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彼岸有马
时间:2019-07-25 09:03:12

  他轻轻碰触了一下乔安娜的眼睛,咧开嘴角,像个孩子般笑了。
  “看……看到了……”
  乔安娜后背一僵。唐纳德早就看出来了,自己究竟变成了怎样的怪物,但他却没有说,所以她也自欺欺人地认为他什么都没有发现。
  他的呼吸更加沉重,变得略微急促,手也颤抖得更加厉害。乔安娜不知所措,慌乱间,紧紧握住了他的手。
  而后,那只手停止了颤抖。心跳声消失了。乔安娜跪坐在床边,指尖的温热逐渐消失。
  医生不久后来了。但他不是人类的医生,盯着尸体看了好久,才得出了一个自然死亡的结论。
  他说,就算是自然死亡,也存在着比较痛苦的个别经历。末了,还唏嘘了一番人类性命之脆弱,短短几十年就会轻易消散。
  乔安娜不想多说,只觉得他是个蠢货。
  作为特雷维尔家多年的老花匠,他在死后得到了该有的尊敬。伊利亚对着他的尸体表达了长达五分钟的哀思,破格让他葬到了近郊的一处空地,而不是像普通的人类尸体那样,丢到焚化炉成为花肥。
  尽管在乔安娜看来,这两者的结局没有多大差别。但她听说,保留全尸入土,便能顺利转世投胎。可如今的世道,哪怕重新转世成人,也不见得是件好事。
  但她最终还是没有说出一句不是。
  从钉棺到葬下,几乎所有事情都是乔安娜一个人完成的。她把唐纳德葬在了花下,她想唐纳德一定会喜欢这个地方。另一个她叫不出名字的吸血鬼仆人跟在她身旁,但却不是为唐纳德哀悼,而仅仅只是监督她的脚步罢了。尽管他试图降低存在感,然而却还是那么眨眼。乔安娜在墓前放了一根枝条,它会给唐纳德带来春天的讯息。
  她见证了父母的死亡、自己的死亡,还有旁人的死亡。她哽咽住了,一时什么话都说不了,一股无名的恶心感从胃部一直朝上涌,她躬着身,近乎蜷缩成了一团,却许久才让这股感觉消失。
  吸血鬼催着她赶紧回去。乔安娜没有应声,起身离开。
  她回到了后院的小屋。
  她只匆匆葬下了唐纳德的尸体,但还没有收拾他的遗物。
  唐纳德活得清贫,小小的屋子里没有太多东西。乔安娜他的桌上找到了一小半蔷薇种子,用牛皮纸小心翼翼地包着。这是本该在这个春天送给乔安娜的礼物。
  乔安娜将种子拖在手心,她原以为自己已经处理好了所有情绪,可眼泪却又涌出来了。她紧紧攥着种子,几乎将牛皮纸揉碎。
  忽得传来了开门声。乔安娜慌乱一抹眼泪,抬起头,与一个中年人对上了视线。
  是的,中年人。
  乔安娜的面前站着一个局促的人类,一看到她,便露出慌张的模样,不停地点头哈腰,就差没有跪倒在地向她三拜九叩。
  “我……我是新来的园丁……”
  他颤颤巍巍地介绍着自己。
  乔安娜一愣,大脑有些眩晕。她后退了几步,险些跌倒在地。她动了动唇,迫切地想要说点什么,却连声音都发不出来。
  她用力呼吸着,氧气刺痛着她的肺部。在新园丁的慌乱目光下,她奔出了小屋。
  “告诉我!”乔安娜一脚踢开紧闭的书房大门,眼里的愤恨不加掩饰地落在伊利亚身上,歇斯底里地吼着,“告诉我……告诉我什么你这么快就找来了新的人?唐纳德才刚刚落土!你怎么可以这样……”
  伊利亚抬眼,平静得如同往常。他并不悲伤,反倒是惊讶于乔安娜的激动。
  “我需要有人打理我的后院,有什么问题吗?”他说。
  乔安娜的表情扭曲着,有些狰狞,哭红的眼眶还是没有褪去血色。她咬破了下唇,几滴鲜血落在衣襟上,气味慢慢地扩散在空气中。她低下了头,像是在隐忍着什么似的。
  “如果……”她的声音从齿缝间传出,“如果是我……那么……”
  伊利亚偏头看着她,等待她补全问话,可她却哽咽得说不下去了,用力甩上书房的门,再度跑回后院。
  她原想回到那间小屋,却突然意识到那里已经不是唐纳德的家了。她站在后院最空旷的一处,失落感几乎将她压垮,这里好像已经没有了她的藏身之处。她逃一般地闯入灌木迷宫,妄图将自己藏在这些曲折的拐角中。
  如果真的能藏起来就好了。她想。
  但她到底是藏不了多久的。当夜幕降临,随之而来的压迫感让她根本没有办法独自在黑暗中停留太久。仿佛什么妖魔鬼怪也一起随着夜色来了,躲在角落虎视眈眈。温度也降下了,冻得乔安娜一阵阵发抖。
  她长出了一口气,绕原路离开。可惜她依旧高估了自己,最后还是不得不从灌木上方寻找离开的路线。
  当她走出灌木迷宫时,书房的灯光才熄灭。
  作者有话要说:  啊……跨过了一个情节坎!
