宠婢生猛——瓜子和茶
时间:2019-08-17 07:55:07

  自己于她而言,到底算是什么?
  说不清是可笑,还是可悲, 朱嗣炯心里忽地涌上一种似血似气, 又酸又热的苦涩。
  跪在下头的侯德亮久久听不见皇上的声音,飞快觑了他一眼, “皇上,人都关押着,如何处置?”
  “白山庄的守卫全都换了!围墙加高,铁锁加固,无朕手令任何人不得进出。”
  “着朱素瑛去南山佛堂为太后祈福。”
  “那个御医, 既然医术高超,就让他去辽东军营中效力。”
  他说一句,侯德亮应一句。
  白山庄的围墙加多高?朱素瑛祈福多久?辽东哪个营盘?
  这些皇上都没说,但他在气头上,侯德亮不敢问,暗自揣测圣意,应是要按最严厉的办。
  子时将过,殿角的自鸣钟咔嚓咔嚓地响着,侯德亮已退下去好一阵,可皇上仍坐着发呆,汪保蹑手蹑脚上前,轻声问道,“陛下,夜深了,老奴已将西暖阁收拾好,请陛下安寝。”
  朱嗣炯回过神来,“不必,朕回凤仪宫。”
  凤仪宫的宫门竟然还没落钥,宫内燃着的烛火,在黑暗中发出幽幽的暖黄色。
  朱嗣炯忽然间就觉得心安定下来,他挥退众人,放轻脚步进了寝宫。
  万碧和睿儿头挨着头,脸蛋都红扑扑的,看样子睡得正香。
  睿儿小手攥着拳头,一左一右举在耳旁,呼呼地还打起了小呼噜。
  朱嗣炯不由笑了,他脱下外裳,侧身躺在万碧旁边,胳膊一伸,将她母子二人揽入怀中。
  万碧攸地翻身,紧紧搂住他的脖子,“再不来就不等你了。”
  朱嗣炯埋头在她的肩窝处,深深吸了口气,让她的气息充满自己的胸膛,“还好有你。”
  白山庄之事,朱嗣炯并未告诉太后,但也没有刻意封口,是以不过二三日后,太后就知晓了此事。
  尽管苟道用辞谨慎,小心翼翼地温言告之,太后还是当场气昏过去。
  恰好王贵妃过来请安,人中掐紫,也不见太后睁眼。
  还是御医几根银针扎下去,太后才幽幽转醒。
  消息传出去,朱嗣炯正和吕秀才商议如何推行新政,闻言将满案策略一推,急匆匆来到寿康宫。
  太后早已哭得泪光满面,一见他便从暖炕上霍地直起身子,指着他就骂,“没心没肺的东西,你不如一根绳吊死我算了!”
  满屋顿时一静,苟道又悄悄躲在柱子后面。
  王贵妃手一抖,差点把参汤洒了。
  一旁的张嬷嬷立时面无人色,暗叹道,太后你真要把母子情分糟蹋尽么?
  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朱嗣炯冠玉一般的脸霎时涨得通红,看得出内心极为不平静,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来。
  他长长吁了口气,脸色慢慢转缓,徐徐道,“母后身体不适,还是少动肝火的好。”
  太后捶着锦被哭道,“哀家的大儿子要被小儿子逼死了,你叫哀家怎么活得下去?”
  朱嗣炯冷冷道,“母后这话让人听不懂,朕如何逼他了?朕既没有赏他毒酒,也没有赐他匕首,每日好吃好喝供着他,他怎么就死了?”
  “你若还认哀家这个母亲,就把你哥放出来!——别说什么先帝旨意不旨意,如今你是皇帝,这天下你说了算,放不放还不是你一句话的事?”
  朱嗣炯眼神瞬间变得锐利,“母后的意思,是要朕给他翻案?”
  王贵妃察觉到他的变化,忙赔笑道,“陛下有所误会,太后只是想念大哥,想见一见罢了。”
  “闭嘴!”朱嗣炯喝道,“朱嗣炽已废为庶人,你称他为大哥是何意?”
  “他本就是你大哥,还说不得了?”太后怒道,“当年的巫蛊之案疑团重重,一准儿是朱嗣炎设下的毒计,哀家的炽儿是冤枉的!”
  “哦?照母后所说,他是冤枉的,应该要翻案?”朱嗣炯似笑非笑说道。
  太后忙不迭点头,“正是如此,理应还你大哥清白。”
  “嗯,朕替他翻案,还他清白,还他天潢贵胄的身份,接下来呢?”朱嗣炯神色一变,脸阴得要下雨,“朕是不是也要把皇位还给他?”
  一瞬间殿内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死一般的寂静,压得众人透不过气来。
  饶是太后也觉得不对,有些结巴地说,“……哀家可没这个意思,皇位自然是你的……只是,你也是做父亲的人了,好歹体恤下为娘的心吧。”
  说着,她又哭了起来。
  朱嗣炯叹了一声,走到太后身边坐下,“母后,不是朕不体恤,实在是他、他有谋逆之心,朕不能放他出来。”
  “谋逆?”太后断然否决,“不要听信谗言,你大哥只想做个闲散富贵亲王,绝没有其它念头。”
  朱嗣炯便将字条的内容仔细复述一遍,目光复杂看着太后道,“母后怎么想?”
