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桌咕哝了句,转移了话题:“宁玫,把你的化学作业借我看下,我有几道题做不出。”
“最后两题么?我写是写了,但都是乱做的,不一定对。”宁玫递过去作业。
同桌笑了:“你化学考那么好,肯定没问题。”
宁玫谦虚:“考试是运气好,你随便看看就行了。”
她们的声音不高不低,芝芝捕捉到只言片语,想怼一句,怕是误会,忍下来,如鲠在喉,最后只好自我开解,身为成人,没必要和未成年人计较。
等到上课铃一响,她的注意力就集中到了英语默写上,很快把这件事抛到了脑后。
但庄家明不知从哪里听说了,中午去食堂吃饭的途中,特地和她说:“宁玫就爱乱说,你别理她。”
芝芝不是真的十六岁,很明白人活着,不可能讨每个人喜欢,因此不需要太过在意旁人的看法,自己开心就好。
她说:“她找我麻烦,无非觉得你对我比较好,有点不服气,毕竟她比我好看,比我优秀,不爽很正常,我没放心上。”
同学 两个月,说争风吃醋,情敌见面分外眼红,可能有点早。但她将心比心,女生中很少有人不喜欢庄家明,宁玫肯定对他好感。
但庄家明待她何其之好。
她说要借英语作业,他就首先写英语;他起身去倒水,必定会顺路问问她要不要接一杯;她被点名朗读课文,遇到不会念的单词打磕巴,他就低声提示……这种区别待遇,放在谁身上都肯定不甘心。
程婉意好歹家境不菲,气质出众,输了一点还能忍。
她关知之呢?平平无奇。
没特长,没家世,没颜值,连成绩都远逊于人。
有好感的男生心心念念另一个不如自己的人,比喜欢一个平分秋色的更让人呕血。
然而,庄家明听了她的分析,反应出乎预料得大,皱着眉头问:“是不是有人说了什么?”
芝芝茫然:“说了啥?我不知道啊。”
她真心不清楚,庄家明却当她在反问,低声说:“他们半夜三更发神经瞎说的,你不要放心上。”停顿了下,不自然地说,“你……我没觉得你不好。”
芝芝回过味来了。
半夜三更瞎说的,还能是什么?肯定是男生们晚上熄灯后点评女生了呗。之前程婉意和宁玫的班花之争不就是这么来的么。
她扁扁嘴,好奇又疑惑:“他们说我什么了?”
“没说什么。”庄家明否认得极快。
竹马不爱在背后说人坏话,这是个优点。但这时就有点讨厌,芝芝白他眼:“好,我知道你不会说,我问别人去。”
“哎,别,真没什么。”庄家明叫住她,极力否认。
芝芝不理他,快步跑进了食堂。
和王诗怡吃了顿饭,八卦小能手立刻说出了她想要的信息:“他们夜聊,说班长福气好,周围坐了好几个妹子,又问他说喜欢哪个。”
“他肯定说没这种事。”芝芝咬着筷子哼哼。
王诗怡戳着饭盆里的番茄炒蛋,笑嘻嘻地说:“班长一向这样,但是大家都不信。之前运动会的时候,他不是还为宁玫说话了么,他们就说他喜欢宁玫,还说什么宁玫人缘好,会做人,和程婉意那种清高的不一样,当女朋友不作。”
一群没眼光的小男生。芝芝嘴角抽搐:“还有呢?”
“有的说程婉意是女神,作也认了,反正班长脾气好,能忍。”王诗怡回忆了着,复述道,“后来好像韩琮说班长对你最好,他们就说他没眼光,你……”
芝芝鼓励她:“说罢,我不生气,就想听听。”
王诗怡不太好意思地笑笑,小声说:“说你不好相处,脾气特别大什么的。”
芝芝低头拨弄了会儿青菜,问道:“逻辑不通,是不是说我‘丑人多作怪’?”
王诗怡顿住了。
“没什么,我不生气。”她心平气和地说,“我长得也不是有碍市容,就是和庄家明站一起差距大了点而已,我懂。”
王诗怡连忙补救:“你也不是不知道,男生嘴巴里就没有一句正经话,信他们有鬼。”
芝芝耸耸肩:“没什么,吃饭吧,等会儿去不去小卖部?我想买个酸奶。”
“去去,我的茶包没了。”王诗怡咽回了后面的话。
嘴上说着不在意,芝芝还是有点在意的。
熄了灯后,她躲在帐子里,打着手电照着镜子,端详着自己的脸。光影憧憧,镜子里的女孩十六岁,脸上是满满的胶原蛋白,双颊看不到毛孔,说漂亮可能违心,说句清秀不为过。
丑人多作怪?她丑吗??
