的时候陷到了大米草丛中迷了路。后来被找到的时候,人都已经僵了。”
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秘书轻轻地叹了口气:“这也真是惨。”
“可不是嘛。”中年渔民愁眉苦脸,“这害人草,可真是害惨了大家伙,打什么药都杀不死它们。”
林蕊站在草丛中,有种头晕目眩的感觉。
用药当然不行,一阵风浪过来,所有的药都会被海水冲刷走。
渔民抱怨了一通,又赶紧过去继续清理大米草。
他们要趁着天黑之前,尽可能多处理一些。
“用收割机吧。”林蕊比划给秘书看,“这么大的地方就靠他们动手割,要割到猴年马月。”
况且既然这场如此真厉害,估计跟水花生一样,割了以后还会再长出新芽来。
“这个问题我们考虑到了,正在联系厂家做专门收割大米草的收割机。”秘书侧过脸看几个孩子,“现在最关键的问题是,割下来的大米草,我们要怎么办?”
“为什么不用它们造纸呢?”郭大炮疑惑,“既然它们长得这么快,那就是源源不断的造纸原材料啊。”
秘书领头往前面走:“不行,这个草含盐量很高,造纸的成本非常高,得不偿失。”
“那就当柴火呗。”高中生不愿意放弃,还在积极出谋划策,“正好天冷了,农民肯定缺少柴火,拉回去烧锅也好啊。”
东海农业土地稀少,稻子麦子种植面积也有限,想必秸秆是肯定不够用的。
这回是司机笑了起来:“这草连锅都不能烧。”
因为太咸了,铁锅长期接触盐分直接就烂掉了。
这么一来,谁家还敢用它来烧锅?
“沤肥吧。”苏木想了半天,“正好东海这边土地贫瘠,需要有机物肥料。”
秘书苦笑:“我们说这玩意儿比水花生水葫芦更可怕的地方就是这个,连沤肥都派不上用场。”
为什么?因为它含盐量高呗。用它沤出来的肥料种菜种庄稼,是算是施肥还是腌菜呢?
退一万步讲,即便庄稼耐受住了,可种上一趟地,好不容易倒出来的一点农用土地也直接也盐碱化了,还是人们亲自动手帮忙腌的。
秘书转过头看林蕊:“我们听说,你在江州的时候依靠在鱼塘水面上种植水芹菜的方法来抑制水葫芦生长,效果很不错。”
郭大炮连连点头:“对,现在港镇水面上基本上已经看不到水葫芦了,宁县正在试验,江州全市都准备推广。”
无论植物还是动物多能长都不是问题,问题的关键在于长出来的东西,必须得有相应的经济效应。
就好像小龙虾以前叫万人嫌,现在宁县各个阵子却都在搞稻田养虾,因为卖的好,有人吃。
水芹菜为什么能够打败水葫芦?因为水芹菜能卖钱呗。
既然有经济效应,就不用担心它泛滥成灾,因为人类是它们的天敌。
“现在,我们迫切希望你能够找出一种可以战胜大米草的植物。”秘书殷切地看着林蕊,“就像水芹菜打败水葫芦一样。”
林蕊眨巴两下眼睛,莫名其妙地看着秘书先生。
她觉得这人要么是在敷衍小孩子玩,要么就是病急乱投医。
多少现成的专家不好好用,她明明都已经将江州蔬菜研究所的人给他们诓来了。
结果他还非要把主意打到自己头上。
这该有多想不开呀。
林蕊老实地摇摇头:“我不知道,我才刚开始搞海水蔬菜呢。”
这跟水面蔬菜还不完全一样。
毕竟她从小生活在水乡,起码看到的江河湖水要远远多于海水。
秘书有点儿失望,轻轻叹了口气:“那就再找找吧,总不能让大米草这么泛滥下去。”
他伸手指着块石碑示意几个孩子看:“就是去年这个时候,大米草还没有越过石碑。”
可是今年,整个滩涂已经彻底被大米草霸占了。
也许到了明年,整个东海的海水养殖场都会被彻底毁掉。
无苦听这群人继续叨叨个没完,只觉得头疼。
他刚才念咒消耗了太多的心神,肚子饿得咕咕叫,几块巧克力跟几个果子根本填不饱。
小和尚不耐烦:“我们到底什么时候吃饭啊?”