  太后眨眨眼,不知该怎么回答。
  “陛下,臣妾以为此字条蹊跷。”王贵妃插话道,替太后解了围。
  “对对对!哀家也以为蹊跷,贵妃你和皇上说说。”
  王贵妃先给朱嗣炯奉上一杯茶,见他面有嫌色,便很有眼力退到一旁,“臣妾想不明白,朱庶人为什么要夹带字条。”
  “他本可以让皇姐传口信,却用密信这种容易给人留下证据的手段。”
  “简直就怕别人不知道他有谋反的心思似的,陛下,这太不正常了。”
  朱嗣炯似乎有点意外,转身取杯子,却不想手插在热茶里,烫得一缩,已是铁青了脸,冷冷说道:“贵妃是说朕冤枉了他?”
  王贵妃好像被他吓到了,拘谨地揉了揉帕子,看了一眼太后。
  太后对她鼓励地笑笑,她顿了顿,似是鼓足勇气说道,“臣妾不敢说,只是不审一审就直接定论,仿佛有些说不过去。”
  太后一拍大腿,“正是此理,皇上应听听你大哥怎么说,不能凭着几个狗奴才红口白牙污蔑他!”
  “还有,听说那张纸是被皇后的姐夫发现的,他无缘无故去白山庄做什么?又那样的巧,偏偏让他捡到那张字条?”
  王贵妃红着脸一口气说完,惴惴不安地看着皇上,“这仅是臣妾胡乱想到的,绝没有猜测皇后之意,若是说错了,皇上千万别怪罪臣妾。”
  太后听得心头一喜,正要随声附和,却衣袖一紧,原来是王贵妃偷偷抻了抻,示意她不要出言。
  太后眉头一拧,心中生出点儿不悦,但到底没说话。
  朱嗣炯端然默坐一言不发,神情冷峻,良久,才看着王贵妃道,“朕小看你了,想不到爱妃还是位女中诸葛。”
  他喑哑的声音中透着巨大威压,压得王贵妃心头发闷。
  且听他说出“爱妃”二字,王贵妃知道他定然是恼了,不由心头狂跳,冷汗浸透了重衣。
  太后却没听出来,拍手喜道,“就是就是,哀家亲自选的人,怎么会差?岂是那姓万的狐媚子能比的?”
  朱嗣炯额上青筋急速暴了两暴,拼命压着内心的愤怒,“母后慎言,万氏是朕的皇后!”
  所有人都看出皇上处于暴怒的边缘,宫女内侍们个个噤若寒蝉,便是王贵妃眼中也流露出几分惊惶。
  只有太后不以为然,“哀家哪里说错了?这事摆明了是万氏指使她姐夫陷害我儿,意图挑起天家不和,离间咱们母子三人的关系!”
  “其居心之叵测,用心之恶毒,哪堪为一国之母?皇上,你赶紧废了她,哀家看王贵妃甚好,知书达理,足智多谋,定然能成为你的贤内助,便立她为后吧。”
  仿佛一声炸雷在晴空中无端爆响,王贵妃被惊得浑身一颤,“扑通”一声双膝跪倒,急急说道,“太后、陛下,臣妾无德无能,万万当不得后位,皇后娘娘德才兼备,堪为我等表率。”
  太后愣了,她没想到王贵妃直言拒绝,呆愣一会儿,心道皇后之事以后再说,先把大儿子弄出来才是要紧。
  她遂蛮横道,“皇上,哀家只问你一句话,你大哥你是放还是不放?”
  朱嗣炯闭上眼睛,胸脯起伏不定,久久才豁然睁开,他身子微微前倾,脸上带笑,语调却寒冷如冰。
  “朕是母后的儿子,阿碧是母后的儿媳,请母后放心,我们俩一片孝心天地可鉴,吃穿用度决不让母后受委屈。”
  “母后年高,不应为琐事操心,只管在寿康宫颐养天年便是。传朕的令,此等杂事不得在寿康宫议论,如有违背,乱棍打死!”
  “母后莫恼,大哥身犯重罪,先帝和朕都没有杀他,已是给母后留了天大的情面……,这次的事朕不罚他,今后依旧会好吃好喝供着他,定然会让他在白山庄活得长命百岁!”
  他不肯放人,又说得冠冕堂皇,太后听着这些虚情假义的话,比吃了苍蝇还腻味。
  若是长子登基,肯定不会这样与自己说话。
  瞧瞧面前这位,这是自己儿子吗?这就是个冷面阎王爷!
  他何曾把自己这个当娘的放在眼里?
  太后越想越委屈,越想越恼火,真恨不得自己没这个儿子,脑袋一热,顺手拿起炕桌上的青花缠枝莲瓷茶壶,劈头盖脸地砸过去,“哀家怎么生出你这个东西!”