芝芝拧暗了手电,埋在枕头里,浑身不爽。
作为男神的青梅,被人挑剔似乎是理所当然的事。上一次的十六岁,她也一样被挑刺了,不过那时,她面对长相甜美和气质出众的程婉意,并没有勇气当面怼回去,有的是……自卑。
芝芝翻了个身,零星的记忆片段涌上脑海。
……
她拿了物理作业去问庄家明,他在和宁玫讲题,说讲完这道就替她说。她站在一旁等着,结果宁玫听完题,问她:“关知之,你哪一题不会?”
老实的她指了题目。宁玫便很热心地说:“我会,我给你讲吧。正好让班长有空去趟厕所。”
她没有理由拒绝,就答应下来。
宁玫就给她讲题,态度很热情:“这个你都不会啊,很简单的,套一下公式就行了。”
她没听懂,却不好意思再去问庄家明,不然太不给宁玫面子,含糊应了。
结果呢。
大家都说宁玫热情大方,还不藏私,有问必答,人缘好得不得了。她却是宁玫口中的“这题我和你讲过了,你怎么又错了?”,浑然一个愚笨不堪,朽木难雕的笨丫头。
一错再错,再多的学习热情也会被打击到。她也信了自己笨的评价,自暴自弃,干脆放弃了那几门功课,高一结束的时候,离开了实验班。
……
不,她不认为自己失败的原因在宁玫。她只是个同学,即便弄了点花招,也只是口头上的打击,没干过真正意义上的坏事,把责任推卸到旁人身上是可耻的。
这是个诱因,诱发了她内心的自卑。
很难说这样的心理是由谁造成的。
可能是父母,他们怕她不懂事,不好好念书,错过改变命运的唯一机会,所以打压多,夸奖少,动辄拿庄家明举例,“你这次考得好是侥幸,不能骄傲自满,看看家明,他次次考第一”。
他们想要用这种方式激励她,然而,人和人之间注定是有差距的,她的参照物太高大,赶着赶着赶不上,心里就怯了。后来又有宁玫、程婉意这样的明珠对照,还有作为男神青梅,难免被情敌们挑剔……很多原因加起来,才导致了最后的结果。
但她运气还不错,等到了普通班,老师放慢了节奏,她远离了庄家明,也就远离了充满敌意的环境,慢慢跟上了进度,重建起信心,成绩就稳定下来了。
可惜,那个时候,她已经认定自己与他们有天壤之别,一心安稳地待在普通班,再也没想过努力一把,去实验班闯一闯。
用将来的话,便是走不出舒适区。
不过,她真的有那么差吗?芝芝枕在胳膊上,一丝睡意也没有。就在这时,枕头边的手机突然亮了起来。
她瞄了眼,是庄家明发来的:[睡了吗?]
第21章 章 如果我有仙女棒
芝芝看了眼时间,十点半,熄灯已经半个小时了。
她回:[没]
[上q]
芝芝登录了qq,有一条庄家明发来的未读消息:[芝芝,你记不记得,我妈妈去世的那天,你来医院看我,一进病房,你就哭了,旁边的护士还以为你是我妈妈的女儿。]
这事说来也就是09年末,但于她已经隔了十几年。
[是吗?我不太记得了。]
他说:[我记得。还有,办葬礼的那天,你不肯回家,非要陪我守夜。晚上我们在殡仪馆的走廊里,你又哭,问我说‘你以后没有妈妈了怎么办’,我本来忍了一晚上,你这句话把我说哭了。]
芝芝有点尴尬:[啊……]
[但你哭得太厉害,我只好不哭了安慰你。]
芝芝羞愧难当,她当年都做了什么,太不靠谱了吧。
[如果不是你一直陪着我,我都不知道怎么熬过去。]
庄家明侧卧在狭小的床上,手机屏幕的光照亮方寸之地。
他喉头微涩,摁键输入:[不要理别人怎么说,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我知道你是什么样的人。]
[我是什么样的人?]
他眨着眼,想了想,回答:[很善良,很可爱。]
[不漂亮?]
呃……他为难了会儿,小心翼翼:[我觉得不是不好看。]
她秒回:[也不是好看。]
庄家明顿住,懊悔不已,可惜这时企鹅没出撤回的功能,只好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你想安慰我,但说我‘好看’,你说不出口,我也不相信,所以只是不是‘不好看’,大部分人都是这样,不好也不坏。]
庄家明读完消息,不由掀起被子,散去捂出的一身燥意。对面床铺摇摇晃晃,下铺的人敲着床栏,有谁窃笑了声,嘀嘀咕咕私语着什么。
他深深吸了口气,安静地躺下,回复道:[芝芝,不是这样的。]
他删删减减,花了三分钟才发送:[好看分很多种,脸只是其中之一,气质好的话,看起来也很漂亮。]
芝芝回得飞快:[所以,你更欣赏程婉意那种气质型,而不是宁玫这种脸好看的?]
