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德哥尔摩综合征——彼岸有马
时间:2019-07-25 09:03:12

  说出这话几乎耗尽了她的勇气。
  “公爵大人说,府上各处您都能自由进出。”塔缇以毫无感情的声线陈述道,“除了书房,以及大人的卧室。”
  乔安娜觉得她说了一句废话。她也不想再和这两个特雷维尔家的走狗多说什么,快步走向书库。那两个忠诚的“骑士”依旧紧跟在她身后,哪怕她加快速度也无法甩掉。
  所幸,他们跟到书库门口就停下了脚步。这意味着她稍许能获得一些自由。
  她重新找到了《基督山伯爵》,只是不再是先前看的那本了。她也想不起上次究竟看到了何处,索性从头看起。她眼见爱德蒙被他人的嫉妒和私欲推入深渊,却又固执地爬了上来,一步一步,毫不急躁地进行着他的复仇,最后却又留下的一线仁慈,放过了仇家的无辜孩子。
  ——等待,并心怀期待。
  全书的最后,是这样一句话。
  乔安娜阖上了书。她不知道等待是否真的能带来些什么,她所能看到的未来只是空白一片。
  她把书放回了原处,又抽出了另一本。她不停地阅读着,这幅躯体对疲倦的感知相当迟钝,她一本接一本地看着,不知疲倦为何物。
  但迟钝并不意味着不存在。大抵是看到了第八本书的时候,乔安娜的意识开始模糊了,眼前的字母四散,再也无法映入脑中。
  乔安娜睡着了,她做了一个梦。
  梦里,她站在庭院的柠檬树下,柠檬酸涩的清香充斥鼻端。父母站在不远处的花架下,向她招手,就连早已经去世的祖母也在。
  乔安娜心下一喜,忙向他们跑去。可她却怎么也没有办法加快速度,双腿异常沉重。家人的身影越来越远,几乎化作光点消失,乔安娜心急如焚,努力地迈开脚步,但仍是没有任何用处。
  倏地,他们出现在了眼前。乔安娜想要拥抱他们,然而顷刻间,他们脸上的血色褪去了,爬上可怕的尸斑,浑浊双眼中爬出一条条驱虫。腐烂的皮肉伴随重力分分坠落,露出森森白骨。
  他们僵硬地走向乔安娜,以腐烂的声带呼唤着她的名字。
  “安娜……安娜……”
  乔安娜感到一阵恐惧。这不是她的家人。
  她后退着想要离开双腿却像是被定在了地面,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挪动分毫。她哭号着,她挣扎着,却无济于事。
  她眼睁睁看着他们走近,伸出只剩白骨的双手掐住她的脖子。
  “怪物。”
  尖锐的声音像是冬日的报丧鸟。
  “我们要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我家的《基督山伯爵》是95年的印刷本,最后的那句名言被翻译成了“等待和希望”,直到几年以后我才知道更广为人知的翻译是“等待,并心怀期待”
  其实我觉得都挺不错的,哪怕是机翻都掩盖不了这本书的光芒【来自一个迷妹的发言w】
 
 
第5章 FIFTH BITE
  乔安娜尖叫着从梦中醒来。冰凉的衣衫贴在身上,意外地有种沉重的感觉。书架间的间隙不大,却没有给她多少安全感。被紧紧扼住脖颈的痛苦感觉真实极了,根本不像是在梦中,就算她现在很清楚地明白自己立足于怎样的现实泥潭之中,梦中的恐惧感还是让她有那么一瞬怀疑究竟哪一侧才是现实。直到现在她还是心悸不已,恐惧感似是不愿意就此轻易地放过她。
  啊……是了,她居然忘记了现在她已经不会再感受到所谓的“心悸”是怎样的感觉,因为她的心脏已经不会再跳动。
  她不想时时刻刻点醒自己这个可悲的事实。现实已经够凄惨,她不想再变得更惨。她甩了甩脑袋,努力把这事儿从脑中驱逐出去。
  然而这事实却是越扎越深了,像是盘虬在了她的大脑中,不遗余力地将这个悲哀的消息充斥满每根血管,陷入仇恨中难以自拔。
  她当然是应该恨的。如果这一切没有发生,那她还可以毅然决然地去死,不会带有一点点犹豫。可现在她却不能这样做了,并非是失去了胆敢一死的勇气,只是她觉得现在还不能这样做。
  至少要让伊利亚这个混蛋尝到些苦头,在此之前死亡毫无意义。
  隐隐约约的,她闻到了一股微弱的臭味。她下意识地抬起手,嗅了嗅自己的手腕。她以为这味道大概是她身上的腐烂味,但却什么怪味道都没有闻到,倒是衣服上的熏香味依旧残留着。这味道似乎是特雷维尔府的标志,这里每一个人身上都带着这股香味。
  “吸血鬼身上是不会有味道的,是印刷质量太差的纸张的味道。梅雨季到了。”
  书架间的暗处幽幽然传出这么一个声音,乔安娜险些以为是躲藏在书本间的妖怪窜了出来。她慌忙坐直了身,不停地四下看着,搜寻发出声音的是谁。
  直到这时候她才发现伊利亚就站在几步开外的另一个书架旁,也不知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但乔安娜猜测,她刚才一连串的动作大概都被他看到了。
  乔安娜默默收回目光,拾起掉落在地上的一本还没看完的书,依着记忆重新翻到了上次看到的章节,像是从来没有发现他的存在似的。
  伊利亚低头笑了,用书角轻轻叩着掌心,险些折弯了书角。他向前走了几步,踏入光明处,在乔安娜身旁停下了脚步。
  乔安娜捻着书页的手微微颤抖,她不自觉地添了几分力气,差点揉碎书页。
  伊利亚盯着她的腿:“烦请让我过去。”
  坐在过道中间的乔安娜背靠书架,两腿横跨了两个书架间本来就不算宽敞的间隙,伊利亚没法走过了。
  乔安娜暗自腹诽着他的多事,明明绕开走就行却偏偏要多此一举地用这幅装腔作势的模样来同她交谈。
  她很想直接无视,但伊利亚的存在感实在太强,让她一阵阵难受,几乎快要干呕出来了。
  大概是PTSD,她猜。
  她踉跄着站起,把散落在地上的书全部抱起,低垂着头避开他的目光,匆匆走开了。
  “你刚才叫得很大声,怎么了?”伊利亚忽然问她,“做噩梦了?”