都说政府官员最不靠谱。
秘书一早说好的,要请他们到海边来吃现捞上的海鲜,结果到现在,还让他们站在一堆草面前。
难不成,指望他们晚上吃草?
啊呸,别以为他刚才没听到,根本是牛羊都不吃的东西。
他要吃烧烤,烤大虾烤扇贝烤鱼,要最新鲜的那种。
“那就做烧烤吧。”下了车之后,话也不多的林蕊终于开了口,“这草不是盐分高么,既然都能将锅给腌了,那用它做烧烤说不定连盐都不用放。”
长期用海水浇灌出来的植物,都自带一股海鲜味,想必大米草也不例外。
盐分高,直接用它提炼植物盐就好了,专门用来做海鲜酱,说不定口感更好。
第360章 白茫茫大海
苏木觉得林蕊不对劲。
如果是平常, 她想到了巧妙利用大米草盐分高的特性来制作海鲜烧烤, 肯定要臭屁轰轰地四处炫耀, 然后描绘出一堆发财蓝图。
比如说将大米草压制成炭,直接批量销售给烧烤摊子。
再比如说用大米草腌鱼虾腌海鸭蛋,说不定销路会更好。
再比如说用大米提炼植物盐, 专门制作海鲜酱,说不定还能成为东海的一村一品呢。
无苦听着自己师兄絮絮叨叨说出来的话, 顿时整个人如遭雷击。
完蛋咯, 小师兄已经彻底被小师嫂带歪了, 明明师兄是他们师门里头的状元,腹有诗书气自华。
看看现在, 成天想的都是什么呀?一身铜臭味。
小和尚深深地叹了口气:“师兄,咱们要不要合作开发大米草炭啊?”
海鲜烧烤味道还是很不错的。制作大米草炭成本低廉销售面积也广。
真正不行的话,他们还可以自己开海鲜烧烤店啊。
苏木瞪了眼师弟,这人怎么一点儿修行中人的觉悟性都没有。
他跑过去找林蕊:“你怎么了?是不是海鲜不合胃口。要不要吃点儿别的?我给你做个洋菠菜下面条好不好?”
热气腾腾的面条端上了桌, 绿油油的菜叶子漂浮在奶白的汤上,旁边苏木还贴心的卧了个鸡蛋。
“多少吃点儿吧,菠菜补铁。”
林蕊怏怏不乐,鸡蛋里头挑骨头, 非要跟他抬杠:“这是洋菠菜。”
“一样的。”苏木将筷子塞到她手里头, “反正都是菠菜。趁热吃。”
林蕊抓到筷子还不安分:“菠菜里头铁含量不高的,明明是书上印错了, 小数点移了个位置。”
苏木不吭声,就这么静静的看着她, 一直看到少女撇撇嘴巴,终于夹起一筷子面条塞进嘴里头。
绿油油的蔬菜咀嚼在唇齿间,柔嫩清香。
洋菠菜只要用开水焯一遍之后,无论是凉拌清炒还是做汤,味道都相当不错。
神差鬼使间,她开了口:“也不知道孙泽有没有种出来洋菠菜。”
“应该能种出来吧。”苏木想了想,“这东西在陆地上种还是挺好长的。咱们试验的那片盐碱地不是长得很好嘛。”
“可要是海里头呢?”林蕊抬眼看苏木,“我看到孙泽在海里头种菠菜。”
绿油油的一大片,一边种,他还一边骂。
因为手里头的育苗盘中还长着白子菜苗,也得种下去。
孙泽的确想骂娘,他现在连越南鬼子的祖宗十八代一并都骂上了。
渔船叫炮弹激起的风浪掀翻了,直直竖起,然后在空中四分五裂。
无数碎小的木片铁块飞溅开来,如离弦的利剑劈头盖脸砸在他身上,疼得他下意识就是一串国骂。
越南人动手之前,舅舅就推着他上了救生筏。
看到趴在救生筏上惊惶不安的受伤船长时,孙泽第一反应就是,他什么时候离开了渔船?
大约从那个时候起,自己的脑袋就彻底陷入了混乱,完全清爽不起来。
现在渔船在他面前碎成粉末,他脑海里头冒出来的话居然是,谢天谢地,亏得是回程出的事,船带着的补给都上了岛。
不然岛上那么些人,别说什么绿叶蔬菜,恐怕连口能喝的水都供应不上了。
就是可惜了自己的行李,他那本厚厚的笔记上可是记载了不少一手资料。
除了他,谁会这样身体力行的研究混合发电系统在不同环境下的应用。
除了他,谁清楚怎样因地制宜地在各种不可能的环境下建立生态种植系统。
除了他,谁又能想出各种稀奇古怪,五花八门的雨水收集系统,愣是靠着无根之水种出一片菜园。
艹,真是要日他们祖宗十八代!