  然后就可以快乐甜甜甜了(大概)
  关于be还是he这个问题呢,机智(并不是)的我决定采用双结局!反正大家到时候挑着看就好啦,就算be多么报社也可以用“he线路才是真正的结局!”这种说辞安慰自己w
  不过be路线的格局会稍微大一点w
 
 
第26章 SIXTH STEP
  乔安娜变得相当安静, 安静得有些异常了, 仿佛走出那座灌木迷宫后就有些什么不太一样了。除却基本的日常对话以外, 她几乎什么都不说了,每日从嘴中吐出的词汇量日渐减少。伊利亚没有把她的变化放在心上, 倒也不是因为不关心, 倒像是出自某种没由来的自信, 坚信这绝非是什么不好的变化。
  当然了,有可能他只是把乔安娜的这番做派看作了小孩子脾气。
  乔安娜和新任职的园丁关系相当一般, 丝毫没有过去对待唐纳德的那种热情, 毕竟她从来都不是因为爱好园艺才与上一个园丁那么亲近的。
  她自己也能感觉到, 她对待唐纳德的情感相当复杂。后来她很认真地想过一次, 或许是因为唐纳德将她看作了一个人类,而与此同时周围的所有人都将她视作吸血鬼, 所以她才会紧紧抓着唐纳德这根救命稻草吧。
  尽管唐纳德早就知道她已经不是一个人类的事实了。
  现在最后一个将她视作人类的人也已经与世长辞, 她想,应该时候接受自己的身份了。
  虽然已经在心里做出了这样的决定, 但真正落实却无比困难。她觉得自己好像被某把无形的利刃从中间一分为二,一半被人类拉扯着,剩余的一半又被在吸血鬼啃咬。而几近支离破碎的躯体又拼命地逃脱桎梏,无比想要恢复原貌。
  唐纳德留下的蔷薇种子, 在某个温暖潮湿的午后由乔安娜亲手种到了后院的墙角下。不知是土壤还是天气的问题, 抑或是乔安娜学艺不精,蔷薇种子在冒出一小簇嫩叶后,生长速度就猝不及防地放慢了, 枝叶蔫蔫的,仿佛下一秒就会瞬间枯萎。乔安娜已经悉心照料了,但却不见太多成效。
  她几乎快要放弃了,颓废地任由它自生自灭。几天后,幼苗竟完全没有了印象中的垂危模样,还很倔强地爬上了墙面。
  而后蔷薇越生越茂盛,起初只是占据了墙面的小小一角,随着时间的推移竟是每一寸枝叶都覆盖住了墙体,像是在宣示主权一般。
  新来的园丁从一个畏畏缩缩的中年男人变成了更加谨小慎微的花甲老人,每日战战兢兢,生怕变成修剪落的旧枝,没有丝毫怜惜,被丢入垃圾桶里。
  小白狗长成了大白狗,身躯格外庞大,伏在乔安娜的脚边,几乎快到她的膝盖处了。它肚子上的赘肉大概是由非牛顿液体做成的,在地上融成了一滩。
  女仆娜塔莉当了某位男爵的情人,成为了梦寐以求的美丽生物。
  乔安娜对时间的概念变得逐渐迟钝,总觉得几年的时光,也只不过是枯叶从枝头落到地面的短暂一刻罢了。
  她与伊利亚同坐在长桌的两端,两人之间仿佛隔了千百米。他们手中都捧了一本书,分明共处一室,却谁都没有说话,只有彼此翻动书页时的轻微响声违背了主人的意愿,暗地里互诉衷肠。
  “说点关于你自己的事情吧。”伊利亚忽然开口说道,目光仍在书页上,很是漫不经心的模样。
  乔安娜头也不抬,也以同样的语气说道:“公爵大人难道不知道关于我的事情吗?哪怕是养殖场里圈养的荷兰乳牛也有自己的档案哦,无论是生平还是血统都写得清清楚楚一目了然。”
  “所以?”
  “所以我有理由认为,大人您这儿也一定有我的档案。既然如此,就没必要问我了。”
  伊利亚仍是盯着书,至于有多少看入了眼里,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他无奈似地叹了口气,埋怨般道:“我正想夸你最近变得愈来愈懂礼数了,看来都是假象呐。”
  乔安娜阖上书,向他颔了颔首,表现出一副不胜荣幸的模样,相当厚脸皮地收下了他的夸奖。
  实质上,所谓的“懂得礼数”,只不过是学会了如何把握疏离与亲近的尺度,以及如何去掩饰起这份疏离罢了。私以为,这是一门仅通过年岁的增长就能轻易学会的艺术。
  伊利亚轻哼了一声,听不出喜怒。僵硬的沉默又保持了一会儿,再度打破僵局的人还是伊利亚。
  “你真的不决定说些什么让我开心一下吗?”