  乔安娜倏地停下了脚步。她感觉仿佛像是被掀起了耻辱的一角,什么都被伊利亚看到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任由松香和油墨的充斥满整个胸腔。
  不知是否错觉,书库里好像只剩下她一个人的呼吸声了。
  她没有回答,伊利亚便又自顾自般地说道:“梦魇是人类的所有物。你还能做梦,看来是人类习性留下的后遗症。”
  他煞有介事地向乔安娜解释着。
  “不过呢,等到适应期结束,你就不会再做梦了,也不会陷入睡眠。因为吸血鬼不需要这种无意义的行为。”
  “是吗……”乔安娜露出一丝苦笑。
  听伊利亚的语气,仿佛睡眠和梦魇是什么可怕的毒药,能彻底隔绝那便再好不过了。乔安娜只想攥着这些伊利亚口中的“人类习性”永远不要撒手,哪怕是最可怕的梦魇她都不想推开。
  ……噩梦什么时候会离她远去呢,什么时候她也会不需要这些无用的功能了?她不敢去想。她并不那么迫切地想要得知这一点。
  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不想再多逗留了。和伊利亚共处一室让她感到生理性的恶心。
  她搂紧了书,踏出一步,伊利亚已站在了她面前。悄无声息,其疾如风。
  他手上的书已经放好了,现在正交叠在胸前,食指不安似的拍打着另一手的手背。
  近旁书架的灯亮起,大概是因为感觉到了伊利亚的靠近。
  乔安娜将脑袋垂得更低,换了一条路离开,可却又被伊利亚堵住了。
  伊利亚打量着她:“你多少天没进食了?”
  这个问题乔安娜自己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不知道自己待了多久。
  “你真应该照一下镜子,看看你现在是副什么模样。”伊利亚手里忽然多出了一袋鲜血,不过下一刻就被精准无误丢到了乔安娜的怀里,“你像个僵尸一样,我现在能够切实地明白walking dead是一种怎样的生物了。”
  乔安娜很想反驳他一句,他自身就是个不折不扣的walking dead,只要照照镜子就能对这个词有通透的了解。
  不过这话她没有说出来。她的注意力全都被血袋吸引过去了。
  或许因为这袋血是从冷库里取出的缘故,摸上去依旧有些微微冰凉,表面晕上了一层薄薄的白雾,几乎把印在上面的日期遮住了。
  乔安娜的喉咙忽得涌上一股干涩,灼烧着她的神经,曾让她无比回味的甘美甜味的记忆在舌尖重新浮现。这感觉让她害怕,手一抖,怀里的书同血袋一起掉落在地。乔安娜忙俯下身去捡,视线有意无意地躲开了血袋,可它却又直愣愣地闯入了视线——伊利亚把血袋又放到了她面前。
  那股感觉又回来了。乔安娜推开他的手,丢下所有的书,此刻她只想感觉逃走。
  “我不需要!”
  逃到闻不到血味的地方,逃到看不见鲜血的地方。
  可她没能逃多远。确切的说,她甚至算不上逃走了。她仅仅只是走了几步,就被伊利亚推到了一旁的书架上。
  书架突出的一角磕到了她的脊椎上,乔安娜疼得弓起了身子。
  “饿死可是一种格外痛苦的死法,我猜你应该知道。而且很多人没有这样的毅力。”伊利亚凑得极近,一字一句像是在说着什么忠言,“更何况,吸血鬼是相当没有坚定立场的生物。”
  说话时,伊利亚依旧带着惯常的那副温柔模样,像是个不可轻易亵渎的大善人。可乔安娜觉得,他是披着耶稣皮囊的安哥拉曼纽,以圣人的外表包裹内心所有的恶。
  “我想,我的立场一定会比公爵大人您坚定上那么一些的。”乔安娜冷笑着说。
  伊利亚的笑容僵硬了一瞬,而后便大笑起来。
  “那可不一定。”他淡淡道,“我很少出错。”
  伊利亚仿佛很笃定她最终会向吸血鬼的身份低头。
  乔安娜不想再说什么了,冷哼一声别开头,现在哪怕是与伊利亚视线接触都让她觉得不舒服。
  伊利亚未将她的无礼放在心上,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裸·露在外的脖颈,还有隐藏在近乎透明色的皮肤下的浅紫色血管。
  “其实呢,我原本不想挑这时候做这种事的……”伊利亚似是在自言自语。
  乔安娜没有听清,但却莫名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反问道:“你说什么?”
