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做事麻利,不到半个小时就修剪完毕。芝芝望着镜子里清爽的面孔,不由感叹,剪头果然是改变颜值的最佳武器,怪不得丛容一剪短发就能变成美女呢。
她对着镜子研究了半天,追加一个要求,请师傅帮她修一修眉毛。
“你们小姑娘不用修得太精细,伐好看。”师傅操着带有方言的普通话,拿着镊子小心翼翼地拔去杂毛,“稍微弄弄,看起来精神点就行。”
十五分钟后,大功告成,镜子里的少女看起来精神又清爽,确认过眼神,是家长和老师会喜欢的造型。
芝芝心满意足地付了钱,但这还远远不是结束。回家途中,她杀进两元超市,用剩下的零钱买了一包发夹和一个发圈。
她平时图快,一直扎马尾,不好看也不难看,但最适合她的发型是丸子头。她在鬓边留了两绺,打湿用手指卷起,其他头发倒梳弄得蓬蓬松松,而后梳成马尾,盘出一个鬅松饱满的丸子。
如此一来,脖子上没了碍事的头发,显得人瘦又很有气质,鬓边的两绺弯在脸颊上,修饰了脸型,看着脸小了一圈。
芝芝很得意自己(蹩脚)的手艺,等父母回家,第一时间冲出来问:“爸妈,我这样好看吗?”
关父走在前面,她一叫,先吓一跳,等看仔细了,满口夸奖:“好看,比你扎马尾精神。”
芝芝很满意:“妈,好看吗?”
“还行。”关母的脸色有一瞬间的古怪,可很快恢复正常,“怎么想起弄成这样了?”
芝芝当然不说实话:“我没事瞎捣鼓,好看的话我以后就这么扎了。”
她敷衍地应了声,问道:“今天剩了点东西,家明在吗?叫他一起来吃点东西。”
“在啊,他已经从奶奶家回来了。”芝芝沉浸在变美的喜悦里,没留意母亲的异样。
关母“哦”了声:“那我一会儿给他端过去吧。”
芝芝声明:“我不要吃面!”
“有的吃还不够,挑什么挑?”关母沉着脸,“还有点饭,要么炒个饭?”
“吃饭。”
关母炒了咖喱盖浇饭,盛了一碗:“你自己盛,我给家明端去。”说着,端了碗就走。
芝芝:“……”
关母去隔壁敲门。庄家明应门出来:“阿姨?”
“还在写作业呢?你爸在不在?”关母换了副和颜悦色的面孔,“阿姨做了夜宵,吃点再用功吧。”
庄家明弯腰拿出拖鞋:“我爸说晚点回来,谢谢阿姨。”
关母放下热气腾腾的炒饭,欲言又止:“家明啊……”
“啊?”他疑惑。
“阿姨有件事想问你。”关母压低声音,不安地问,“我们家芝芝,是不是谈恋爱了?”
庄家明震惊:“谈恋爱?和谁?”
“没有吗?”关母看他吃惊,暗暗松了口气,嘴上却说,“其实有也没关系,阿姨只是问问。”
“没有。”庄家明很肯定,又十分奇怪,“出了什么事吗?”
关母的心彻底回到肚子里,摆摆手:“没事没事,她今天突然剪头发换发型,我还以为她早恋了呢。”
庄家明怔了怔,露出踟蹰之色。
关母看到了,心又悬起:“家明,芝芝出了什么事吗?你和阿姨说,阿姨保证不说出去。”
“没什么。”庄家明斟酌着,委婉地说,“您别怪芝芝,有人说了些不好听的话,她不是早恋,就是……”
关母急切:“就是什么?”
“她可能不太开心。”他说,“我们班上的女生都挺会打扮的,学校管得不是很严。”
关母沉默了下,轻声问:“是不是有人说她家里穷?”
第22章 复章古潮人
“不是。”庄家明无意让亲近的长辈自责,犹豫了会儿,委婉地暗示,“就是说她不、不会打扮什么的。”
他说得隐晦,关母却全明白了。她忍下心里的愤怒和酸涩,笑着说:“阿姨知道了,谢谢你啊家明,吃夜宵吧。对了,先拿个碗盛出一点,给你爸留着,他大半夜回来肯定饿。”
庄家明一一应下。
关母这才返回屋里,环顾一周,发现女儿已经把碗洗了,正在房间里写作业。她按兵不动,等到晚上睡觉前才把事情和丈夫说了。
关父一下子就恼了:“说我女儿不好看?谁说的?长不长眼睛?”