他:[不要乱讲,我在认真地和你说]
芝芝:[我没乱讲,这不是你自己说的吗?我又不会打扮,你说的肯定不是我啊]
他:[我是形容,不是特指某个人]
他:[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在意他们说的好看不好看]
[我没在意,真的]
她竭力否认。
庄家明的手指顿住,久久不知该发什么。他脑子里有点乱,有个念头盘桓着,却怎么也组织不出精准地语句描述,手足无措,越说越乱。
最后,只好道:[那就好,别想太多。]
芝芝:[你不喜欢宁玫那样的我就放心了,不然我就只能当一次小人,和叔叔告状说你早恋了~]
接着又发来一条:[所以,刚才我是不是说对了,你喜欢程婉意那样的?]
庄家明很没好气,用力摁下键盘:[我谁也不喜欢,不要乱说,睡觉吧。晚安。]
女生宿舍。芝芝猫在被窝里,盯了好一会儿那句“我谁也不喜欢”,说不出是释然还是失望。
过了会儿,她打了个“晚安”,关掉手机塞进了枕头下面。
十点五十分。
庄家明还没睡着,结束聊天后,他终于想到自己想说的内容:不好看≠难看,她的五官不如宁玫精致甜美,但他觉得挺好的。而且,女生“好看”与否,也不全在脸,还有其他……他说不上来的东西。
芝芝并没有相信庄家明的安慰。她很清楚,他一片好心,想告诉她颜值不重要,重要的是内涵,心意她领了,但这也侧面印证了,在他眼里,她的确不是个好看的女生。
男生就是男生,十七八岁的时候看女孩不看脸而看内涵,太为难人了。她十年后追爱豆还看颜值呢。
庄家明也只是个普通的少年人。
十六岁的关知之,一定会为此自卑难过。可二十六岁的关知之,想的是,我他妈就不能变得好看一点吗?
曾经的青春时代,她也不是不知道要漂亮,爱美是人的天性。但家中拮据的经济条件,父母“学生用不着打扮,心思放在学习上”的耳提面命,让她不敢露出一丝一毫想打扮的痕迹。
所以,她任由宽大邋遢的校服、土不拉几的发型和超丑的框架眼镜,淹没了自己的高中生活。
她不得不说,父母错了。
青春期是一个敏感的阶段,身体发育的变化,异性之间萌芽的情愫,都会导致心理上的敏感。一个被抨击外表不堪的学生,多半也是个极度缺乏自信的人。
芝芝忽然很羡慕程婉意。
程妈妈看着高傲,但对女儿的培育没得说。程婉意的外表打理得十分妥帖,护肤品不算贵妇级,却也一应俱全,定时修剪、护理头发,衣服合身,搭配好腰带和胸针一类的配饰。学生不好戴首饰,她就带了三种不同风格的手表,依照衣服的类型搭配。
她不比宁玫漂亮,但非常自信,走路抬首挺胸,待人接物不卑不亢。
芝芝很感激自己的父母,他们给了她最好的,也理解他们希望孩子专心学习,改变命运的做法,国情在此,这条路是最合适的。
她不恨,不怨,不怪。她理解,体谅,但有些事,她有自己的主意。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家庭条件放在那里,追求程婉意的水平绝对不明智。芝芝花了好几个晚自习思考,决定用最少的钱,最大程度上改变自己目前的形象。
月中回家的时候,她问父母要了钱,说要去剪一剪头发。知女莫若母,关母有点狐疑:“你不是中考完才剪过?”
“刘海长了,挡眼睛。”芝芝淡定地说。
影响学习,事态严重,关母立马松了口。
芝芝找了家熟悉的理发店,请师傅把头发修一下。
“刘海呢?”师傅比划着,“你留刘海不好看啊。”
芝芝笑了:“嗯,这次不留了。”
她初中的时候额头上爆过痘痘,深以为丑,非要剪个刘海挡住,结果看起来土不说,还不利于痤疮愈合。现今好不容易等到刘海长长,绝不能再犯同样的错误。
“行,其他的我给你打薄点。”这家理发店的师傅年过五十,戴着一副眼镜,风格踏实严谨,一点也不像外面的托尼老师。
“麻烦师傅了。”芝芝十分感动,现在的她居然需要打薄头发,没秃的感觉好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