  伊利亚咬住了她的脖颈,大概这就是回答了。
  尖锐的獠牙撕裂血肉,直向大动脉而去。獠牙没入皮肉,发出一阵惊人的巨响,疼痛却滞后了片刻才传入乔安娜的大脑。
  而乔安娜又用了片刻时间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这是她第一次被吸血鬼用如此原始且直白的方式吸血,更可笑的是现在她已经不是人类了,而是同眼前这个嗜血的怪物别无二致的另一个怪物。
  乔安娜奋力地推开伊利亚,被咬住的疼痛感让她几近奔溃。现在就连痛感都要比过去更加敏感。伊利亚猛地吸走一大口血,瞬间就让乔安娜没有了力气,哪怕是站立都难以实现,若非伊利亚一手托着她的身子,又咬住了她的脖颈,她可能会瘫倒在地——并且伴随着重力的作用被伊利亚咬下一大块肉。
  伊利亚松开了嘴,抽出一条素白色的帕子拭净嘴角零星血迹,又敷衍地帮乔安娜擦去了伤口的血。可血却怎么也止不住,不停地向外淌着,很快就染红了整块手帕。
  “哎呀,你已经虚弱到没有办法自愈了。”伊利亚的语气轻飘飘的,似是在庆幸些什么,“我认为你需要喝一些血来弥补一下,不然会丧命吧——啊,纠正一下,那是一种因饥饿而产生的永久休眠状态。哈。”
  嘲笑的尾音。
  乔安娜恨不得撕碎他这幅始终都泰然自若的得意表情。分明全身都已经没有气力了,却还是奋力冲到了他面前想要啃咬他的脸,但伊利亚闪身躲开了。他又抽出了一块手帕,轻轻盖在乔安娜的伤口上,又把血袋放到了她面前,笑而不语。
  乔安娜用力捂着伤口,疼痛让她的神智清醒无比,却无法抵挡失血的眩晕感。她用力地呼吸着,想要踢开血袋,但手却不自觉地探向了血袋,最后,紧紧地攥住了。
  多么可悲……多么耻辱……
  每一次,每一次他都能把她逼入绝境。
 
 
第6章 SIXTH BITE
  饮下一袋微凉的鲜血,伤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愈合。血液驱使这躯体能够触及人类无法想象的极限,哪怕没有了这维生的宝贵液体,吸血鬼也不会死亡,而是陷入似同僵尸般的干涸状态,只要给予一滴鲜血就足以让他们复活。乔安娜猜测,或许他们能够保持这种状态直到世界毁灭都依旧能够活着吧。
  撇开捕食者和猎物之间的利害关系,乔安娜发自内心地觉得吸血鬼的身体是一种相当奇妙的构造,让人忍不住着迷,想要一窥其中的奥秘。
  但如果沦为了被压榨的食物,还被迫拥有这种身体,无论是多么浓烈的兴趣也会瞬间消散。
  乔安娜把自己囚禁在了书库,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制造了一个牢笼。她不知疲倦地阅读着,几乎读完了一整个书架。有好几次,她差点睡着了。有几次她挣扎着醒来了,不过也有那么几次她又坠入了梦魇中。
  每次的梦都是不一样的,唯一的共同点大概是同样的骇人。时而她立足于无人的荒野中,仅有皮毛灰白的饿狼匍匐在枯草间,一点点向她走近,而后毫不留情地撕碎她的躯体;时而她站在高塔上,像是圣经中通天的巴别塔,只需要微微踮起脚尖就能轻易碰触到云端,然而高塔却顷刻间轰然倒塌,她从天顶跌落到地底,埋在了碎砖墙瓦之下。
  每次她几乎都是尖叫着从梦中惊醒。总得愣神上一会儿,才能把恐惧逐出心间。她总是忍不住想,这些梦究竟意味着些什么。
  她听过一种说法,说梦境是内心的反映,不过乔安娜却想不出这些让她惶惶不安的噩梦究竟意味着什么。
  她只知道,她不再梦到家人了。梦中只她一人,大抵是意味着她现在只能独自活着了吧。
  为了防止她在书库中陷入饥饿状态的永久休眠状态,会有人为她送来新鲜的血袋,且站在一旁监督着,直到喝完了才面无表情地离开。
  不用多想,这显然是伊利亚出的主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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