“家明没说,肯定是他们班上的。”关母沉声道,“那天去报道你也看到了,他们班有几个同学家里条件很好。”
关父说:“我看农村来的也有,条件好的也就那几个。”
“你这么自我安慰有意思吗?现在的学生门槛精着呢。人家都这么欺负你女儿了,你说怎么办吧!”关母压抑了一晚上的火气瞬间爆发。
关父翻个身:“能怎么样?她们现在是学生,要什么好看,好好读书才是真的。我们家芝芝这次考了班级第十。”
“第十,前面还有九个呢。”关母一针见血,“我不管,反正我受不了。”
“那你说怎么办?”关父说归说,何尝忍心闺女被人说三道四。
关母下定决心:“我明天带她去买点东西。”
关父闷了会儿,关照道:“买点好的,别买便宜货。”停顿了下,补充道,“也别买太多,省得她心思放在打扮上。”
“嗯,我心里有数。”关母望着泛黄的天花板,心里沉甸甸的。
芝芝从来没想过打扮这种事会得到父母的承认。但现实就是,翌日,关母叫她出来,专门带她去了本地最大的一家眼镜店,说要给她换一副眼镜。
她本来的眼镜细框,全框,长方形,粉红色,没黑框眼镜那么丑,但也和好看不搭边,是学生们最常见的款,戴在她脸上,不仅挡住了长得还算不错的眼睛,更把人弄得呆板了起来。
但她的计划里不包括换眼镜,这很贵。她拉住母亲:“我的眼镜还能用,不用换。”
“一副怎么够,万一碎了不好配。”关母自然不会主动提起女儿的伤心事,若无其事地说,“再配一副,而且你的度数要量过了。”
这倒是真的,芝芝感觉得到她的近视度数深了不少,看远处略有些吃力。
一验光,果然深了,接近三百多度。
关母问店员:“最近哪个卖得最好?”
店员自然花式推荐,学生款嘛,大多都是规规矩矩的。芝芝看不上,自己溜达一圈,点了一副超大的金框眼镜:“我要试试这个。”
关母摇头:“金色太老气了,而且太大,都有你半张脸了。”
“我能行!”芝芝坚持。
“金色还是很有气质的。”店员滴水不漏,拿出来给她试戴。
说来也奇怪,看着笨拙普通的细框金边眼镜,戴到她的脸上,反而衬得脸小小的,眼睛大大的,眉毛弯弯的,清通又精神。
芝芝笑嘻嘻地问:“妈,好看吗?”
关母酝酿了会儿:“成熟了点。”
她不由笑起来,再过些年,这种复古款的眼镜就会流行起来,被称之为素颜神器。重生前,她刚花了大价钱购入了一副某奢侈品牌的复古款眼镜,和这个极像。
但现在因为不是流行款,价格反而便宜,才一百出头就拿下了,加上眼镜片也不过三百左右,极其划算。
买了眼镜,关母又带她去了唯一的百货大厦,在某国产化妆品牌的专柜上,花了八十块给她买了 支淡粉色的口红。
芝芝震惊了:“妈???”
换眼镜就算了,还买口红?这是教育她学生要朴素的亲娘吗??
“干什么?!”关母虎着脸,“我告诉你,给你买不是让你分心打扮的,你的心思还是要放在学习上。这是给你月考的奖励,期中考要是考不好,什么都别想。”
芝芝一个字也不信。
关母浑身不自在,瞪她:“不要算了。”
“要要要。”芝芝劈手夺过,藏进口袋,“不过,妈你怎么想起给我买这个?不像你啊。”
关母的脸上露出一丝复杂:“我是觉得你舒沅阿姨说得有道理,女孩子还是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才不会让人欺负。”
芝芝愣住了,舒沅阿姨不就是……庄家明的母亲?
关母记起往事,笑着说:“你们小的时候,她最喜欢打扮你了。我喜欢家明,家明乖,她却喜欢你,说你是小棉袄。”
芝芝都不记得了。
“她长得漂亮,还会打扮,会跳舞,也会弹钢琴,书读得也多,是个大学生,你的名字也是她取的。要不是生病……”关母唏嘘,“好人不长命啊。”
芝芝也觉得庄家明的妈妈有点红颜薄命的味道。出身好,自己也争气,嫁的男人一往情深,儿子聪明优秀,可或许是太好了,老天不允许,偏要她得了癌,年纪轻轻就去了。
“不说了,总而言之,你期中考要是考不好,这个就没收。”关母感叹完,无缝切换到训人模式,“听到没有?”