  盛怒之下,太后出手没轻没重,朱嗣炯一来离得近,二来根本想不到他亲娘能下狠手,竟叫那茶壶砸个正着。
  只听“砰”、“哗啦”连声响,茶壶在朱嗣炯额头上砸得是粉粉碎,一时间,碎瓷片、茶水、茶叶,混着血水流了朱嗣炯满头满面。
  太后擦去溅到手上的茶水,暗道,还好水冷了,不然非烫出水泡来!
  她抬眼一看朱嗣炯,顿然吓住了。
  一屋子的人都吓傻了,竟然忘记叫御医。
  朱嗣炯没觉得疼,只是脑子有些发懵,他甩甩头,试图让自己清醒过来。
  “陛下——!”门口传来一声惊叫,透着无比的吃惊和心疼。
  朱嗣炯拼命睁开眼睛向门口看去,看清来人,咧嘴笑道,“没事,阿碧,不疼。”
  他身子晃了晃,慢慢向一旁倒去。
  
 
  第76章  第一次交手
 
  百善孝为先,上至达官贵人, 下到平民百姓, 无不奉为至理名言,更有《二十四孝图》广为流传,便是不识字的人, 也能一看图画便滔滔不绝地讲出这一段的故事。
  先前还在无名镇的时候, 朱嗣炯书架上便有这么一本书, 彼时万碧还不大识字, 翻到这本图画书,甚觉新鲜,缠着朱嗣炯给她讲。
  但听了几则就听不下去了,待说到“郭巨埋儿”,万碧气得差点把书撕了,“为了给娘吃口好的,就要把无辜的幼子杀了?这叫什么‘孝顺’?简直是愚孝,谁嫁谁倒霉!”
  朱嗣炯笑道, “后来不是挖到金子了么?不过是教导子女要孝敬父母的故事罢了, 何必生这么大气。”
  万碧不服气,“若是父母不慈, 儿女还要不要孝?”
  朱嗣炯倒下去之前,莫名想到当年这一桩争论,那时他怎么说的,天下只有不孝的儿女,岂有不慈的父母?
  心头陡然一片冰凉, 眼前天旋地转,他身子一歪,直直栽在地面。
  王贵妃离他最近,见状毫不犹豫伸开双臂一把接住了他,然她身单力薄,被他力道一带,齐齐倒在地上。
  王贵妃还不待从地上爬起来,突小腿一痛,原来是被人踩了一脚。
  小雅若无其事从旁走过,帮着万碧把朱嗣炯扶到塌上。
  万碧小心翼翼捏去碎瓷片,擦掉茶水茶叶,看到他血淋淋的伤口,心疼得直哆嗦。
  看一屋子人呆傻怔楞地僵立原地,万碧厉声叱道,“都傻了吗?还不快去叫御医!”
  这一声顿时把众人从惊怔中唤醒回来,叫御医、端水拿细布、收拾一地狼藉,顷刻间忙碌起来。
  万碧低声吩咐小雅,“去义堂传李重生来。”
  小雅答应声就往外跑,随手指了个小内侍让他给侯德亮传信,紧接着又往回跑——她家娘娘还在狼窝嘞!
  御医很快就到了,什么也不敢看,什么也不敢问,清理好伤口,开了方子,战战兢兢躲到门外听吆喝。
  朱嗣炯本就头脑发晕,喝了药,更加昏昏欲睡,强打精神吩咐道,“回去。”
  太后似是想补偿刚才的过失,指挥宫人将他搬到暖炕上,“就在哀家这里歇息,外头寒天冻地的,当心伤口受了风。”
  宫人们闻言停顿下来,扎煞着手,看看太后,又看看皇上,不知道听谁的。
  万碧脸上好似挂了层严霜,冷冷道,“一个个都要造反不成?没听见皇上吩咐?”
  她斜了汪保一眼,“汪保,你耳朵聋了?”
  汪保犹如大梦初醒,忙不迭地吩咐小内侍拉来御辇,小心翼翼将皇上抬回了凤仪宫。
  回到熟悉的环境,朱嗣炯紧绷的精神一下子松懈下来,像个孩子般拉着万碧的手,昏昏沉沉睡了过去。
  这一觉就到了掌灯时分,他是被疼醒的。
  说来也怪,当时一点儿都不疼,现在反倒头疼欲裂,就像有人拿把斧子劈开他的头似的。
  他忍不住呻/吟了几声。
  蜷缩在床边打盹的万碧立刻警醒,泪水在眼眶里直打转,“很疼吧。”
  她眼中布满血丝,娇艳如花的脸此刻苍白惨然,看得朱嗣炯一愣,“不疼,阿碧别担心。”
  万碧抹抹眼角,喂他喝了杯温水,“爷,对不起。”
  她语气中透着十分的内疚和歉意,朱嗣炯不禁有些讶然,沉默一会儿笑道,“阿碧,还记得我曾和你说过什么吗?”
  万碧不明所以地看着他。
  “我就是喜欢你仗着我的势,耀武扬威的样子!”朱嗣炯握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下,“什么都不必说,我知道你做什么都是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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