  乔安娜觉得今天的伊利亚有些不正常——他多嘴到了会让人觉得厌烦的程度。不过乔安娜并不想去揣测为什么伊利亚会有这样的变化,她只想找到一个一劳永逸的方法让伊利亚恢复往日的冷漠和安静。
  于是她放下了书,坐直身子,清了清嗓子,以此为自己塑造出一种相当硬气的形象。
  “那我就更不想说些什么了。”她一本正经地说着,“毕竟让您不痛快,我才会觉得开心呐。”
  伊利亚听得一阵膈应,向她投去了一个愤懑的目光。乔安娜志得意满地回以一笑,很是得意似的。伊利亚被她气得什么都看不进了,把书往桌上一丢。他用了不少气力,以至于书本在光滑的桃木台面飞驰了好长一段距离,几乎是滑行到了桌子的中央才停下。
  “我明天要去战场了。”
  “哦……”乔安娜冷冰冰地回了一句,片刻后才意识到他究竟在说些什么,微蹙眉头,诧异地看了他一眼,“你有军衔吗?什么时候上战场这种事情都需要公爵大人亲力亲为了?”
  伊利亚一手托着下巴,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因为局势很紧张啊。”
  看起来他也挺无奈的。
  对于地上的局势究竟发展到了各种程度,其实乔安娜知道得并不太多,就连那些有限的了解也仅仅是来自于新闻和报纸上的报道。而这些内容通常的作用只有稳定民心这一种罢了,真真假假,以外人的目光是极难辨别的。但既然已经到了连伊利亚都要踏入战场的程度,想来实际情况应该不如堡垒里的人想要透露给外界的那么好。
  乔安娜再度低下了头,闷闷地又应了声“哦”,满不在意的模样。
  “都不祝我武运昌隆吗?”他很夸张地皱起了脸。
  “没这个必要。”乔安娜僵硬地说着,“难道你还会死在那种地方不成?”
  伊利亚一愣,随即竟是笑了起来,乔安娜却没有看到。不过就算她幸运地捕捉到了伊利亚的这一瞬温柔,大概也会回之以嗤笑吧。
  而后伊利亚也不再说什么了,也不拿回书,任由桌上的书就这样放了好久。
  不知道是不是伊利亚叮嘱了什么,竟然都没有一个下人过来收拾。这么一本突兀的书停留在视线中,让乔安娜怎么都觉得不舒服,只好自己动手把书收起,放到了客厅的茶几上。
  新闻里只寥寥几句提到了战况,但也只是轻飘飘的“我军在
  xx战区大获全胜”,再更多的内容却不再透露了,不知在遮掩着些什么。乔安娜有些失望,当即换了个台,决定从别的新闻节目中获取些更有用的消息,而非是冠冕堂皇的说辞。年老的狗依偎在她身旁,用温暖的皮毛替她捂手。她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它,无意间瞥见到桌上的台历,心下竟是一慌。
  她对时间的流逝变得日渐迟钝,但她也知道伊利亚很久没有回来了。他离去时,台历上的月份是三月,而今马上就要翻到六月了。
  他当真走了这么久吗?乔安娜总觉得她的记忆也变得模糊了。
  狗轻蹭她的手背,将她从自我困扰中唤醒。她甩了甩脑袋,不再让自己关注这些无用的事情,然而注意力却愈发不受控制地朝那个方向游走了。她甚至换到了某个正在播放着狗血泡沫剧的台,也没有办法分散心神。
  剧里的女主角正在为男主角提出分手而恸哭挽留,一阵阵的哭声听得乔安娜没由来地心悸起来,就连心脏也七上八下地乱跳着——虽说她的心脏早就没有了跳动这一功能。
  胸口空空荡荡,好像被生生剜走了一大块,随着呼吸的起伏更加明显,连带着肺部都有些不自在了。她换了个姿势,却怎么都有些别扭,索性直接躺下,拿了个靠枕垫在胸口,让浑身的重量都压在胸口,试图弥补空乏感,然而没有什么实际的效用,甚至还开始隐约作痛。
  是不是该去看看医生了,她想。
  伊利亚以前和她说过,吸血鬼也是会生病的生物,譬如像是喝多了脂肪含量过高的血液导致的高血脂,或者是类似原因形成的高血糖之类的。
  乔安娜怀疑自己大概是得了高血糖。
  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乔安娜仍是懒洋洋地躺着,只稍稍抬起了一点上身,朝外看去。片刻后,艾瑞克踏入了她的视线中,身着戎装,行色匆匆的模样。
  乔安娜慌忙坐直了身,有些难以置信地眨了好几下眼。她期待着还能听到其他另一个脚步声,然而过来的只有艾瑞克而已。
  她有些不太相信这个事实,侧身往艾瑞克的身后望了两眼,却依旧没有看到其他的人影。她的表情有些僵硬,目光却还是在看着艾瑞克身后。
  “……伊利亚呢?”她的声音比她想象得更加谨慎。
  艾瑞克绷紧了唇角,没有答话,直到乔安娜提高了声把问话又重复了一遍,他才终于开口了。
  “公爵大人他……情况不太好……”
 
 
第27章 SEVENTH STEP
  乔安娜走在医院的长廊上。不出意外, 尽头的病房是她的终点。惨白的灯光打在头顶, 投下些许微弱的阴影, 让她平添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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