“知道啦。”芝芝抱住母亲的胳膊,“妈,你真好。”
“死丫头,给你买口红我就好,平时不好是吧?”
芝芝笑嘻嘻的,关母紧绷的脸没坚持多久,也笑了:“走,回家了,给你爸看看你的新眼镜,说真的,蛮好看的,你现在挑东西有眼光……”
母女俩手挽着手走回家去。
芝芝听着母亲的絮絮叨叨,心想,或许,不止是父母有错,她也有,假如她当初好好和他们交流,可能又是另一番光景。
他们毕竟是爱她的。
周末转瞬即过。
芝芝拎着大包小包,在周日的下午和庄家明坐上了回学校的公交车。深秋时分,公路两旁的梧桐树已经变黄,落叶纷纷。
庄家明很有兴趣地看着她的新造型:“怪不得阿姨惊讶,你这样盘起头发,看起来成熟了很多。”端详了会儿,又道,“眼镜也很衬你。”
“我度数变深了,平时也得戴。”芝芝笑了起来。她扎着马尾,戴着土不拉几的眼镜时,看起来很学生气,同样的,也无任何特点,大街上随便拉一个中学生都是这样。
她刚回来的时候,欣喜于不需要任何护肤品保养的年轻面孔,满心想着再次体验青春,没有想过要恢复重生前的打扮。但此时此刻,她望着玻璃窗上熟悉的倒影,反倒觉得找回了自己。
青春一去永不回头,她是以二十六岁的年纪,在面临未来的人生。
而二十六岁的外表予她的信心,自然要比懵懂的十六岁多得多。
“好看吗?”她问身边的少年。
“好看。”庄家明给予肯定的答复。
“那就好。”芝芝抬手搭上他的肩头,语重心长地说,“从今天起,你就管我叫芝芝姐。”
庄家明无语,敲敲她的脑门:“没大没小。”
芝芝嘘他:“比我大几个月,摆什么哥哥的谱。”
“大一天也比你大。”
芝芝瞥他一眼,决定不和他计较,暗爽就行了。
到了学校,芝芝的新造型引起了小范围内的关注。程婉意一向矜持,只微微颔首,夸了句:“挺好看的。”
而宁玫就夸张很多,小小“哇”了声:“关知之,你是烫头发了吗?”
可能是疑邻盗斧,芝芝现在听她说什么都觉得像坑,毕竟学校不允许烫发染发,瞄她眼:“没。”
“那你怎么弄的?”她很好奇的样子。
芝芝不动声色:“技术好。”
“挺好的。”宁玫仔细看了两眼,笑说,“不过眼镜有点土,你怎么买这种过时的款啊,现在流行半框和无框的了。”
芝芝扶了扶眼睛,慢条斯理地说:“显而易见,你缺乏对流行的敏感,现在复古才是潮流。”
宁玫哽了下,觉得今天的芝芝大不一样。她以前也怼人,可没有今天这么……斗志昂扬?
“说实话。”芝芝放下书包,仿若随意地说,“无框眼镜虽然流行,但不适合你,显得你的脸比较宽,放大了你的缺点,刘海太重,换成轻薄的会更合适。你用了润唇油?唔,桃子味儿,初吻的味道?anyway,光泽感太重,像是刚亲过猪油,哑光质地更适合你哦。”
宁玫吃惊地睁大了眼睛。
“啊。”芝芝又装作不太好意思的样子,“不小心说多了,但我们俩是同学嘛,互相帮助是应该的,不用谢。”
说到最后,她的语气徒然凛冽,眼中的冷笑像是随时要溢出来似的。
宁玫有一点点被吓住,忘记了反驳,也不知道该从何反驳。
而芝芝过了中二期,比及当场打脸,还是奉行适可而止,当下只是警告地瞥了她一眼,随后不再说话,安安静静地翻起书来。
这几分钟里,周围一片寂静。
宁玫下意识地用余光瞄庄家明。他低头写着题,看似没注意,可是,微微翘起的唇角出卖了他。
她的脸颊一下子涨得通红。
芝芝眼观鼻、鼻观心,无意拿她的窘迫取笑,心想:宁玫到底知不知道那些话很伤人呢?可能不知道,她不想把自己的同学想得太坏。但不可否认,言语不比肢体冲突来得严重,却依旧是暴力。
——然而,大多数人意识不到。
她不是教育家,也不是心理学家,不清楚该如何解决这样的问题。所以,只好用个笨法子,把耳光原模原样还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