救生筏不比渔船,没有动力机械,只配备了几只小桨。
大腿有伤的船长当然不方便划船。
剩下连孙泽在内四个人,包括舅舅在内,只能拼命划动手上的船桨。
越南人开枪了。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荡着这句话,因为他感觉到子弹嗖嗖的从他脑袋上方穿过去。
孙泽从来没有一刻感觉到自己距离死亡是这么的近,好像下一秒钟他的天灵盖都会直接叫人轰开。
即使当年他跟无苦一道,拿下那两个持枪逃跑的逃兵时,他也只觉得惊险刺激,事后才想起来要害怕。
大约是当时在陆地上热血上涌,不比现在漂浮在海面,环境足够让他一颗心往底下沉。
艹,应该给蕊蕊那小丫头片子写封回信的。
自己恁大一个人,跟个小孩子计较什么劲。
这么久没有收到自己的信,估计她又会鼓着腮帮子生闷气。
小东西最爱生气。
哎呀呀,那张小脸肯定是愁眉苦脸,嘴巴撅得能挂油瓶。
真想再捏捏她的脸啊,怎么就能这样好玩呢。
其实洋菠菜不错,他都没告诉她,白子菜也发芽了。
船桨在大海里击出水花,源源不断,仿佛农村踩水车溅起的白沫。
这辈子,他除了在公园划船之外,还没有抓过船桨。
估计临到了了,老天爷要一把头让他过足了划船的瘾。
孙泽下意识地咧开嘴巴笑,他得夸一句,老天爷还挺大方。
真正上了救生筏,人才知道大海究竟有多大。
这不是江,也不是河,而是广袤无边的大海。
处处有暗流,遍野是漩涡。他们分不清方向,只知道拼命地往前划。
夕阳在海面上漂浮许久,终于被大海吞没了。
那一片鲜红,仿佛是大海撕裂太阳时流下的鲜血。
地球的主人是海洋啊。
孙泽抽抽鼻子,总觉得鼻端弥漫着血腥味。
他刚要摸自己的后颈时,救生筏突然间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救生筏被股漩涡卷了进去,他们全都叫抛了下去。
于是后颈上火辣辣的感觉,立刻变成了冰冷,10月底的海水即使是夕阳刚落下,也冰冷彻骨。
仿佛这一天下来,太阳净在磨洋工了,根本没有传送进去丁点热量。
肯定是受伤出血了,因为血腥味将鲨鱼都吸引了过来。
海里头的鲜血肯定很多,因为鲨鱼们都跟疯了一样。
强烈的求生本能逼着孙泽拼命去追逐救生筏。
人固有一死,可无论轻如鸿毛还是重于泰山,他都不想死在鲨鱼嘴里头。
结果他没能抓到漂浮着的救生筏,大腿先让渔网缠住了。
然后他跟条鱼似的,被网直接拖了上去。
要死了,要死了,孙泽脑海中反复旋转着这个念头。
可怜他连老婆还没有呢。
越南人最经常做的事情,就是设置渔网缠住渔船,然后好控制住船上的人。
是乖乖当战俘,等待被交换回头的机会?还是宁死不屈,临死也拉个垫背的?
哈姆雷特的疑问,不过是与不是。
到了他这儿,就变成生与死的抉择。
一只胳膊伸过来的时候,他的本能反应居然是扑上去狠狠咬住对方。
又是一声炮弹炸开的声响,这一回他甚至连炮弹落在哪儿都看不清楚。
因为巨大的水浪将他整个人都抛了起来,然后缠在他大腿上的渔网又让他重新坠回海中。
伸过来的胳膊更多了,他一张嘴巴根本不够用,只能胡乱地叫骂。
然而惊心动魄的海域求生已经耗光了他的全部精气神。
即使张了嘴,孙泽舌头底下能够发出的也不过是咿咿呀呀的声音。
纵使这样,他依然不坠气势,怒目相视。
没错,他是不知道要以身作饵,将越南人的炮艇吸引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